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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行俠義懲凶頑施救王雅琴 濟遠親斗俄兵結交田小鳳

第十三回 行俠義懲凶頑施救王雅琴 濟遠親斗俄兵結交田小鳳

「我幹什麼?我是來負責教訓你們的。往後少干這種缺德的事。」話剛說完,「啪」就是一槍,把其中當頭兒的這小子左腿給打折了。
「那麼你跟你娘的日子怎麼過的?」
總之郭兆志是感激萬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一家人也都是感恩戴德。張作霖把錢甩下后,上馬起身。
張作霖揮揮手:「就別再說了,你跟我爹是好朋友,我是應盡之責,況且我還過得不錯。」張作霖再一伸手,抓出一把銀子來,「給。」
「有個叫張有財的你記得嗎?我就是張有財的三兒子張作霖啊,我小名叫老疙瘩,您還經常抱著我玩兒,我恕個罪說,您是不是叫二來子?」
張作霖把帽子摘了,鞠了個躬,他二嬸吱溜鑽被窩裡去了,原來她沒穿衣服,趕緊把被子圍了圍:「哎呀,你看看,也不知道貴客駕到,這怎麼說的?」
「我看看啊,哎?這字念什麼來著?我說老伴兒你還認得幾個字,你來看看……」
「我送你一程吧。是非之地,不能久待,我走之後你最好搬家,有親投親,有友靠友,這地方你還能住嗎?」
「別張羅了,二叔啊,當著真人咱別說假話,我看得清楚,你怎麼混到這個地步啊,吃飯沒吃飯?」
「哦,那還行,什麼時候吃的?」
「哎,對,二叔,想出氣好辦事,有這一千兩還出不來氣嗎?過三過五有個機會,你陪著我,咱倆到高坎,會會張立亭。我替你打抱這個不平,他不是有錢嗎,我三寶把他壓黃了,你信不信?」
「哎呀,這……我的媽呀,這可如何是好啊。」
只聽得裏面一陣騷動不安:「等等啊,快,快把褲子給我。」
「哈哈,不用往下說,你算猜對了,我是吃老行的。因為你是我的恩公,我不背著你,我是田莊台的,我哥哥叫田玉本,我叫田小鳳。」
郭兆志又是張作霖的長輩,他看見張作霖變成這模樣了,心裏非常高興。郭兆志眼淚也掉下來了:「老疙瘩,哎呀,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快快,進屋進屋。」
張作霖把他攙起來:「算了,我說武連榮,剛才我跟你妻子說了,你們不適合再住下去了,趕緊找個地方逃命去吧。」
「哎,二叔,我打聽你點兒事,剛才我到你們原來住的地方去了,有個老頭兒跟我說你日子過得挺累,把房子、地都賣了,我記得當初你那日子比我們家過得好得多得多,怎麼落到這步田地?」
「我的老疙瘩呀,你,你可是觀世音菩薩啊,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啊,你知多少人恨這張立亭,你不但給你二叔出了氣,你給那些人也出了氣,那些人提起你老疙瘩來都得感謝。」張作霖是茅房拉屎臉朝外的人,心說想當年我在高坎栽了跟頭,我好懸沒死在那兒啊,我說什麼也得找找我這臉,藉著二來子這件事情我跟他去一趟,會會這張大虎,這小子不是個東西,我在那兒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敲骨吸髓,橫行鄉里,我要狠狠地教訓教訓他。爺倆兒把事定下來了,二來子就問:「老疙瘩,那咱們什麼時候去合適?」
兩個人弄了個大坑,把三具屍體塞到裡頭,草草地給埋了,把血跡稍微地處理了一下。這女的二次謝過張作霖:「朋友,請問您是哪個綹子的?」
「三天前。」
武連榮迫於無奈只好點頭答應,還給人家出了手續。把錢接到手,他還想做點兒小買賣翻身,可哪知道又賠得血本無歸。武連榮第三次又找周扒皮,好不容易借了紋銀十兩。周扒皮說:「咱可說話算數啊,前後加在一塊兒五十兩銀子,您就砸鍋賣鐵,刮骨熬油你也賠不起啊。我呢心善,借給你就借給你吧,不過得把你媳婦兒馬上給我送來,錢你什麼時候還都行,沒錢的話,你媳婦兒歸我了。」武連榮也沒志氣,堂堂的男子漢居然答應了,一路哭著回到家,原原本本跟他老婆一說,他老婆當時就翻了,這人挺倔犟,說什麼也不幹。武連榮好說歹說,金頭貴妃就是不答應。後來周扒皮一怒之下派人來搶人,派的就是這四個小子。他們見了九*九*藏*書武連榮一交涉,武連榮說:「人在屋裡呢,歸你們了。我多咱有錢我再贖。」金頭貴妃在裡屋聽見了,顧不得穿鞋,把後窗戶蹬開跳出來,一直跑到野地,那四個小子追來了。
「可不是嘛,早死了。」
「哎喲,孩子啊,你怎麼變成這模樣了,讓二叔好好看看。」二來子掀開草帘子,蹦到院里,抓住張作霖的手,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就看了一百多眼。為什麼那麼看呢?張作霖從三界溝回來,那杜老判臨行之時,除了給張作霖那麼多的銀子,給槍、給馬之外,還給他換了衣服行頭,戴的是水獺的帽子,穿的是狐狸皮的大袍子,外邊又披著斗篷,比穿綢裹緞還威風。身邊還矗著一匹高頭大馬,在那個年月,不是有錢的大財主哪穿得起這個。窮苦人一瞅這個羡慕得不得了。
張作霖雖然不知道詳情,但也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一騙腿從馬上跳下來了:「我說你們四個哪個說了算?」
當時沙俄政府逼迫清政府簽訂種種不平等條約,現在遼南地帶整個被沙俄所控制,沿鐵路線駐滿了俄國兵,名義上是保護鐵路、保護僑民安全,實質上是侵略中國,俄國大兵橫行霸道、惡貫滿盈。俄國人三五成群,不定什麼時候就出來竄到老百姓家裡,見什麼東西拿什麼東西,見著婦女就姦汙婦女,老百姓要是報告到官府,官府一聽是俄國人,連理都不敢理,因為想躲都躲不及。一而再,再而三,俄國人獨霸遼南,為所欲為,像強|奸婦女這種事就太多太多了,有多少良家婦女投河溺井,懸樑自盡,俄國狗熊逼死了多少中國人,破壞了多少中國家庭,簡直罄竹難書。對於這些個事,張作霖的耳朵平時里都灌滿了,平時只是義憤填膺,但是真事兒還是頭一遭遇上。
「噢,搬哪兒去了?」
「怎麼?他搬家了?」
「不著急,我方才沒說嗎,我姐姐要結婚,我得回去給張羅這個事。這麼辦吧,過了正月十五,你上我們家找我去。」
這個婦女真是個好樣的,披頭散髮,衣服都被撕碎了,褲子眼看給扒下來了,但這女人拚命奪刀。張作霖一看那三個男人,火就不打一處來,全是俄國大兵,武裝帶,大馬靴,帶囊的馬褲,匪氣外露。一看就明白了,不是好事!
「我是他們家的朋友。」
張作霖趕緊把臉背過去了,這女人就趕緊找褲子,一條像樣的都沒有,就將就著把孩子的褲子穿上了,趕緊把破衣服披上,下了地。郭兆志剛才一直陷在興奮的情緒中,這會兒也感到不好意思了,嘴裏直說:「這,哎呀,這屋太涼了,老疙瘩你先坐下,我給你生爐火。」
「嗯,你說這個張立亭我也有耳聞,我十四五歲到的高坎,在那兒混了好幾年,對那街上的人五人六我也接觸了不少,其中也有這小子一個,這麼一說他發了財了?」
張作霖一聽他說話,聽出來是山東口音,但來人卻不是山東大漢,恰恰相反。張作霖個兒不高,但他比張作霖還矮得多,跟磨盤差不多少,祖居山東青河府。張作霖心裏也不好笑,心說耿瞎子講那些評書我聽過,其中有什麼玩意兒,山東清河不是有個武大郎吧,這位也姓武,是不是武大郎的後代,他心裏覺得有趣正胡亂琢磨著。王雅琴見著丈夫把經過一講,武連榮也趴到地上給張作霖磕頭:「好漢爺爺您算積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我們祖祖輩輩忘不了您的好處。從今之後,我們家不供灶王爺了,把您老人家的大名寫到上頭,年年節節給您燒香,祝您長命百歲。」
郭兆志自己也樂了:「嘿嘿,胡思亂想唄,要不價你說想什麼呢?」
「哎。」張作霖跟著進屋,一邁步,腳下「咕咚」一聲,好懸沒摔倒,鬧了半天是下窖的房子。這一大步得下去兩尺深。屋裡頭黑咕隆咚,提鼻子一聞,又臊又臭,也說不出是什麼味來。用目光仔細觀看,一瞅這屋罈罈罐罐,什麼破東西都有,就沒好東西。外屋是個小道閘,九*九*藏*書裡屋是一鋪炕,往炕上一看,仨孩子,個個披頭散髮,拽著一床破被,這麼冷的天屋裡都沒生火。張作霖這心裏就一翻個兒:哎呀,人生在世窮富不等,怎麼相差得這麼懸殊?
這女人一聽,嫣然一笑:「哎喲,我說錯了。那麼請問恩公尊姓大名呢?」
「是嗎?那麼您是?」
「免貴姓馬。」
郭兆志卻是熱情萬分:「老伴兒啊,你看誰來了,咱們家來了貴客了,老疙瘩來了。哎,老疙瘩,這就是你二嬸。」
「孩子,那怎麼好意思?」
「啊?三天前吃的飯,到現在還沒吃呢?」
「把屍體得掩埋了,別給本地找麻煩。」
「啊,他串門去了,沒在家。」
郭兆志也沒問張作霖怎麼回事,拿銀子就上街了,砍了十斤熟牛肉,打了五斤好酒,又買了不少下酒的菜,一會兒買的東西有專人給送來了,後邊布衣鋪的拿著大包給送的棉褲、棉襖,有大的,有小的,一家人馬上換裝。張作霖心裏也高興,還幫著他把屋收拾收拾,親自到雜貨鋪買來個大炭火盆,把炭火一點著屋裡頓時暖氣撲臉。他二嬸換了一身衣裳,也能大大方方下地了,美得簡直連北都找不著了,五口人圍坐,開始吃喝。張作霖仔細觀察,這五口跟惡狼差不多少,一個個兒眼都藍了,把那肉放嘴裏乾脆就不嚼,愣往下吞。張作霖說:「慢點兒,別撐壞了,咱有的是錢,慢慢吃。」
張作霖一想人命關天,最好別打死人,達到教訓的目的就可以了:「我說你們還搶人不?」
張作霖仔細一打量,嘿,想起來了,他就是郭兆志,剛才他說的是瞎話。
「多謝。」張作霖這才知道郭兆志搬了家,日子過累了。謝過老者之後,張作霖按他所指的方向找了過去,那前面真有一盤磨,旁邊房子是用土坯壘的院牆,長短不齊,連個像樣的院門都沒有。裡邊東倒西歪,兩間土坯房,房子都沒有一人高,他心說這房怎麼住人啊。再看上頭壓著破磚頭、碎瓦片子,門上掛著破草帘子,一看就知道這家人簡直窮得夠戧。張作霖把馬拴到外邊,撣撣塵土,邁步把草帘子掀起來,一叩這門,其實門沒拴著:「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噢,那你混得不錯呀,瞅你這身梢,外頭的腳力,你有的是銀子?」
「那麼我管你叫聲仁兄你看怎麼樣?」
「哎喲。」這小子抱著腿,躺到雪地上就地翻滾,那三個一看,這爺爺不是開玩笑,是真手黑,立馬跪到地上磕頭求饒。
「哎,你真是菩薩啊,我說老疙瘩,咱倆這麼辦,換換個兒得了,你是我叔叔,我是你侄。」
「啊,你是?」
「孩子,我不怕你笑話,我們家五口人,三天沒吃飯了,鍋都揭不開了,活不了了,我跟你嬸商量,買包耗子葯,咱們都吃下去得了,這年月怎麼混哪。」他一哭,他老伴兒、仨孩子都哭了。
為什麼說瞎話呢?原來郭兆志怕債主來要債。
張作霖臨行之時,給郭兆志扔下一百兩銀子,「二叔啊,沒多有少你先留著,先換換季把房子修補修補,等將來咱爺們兒有了錢,這房子再翻蓋,我准叫你發財。」
「十幾里地。」
「啊,原來是,現在不是了。」
就這樣,張作霖下了馬了,敲開門,裡邊出來個老頭兒,打量張作霖,見來人穿得不錯,高頭大馬,人五人六的,不是本地人。老頭兒一愣:「先生,你找誰?」
田小鳳她哥哥田玉本,外號「鎮東洋」,沒事戴個戰鬥帽,穿個日本大呢子馬褲,大馬靴,還會說幾句日本話。有人就諷刺他,不管他叫田玉本,管他叫田日本。在本地的綹子當中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手下好幾百個弟兄,他跟田小鳳是一父二母的。雖然是親兄妹,年齡差得懸殊,田玉本今年五十歲左右了,田小鳳今年才十九,兄妹倆被逼無奈佔據了田莊台,吃了這行飯。但田小鳳生來性情剛烈,聽不了不同的意見,女人是男人的脾氣,她哥哥也管不了她。在他們這綹子當中,大當家的田玉本,二當家的就是田小九-九-藏-書鳳。
「嘿,二叔啊,機會來了,你等等。」說著話,張作霖從懷裡一伸手,把他乾娘鄭大腳給他那一千兩銀子的銀票拿出來了,往桌子上一拍:「二叔,你瞅這個多少錢?」
郭兆志見叔侄二人竟有共同話題,說得就更興奮了:「哎喲,那可發了橫財了,據我所知,開著大寶局,日進斗金,買房子,置地。你聽著新鮮不?他在奉天平康里弄出個娘們兒來,也不知叫什麼香水精,也不知叫什麼,就為她不惜重金,還修了一座艷陽別墅。咱也不懂得這個別墅是什麼玩意兒,總而言之,就是在他們家另外找個好地方,又修了一所宅院。張大虎每天跟香水精狗扯羊皮的,那簡直是海外天子,二號皇上了,家裡有的是錢哪。」說者無意,但張作霖這一聽,眼珠就開始轉悠,他已經打定了一個主意:「噢,二叔,這麼一說你是想出氣,想報復報復?」
但田玉本有個壞毛病——看海草。「看海草」是黑話,實際上就是吸鴉片。每天跟這煙燈煙槍摽命,只要抽上大煙,吞雲吐霧,什麼他都不管。田莊台這綹子一切具體的事情都是田小鳳安排。有時候田小鳳喬裝改扮,帶著百八十名弟兄,不在本地幹活,上江北去,往黑龍江、吉林那邊去。搶山珍奪貂皮,砸響窯搶大戶,做到手就走人。所以黑龍江一帶的人就說,江北的鬍子不開面,其實不是江北的鬍子,是田莊台的。
張作霖一瞅好樣的,這個婦女真不含糊,會兩下武把抄啊,這會是誰呢?看這意思她雖是藝高人膽大,但愣是寡不敵眾啊,我見此焉有不管之理啊!
「行了,好好,這戲指定演真了。」
「不遠,還在咱們大房身鎮,你順著我手指這個方向往前走,就在堡子邊上,門前有一盤磨,那就是他們家。」
一會兒這人到近前了,王雅琴急忙給介紹:「這是我丈夫,姓武,叫武連榮。」
張作霖拍拍二叔:「您哪,也別恨天也別怨地了,就怪自己,那人家更多人是不賭錢的呢,你自己約束自己不就得了。」
「嗯,可以這麼說,現在我們家過得確實不錯。來年準備蓋新房子,這不,我姐姐也要成親了,我這出來給我姐姐採買嫁妝。」
「請問郭兆志是住這兒嗎?」
「幹什麼呢?」
郭兆志頓時兩眼放光芒:「啊!一千兩啊……」他捧著這個銀票,蹦了好幾蹦:「我說老疙瘩,你怎麼有這麼多的錢?」
張作霖越著急盼望到家,越到不了家。他起身這天正好遭遇雪天,騎著馬走高坡穿樹林,低頭避寒風,正在這時,只聽得坡底下好像有廝打的聲音。他再次把馬給帶住了,就聽這底下,「啪啪」,怎麼回事?張作霖趕緊往坡下觀瞧,這才看清,遠處還有一匹白馬,這匹馬也沒拴到樹上,在雪地直轉。離馬不遠還有一支槍,什麼槍看不清楚。但是有三個人正圍攻一個婦女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張作霖心說這事怪了,簡直跟說書的講得一模一樣了,這事凈讓自己趕上了。
「滾!」
「好,好啊,別看你爹不走正路,到了你這兒輩上改換門庭,小夥子,有志氣,比你二叔強得多。」
張作霖一笑:「二叔,您還認得我是誰嗎?」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唉,別提了,我是個敗家子,我跟你爹一樣,小子,你可別介意啊,你爹也不學好,我他媽也不走正道。我們倆是在賭場認識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出入賭局,你說那還好得了嗎?我掙這倆錢,祖上給留的積蓄,全他媽敗到那裡頭了,我告訴你人這一輩子可別賭錢,這條道才坑人呢,媽的,也不知道誰留下的這行。」說完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請問郭兆志住在這兒嗎?」
武連榮說:「還不起您多加利?」
這位給他媳婦兒送鞋來了,因為他媳婦兒光腳跑的,這麼冷的天怕給凍壞了。王雅琴把鞋子穿上,張作霖又贈給他們紋銀三十兩資助夫妻兩人逃命。
經過一陣折騰,有個人趿拉著鞋把破門打開了,把腦袋往外一伸,把張作霖嚇了一跳九*九*藏*書。一瞅這位,最少一個月沒洗臉了,蓬頭垢面。那小辮都擀氈了,滿臉浮泥,跟小鬼差不多少,就牙是黃白的。張作霖認不出他是誰來了,裏面的這位也愣了:「您,您找誰?」
「那當然好了。」
張作霖納悶了:怎麼快把褲子給他?難道說連褲子都沒有?
張作霖管了這檔子閑事之後,飛身上馬繼續趕路,他著急回家。
「是,您說得對,要不價我也不在這兒住了。」
「嗯,說得也對,我他媽狗改不了吃屎,有倆錢就得送到那兒去。這不,高坎有個叫張大虎的,這小子大名叫張立亭,不是東西,我光銀子給他送去沒有一千兩也差不多少,那房子、地全賣了,賣了三百兩銀子,一寶我就全輸出去了。你說,快過年了,我揭不開鍋,我覺得跟他處得還不錯,管他借五兩銀子過年,結果他都不給,你說他媽這小子多狠哪,這叫朋友?這叫冤家!認錢不講義氣。別看我窮啊,我還合計呢,有朝一日我要發財了,我就到高坎找張立亭去,我非跟他論個短長,如果老天爺睜眼,我再壓他幾寶,我非給他壓黃了不可!」
「是啊?那你做什麼買賣,你有這麼多錢?」
「我呀。」
「我說老兄,無處不為人,你看她說得多可憐,哪有拿人押賬的呢?本身這事辦得就不對,看在我的面兒上,高高手吧。」
兩個人正在這兒說著話,只見順著婦女跑來那個方向又跑來一個人,這人手裡頭拎著雙鞋,一邊跑一邊喊:「雅琴,雅琴……」
但是他們都餓苦了,前腔貼后腔。個個狼吞虎咽,一陣風捲殘雲,最後這五個人直抻脖子翻白眼,張作霖也不好樂,心說這人就怕餓啊。幾個人快點兒拿水往下溜一溜,水一溜這才緩過勁兒來。郭兆志這才心平氣和地問張作霖:「老疙瘩,聽說你爹過去多少年了。」
「住到黑山縣小黑山二道溝,記住了嗎?」
好半天才等到有人說話:「誰?誰呀?」
武連榮拿借來的銀子去奉天躉了點兒鞭炮,尋思這玩意兒過年都得放,倒騰回來就可以發筆小財。哪知道用這十兩銀子買的鞭炮往回拉的時候,也不知誰那麼缺德,往車上給扔了個煙頭,鞭炮沒到家就在路上爆炸了。結果不但把車老闆給崩傷了,還把牲口的屁股蛋子崩沒了,把武連榮急得好懸沒上了吊。回來沒辦法,武連榮又找周扒皮借了紋銀三十兩,因為牲口得包賠,車老闆得給人家治傷。周扒皮就沒安好心,跟武連榮說:「你可兩次管我借錢了啊,咱可說清楚了,你拿什麼還?尤其這次你一張嘴就是三十兩,我不相信,你要還不起我怎麼辦?」
「也談不上什麼尊姓,我姓張,叫張作霖,小名叫老疙瘩,你就管我叫張老疙瘩得了。」
「搬了,因為他日子過得不太好,把房子、地都賣了,這已經換了主人了。」
「那當然了,不過我也就這麼一說吧,你瞅我這德性,我拿什麼報復。」
姓馬的立即來氣了:「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管這事!」
老伴兒伸頭一看:「那不念千嗎?」
張作霖一看這女的不含糊,這手可夠狠的,就知道不是等閑之輩。這女的把槍往懷裡一插:「朋友,幫幫忙吧。」
張作霖早有耳聞,那遼南一帶遍地是土匪,八角台有個張景惠,遼西有個杜立三,太平山有個金壽山,黑山那邊一帶還有個張作相,那簡直多如牛毛。田莊台那就是田玉本和田小鳳的地盤兒。人們常說有個女土匪田小鳳,報號紅蝴蝶,雙手打槍,善於衝鋒陷陣,擊退了多少次官軍,指哪兒打哪兒,殺人不眨眼,鬧了半天就是她。哎喲,今兒個我可見著高人了,別聽傳說,這一見面不也是普通的人嗎,這說話不是挺講理嗎。
這天正往前走著,走到大房身街里了,張作霖往左邊一看,青磚瓦房映入眼帘,門前有四棵垂楊柳,他忽然想起一件心事來,就把馬帶住,在那門口轉了那麼幾圈。心說:哎呀,我那年八歲,我沒短了到大房身來,我爹那陣兒還活著,他帶我上這兒串門,我記得就到過這九_九_藏_書家。這家好像我有個二叔,小名叫二來子,大名郭兆志,跟我爹是過命的朋友。應該是這兒,就是這兒,我還在這兒樹底下轉圈玩兒呢。我郭二叔抱著我沒少到門前的小鋪買糖果去。這次在這兒路過,哪能越門而過呢。這個二叔郭兆志混得怎麼樣,我得看一眼。
「吃了。」
「我。」
「哎呀,我的二叔,你怎麼那麼說話啊?」
張作霖一看實在沒別的辦法,他「噌」地就把那日本造密雷艮手槍給拽出來了:「你們四個狗屎的奴才,錯翻了眼皮了,知道爺爺我是誰嗎?我乃是青麻坎三界溝的,我報號愛誰誰。」張作霖冒充土匪嚇唬他們,自己隨機應變編了這麼個綽號。意思是天是王大,我是王二,誰也管不著我。這四個小子欺軟怕硬,一看見來人拽出個冒煙的傢伙,就有點兒眼暈了:「哎呀,你幹什麼?」
「唉,這就滾。」三個架著一個,夾著尾巴跑了。遭難的王雅琴見遇上好人了,也給張作霖磕頭,張作霖一擺手:「算了,你家離這兒多遠啊?」
「哎,東一把,西一把唄,人這一生就像蒙眼驢似的,瞎往前撞,撞到哪步說哪步,誰也說不好。」
「不行,我不在乎那點兒利,咱把醜話說在前邊啊,初五你就得還錢,初五不還錢,我告訴你啊,拿你媳婦兒做押賬,到時候錢我不要了,人歸我。」
「這算多嗎?這玩意兒咱有的是啊。」
「你甭問了,總而言之我沒做壞事,你放心,咱爺們兒現在花錢不成問題,我隨便兜里就揣一千兩,實不相瞞,這還不是我的,是我一個乾娘送給我的。」
「是,好漢爺說得對。」
張作霖一聽,原來對方拿自己當鬍子了,趕緊解釋:「我不是哪個綹子的,我就是普通的百姓。」
張作霖這心裏很不是滋味:「二叔,別說了,我明白,我們家也過過這種日子,我這兒有錢,你馬上拿錢去買,什麼好你買什麼,大房身也是個大地方,什麼買賣都有,你先砍肉,再打酒,然後到布衣鋪買幾套衣裳來。」
張作霖還沒正式入道兒,就當了一回俠客。
「那麼仁兄請上,受我一拜。」
「行了,一言為定。你們家現在住到哪兒?」郭兆志聞言精神抖擻。
「對,我就住在那兒了,你到那兒一打聽我沒有不知道的。另外呢,你記住,見著我娘你可別說會著我上高坎去耍錢去,那可不行,我娘一聽那眼睛都得紅了。你找個理由,你就說帶著老疙瘩上奉天,上營口,去做做買賣,你要說這個我娘準保愛聽。」
「哈哈哈,二叔啊,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想去壓寶去?」
「唉,記住了,記住了。」
「記住了。那不你姥姥家嗎?」
「那你這乾娘也太有錢了,一送就送這麼多銀子。」
張作霖火氣一上來,就把那槍拽出來了,對準這三個俄國兵,「啪啪」連發了五槍。有兩槍沒擊中,三槍打中了,可是沒打死,都打腿上了,仨俄國兵「嗷嗷」直叫,東倒西歪,就地翻滾。張作霖往下一滑,「哧溜」順著土坡下去了,他趕緊把這婦女給攙起來。這婦女把褲腰帶系好了,把頭髮理一理,張作霖這才看清楚,鬧了半天還是個年輕的女人,但看不出來是個媳婦兒還是個姑娘,也就二十歲左右。論模樣長得還挺俏皮,乾淨利索,只是衣服被撕壞了,這女人整理完了衣服,打量打量張作霖,一抱拳:「朋友,多謝你拔刀相助,救了我的命,感恩不盡。朋友,你等等。」這女的說著一轉身,奔那匹馬去了,離那匹馬不遠有一把槍,女的一伸手把槍抄起來了,拎著槍回來,只見她眼皮兒不眨一下,對準這三個俄國大兵,「啪啪啪」,三槍來三個大揭蓋,三位全交待了。
「您貴姓?」
「回去轉告你們的主子,改天我要登門拜望。你叫他把腦袋瓜子洗乾淨了,我要給他來個大揭蓋。」
「別價,誰讓我遇上這事了,天下人管天下事嘛,這也算不得什麼。」張作霖就問她,「那麼大妹子,我套個近乎這麼稱呼你,你一個單身人,還有槍,還騎著馬,莫非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