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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嚴詞抗吞併青麻坎求援軍 半道遇打劫田莊台逢故人

第十九回 嚴詞抗吞併青麻坎求援軍 半道遇打劫田莊台逢故人

「啊?啊?」
張作霖嘴裏說不出話來,但是認出來了,頭前兒走的小巧玲瓏這女子,正是被自己解救過的田小鳳!人送綽號叫紅蝴蝶,田莊台的二把金交椅。沒想到在這兒能遇上她。張作霖不知道,在田小鳳身後五大三粗的女的也姓田,叫田大丫頭,外號人稱叫一丈飛,那是田小鳳的保鏢,後來這女人許配給湯二虎了,那可了不得,能征慣戰。
「哎,痛快。老疙瘩,現在咱們綠林人這碗飯也不太好吃,哎,遠處不說,就說咱們這遼河兩岸,就說咱們遼南一帶吧,有多少個綹子,馮麟閣你聽說過沒?杜立三你更清楚,八角台的豆腐匠張景惠,還有個張作相,我,你,等等,數不勝數啊。老疙瘩,歷來都是大魚吃小魚,強存弱亡。我想你從外邊闖蕩過,不能不明白這個理,兄弟,你毛兒還嫩,別看你膽大管直,畢竟你人馬有限,你知道你這一走紅,有多少人妒忌?都想把你給吞了,我說得對吧?這不是騙你。哥哥呢,愛惜你是個人物,我不願意看見別人欺負你,更不願意看到旁人把你給吞了。因此,我這次來跟兄弟你商議一下,咱哥倆兒合夥干,你拉著弟兄加入我的保險隊,上中安堡去,也不是哥哥當著你吹啊,在我那一帶銅牆鐵壁,你知道嗎?哥哥有後台,這年月沒後台不行。當然,你也有,你老岳父是你的後台,那不差得多得多了嗎?他有什麼勢力,無非有倆土鱉錢,認識幾個熟人。在關鍵時刻,那玩意兒不頂用。我所說的靠山那是大靠山,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現在加入了俄國政府在咱們遼南的別動隊,信不信?看這個。」向招子說完在懷裡一伸手,拽出個袖標來,這袖標他不戴著,在懷裡揣著,往張作霖面前一扔,張作霖拿過來一看,是「別動隊」仨字,雖然他不認識,向招子一說,照葫蘆畫瓢他也看出來了。下邊還有一行外文,所謂外文就是俄文,那張作霖自然不懂了,這袖標還挺好看,上頭還綉了個大鷹,展翅搖翎的。看完了,還給向招子。
「不知道你就下傢伙!」「啪啪」又是倆嘴巴,「解開!」
手底下的也是一陣冤屈:「姑娘,當家的,他,這是大當家的吩咐的,我們也不敢哪,誰知道怎麼回事?」
張作霖一看我死到無名小輩的手裡,我也太冤了,要知道這樣我不離開趙家廟,我跟向招子打個痛快。這倒好,像叫人宰豬似的就給我捅了,我多冤得慌。
「那有什麼呢?散了就去他的呀,你一個人來就可以,咱手下幾百人,幾百條槍,還不夠你支配的嗎?我說這事就這麼定了。」
這人出來了,來到院里到張作霖面前看了看,嘴上還挺客氣:「我對不起,呵呵,這就應了那兩句話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誰讓你倒霉碰上我們了,剛才請示了當家的,叫拿刀子解決你。這回可沒說的,你死了別怪我們,怪你命短。」他把刀子在鞋子底上蹭了蹭,又把張作霖的衣服給解開了。
張作霖一陣搖頭:「哎呀,一言難盡啊。」
這幫小土匪戰戰兢兢趕緊列隊站好。
時間不大,酒宴擺下,讓張作霖居中而坐,田玉本、田小鳳在側座相陪,推杯換盞就喝開了。首先,田玉本又叨咕起當初發生的事:「我妹子要沒你解救,就沒有今天,我是千恩萬謝。」張作霖也一個勁地客氣,這田小鳳就煩她哥哥說話嘮叨,抓住這個主題沒完了,你倒問點兒旁的。田小鳳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她哥哥一腳,她哥哥不敢言語了,小鳳探身就問:「盟兄,您怎麼到了田莊台了?莫非來找我們兄妹不成嗎?」
「費那事幹嗎,把他解決了就得了。」
「好吧,」張作霖一飲而盡,本來他不善於喝酒,喝完這酒腦袋就覺著有點兒發沉,「老兄,有話請講吧?」
趙占元告訴廚房read.99csw.com:「好好地準備一桌全羊的酒席,款待五爺,把那碗用鹼水都刷乾淨,聽見沒有?」趙占元知道這向五爺是回民。
「好吧,強扭的瓜不甜,商議商議也對,那我們就聽個信兒。」
「妹妹,你說的什麼玩意兒?那張作霖在哪兒呢?」
向招子之所以對張作霖沒有下手,並不是他心慈手軟,而是他心裏也沒底,在外頭也有張作霖手下的幾十個好弟兄,快槍、快馬,那也不簡單。如果在裡頭下了傢伙,被人家包圍了,豈不吃了虧,所以他最終負氣而走。趙占元聽著信兒之後可嚇壞了:「老疙瘩你惹禍了,那向招子誰惹得起啊,你把他給得罪了,他非報復不可啊。他之所以沒下手,是帶的弟兄不多啊,大概回去拉隊伍去了,咱趙家廟、二道溝都完了。」
向招子可從來沒撞過南牆啊,這小子聞聽,把桌子「嘩」就給掀倒在地,他那些保鏢「噌,噌」全把槍拽出來,大小機頭張開就對準張作霖。向招子一擺手,沒讓他們下傢伙:「姓張的,我這個人不強人所難,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遲早你要後悔的,走!」
「哪兒的?」
張作霖知道他這叫扯淡,嘴上也就順著扯:「啊,是!五爺,大駕光臨,大概不是為了看看我,肯定還有事吧?」
「院里綁的人就是他。」
五間上房,一明四暗,到了套間,大頭子在這兒待著,這屋裡煙氣繚繞,暖氣撲面。地下兩個大炭火盆,炕上躺著個人,這位美滋滋地正抽鴉片煙呢,他這套煙具還特別講究,風磨銅的燈罩,象牙的嘴,花梨檀的桿。這位正抽得過癮的時候,報事的進來了:「當家的,我們在外頭打著個孤雁。」
「是。」人們過來給張作霖鬆綁。
張作霖心說上你們這兒來,噢,這走到田莊台的管轄區了?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啊。張作霖一齜牙:「慚愧。」
「老人家,你別害怕,吃這行飯的怕能行嗎?就得硬碰硬。他向招子不來是他的便宜,他敢來我就對付他。再過二十幾年還是一條好漢!」
「也對,擱到我身上也得這麼辦。老弟,聽說回來之後你毅然投身綠林,我們綠林之中又多了一位好漢,我挺高興。還聽說你這一出世,砸了錢家大院,整了幾樣帶響的傢伙,呵,你的人頭擴充得也挺快啊,在這方圓一帶聲望甚高。我是從中安堡一帶聽說的,今天特來拜望。俗語說,英雄惜好漢,好漢愛豪傑。」
張作霖被到馬上了,張作霖心說這簡直像做夢一樣,但一看是真的,不是夢。哎呀,這肯定是向招子的人馬,這小子跟蹤而至跑這兒來了,完了,肯定死到他手裡了。張作霖被捆著,嘴也給堵上了,也抬不起頭來,看不清是誰。曲曲彎彎走出很遠一段路進了一座院,到院裡頭馬停住了,這幫人把張作霖從馬背上下來,院裡頭也有棵樹,就把張作霖捆到這棵樹上:「老實點兒。媽的,小子你要不老實,要你的命!」一群人又把張作霖渾身上下搜了搜,然後到屋送信兒去了。
「唉。」
「哎,妹妹,你誤會了,我是誤走田莊台,因為天黑我迷失了方向,說實在的我要趕奔青麻坎三界溝去找我乾爹杜老判。」
「嗯,有那麼點兒。」
田小鳳一聽這話低頭不語,非留張作霖在這兒住著。就這樣,張作霖在田莊台住了十天,後來張作霖提出來,非要告辭不可。兄妹二人一看挽留不住了,又擺了桌酒宴給張作霖餞行,奇怪的是田小鳳沒參加。什麼原因呢?田玉本心裏清楚,把旁的人都打發出去,屋裡就剩下他們倆,田玉本給張作霖滿了一杯:「我說老弟,你幹了這杯,臨別之時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
原來屋裡抽大煙的正是她哥哥田玉本,人稱「鎮東洋」。田玉本就是愛抽鴉片煙,一天到晚抱著個煙九九藏書槍沒完,他這綹子好幾百人,什麼責任他也不負,完全交給他妹妹田小鳳。所以田小鳳名義上是二當家的,其實在這兒當家,執掌生殺大權。這田小鳳把槍插起來,到屋一看,這氣就不打一處來,抓住她哥哥腳脖子,「啪」,把田玉本從炕上掀下來,這下摔得可不輕啊,大煙槍也掉了,田玉本氣得腦瓜一撥碌:「你,你越來越不像話了,我是你哥哥,你怎麼能這樣?」
田玉本一聽,太對了:「我說老疙瘩,不,恩公,我妹妹說得一點兒都不假呀,這年頭兒,都是弱肉強食,誰腰杆子硬誰能活下去,誰他媽窩囊廢,就被人家吞併,受窩囊氣。我知道老疙瘩你是個幹將,可是紅花得綠葉扶啊,你單槍匹馬也玩兒不轉,不如聽我妹子的,把人馬拉到我這兒來。另外,我這個人啊就是窩囊廢,全指著我妹子,你來之後,你跟我妹子統領這個綹子,樂意成立保險隊就成立保險隊,你們倆分任隊長,我奔六十的人了,打算退歸到後邊,給你們做個馬前卒,或者當個軍師什麼的。我說恩公,你意下如何啊?」
張作霖也毫不示弱:「不,不用考慮,這個事咱就這麼說好吧,我不能加入你的隊伍!」
「沒有,我跟人家走算怎麼回事啊,另外我家裡還有白髮老母,我十分挂念,就這麼著,我半道上溜回來了。」
連張作霖也是一愣,順聲音觀看,從角門那兒進來兩個女的,頭前兒這個女人長得小巧玲瓏,渾身上下火炭紅,大紅的罩頭,鬢角麻花扣,短衣襟小打扮,漢金底蹬著小靴子,外邊披著披風。再看胸前插支槍,手裡拎支槍,槍還冒著煙,這槍是她打的。彎眉大眼,長得非常俊美,但是眼角眉梢帶著千層的殺氣。在她後面跟著個女人比她能高一頭,長得五大三粗,兩臂一晃能有五百斤的力量,背後背著大刀片,手裡提著雙傢伙,吊眼梢,大鼻子頭。
「對,你是我哥哥,你給我起來吧你。」田小鳳把他撈起來「啪啪」就倆嘴巴。那個田玉本不管怎麼說,在這兒是大當家的,當著這麼多人叫妹子削倆嘴巴,這玩意兒下不來台啊。田玉本也急了:「你,你活膩歪了你?」
「這,」張作霖高興是高興,可不願意這麼做,張作霖不想寄人籬下,也就是說不想吃下飲食,自己非單闖一條路不可,但是這話沒法張嘴,叫人家聽著太刺耳了。因此,張作霖找了個借口,「是啊,多謝妹子和老兄的盛情,你們還不太了解我的情況,我手下那些弟兄都是本鄉本土的,這幫人說什麼也不樂意離開那一畝三分地,恐怕我拉不出來啊,要說叫他們投奔田莊台,我這人馬就散了。」
「妹子,你還不清楚同行是冤家,歷來都是大魚吃小魚。我這保險隊成立不久,遇上麻煩了,向招子上我那兒去了,打算要把我吞併,為這事我們倆鬧翻了。向招子負氣而走,聲言非要報復不可。妹子,請想,我惹得起人家嗎?向招子要人有人,要槍有槍,手下弟兄好幾百,另外這個人是最不仗義的一個傢伙,心也黑,手也狠,說得出來幹得出來,我怕招他的報復,就把我的這些弟兄分散了,我家也搬了。我打算趕奔青麻坎三界溝前去求援,這才巧遇妹子和老兄。」
「哎呀,死罪,我也不知道。快點兒請。來人!」田玉本恍然大悟,「妹子,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他是張作霖,我怎麼能呢?哎呀,罪該萬死。」田玉本也顧不得抽大煙了,一溜煙兒到了外邊,此時張作霖就在門口等著呢。田玉本過去把張作霖的雙手抓住:「恩公,恕我有眼不識泰山,這事呀陰差陽錯,今兒個我有點兒發懶,沒有親自出去做買賣,這是底下崽子們乾的,望恩公千萬原諒。我,我作揖了。」
「那你怎麼沒跟著大部隊走呢?」
「噢,是這麼回read.99csw.com事。盟兄啊,看來你眼裡頭還是沒有我們兄妹,你光想到青麻坎就忘記了田莊台,我看這樣行不行?如果盟兄怕向招子報復,你就把人馬拉到田莊台來,咱們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咱們在一起聯手干,那力量可就大得多得多了。」
「盟兄啊,您這次來是有事吧?」
「哎,張作霖,你別跟我兜圈子好不好,你這叫婉言謝絕啊,這一說你不樂意唄?」
「嗯,我知道,您老放心吧。」趙占元迴避起來了。張作霖假裝上茅房,系著褲腰帶凈了手又回來,往下垂手一坐,就見這向招子把酒杯也放下了:「老弟,你比我們強得多呀,聽說你到朝鮮去了將近一年?朝鮮那邊的形勢怎麼樣啊?」
「屋裡請,備茶。」手下人把茶水給泡上來,田玉本又告訴他們,「告訴廚房,什麼好吃準備什麼,今天要給我的恩公壓驚。」
「不,老兄,回去我還得跟我娘商議商議,另外呢,還得跟我老岳父商議商議,我一個人不能做主。」
張作霖把頭低下了,半天沒說話。
「你們這幫東西,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記得當初我跟你們說過沒有,我有位救命的恩公叫張作霖,我說過沒有?不就是他嗎,你們竟敢這樣對待我恩公,簡直是膽大妄為!」
「唉,一言難盡哪。妹子,大哥,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到朝鮮去了將近一年,在馬玉昆將軍的部下當哨官,跟小日本子,大仗、小仗打了能有一百多次,本來咱們大清國的軍隊不都是飯桶,可是那些當官的他媽不是東西,畏刀避劍,貪生怕死,我們在前線玩兒著命呢,他們夾著包跑了。結果,三十多萬軍隊打不過日本鬼子六萬人馬,全線潰退,過了鴨綠江,回到安東。後來我聽說大部隊要轉移,保衛京城,要撤到山海關裡邊去。我一看去他娘的,我在關外土生土長的,我跟他們混什麼啊,再者一說故土難離,我家還有老娘,就這樣我開了小差了,帶回一匹馬,一支冒煙的傢伙。另外,回來之後我看天下大亂,戰火紛紛,這日子也沒法過呀。後來我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十幾名弟兄,趕時髦我也成立了一支保險隊。」
田小鳳說:「這麼辦,咱們到屋再說吧,你們都過來,都給我滾過來。」
張作霖一想,後果的確很嚴重,張作霖一琢磨怎麼辦呢,我呀別吃眼前虧,利用這個機會我上青麻坎三界溝去一趟,請示請示我老乾爹應該怎麼辦。要實在不行,我就備不住把我的弟兄拉到青麻坎,不能因為我成立了保險隊,給鄉親們帶來麻煩。他跟老岳父一商議,他岳父同意。張作霖臨走之時把家裡作了安排,怕向招子報復,讓他娘跟他媳婦兒在王大發、邢立亭眾人的保護下暫時先避一避風,搬回海城西小窪村,先上那兒躲一躲。讓他老岳父趙占元也到海城去避一避。把人先分散開,等張作霖從青麻坎回來,再重新集合人馬。
「老疙瘩,我可從來沒求過人哪,這頭回張嘴,你可別駁我的面子,你要跟我妹子成親,你是我妹夫,咱可是一家人了,我們兄妹二人豁出命不要,也得輔佐你,咱們非得干一番大事業不可,我看這是天作之合啊。老疙瘩,你樂意不樂意啊?」
向招子接過來往懷裡一揣:「看著這個沒?我的頂頭上司是俄國軍官,叫克留金,聽說那也是個團長啊。人家一色都是馬隊,使的都是洋槍、洋炮,拿哥哥我來說,要什麼有什麼。要大炮有大炮,要輪船有輪船,說不定將來發展了,還興許用飛機呢。你要跟了哥哥我,你還不是甩開腮幫子吃香的喝辣的嗎?我是交朋友的人,只要你點頭答應,跟我合夥,你就坐第二把金交椅,當個副隊長。願意不,兄弟?這可是好事,一般人不常說打著燈籠都沒地方找去,這就那麼回事。怎麼樣?」
張作霖正在那裡悔恨不九-九-藏-書已的時候,那小子手中拎的攮子還沒等下手,靠著院西邊,「啪!」就響了一槍,正好揍到這小土匪的手腕子上,「哎喲」,攮子落地,鮮血直流。
「我說老疙瘩你別凈說這話,你現在有老婆,有老人,你死不起,你得為大伙兒活著。動不動就說再過二十年還是一條好漢,那行嗎那個,將來你還得有孩子,你得為別人著想啊。老疙瘩,你想想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吧。」
張作霖一聽,心說我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嘛。他恨不能把桌子掀翻了,痛罵他一頓,但又一想,老岳父一再叮囑,我不要魯莽從事啊。張作霖把火往下壓了壓,一笑:「五爺,多謝您的提拔,這真是天底下找不著的好事,作霖非常高興。只是,我手下的弟兄不多,怎麼忍心坐上二把金交椅呢,有道是無功受祿寢食不安哪,五爺,您的心意我領了。這麼辦行不?您先容我一段時間,等著我腰桿再粗一粗,再闖蕩闖蕩,到那時我再投靠五爺,不知道行不行?」
想到這兒,四外尋摸,只見在荒地的道旁有一座關帝廟,但這關帝廟年久失修殘破不全了。張作霖下了馬,到了院里一看有棵樹,把馬拴到樹上。先把草料解下來給馬喂上,鞍子卸了下來。他進了大殿,一看這關帝只剩了一隻眼睛了,廟頂上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有個大窟窿,自然地開了個天窗。再看那周倉、關平,身上的泥塑也全褪了色。張作霖恭恭敬敬給關帝磕了仨頭,心裡頭念念有詞,說弟子路過此處,因為迷失方向,天氣不好,在您老人家腳底下蹲一晚上,求您老人家恕罪。那陣兒人都十分迷信,張作霖叨咕完了,在外頭撅了點兒樹枝子,找了點兒取暖的東西,攏了個火堆。兜里揣著乾糧,拿出來烤了烤,啃了幾口。等身上也暖和了,他往供桌上一靠,就覺得頭重腳輕,迷迷糊糊要睡。但他吃這碗飯,晚上很難睡個舒服覺,有的時候一連幾宿不睡覺,頂多打個盹兒,確實也乏了。張作霖往後一仰,不久就進入夢鄉。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突然聽見他那匹馬在院裡頭一陣長鳴,張作霖從夢中驚醒,怎麼回事?我那匹馬是經過訓練的,不見生人他不叫喚哪,莫非這兒還有旁人嗎?正在張作霖想事的時候,從外頭闖進一伙人來,能有二十多個,「嗚」一聲就撲到張作霖近前。還沒等張作霖弄清楚怎麼回事,兩個通天炮打了他個烏眼青,把張作霖按到地上,槍也叫人給繳了,兩條腿也捆上了,然後像拖死狗一樣拖到院裡頭,就聽那當頭兒的說:「把那馬解下來,把他架到馬上,走,這回算抓個活的。」
因此張作霖心裡頭不痛快,另外也感到壓力很大。趙占元親自給向招子滿上茶后,把水煙袋拿過來了,向招子真不客氣,接過了「咕嚕咕嚕」他就抽。廚房那就炒上了,一會兒辦了三桌酒宴,張作霖、趙占元陪著在屋裡吃喝。趙占元一想,畢竟我是局外人,老朽了,在跟前兒待著,他們多有不便,不如我暫時迴避迴避,不管有什麼事好留個退身步。他假裝上茅房,出來了,沖張作霖使了個眼色,張作霖也出來了,趙占元壓低了聲音:「女婿,注意呀,好漢不吃眼前虧,可得罪不得。」
「嗯,把他收拾了就得了。」
「他什麼,我找他去。」這田小鳳性如烈火,一轉身進屋了。
「我說大哥,你先清醒清醒,我再跟你說。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沒,去年過年的時候我上姑家串門,在回來的路上遇上幾個俄國兵,打掉我的手槍,想要強行無禮。正在千鈞一髮的緊要關頭,來了一個人,打死俄國兵,把我給救了,而且護送我回了田莊台,到了咱家。我跟你講過這事沒?」「講過呀。」「人家是不是咱的救命恩人?」「那當然是了,我還說呢好好報答報答人家。」「現在人家遠在天邊,近在眼九_九_藏_書前,你想叫小五拿刀把人捅了,這算怎麼回事?」
張作霖一聽什麼毛病,怎麼直說外國話啊:「大哥,有話說吧。」
「是了。」這小子伸手拽出兩把短刀去殺張作霖。
張作霖獨身一匹馬一支槍,起身三奔青麻坎。但是大道他不敢走,通過中日大戰一折騰,這地面跟當初大不相同了,土匪橫行,另外不是日本兵就是俄國兵,碰上誰都夠戧。為了確保平安張作霖繞走小路,這就耽誤時間了。三月的時候,這地方照樣冷,到了後半夜還上凍。這一天張作霖正往前走著,天黑了,北風還捲起了小雪花,把張作霖凍得手腳都麻了。張作霖一想,別貪黑趕路了,找個地方先休息,點堆火取取暖,明天就可以到三界溝了。
「唉,當家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唉,我,怎麼說呢?老疙瘩,我這人也沒念過書,說話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有時候話太直,你可別挑我的理啊。它是這麼回事,我妹子還沒人家,二十好幾了,你說算怎麼回事啊,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不是呢?可是為什麼她不找人家呢?眼光太高,誰她也瞧不起,耽誤來耽誤去,耽誤到現在。你也別說她一個也看不上,她就看上了一個,就是你。我妹子把所有的話都跟我說了,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愛如珍寶,是我的命|根|子。我說老疙瘩,你說她看上你了,這怎麼辦呢?你沒看嗎,連飯她都沒來吃,她打算迴避迴避,讓我利用這機會跟你提親。老疙瘩,你要跟我妹子成親,你就瞧好吧。」
張作霖一看面前站的這個人沒有六十也差不多少,大個兒,兩肩高聳,骨瘦如柴,灰滔滔的臉膛,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十足的鴉片煙鬼。但是還挺精神,知道這是田小鳳的親哥哥田玉本,是田莊台一帶的大橫把。張作霖知道不能得理不饒人,趕緊說:「老兄,不知者不怪,這是一場誤會,您不必太客氣了。」
「盡量別帶響啊,用刀子就行。」
張作霖就坐地上了,因為勒得太緊了,活動了好半天四肢,這才恢復自如。張作霖把嘴裏的東西掏出來,田小鳳用雙手抓住他:「盟兄,你受苦了,你怎麼上我們這兒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
「哈哈,那麼跟著我干不樂意,你是不是想投靠杜立三啊,我聽說你跟青麻坎處得不錯,我可告訴你,那杜立三站不住腳,你跟他干不如跟我干。另外我再告訴你,我這人說出的話,沒有敢駁我面子的,你可是首例,我限你兩分鐘你再考慮考慮,給我個明確的答覆。」
「噢,找他什麼事啊?如果沒有背言的話能不能跟我們說一說。」
田小鳳點點頭:「噢,對呀,現在這保險隊多如牛毛啊,咱們綠林人搖身一變都幹上這玩意兒了,只是我們田莊台還沒有改換旗號。您往下說,後來呢?」
張作霖其實也早有耳聞,那時候上青麻坎三界溝就聽湯二虎對他介紹過:「本地有個綹子,大頭子就是向招子,這小子反覆無常啊,今兒個跟這家好,明兒個跟那家好,好著好著說反性他就反性,說出賣誰就出賣誰。上邊拉著手,底下就下絆子,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計其數啊。」湯二虎還告訴張作霖:「多咱見著向招子你可留神,這小子是個白眼狼!」
「是,因為沒您的話沒敢下傢伙,把他馱回來了。」
田小鳳氣沖衝來到近前,對準受傷的那個土匪再下狠手,「啪啪」就倆嘴巴子:「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他是誰呀你要下傢伙?」
「唉,一言難盡啊,咱是當大頭兵的,管不著那麼多呀,當兵的,發令叫打咱就打,叫退咱就退,總而言之,據我所知,咱大清國是打了敗仗了,幾十萬軍隊全線潰退。這不兄弟我也站不住腳了,我這才回來了。」
「沒問,這小子身上還有傢伙呢,騎匹好馬,我們把他身上洗了洗,還洗出三十多兩銀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