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呀？」她騎過去笑著問。

「哈，我沒事！沒事！」

「沒關係，反正不礙事，又是最後一晚了。」

不過，這極有可能只是林淼淼她毫無根據的想象而已。

「戴菲菲呀。」楚瑜回頭見她，也一笑。

戴太太沒有看見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只看見剛剛還好端端的小李這時卻處於臨死狀態，嘴巴在吐血，那一大團血紅的東西從他嘴裏飛出來，像邪惡的雨，飛濺得到處都是。他沒有任何外傷，但是血卻瘋狂地從他的身體里湧出來，止都止不住。他的臉已經慢慢變成死魚的色彩，在極度的恐懼中他的瞳孔慢慢縮小。但他依然堅持著，從喉嚨深處發出含混不清的慘叫，他朝戴太太走過來，伸出雙手，彷彿要掐死她似的。

「那真是太好了！」

就算那個女人手中有武器，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幹掉吧？當然，除非那武器是一把槍就另當別論了。在美國發生的校園槍擊案在這裏也不是沒有可能上演。

「可是她太膽小啦！」

「不准你們越過紅線！不然，你們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老師，你知道嗎？戴菲菲喜歡葉爍呢！」

但是，貧窮也好，富有也好，災難只會一視同仁。

確實如小李所說，校門口的紅線洗乾淨了。雖然地上還有些紅液的痕迹，但總算不那麼顯眼了。林淼淼鬆了一口氣，多日來的壓抑情緒也煙消雲散了。她想到今天晚上是家長會的最後一天，心情更加舒暢起來。

「傻丫頭，你怕什麼呢？」

林淼淼暗自嘀咕著，從窗邊走回來。她打算儘快結束這場家長會。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覺得越快結束越好。她覺得一股無形的恐懼莫名地在心頭盤旋。

他已經越過紅線了。

當小李語畢，電視機又自動關掉了。眾人一臉茫然。

「我們不是來參加家長會的嗎？現在這些又算什麼呀？還嚇唬我們別越過紅線呢！搞什麼鬼啊！」

張子朗硬是把戴太太拉了回來。

「我怎麼上電視了呀？」

所有人都在後退！

「我不可能會咒自己吧？再說，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這裏嗎？」

只見小李回過身，大鬆一口氣的樣子。

電視機里的女人就此消失。屏幕全黑了。

抵不住家長們的嘮叨，小李把心一橫，沖了出去。

「我就去看看吧。」

說話的上官謙是個狂熱的動漫迷。

他們都在畏懼，步步後撤，好像校門外有個異常可怕的怪物，正在逐步逼近。

「啊，可以嗎？」

時間在流逝，就快八點整了，Miss林還沒有來。

「好了！Miss林，沒其他事就散會吧。我可不想在這裏瞎折騰。我很忙的呀！」

戴太太大聲叫她，把她從漫無目的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你忘了？電視機里的女人警告別越過紅線呢！」

這種畏懼「蝸居」在她的心裏，怎麼也驅逐不走。

當然要越過去……前提是第一個越過去的人毫髮無損。問題在於，誰第一個邁出腳步？

別人的回答消除了這位家長的疑慮：「沒辦法嘛，誰叫我們是最後一批呢？」

家長們已經到齊，坐在教室里相互交談。誰沒有注意到，一場危機已經盛大地降臨這座校園。人世間最齷齪的仇恨、邪惡、絕望在夜色里洶湧地流淌，黑暗的河水漫過這片與世隔絕的地域。

嚇壞了的戴菲菲只是一味地在旁邊哭。

儘管還沒來得及看，但戴太太已然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兒。

大家都形成了某種默契，把這個小夥子推出去當試驗品。

林淼淼經過操場時碰到了張子朗。

剎那間，教室里的空氣停止流動。大家都沒有出聲，形成一種難以言語的默契。

「開家長會的時候家長們難應付嗎？」

「張老師你幹嗎呀？！」戴太太回頭怒斥道，一把甩開了張子朗的手。

她的聲音陰冷得很，就像一群蟲子刷刷地從電視機里傳出來。徘徊在身邊的陰涼空氣和寂靜已然扭成一股死亡的氣息，在令人喘不過氣的環境里，電視機里那雙陰鷙的眼睛依然在幽幽地注視著你。

「救……救我……救我……」

其實他們也想和大家一起談笑風生的啊，只不過……他們太自卑了。

她對那條紅線莫名就有種畏懼感。

還沒說完，小李就嘮叨起來了：「那條紅線是吧？我剛才去洗過了。真是要命！也不知道是誰畫上去的，洗了我半天！九_九_藏_書難洗死了！」

自此以後，幾乎沒有人願意接近曹雲海了。

血幾乎流盡了，無法再提供給他生命的能量。小李在發出最後的一聲呻|吟后，頹然倒地。即使當他慢慢地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的手仍然本能地抓住戴太太的腳。這使得戴太太再次發出絕望的尖叫，她拚命地掙脫，終於又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只是一隻鞋子掉了，被死去的小李緊緊地抓在手裡。

體育老師張子朗依舊坐在教室後面，家長會開始時他便坐在那裡了。有些學生對此感到奇怪，畢竟這次家長會好像跟張老師沒有什麼關係，但有人隨後想到張老師可能是為了Miss林才出現在這裏的。

小李發覺每個人都在注視著自己，心慌起來。他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確定沒有異常才小心翼翼地問張子朗什麼事。

「什麼嘛？原來是他在搞鬼呀！」

供教學用的電視機，在黑板兩邊的牆上各裝了一台。這是學校一年前剛購置的，除了放一些教學音像，很少用。但是，這時……它卻自動開啟了。

此時，林淼淼正停下單車，往教學樓這邊走過來。

真是一件怪事。

他們注視的，是自己的身後。

聲音是從廣播喇叭里傳出來的。那個女人陰森森地說道：「不准你們越過紅線！否則，你們都得死！」

小李怎麼了？

曹雲海同學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發。

對了，他剛剛越過了紅線！

說得有道理。但是，這麼多人也不可能看錯呀，電視機里的男人明明就是他呀！

「怎麼了？張老師？」

說著，他居然跨出了腳步。

鮮紅的液體慢慢地從堅硬的水泥地里滲出來，它們尋找著水泥的細微裂縫，以不可阻擋的態勢，在地面上向四面八方漾開。慢慢的，它們相互糾纏在一起，連接了首尾。

體檢稱體重時，一般要求只穿著內衣褲。據說曹雲海當時是光著身子在男生們面前稱體重的，因為他窮得連一條底褲也穿不起。大家都這麼說，臉上帶著無比輕蔑的嘲笑。

之所以說詭異，因為上課鈴聲並沒有設定在晚上響起。這所學校沒有晚自修，今晚也沒有特別的事情，怎麼會響鈴呢？林淼淼對此感到萬分疑惑。

對危險的感知於是又鬆懈下去了。家長們愉快地交談著，而學生們也聚在一邊，聊起年輕人的話題。

「不是呀！我沒有見過這個女人！」林淼淼跟大家一樣困惑。

電視里的女人像是在注視著教室里的每一個人，直勾勾的眼神，眉毛微微顫動著。而後，她慢慢張開了嘴巴。她在說：「不准你們越過校門口的紅線！」

她早就感覺到那條紅線的存在不大尋常，但是，如果說越過紅線就會死掉，這也太荒謬了吧。這是個信奉科學的社會，怎麼會出現沒有任何科學根據的事情呢？

戴太太嚇得癱倒在地，嘴巴痛苦地扭曲著，大叫出來。

「我說張老師你就別嚇人了。什麼紅不紅線的？都是嚇唬人的把戲兒嘛。對了，你叫小李，對吧？」戴太太露出一絲虛偽的笑容，看著小李，裝作誠懇地拜託道，「小李同志呀，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的司機把車停在外面了，你幫我叫他過來好嗎？」

手心居然出汗了。

只見電視機里的小李處在同樣黑暗的背景下，他的臉被幽微的白光照得十分蒼白，額頭、眉毛，清晰可見。他顯得十分沮喪，像十惡不赦的罪人，嘴唇因悔恨而扭曲著，乾裂的嘴唇沁出一絲鮮血。

小李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

戴太太猛然瞪大眼睛，好像腦袋被砸穿了，血紅的眼球快要蹦出來。那一刻她叫不出來，用盡全力才勉強後退幾步。在她面前，七孔流血的小李正踉踉蹌蹌地跌過來。

她中斷和一位家長的交談，走到窗邊。夜色籠罩的校園顯得那麼孤寂，唯獨刺耳的鈴聲在孜孜不倦地攪碎這片沉重的死寂。放眼望去，沒有一個人影。學校里只有這間教室還亮著燈。

「別越過紅線！不然你們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是呀，她還打算今天晚上就跟葉爍表白呢！」

不過，出現在電視機里的不再是那個陰森的女人，而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應該出去的。因為他已經有此打算，因為他只是一個卑微的校工，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九*九*藏*書比在場的人更應該出去。他的命不值錢。

「小李。」林淼淼轉過頭對校工小李說，「今天下午你不是把它清洗掉了嗎？什麼時候又出現了？」

「那好吧。」

陌生女人猙獰的聲音又在耳邊回蕩似的。它穿透了夜晚神秘的寂靜，不斷增強，像一場噩夢朝四周擴散開。每個人都死死地注視著地上的紅線，神情緊張，一股墓穴般的寒氣團團包裹著這群弱小的肉體。

是戴太太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至今，她始終認為這是一個拙劣的惡作劇。但是，她並沒有大胆地走過去。也許她認為靜靜觀察事態的進展最為妥當。

那些蒼白的臉被恐懼扭曲得不成樣子，在戴太太看來，他們更像怪物。但他們不是。他們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尖叫聲沸騰在喉嚨處，彷彿隨時會爆發出來。

「救我……」

它鮮紅鮮紅的，與這深黑的夜對峙著。

戴太太得意地笑了。彷彿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智者，至少比這裏的其他人都要精明。她一邊嚷嚷著司機把車開到哪裡去了，低下頭撥手機，一邊邁出腳步。

囚住了，便逃不掉。

「嗯，那今晚見了。」

如此這般，家長會開了近一個小時。

他根本沒死嘛！

儘管林淼淼和張子朗明顯地感覺了到家長們的不良意圖，可是他們也只能一聲不吭。他們不能確定紅線是否真存在某種魔咒呀，如果出面阻止，恐怕也會被家長們嘲諷一番吧。

小李又擦了擦下巴的水跡，才說道：「那條紅線呀，我昨天才清洗過，今天又出現了！真是折騰人！要是讓我捉到誰在惡作劇，他就死定了！」本來他還想加個「操」字，可是礙於林淼淼就在面前，他咽了咽口水，把那句髒話吞了回去。

一字一句都那麼清晰，宛如命令。

張子朗緊張地叫了一聲，嚇得小李一隻腳停在半空中，不敢放下去。

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即將指向九點鐘。

其實他更像在求救。

辛苦勞動的青年人怨聲載道。林淼淼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感謝他一句：「那真是辛苦你了。」

在她到來之前，三年（1）班教室里的學生和家長正在興緻勃勃地聊天以打發時間。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交談，教室的角落坐著兩個略顯落寞的身影。

漆黑的樓梯間，感覺得到他的呼吸也沉重起來。

小李疑惑的表情讓眾人心中納悶兒。即使聽張子朗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他仍然堅定地搖搖頭，否認自己拍過那樣的錄像。

張子朗的神情好像自己也負責畢業班的家長會似的，不過他只是體育老師，沒有擔任班主任的職務。林淼淼看著對方，笑了笑說：「是呀，今天晚上是最後一批。」

出現了。紅線。校門口的燈光清楚地映出它的存在。它橫在眾人面前，仿若一個巨大的驚嘆號，警告著人們。

林淼淼開始了她豐富的聯想：「弄不好那個女人把小李殺死了，強迫他拍下那樣的錄像。」所以，這是一件謀殺案，兇手故弄玄虛，但是這樣做的目的何在呢？那個女人是不是要把他們全部殺死在學校里？

不是沒有人注意到，有家長好奇地說道：「怎麼？全校只有我們在開家長會呀？」

「看了！看了！小田切讓扮演的銀古真帥！」

「我看八成是開玩笑的吧！」小李不確定地說。剛才的家長會他並沒有在場，所以無法體會到電視機里的女人有多麼詭異和邪惡。不過，聽到張子朗的警告，他也沒有邁出腳步，那一隻腳仍停在半空中。

「一般般吧。張老師你怎麼這麼關心呢？」林淼淼又笑了一下。

「有趣？才怪！」林淼淼心想這大概就是張子朗很關心家長會情況的原因吧。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於是對他說，「既然張老師你對家長會這麼有興趣，不如今天晚上來我們班看看吧。」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電視機上。畫面很黑，就像處在一個黑暗的世界里。一團凄慘的白光照出一個女人的腦袋，她慢慢地抬起頭，現出蒼白的臉龐。從長相來看，女人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眉毛輕蹙，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她的眼角有一顆黑痣，隨著眉毛而上揚。

是上課鈴出故障了嗎？

危難面前，我們總是缺少自告奮勇的第一人。我們屈服於我們的懦弱，我們習慣於漠視別人的苦難。於是，在公交車上遇見竊賊時，九*九*藏*書我們通常轉過身去，裝作沒看見；在看到前方的老太太摔倒在地時，我們選擇離開，沒有人選擇做第二個「彭宇」，因為第一個栽得夠慘了。

兩個人一起騎著單車。

張老師靜靜地審視著教室里的人，他臉上飄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參加家長會，心裏十分複雜。

「這不是校工小李嗎？」端木村指著電視機叫了起來。

「不如一起去校門口看看吧？」張子朗提議道，「如果那裡真有紅線的話……」

「我問的是《蟲師》啦！梅西你個頭！」端木村差點兒沒被窘死。「不問你們啦！」他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們就這樣，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醜陋，更加邪惡。

整座校園安靜極了。教學樓里漆黑一片，只有二樓的一間教室還亮著燈。

「讀書那會兒，父母總是很忙，都沒有參加過我的家長會。所以我從不知道家長會是怎麼樣的，總覺得家長會應該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總覺得今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似的。他再次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指針慢慢地指向了九點整。

真是這樣子嗎？

這個男人，很多人都認識。

「小李……小李他……他……」

戴太太聽到身後傳來一種像是從地下傳來的聲音，越來越響，無情地壓迫著她的皮膚和耳鼓。她甚至覺得那聲音裡帶著腐爛的味道，令人反胃。

戴太太瘋狂地朝眾人叫嚷著。她要知道真相！知道在小李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小李聞聲回過頭，順手關掉水龍頭。大顆的水珠從他黝黑的臉龐上滴下來，他用手擦了一下臉：「哦，是Miss林呀！你剛才說什麼？」

「對呀！對呀！看你一個小夥子年紀輕輕的，居然還害怕呀？」

鈴聲持續了約莫一分鐘便停了。聲音消失，寂靜又完整了。黑夜繼續壓逼著校園。

林淼淼走過去安撫戴太太，越過戴太太的視線又有意無意地瞥見倒在地上的小李的屍體。林淼淼覺得心臟驚恐得無法正常跳動了。

那是叫做曹雲海的男生以及他的媽媽。

一條粗粗的紅線重新出現在校門口。

可是，林淼淼記得今天傍晚時校工小李明明已經把那條詭異的紅線洗掉了。

由於明天是周末，所以除了來參加家長會的人，便再無其他人。

女人又重複了一遍。

就在這時——巨大的恐懼包圍著這群無助的人們時，寂靜的校園裡再次響起那個低沉可怕的聲音。

端木村總是喜歡發表跟別人不同的意見，並且喜歡讓別人進入他的陣營，於是他轉過頭，跟葉爍說：「你覺得呢？」

「這次家長會怪怪的……」張子朗和林淼淼一起走下樓梯時，他這樣說。因為後來出現的狀況實在有些詭異。「那個怪女人是誰呀？怎麼會出現在電視里？還有校工小李，他居然咒自己會死。」

林淼淼不好意思再耽擱下去，反正接下來也沒有特別重要的內容，她只好宣布家長會就此結束。家長們立刻迫不及待地拉著兒女離開教室。

「戴太太，你冷靜點兒！冷靜下來，好嗎？」

這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因為貧窮而排斥別人，證明我們的價值觀出現了問題，難道不是嗎？可是整個社會的風氣如此，我們也只能隨波逐流。

張子朗有點兒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

發現電視機里的男人正活生生地走過來，家長們也停下腳步，齊齊注視著他。

戴菲菲的臉白如紙，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喉嚨像是被什麼哽塞住了一般，太陽穴驚恐地跳動起來。受到極度驚嚇而產生的痛楚，彷彿正在撕裂她的臉，扭曲她的五官。

「這個呀……」小李面露遲疑。

很奇怪，那條紅線好像比以前更紅了，像是用血畫上去的。那條紅線經過悶熱天氣的蒸烤，似乎還散發出血腥的惡臭。林淼淼多希望能下一場雨，把那條紅線沖洗掉。

「嗯？你不知道嗎？你剛才上電視了！」

粗粗的，宛如一具拉長至變形的屍體橫在地上。

莫非它又出現了？

大家緊繃的神經才松下來沒幾秒，電視機居然又開啟了！

林淼淼走過去：「喂，小李，校門口那條紅線你清洗掉了嗎？」

「哇——真的有一條紅線呢！」

家長們也問起兒女們的成績，以及考上大學的機會有多大。得到答覆后各自露出或驕傲或沮喪的神情https://read.99csw.com。

而且，很快便證實，她剛才的想法完全是錯誤的。因為他們剛走出樓梯間，便看見校工小李從操場那邊走過來。藉著路燈暗黃的光線，確實看到和電視里一模一樣的臉。

「啊？！」小李第一反應就是抬頭四望，聽張子朗那麼說，他還以為某個電視台的攝影機正藏在什麼地方*著他呢。但他除了看見周圍密密麻麻的黑影，便無所獲。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對方談起家長會的事情。

男人高興起來，健康而年輕的臉龐，沾滿了陽光的味道。他身後是一群正在踢足球的高中生，青春的汗水蒸發在午後悶熱的空氣中，視線產生一種海市蜃樓般的幻象。

血，流出來了。

喜歡動漫的人不在少數，郝雪也是其中一個。

「這個……我不知道啊，你不如去找找校工小李吧。」

「不知道啊！」小李顯得很生氣，罵道，「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在搞鬼！媽的，想累死我啊！」

校工小李就在水龍頭邊洗著臉，他大汗淋漓的，好像剛做完什麼苦力活兒，旁邊還有個清潔桶和拖把。

戴太太關切地問道，她並不是真的關心這個小夥子，只是她有必要知道他此刻的生死，換作任何時候她對這種身份卑微的小人物都抱著蔑視的態度。

家長會進行得還算順利。家長們並沒有很刁難我，只是提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如此這般，一晃幾天過去，轉眼就到了星期五。

「不會吧？」張子朗露出吃驚的樣子。

「嗯，這個我也不清楚……小李他，會不會已經死了？」

這就是少女最純潔的初戀啊！

一個有錢人的時間總比別人的寶貴。

「我？我又不愛看這些東西……我覺得巴薩對皇馬那場比賽真是世紀大戰啊。」

林淼淼向他告別，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張老師，校門口那條紅線還在呢，學校沒有找人清理掉嗎？」

「今年的家長會終於快要結束了吧？」

「我叫李安，今年三十一歲，我在香雲中學做校工……今天是2010年×月12日，我將在今晚死去。因為我無意中越過了校門口的紅線……我冒犯了禁忌，所以死亡是對我的懲罰。」

戴太太帶著點兒斥責的語氣質問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起初令她措手不及，但是冷靜下來后，她又覺得可笑。什麼越過紅線就會死？還有個「托兒」現身說法？這跟那些拙劣的電視推銷廣告一樣白痴。

不合群的母子倆坐得遠遠的，不與人說話，相互也不聊天，只是呆坐著。他們對周圍的人和聲音似乎都不感興趣。但是，他們偶爾偷瞄過來的目光泄露了他們真正的心情。

「哇啊啊啊啊——」

呼——深深的驚悚混雜著肺部里壓抑已久的空氣呼出體內。

可是……為什麼……

林淼淼笑了，她想起那個叫葉爍的男生，身高一米八幾，球踢得不錯，喜歡貝克漢姆，上課時愛偷看兵器和汽車雜誌。他呀，因為長得太高，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因為長得太高，搞衛生時總做一些「高難度」工作；因為長得太高，做早操時隨便往後一望就能看見他那張帥氣的臉。

黑暗中一雙雙窺視的眼睛，血紅血紅。

那麼關於他們正在發展地下情的謠傳可能就是真的啦？

林淼淼記得戴菲菲家裡很富裕，爸爸好像是個房地產商。

「我是問校門口的那條紅線……」

林淼淼也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待她走遠，校工小李又回過身，擰開水龍頭，他把水潑到身上，因為這天氣真的十分悶熱。

漸漸移動的角度里，她看見校門口有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那是小李，不是什麼怪物啊。

「這是怎麼回事？告訴我！」

端木村不滿地沖電視機里的女人嚷嚷起來。按照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聽從一個陌生女人的吩咐。他認為這個女人肯定是精神失常了。

學生們也相互議論起來。

「小心！」

「切！我還是覺得動漫更好看，真人版一點兒也沒有拍出原版的那種味道。」

其他家長也忙著勸說道：「哎呀，小李，就發揚發揚助人為樂的精神啦，你不會真的害怕紅線吧？那都是唬人的啦！」

「人家又沒跟你說足球！」端木村轉過頭問楚瑜，「那楚瑜你覺得呢？」

「沒關係，是我應該乾的。」說完，小李又說，「不過，好奇怪呀！」

「啊？真的？」

「小李，你……你沒事吧九-九-藏-書？」

越過紅線就會受到死亡的懲罰，是這樣子嗎？

「哦？」

那一瞬間，靜謐的校園突然響起一陣詭異的鈴聲。

「我就說吧！什麼紅線根本就是騙人的嘛！」

難道他患了失憶症，忘記自己曾經拍下那麼一段錄像？這似乎也不合情理呀……電視機里的小李明明說今天是2010年的×月12日，這正是今天的日期，說明他是今天拍下的錄像。才一天的工夫不可能忘掉今天的事情吧。

林淼淼站起來，身子太過僵硬，她聽到骨節發出嘎吱的聲音，好像骨頭全碎了。她強忍著心中的恐懼，走過去，踮起腳，把電視機關掉了。

他就要死了，鮮血在他的嘴角、下巴結成血塊。

「什麼嘛？你以為你算老幾呀？敢命令我們？」

林淼淼告別已轉身跑到操場上的張子朗，一個人沿著林蔭道朝校工宿舍走去。

校道上人來人往，有男生騎著單車呼嘯而去，長長的劉海兒飄揚在五月的綠葉下。天氣悶熱，她專挑樹蔭濃密的地方行走，儘管如此，不一會兒汗水仍然濡濕了她的髮際。她一邊用手帕擦汗，一邊又想起校門口的紅線。

剛轉過下一個路口，林淼淼便看到班上的楚瑜正在向一輛小汽車揮手道別。

她的腳剛要跨過紅線時，忽然身後一隻手把她拉住了。

為什麼？！

學校里實在太安靜了，令人不想多留一刻。

「不瞞你說，其實我還沒參加過家長會呢。」

「怎麼了？」林淼淼好奇地問道。

「足球我不太懂啊！不過我喜歡巴薩的梅西！」

「Miss林！這是怎麼回事呀？」

那個女人說過，越過紅線的人都會……死！

所有人的心臟都不由自主地縮緊了。大家面面相覷，一絲惶恐與不安通過眼神相互交流。

「別出去！」

他興奮得就像剛進行了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賭博，並且大獲全勝。

「《蟲師》真人版你們看過了嗎？超贊啊！」

班上的同學都知道曹雲海的家境並不富裕，甚至可以說十分貧窮，這從他們母子倆的衣著就可以看得出來。曹媽媽穿著老土又陳舊的衣服，不太整潔。她的頭髮略顯凌亂，雖然好像為這個家長會做了精心打扮，但與其他家長相比還是遜色不少。

他的聲音有點兒發抖，但話語仍算清晰完整。

黃昏落日，倦鳥歸林。美麗的畫面正在捲起，大自然的手慢慢地將墨水擴散成深濃的夜色。遠處的天邊，幾顆星星偎依著月亮，淌著大顆的清淚。

「電視里怎麼出現這樣一個陌生的女人呀？」

林淼淼剛坐回到椅子上，突然——身後的電視機開啟了。

「哦。」

她剛進來的時候就被戴太太誤以為是清潔阿嬸，被吩咐掃乾淨門口那一塊骯髒的地方。這個小小的誤會已經掐滅了她和其他家長交流的慾望。畢竟，她和他們的身份地位都有著不小的差距。

「是誰呀？校長嗎？還是教務主任？」有家長終於忍不住問。

「那不是很好嗎？」

看起來，他沒有出事。

不過，她的另一隻手很快又被人抱住了。女兒戴菲菲滿臉驚恐，像嚇破了膽似的，身子顫抖得十分厲害：「媽咪！媽咪！我怕！好嚇人啊！」

濃烈的夜色緊緊地包圍著這座校園，空氣中大團大團亂畫的黑線，交錯成一張龐大的鐵網。

空氣彷彿被掏空似的，有些窒息。

天際微暗，黑夜與白天的交接時刻，晚上七點多鍾，街燈還沒亮起來，這條城市的主幹道算不上有多繁忙。林淼淼騎著單車，披著微暗的夜色駛往學校。

家長會順利地進行著。林淼淼跟家長們討論起高考前的複習、心理調整，以及志願填寫。

事情越發詭異起來。

真有紅線，要不要越過去呢？

「真怪哦！」

他從來都不合群。高一剛入學時，曹雲海的情況還不至於如此糟糕，雖然寡言少語，但也沒有人以此排斥他。一個貧窮的同學對大家來說實在不需要大驚小怪，真正令他遠離同學的事件發生在高一下半學期的體檢中，楚瑜從男生口中聽說了一件頗為尷尬的事情。

他的確很受女孩歡迎。

黑夜遮掩了它。它像戴著面具，靜靜地橫亘在那裡。

這個變化，教室里的人當然沒有注意到。

她戰戰兢兢地回過頭。

這真是可惜，只要他走出去了，便能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惡作劇。

夜風吹過，帶走每個人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