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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在空中花園,無人睡眠 第五章

第二卷 在空中花園,無人睡眠

第五章

「半小時前到的愛丁堡。」
「因為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怎麼說呢,你有點變了,是吧?」
「我是賴維。」
「林茲先生?」他正在用一把中等尺寸的園林剪刀修剪一塊墓石邊的草地。當他勉力站起身時,汗水在臉上閃動著。
林茲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前兩天就在愛丁堡。」
「那假如他跟我講過,又怎樣?」
她端著咖啡杯微笑起來:「你不這麼想嗎?」
「這不是我的問題。」
「你等於已經讓他知道他沒事了。」
「他出去工作了。」
「您要知道,宗教信仰並不能防止人類作惡。比如在波斯尼亞,有大量的天主教徒參与了鬥毆,當然也有大量善良的穆斯林。『善良』是指他們是虔誠的教徒。但他們相信他們的信仰賦予他們殺人的權利。」
「除了我之外,您還跟別的警察談過。」
「你今天能不能跟林茲見個面?」阿伯內西突然問道。
阿伯內西在打量那塊墓石,它的主人是一位名叫科斯莫·梅里曼的教師。
「我想和您談談。」
「他是幹嗎的?」
「現代社會的樣板。」
阿伯內西微笑起來,端起咖啡杯。「有個猶太歷史學家一直在活動。他跟你聯繫過嗎?」
「感謝您跑一趟。」
又是一個微笑:「你遇到過多少猶太歷史學家?他叫大衛·賴維。」
「那麼,林茲先生,」阿伯內西說,「感謝您撥冗一談。」他把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帶有保護和安慰的意味,「我們可以送您一程。」
「不錯。」
「與此同時呢?」林茲似乎探測出倫敦來客話中隱含的意思。雷布思感覺自己被排除在談話之外了,這也是阿伯內西選擇坐到後座的原因——他刻意使自己與正在調查約瑟夫·林茲的警探之間形成物理的阻隔。其中必定有文章。
「他有沒有警告您不要跟我多談?」
早上七點,門鈴大作,通知他公寓樓的正門外有人要找他。他腳步蹣跚地穿過客廳,接起對講機,詢問這個見鬼的傢伙到底是誰。
「沒有。你呢?」
「卧底的時候;做一些比較不同尋常的工作。」
「監視他們不就是為了搜集證據嗎?」
「你呢?我可從來不覺得你是歷史學家的料兒。」阿伯內西敲了敲桌上的書。
「從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吧。本來我打個電話給你就行了,但是我忽然想到:不知道那個老東西現在怎麼樣了。接下來,我就開著車一路向北了。」
喬治·福萊特,雷布思的過往中另一個已被遺忘的人物。阿伯內西已經擰開了咖啡罐的蓋子,嗅著裏面的粉末。
「我晚一點盡量去你那兒一趟。內德說什麼沒有?」
「呵呵,也許我的思維太單純了吧,先生。」阿伯內西說,「我覺得有點冷,不如我們回車裡去繼續談,如何?」
「阿伯內西是個有責任心的警察。」
「我沒有提過。」
「從出生就是?」
「好感動。」
「為什麼?」
「我昨天晚上回辦公室,趁沒人的時候複印了這個案卷。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把大概情況講給你聽聽。」
「苦修讓你很過癮嘛。」
雷布思打量了一下四周。「從某種角度上講也能算是。我離您的旅館步行只有兩分鍾的路程。您出門右轉,穿過喬治街,沿著揚格街走到頭,有個牛津酒吧。我在酒吧的裡間。」
雷布思望向對面的阿伯內西。「你功課做得不錯。」
「是的。」
「你覺得我是特別行動組的材料?」
「我想在這裏再待一會兒。」林茲說著,打開車門,小心地下車。阿伯內西把他的工具袋遞給他。
等他們坐下,雷布思道:「我想你不是單為了來玩的吧。」
「你好,約翰,你好嗎?」
「我沒說啊。」
「他們讓你干這活兒?」他問道,終於轉過來望著林茲的雙眼。
「告訴你吧,林茲的案子也是一樣的情況。我沒辦法證明他就是約瑟夫·林茲特克,也不能證明他對自己參加戰爭以及來到英國的經歷陳述不實。」雷布思聳聳肩。
「你想知道我了解到的情況?」
「你說他在活動?」
「如果您能多想起些什麼來,將會大有幫助。」雷布思覺得有義務補充一句。
加文泰曾因襲擊他人而被定罪,但重新開始了人生。多年行兇作惡后終於改過自新……房間忽然顯得擁擠起來,雷布思覺得頭又重又疼,決定出去走走。
然而,天黑之後,這裏的情況又完全不同。有一個利斯區的妓|女——雷布思不僅認識,而且還很喜歡她——今年早些時候被人謀殺致死,屍體在這裏被發現。雷布思暗忖,不知道約瑟夫·林茲是否了解這些事……九九藏書
「你開了四百英里路就為了過來羞辱我?」
賴維搖搖頭:「都鎖在英國政府的保險柜里,依照『百年保密原則』秘而不宣。」
「那麼說您是基督教徒?」
「然後什麼?」
「我也不知道。」
「有機會再聚。」他說著就離開了。當他把他的福特塞拉車開走,另一輛車便開進了他騰出來的停車位。希歐涵·克拉克從車裡下來,手上提著一個超市購物袋。
「嗯,沒錯。他在上層有朋友,只不過這件事一開始,大多數這種朋友就躲到幕後了。」
「我再問一次,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感興趣?」
「我想跟著去。你可不常有機會親眼看到一個可能殺了七百個法國人的人啊。」
「這位是阿伯內西警督。」
「你還指望什麼呢?」雷布思拿起一塊羊角麵包。
「這叫什麼變態的吸引力?」
「他負責管理看門人。肯尼靚仔和湯米·泰爾福特是在同一條街上長大的,他們是團伙的骨幹。」她又翻了幾張照片,「麥爾基·喬丹……主要負責毒品交易。肖恩·哈多……很聰明,負責財務。阿里康·韋爾……他是打手。狄克·麥克格蘭……這個團伙里沒有宗教區分,新教徒天主教徒都有。」
「你知不知道他還經營一個熱狗攤?」
「是這樣的,林茲先生,我在這裏的工作其實非常簡單,就是收集任何有關最近這次曝光的所謂老納粹的信息。這種指控是非常嚴重的,我想您能理解我們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責任進行調查,是吧?」
「如果你把電源開關按下來的話,水能開得快一點兒。」
「印得很匆忙啊。」
「你是說不像你那麼有品位?你什麼時候到這裏的?」
「我身邊有一本小書。」賴維說著,把手伸進口袋,「我希望您能讀一讀。原文是用希伯來語寫的,這是英譯本。是講老鼠線的。」
「他叫什麼名字?」
「如果既沒有證據證實又沒有證據證偽,您也就不會面臨起訴。」
「警督,很高興接到您的電話。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種花?做什麼用?」
「最近怎麼樣,哥們兒?」阿伯內西拍了拍雷布思的肩膀,和他擦身而過,徑直走向廚房。「我來燒壺水。」他行動如此自在,好像他們每天都要重複做這樣的事,而不是住在相隔四百英里的兩地。
「完全沒有。到目前為止所有的努力都脫靶了。你那兒有多少案子?」
「您淮備向您的老闆交進度報告嗎?」
「他跟其他所有人都提過這件事。」
「快開門吧,外面凍死人了。」
「所以你連夜開車趕過來就為了這事兒?一定還有別的吧。」
加文泰曾經吃過牢飯。之前他有一年多的時間賣冰激凌,生意想必很成功,因為他家門口停著一輛嶄新的賓士車。根據他的財務報告,看不出他能存下錢來;他的遺孀也跟買這車的錢無關。現在看來,有證據證明他還有份兼職,向那些從夜店中踉蹌而出的顧客們出售食品和飲料。
「有一個辦法……」
「這咖啡太糟糕了,」阿伯內西說,「這附近有什麼像樣的咖啡館嗎?」
「死胡同一條,老兄。」普萊德說,聽起來並不是很在意。普萊德在同一職位上工作了多年,升遷無望,早早地開始等退休了。
「這星期在這裏,下星期在那裡,到處詢問案子的進展。」
林茲把幾件小工具收進一隻帆布包里。雷布思向四周打量著,看到遠處的石碑之間有個身影在晃動。有個人弓著身子躲在那裡。他認出了那張一閃而過的面孔。
「比聖倫納德警署更有活力一些。」
「什麼辦法?」
「有用?」
賴維到了之後,雷布思替他買了一杯半升的八十鮑勃啤酒。賴維舒舒服服地在椅子里坐下,把手杖掛在椅背上,說read.99csw.com:「那麼,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沒錯。我們能去見林茲了嗎?」
「從靚仔到醜男啊。」
「我長得像蜜蜂嗎?」
賴維點點頭,凝視著雷布思手中的煙升起的煙霧。這個案子就像這煙霧一樣,前一分鍾你還能看見它,下一分鍾它就不見了。煙霧。
「我這裏的行動夠多的了。」
「一旦排除了您的嫌疑,我們會確保恢復您的名譽。」
「然後呢?」
「要有確實的證據。」
「如果有人開口。哪怕我們只能夠讓其中的一個人開口招供的話……」
「阿伯內西……」
「好像應該還有一點果醬。」
「怪裡怪氣的老東西,是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您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有興趣去倫敦嗎?行動在那裡進行。」
「今天有一個倫敦特別行動組的人來找過我。」
泰先生。
「他人脈很廣?」
「他在這裏種花。」
他坐在靠角落的桌上,點了一杯咖啡,掏出手機撥了薩米公寓的電話。她在家,坎迪斯也在。雷布思告訴她,他已經替坎迪斯找到了一個住的地方,明天就能搬走。
阿伯內西吹了一下咖啡。「這麼說你和他談過了?」
「他也算不上很靚吧。」
「不過沒有女性成員。泰爾福特的哲學是:戀愛關係只會礙事。」
林茲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鼻子。「您想問基督教徒是否有可能做出弗朗什鎮那樣的暴行?也許這樣說對我不利,但我仍然認為這是完全有可能的。這一點我曾向雷布思警督解釋過。」
「當然是餵飽你唄,幾百年來英國人對蘇格蘭人做的事。有黃油嗎?」
「有進展嗎?」
「在黃油碟上找找。」
「從倫敦過來的?」
「有個人殺了一個酒吧門衛。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賴維選擇忽略了這個問題。「我們下次再談吧,等您看完這本書之後。」他站起身來,「那位特別行動組的警官……他叫什麼?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克拉克找出另一張照片。「肯尼·休斯頓。」
雷布思搖搖頭,站起身來送她出門。
「再次感謝您,警督。」賴維的態度絲毫不為雷布思的冷淡所影響。
「得先證明他有罪。」
「怎麼了?」阿伯內西問。
「老天啊,你總是這樣用問題回答問題嗎?這麼說吧,收集情報的時候,這個賴維在我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不止一次,所以我對他有興趣。」
阿伯內西搖頭:「有一個我們倒是拖上了法庭,但是第一天開庭就被否決了。你根本沒辦法起訴一個老得腦子都不清楚的人。」
「呵呵,阿伯內西,我不是說我不喜歡跟你一起聊天,但是你到底來幹嗎?」
「阿伯內西是個有責任心的警察。」
他開車把阿伯內西送回雅頓街。他們握了手,阿伯內西試圖表現出想要多留一陣的樣子。
「好吧。」
門鈴響起時,雷布思一邊把襯衫下擺塞到褲腰裡,一邊穿過客廳。阿伯內西倒沒說假話,手裡端著一盒羊角麵包。他的模樣沒什麼變化,同樣退色的牛仔褲搭配黑色皮靴,同樣的寸頭用嗜喱定型。他的臉色陰沉,臉上布滿痘疤,雙眼是令人緊張不安的精神病人般的藍色。
「就算我們假設他確實下令進行屠殺——你覺得對他進行審判,把他關進監獄直到死,就算解決問題了?還不如著實嚇他們一嚇,也不用上法庭了,幫納稅人省掉幾百萬。」
「這有損於我的名譽。」
賴維摘下眼鏡擦拭著。「我之前就跟您說過,有些人寧可讓這些事塵封在歷史中。這個人大老遠地從倫敦趕來就為了跟您說我的事?」
雷布思走了觀光路線:沿著古防禦牆走,穿過王子街。他在赫里奧特道把車違章停到了已停滿車的車位外側,但是約瑟夫·林茲不在家。
「在這本書里?」
雷布思搖搖頭:「沒什麼。」
「他告訴您我走過很多地方?」
「別把順序打亂了,」她警告道,「我來不及把它們訂起來。」
「大概可以解釋他那些現金的來源吧。」
「所以我去了趟倫敦總部。我們已經設立起一個臨時的戰爭犯小組。我的工作是從各種不同的調查中收集情報,建立一個信息中心。」
湯米·泰爾福特的夜總會。
賴維等了片刻,又說:「啊,那怪不得了。他還在愛丁堡嗎?」他看到雷布思搖頭,又問,「那麼他已經出發前往卡萊爾了,沒錯吧?」
此人不久前自殺了,情九*九*藏*書況可疑。雷布思打了個電話給比爾·普萊德,詢問調查的進展。
林茲把大大的白手帕塞進寬鬆的棕色燈芯絨褲口袋裡。他穿著綠色的橡膠套鞋,綠色的羊毛套衫,斜紋軟呢外套。這一身看起來確實像一個園丁,已完全融入了環境,怪不得他在墓園裡毫不引人注意。雷布思不知道做到這一點需要花多少努力,也不知道他對於這種隱形的技巧掌握到了何種地步。
「沒關係,」他說,「我知道他可能在哪兒。」他開車到因弗里斯道,在沃利斯頓公園右轉,在公墓門口停下車。
「有嗎?」
「這我可不知道,先生。」
雷布思按下開門的按鈕,讓阿伯內西進樓,然後小跑回卧室穿上衣服。他的意識還未從麻木中清醒過來。阿伯內西是倫敦特別行動部的一名警督。他上一次來愛丁堡是為了抓捕恐怖分子,雷布思猜不透這次他來幹什麼。
於是他們找了個咖啡館,阿伯內西點了雙份意式特濃咖啡,雷布思點了杯無咖啡因咖啡。《每日郵報》的頭版登的是某家夜總會外發生的刀刺致死案件。看報紙的男人吃完早餐后把報紙折起來拿走了。
「從廣義上來說,我們都是人,阿伯內西警督。」
「所以是沒有辦法證明任何事情的。」
「啊,雷布思警督。您帶了一位同事來?」
「看得出來。」
她沒有阿伯內西那麼挑剔,接過一杯速溶咖啡,道了謝,順便吃了一隻剩在桌上的羊角麵包。電話答錄機上有一條留言,是科爾洪博士通知他,那戶難民明天就可以接待坎迪斯。雷布思記下相關細節,接著翻看了一下希歐涵那個購物袋裡的東西。裏面大概有兩百來頁紙,都是複印件。
「我相信他母親還是愛他的。」此人一口齙牙,膚色看起來像是黃疸病人。
公墓通常都和死亡聯繫在一起,但是沃利斯頓給雷布思的感覺有所不同。這裏大體上就像一座散步公園,其中零星點綴著雕像。墓園的新區鋪著石頭的車道,車道盡頭是一條土路,兩邊石碑上的銘文已經漸漸褪去。墓園中矗立著方尖碑和凱爾特十字架,綠樹成蔭,飛鳥成群,還有松鼠在林間跳躍。人行道北側的隧道通往墓園最古老的部分,但在人行道和隧道之間則是墓園的中心,記錄著愛丁堡的歷史。那裡埋葬著歐文斯頓、可勒夫、弗洛克哈特這樣的姓氏,他們從事過精算師、絲綢商、五金商等不同職業。有些人死在印度,有些人死在襁褓中。門口有一塊標示牌,說明由於前任私人業主對這個墓區管理不善,任其荒蕪,該墓區已被愛丁堡市強制收購。然而,這種荒蕪恰恰也是這地方如此迷人的理由之一。人們在這裏遛狗、練習攝影技術,或是在石碑之間冥想。同性戀聚在此地獵艷,而有些人則在這裏享受孤獨。
「不錯啊。我很喜歡重案組。」
「怎麼,他是個挖墓的?」阿伯內西下了車,拉上夾克衫的拉鏈。
「這不是我們的工作。」雷布思說著發動了引擎。
「我不喜歡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同樣的故事我在全國各地都聽了很多次了。」
「阿伯內西,你到底來這兒幹什麼?」
阿伯內西抽了抽鼻子,雙手插在口袋裡。「您在為戰爭犯尋找借口,先生。我覺得聽起來您像是有過親身經歷。」
「但您不是,對吧?」
「這是不實的指控,而非『嚴重』。」
「我們從綠洲樂隊的歌詞開始,才學了沒多少。」
「原話倒不是這樣說的。」
「今天就走,還要去一趟卡萊爾,據說那邊也有一個老納粹。接下來還要去布萊克浦和伍爾弗漢普頓,然後才能回倫敦。」
「所以呢?」
「這就是你的計劃?逐步消磨掉他們的抵抗?尋找最弱的一環?」
「誰?」
「啊。」賴維深思起來,「警督,您對此怎麼看?」
「看您怎麼定義『證明』。」
他穿過草坪公園,跨過喬治四世大橋,沿著普萊費爾石梯拾階而下,來到王子街。蘇格蘭皇家藝術學院外的石頭台階上坐著一群人,鬍子拉碴,發色奇異,衣服破爛。他們是這座城市中的一無所有者,殫精竭慮地尋求他人的關注。雷布思心知自己與他們有相同之處。在他的人生歷程中,也曾有幾個角色扮演得很失敗:丈夫、父親、情人。當兵的時候,他並不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軍人,在警察系統里也算不上是「兄弟之一」。那群人中的一個向他伸出一隻手,他給了https://read•99csw.com五鎊,然後穿過王子街,走向牛津酒吧。
「送麵包的。」一個生硬的英國腔回答道。
「但你還是很感興趣。」她頓了一頓,「坎迪斯怎麼樣了?」
「問題是,得出的結論必須具有決定性,而我恰恰沒有什麼證據在手。阿伯內西警督,您要知道,那是戰爭時期,大量的書面記錄都已被銷毀了……」
「我敢打賭你喝的是速溶咖啡。猜對沒有?」
「他回來的時候魂不守捨的,我覺得他幾乎都沒有注意到她。」
「謝謝。薩米是……唉……我在教怎麼……」她接不下去,大笑起來,把聽筒交還給薩米。
「他想要確定我從林茲身上查不出什麼來?」
「大家推測我是逝者的親屬。」
「這樣說的話,您知道的一定不太多。雷布思警督會聽我說話;更重要的是,他表現出他對此感興趣。他是不是真的感興趣,這一點我無法判斷,但是他的表演——如果那是表演的話是典範性的。」林茲說話總是這個樣子,好像排練過自己的每一句話,「上次他來我家時,我們談到了人性的二元性。您對此有什麼看法嗎,阿伯內西警督?」
「他有沒有跟你講那個『老鼠線』的故事?」
「我一直都很關心你在忙些什麼。」
「你剛才說他在幹什麼來著?」
林茲聳聳肩。針對這位倫敦來客的評語已是鐵板釘釘了。「警督,暴行乃是多數人共同意志的結果。」他循循善誘,好像又成為當年的那個教授,「因為有時人們僅僅出於對成為局外人的恐懼,就會屈服於邪惡。」
「唉,既然你都趕了那麼遠的路來了……」
阿伯內西大笑起來:「為什麼這麼說?」
「除了證據,什麼都有。」
雷布思拈起一張紙。「那麼我們有什麼?」
「我在教她說英語。」薩米說。
阿伯內西望向窗外。「在這裏,你早上醒來身邊不會有一顆五千萬噸級的彈頭。」
阿伯內西拍掉手上的麵包屑。「寒暄到此為止啦。」他喝了一口咖啡,皺了皺臉抱怨糟糕的口味,才說,「戰爭犯。」雷布思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搞到一個新名單。這事兒你也知道,因為其中有一個就住在你的眼皮底下。」
「這是什麼時候的貨?」他皺皺鼻子,「沒品位啊,雷布思。」
「差不多是這樣。」
「原來有二十七個,但是其中有八個人已經過世了。」
賴維最後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您的辦公室。」他喃喃地說著,搖了搖頭。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阻止過。」
雷布思接過那本書。「這能證明任何事嗎?」
「盤子在哪兒?」
他花了半個小時翻閱案卷資料,對這個團伙錯綜複雜的運作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但是沒有任何跟紐卡斯爾相關的資料,也沒有跟日本有關的資料。這個團伙的核心大概八到九個人曾經是同學。其中有三個現在還守在佩斯利,負責他們已經在那裡建立起來的業務。其他人現在都在愛丁堡,著力于將這個城市從「長槍」卡弗蒂手中挖走。
「你後來見過他嗎?」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那種參加團隊行動的人。你是獨狼,跟我有點像。獨狼有時很有用。」
「這是顯而易見的。收集情報的工作只適合那種擅長書面工作的人。你可不是這種人,你只有出外勤時才高興得起來。」
他瀏覽著泰爾福特持有股份的夜總會和酒吧的清單。這些店鋪都曾涉及刑事案件,在其周邊地區都曾有人被捕。醉酒鬧事與門衛鬥毆汽車或財物損毀。雷布思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數家酒吧門口都曾停有一輛賣熱狗的小貨車,攤主作為潛在的目擊證人,接受了警方詢問,但他從來沒有提供過什麼有用的信息。攤主姓名:加文·泰
阿伯內西鐵青著臉:「沒有,先生。」
他喝了一口咖啡,含在口中漱了一下。他始終無法放下阿伯內西這件事,於是他咽下咖啡,給羅森伯格旅館打了個電話,要求轉到大衛·賴維的房間。
「確實的證據是存在的,警督。」
「沒錯。」
雷布思的腦子裡冒出一個名字。「阿伯內西?」
「您想聽我百分之百客觀的看法?」雷布思點頭。「他想確定林茲的身份。這個人是特別行動組的,誰都知道特別行動組是情報機構在國內的爪牙。」
「有https://read.99csw•com什麼有趣的新聞?」阿伯內西問。
「我沒有什麼新鮮的問題可以問他,」雷布思說,「而且他已經向他的律師抱怨我們騷擾他了。」
她走到桌前,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找出一系列監視照片,念出其中那些人的名字。
阿伯內西並沒有說出什麼讓雷布思意外的事,問題在於,他這是在對嫌疑人說這些。
阿伯內西假笑了一下。「喬治·福萊特老頭托我給你帶個好。據說他快要退休了。」
「說說主要有些什麼人就行。」
「您看起來沒什麼耐心,阿伯內西警督。您對理論不太有興趣,我說得對不對?」
「我本想聽聽您的意見。」
「哪怕你擺出站在他那一邊的樣子來,也不會讓這件事容易一點。」
「您多保重。」他說。林茲點點頭,向雷布思微一躬身,走回大門的方向。阿伯內西爬到副駕駛座。
雷布思點頭:「我們談過一兩次。」
「我是約翰·雷布思。」
「他現在在嗎?我想跟他說幾句。」
「你淮備在這裏待多久?」
「胡說。」阿伯內西說,「我只不過告訴他目前的處境,讓他了解情況,僅此而已。」他看到雷布思的表情,「拜託,你真想見他上法庭?那個義務整理墓地的老教授?」
「好吧。謝謝了,薩米。回見。」
「與此同時,」阿伯內西說,「盡您之所能與我的同事合作。他越快得出結論,這件事就能越早結束。」
雷布思留心聽著他們的談話。阿伯內西說話跟他平時完全不一樣。在墓地里那洶洶的敵意被這種含混不清的語氣取而代之。
「這樣的案子在倫敦連一英寸寬的版面都上不了。」
「很好啊。」薩米說,「你等一下。」電話那端傳來一陣沙沙聲,是聽筒換手的聲音。
「給你的,」她說,「我得來杯咖啡。」
「他要求見約瑟夫·林茲。」
「如果我不是宇航員,就無法想象火星是什麼樣子了嗎?」他轉向雷布思,微微一笑。
「為什麼?」
「雷布思警督跟我提起過您種花的事。」
「這是苦行修鍊。」
「有蜂蜜嗎?」
「這種傾向我們不都有那麼一點嗎?」
「是的。」
「布萊恩·薩默斯,」她說,「大家都叫他『靚仔』。他主要負責站街女郎。」此人臉色蒼白,面孔消瘦,長著濃密的黑色睫毛,嘴唇撅起。這就是坎迪斯的皮條客。
回公寓的路上,雷布思在報攤上買了一份《每日郵報》。刀刺傷人案發生在梅根酒吧外面,那是一家新開的酒吧,地處波托貝羅。被害人名叫威廉·田納特,二十五歲,是酒吧的門衛。這個案子能上頭版是因為當時有一名英超聯賽的球星就在事發現場,跟他同行的一個朋友受到了輕微的割傷。行兇者騎摩托車逃離了現場。該球星未就此事向記者發表任何評論。雷布思知道這個球星,住在林利斯戈,一年多以前在愛丁堡因超速被抓,身上攜帶著援引他本人的話「一丁點兒的查理」,也就是可卡因。
「謝了,希歐涵。」他停了一下,「一切都好嗎?」
「你又憑什麼覺得我就不會碰到這種事?總之,林茲的事兒有什麼成果嗎?」
「得了,豬腦子,快醒醒吧。這幾天記憶力不行了嗎?」
「在公路停車帶歇了兩個小時,小睡了一會兒。A1公路真是殺人,紐卡斯爾以北完全像個第三世界國家。」
波斯尼亞。雷布思眼前閃現出坎迪斯的樣子,她從恐懼中逃脫,結果卻陷入了更大的恐懼,以及更深的陷阱。
賴維又微笑起來:「我們已經懂得要有耐心,警督。」他喝乾了面前的啤酒,「我很高興您今天打電話給我。這次見面比上次更有成效。」
「您現在在辦公室嗎?」
雷布思指指碗櫃。
「好吧,反正你要記得:這些資料可不是我給你的。」
「我很想念布萊恩。」她指的是她以前的搭檔,現在已經離職了。
他們把東西都拿到起居室的桌上。雷布思把跟二戰相關的那些書和筆記本都挪到一邊,騰出位置。
「聽起來你覺得他是無辜的嘛。」
雷布思啜了一口咖啡,沒有回應。
雷布思笑了起來:「你好,坎迪斯。說得很好啊。」
「讓我們先把早餐淮備好,再談事情,行不?」
三人默默地走回到薩博車邊。雷布思為林茲打開後排車門。令他意外的是,阿伯內西也坐進了後座。雷布思坐到駕駛座上,感覺自己的腳指頭漸漸暖和了起來。阿伯內西把一條胳膊搭在椅背上,轉身面向林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