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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動物哭泣時/我掩起自己的臉」 第六章

第三卷 「動物哭泣時/我掩起自己的臉」

第六章

「還是不能排除。專業人士會戴手套。」
「我想看看這些記錄。從他不再要求列出明細之日起的第一通電話一直到今天早上。」
他回頭望望醫院大樓。「行。」他說著開始往外走,「但是下次吧,好嗎?」
電話的那一端陷入沉默,繼而是緩慢的呼氣聲。「很遺憾。」
「大衛的情況比較複雜。他並不為我們辦公室工作,而是獨立行動的。我有的時候會請他幫忙,而他有的時候會幫,有的時候不幫。」
「他去找過你?」
過了一分鍾左右,一個女人接起電話,聲音聽起來昏昏沉沉的。
電話那端一陣大笑,接著是點煙的聲音。「簡直趕上放假了。你儘管把他留在你那邊吧。」
「雷布思先生,好久不見。」
雷布思又喝了一杯咖啡以示慶祝,接著去停車場抽了根煙。她也許未必能夠在今天之內把他要求的資料送過來,但他相信她會竭盡全力。對一個人還能有什麽更高的要求呢?
「這很重要。」
他又打了個電話到倫敦的特別行動組,要求跟阿伯內西講話。
「是的。」雷布思回答。
「那車很乾淨,約翰。」
雷布思記下了號碼。已經凌晨兩點了,但是比爾會理解的。
「哪個傢伙?」他聲音里的玩笑成分退去了。
等候室潔白乾淨,牆上貼著各種各樣的宣傳海報。每一張桌上都放著小手冊,彷彿文書工作才是真正的病毒。
「可憐的傢伙。」他靜靜地說。
「他是今天早上過世的嗎?」
「完全沒概念。」她聽起來有點惱火,「我只不過是他的廚師和清潔工。好像我自己沒有人生要過一樣。」她及時控制住了自己,「對不起,你是……」
「暗綠色。」
「你怎麽了?」於是他告訴了她。
「我的名字是賈斯汀娜·格雷漢姆,警督。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哦,抱歉。你父親在嗎?」
雷布思瞪著答錄機,希望阿伯內西多說幾句,至少暗示一下他在哪裡。但是機器已經自動開始播放最後一條留言:比爾·普萊德。
「什麽時候?」
「正好幫你省下了一份情人節開銷。」
「還有一件事。九月份的賬單不見了,我想要一份副本。我把我這裏的傳真號碼給你,請加快工作速度。」
「是的,我知道。她怎麽樣了?」
「你覺得是兇殺?」
「我們得談談,雷布思先生。」他朝公寓大門的方向瞥了一眼,雙手深深地插在明顯過大的粗呢外套的口袋裡。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這世界上可沒有那麽多職業殺手。」
他打了賴維的號碼。電話響了又響,但沒人接。他等了幾分鍾,喝了杯咖啡,再打了一次,還是沒人接。他又打電話read•99csw.com到英國電信,解釋了他的目的,經過多次轉接,才跟負責的人通上話。
「我非常了解——」
回到公寓,他放上《搖滾馬戲團》的唱片,直接跳到滾石樂隊的歌。答錄機在閃,有三條消息。第一條來自霍根。
「約翰,我剛打到你辦公室,留了條口信。但我估計你會想知道,我們已經拿到那些指紋的最終結果了。如果你想打到我家裡來,號碼是……」
「又是我,總在你眼前晃的討厭鬼。聽說你在找我。明天再打給你,再見。」
「你好,是賴維太太嗎?我是約翰·雷布思。請問是否可以跟你丈夫通話?」
「我不知道。」
「你剛才說你是誰來著?」
「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找的不是這棵樹。」
雷布思認得那張臉。尖下頜,一口糟糕的牙齒,呼吸時帶有輕微的喘息聲。「鼬鼠」——卡弗蒂的一個手下。他打扮得像一個窮困潦倒的流浪漢,完美地掩飾了他的真實身份。他是卡弗蒂布在街上的眼線。
「你這裡有沒有他的通話記錄,包括那些未被列入明細的部分?」
「那麽,你怎麽樣?」
「那麽就是警告。」
「你很清楚他找過。」
「今天早上,一聽到消息就走了。那麽,我在這場問答遊戲里贏到了什麽?兩廂貨車還是旅館的行李車?」
「已經回家了,但還是很虛弱。死咬著他那個故事不鬆口。」
他開車回到雅頓街時已經凌晨一點了,沒有和佩興斯共進晚餐。他們去探望了薩米,陪羅娜坐了一會兒。他在心裏跟老天訂了一個約:讓薩米回到他身邊,他就徹底戒酒。他開車送佩興斯回家。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接受測試吧,約翰。做完了就好了。」
「你這是經驗之談?」
她考慮了一下:「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非常重要。」
「有兩種情況的可能性最大。第一,薩米是被偷車兜風的人撞了。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這種事確實會發生。第二,這些指紋屬於那個在車被丟在公墓外之後去偷東西的人。」
「他被弔死在一棵樹上。」
「他當時應該說一聲的。」
「你聽起來很不確定。」
「我需要跟他說句話。」
而且他不覺得在這件事上會有法庭審判。
「當然不是。但我還有些事需要辦,在醫院。」
佩興斯在醫院外攔住他,問他怎麽了。
「我敢說他不在的時候辦公室可安靜了不少。」
「沒錯。」
「大概吧……」
「你是說試圖聯繫他的其他人?你為什麽這麽問?」
「雷布思先生?」
她猶豫著說:「我恐怕無法做出保證。」
「但你總有辦法聯繫到他吧?」
https://read.99csw.com「對不起,」雷布思說,「比爾在嗎?」
「你真覺得大衛·賴維像個謀殺犯嗎,警督?」
「你是指我父親吧。」
你有一套,老大。
電話那端沉默了八分之一拍的時間,然後問:「怎麽發生的?」
「調查的性質改變了。他是被謀殺的。」
「可是,約翰……」
「記下了。」她說,「還有別的口信嗎?」
「如果可以看看你手裡的資料就更好了。」
「我想你是誤會了。不是薩米的事,是我的事。」
「我們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
「你為什麽那麽確定?」
「約翰,我是希歐涵。」
一個穿著白袍的瘦高個兒女人站在門邊,他猜想這就是瓊斯醫生。他們向她走過去,佩興斯一路挽著他的手臂。走到半路,雷布思忽然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
「我必須承認,作為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科室,這地方還是挺舒服的。」
「不行。」鼬鼠聳聳肩,「我以為你想要卡弗蒂先生幫忙。」
佩興斯沒有說話,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接待處的人先接待了他,接著一個護士出來記錄了他的信息。現在,另一扇門打開了。
「而且不是我們的人……可能的人選就不多了。路虎600……什麽顏色?」
「是你嗎,約翰?」是佩興斯·艾特肯。
「那些指紋怎麽樣?」
對方停頓了一下。隨著沉默的延長,雷布思可以感覺到氣氛的變化。
「是。」雷布思說。
「我剛發現他是HIV陽性。他的家庭醫生通知了醫院。」
「總之你能幫忙的話,我感激不盡。」
「什麽樣的殺人犯都有。」雷布思說完,掛上了電話。
「專業人員應該不會失手。」
「不在。」
「聼我說,打個電話到醫院去,找瓊斯醫生。她會幫你約個時間。他們可以當場就做血液測試,不過不是測完就沒事的——有三個月的潛伏期。」
雷布思點點頭。
「也算是個開始。」
「謝了。」鼬鼠剛要轉身,又停住了,「很高興再與你共事,雷布思先生。」
「他出遠門去了?」
穿狩獵裝,拄著拐杖。
「尺寸。」
「丹尼·辛普森。」就是那個差點被揭了頭皮的傢伙,泰爾福特的手下。
雷布思向她提供了林茲的資料。「他以前收到的賬單上都有通話明細,但最近變了。」
「哦,好。你把他弄丟了還是怎麽著?」
「約翰,你記得那傢伙嗎?」她的聲音里含有一種警告的意味。
「有很多成年人的手都很小。」
「老天啊,約翰,我說你可以打過來的時候,不是說讓你半夜裡打啊!」
「沒有了,就請他跟我聯繫。」雷布思考慮了一小會兒,「九_九_藏_書還有別人打電話來過嗎?」
大衛·賴維已經離開愛丁堡了,至少是離開了羅森伯格旅館。雷布思只能想出一條途徑來聯繫他。他坐在辦公桌邊,給特拉維夫的大屠殺調查辦公室打了個電話,找所羅門·梅耶林克。梅耶林克不在,但是雷布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並表示自己有緊急事務要找他。對方給了他一個住宅電話。
「外面呢?」
「他怎麽了?」
「總機。」他說。
「我只是……沒什麽。」他不想說出自己的警察身份,不想嚇著她,「沒什麽。」他重複道。
有人接起電話,裏面傳出表達不滿的都囔聲,而非感謝。
「你想取消?」
「外面冷。」
「是的,我們應該有這些信息。」
「哦,他當時在操心別的東西吧,有一些身體零件當時很有可能會掉下來。」
但是雷布思知道梅耶林克在說謊:偵探工作正是他畢生投入的事業。他是一名歷史的偵探。
「你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
電話又響了起來,雷布斯一把抓起聽筒。
「你好啊,都順利嗎?」
「我可以發個傳呼信息給他,如果很急的話。」
「我是雷布思警督,洛錫安及邊境警察總局的。」
你把他弄丟了還是怎麽著?「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她並沒有被說服。「你得接受測試。」
「我好像感覺到泰爾福特的律師從中施加了影響?」
為了薩米,他可以做比這更糟糕百倍千倍的事……
「約瑟夫·林茲不是死在這棵樹上嗎?」
「我不想知道了。」他對她說。
「只是想跟你確認一下,我們今天晚上的約會沒有變化吧?」
「別無分號。」
「是的。」她考慮了一下,「嗯,我需要去查一下。」
「車門上找到同樣的三套指紋,另外引擎蓋上有薩米的指紋。」普萊德又打了個呵欠,「你那個尋仇的理論怎麽樣?」
她陪他一起去了。跟薩米是同一家醫院,不同的科室。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就是自己在這裏遇到羅娜,並被迫向她解釋這一切。可能感染了艾滋病毒?她十有八九會不許他靠近薩米的病床。
「我得和大衛·賴維談談。」雷布思說,「你有沒有他的地址和電話?」
「沒有別的指紋嗎?連部分指紋都沒有?」
她的聲音里有了一絲笑意:「我知道,我知道。我聽起來像他的母親一樣。」
「說實話,佩興斯,我估計我今天恐怕達不到最佳狀態。」
他在這裏,雷布思想,他就在愛丁堡。
到雷布思離開辦公室為止還沒有。第二條:阿伯內西。
「這句我肯定會轉告他的。」卡塔一聲之後,是斷線的信號音。
「那是當然的。」
電話那邊哼了一聲:「可九九藏書不是嗎?」
「大衛是你的頭號嫌疑犯嗎,警督?」
「雷布思警督。」他說。
「還那樣。」
他掛掉電話之際,有人又遞了一杯咖啡給他。「聽筒一定跟火一樣燙了吧。」
那天快黃昏的時候,雷布思又催了英國電信一次,然後再次試著打到賴維家。這一次有個女人接起了電話。
「你們提供的信息可能是至關重要的。」
「路虎600,當天下午從喬治街偷的。丟在匹爾山公墓邊的一條街上。錄音機和幾盒磁帶被偷走了——不一定是同一個人乾的。」
「林茲特克的案子有進展了嗎,警督?」梅耶林克的聲音尖銳刺耳。
「阿伯內西?」雷布思問。
「那麽,我是不是今天就可以拿到……」
「他從來都不會告訴我他要出門多久。」
「撿破爛的。」
雷布思搖搖頭。鼬鼠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我去叫他。」
梅耶林克花了整整一分鍾才說出了聯繫信息。一個在蘇塞克斯的地址,以及一個電話號碼。
按月寄賬單是因為他做事極其謹慎仔細,每個月都會算賬。兩個月前——就是九月——正是林茲-林茲特克的故事在媒體上造成轟動的時候,而他突然不再希望他的通話信息被記錄在案。
「當然。」
「謝謝,希歐涵。」
「想要她的命?」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這裏沒有記錄。您知道,變更賬單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邊不是你的地盤嗎,老兄?你自己猜唄。」
他聽到她的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沒錯。」她說,「這位用戶要求停止使用明細賬單。」
他用指尖摸了一下,是挺熱的。然後電話又響了,他接起來。
「多謝。」雷布思報了兩個號碼:住宅電話和手機號。
「雷布思警督。我只是在問他什麽時候離開的倫敦。」
「嗯,你可以把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留給我,下一次他打過來的時候,我讓他打電話給你。」
「好的,沒問題。順便問一句,他怎麽樣了?」
「他離開你們那兒有多久了?」
「麻煩你了。但請記住,格雷漢姆女士,這是一起謀殺案件的調查。」
普萊德打了個呵欠:「嗯,車裡大部分的指紋都是車主和他老婆的。但我們還找到了另一套。問題是,看起來像是小孩的指紋。」
「走了快兩個星期了。他每星期會打兩三個電話回來,問有沒有人打電話或寫信給他。如果我運氣好的話,他也許會記得問一句我怎麽樣。」
「兩個月前。這位用戶在幾年前要求按月寄發賬單。」
「那個孩子拿了錄音機和磁帶?」
「雷布思。」
「這個嘛,你也知道,做父親的就是這樣……」雷布思瞪視著面前的虛空,「如果你不明確https://read.99csw.com地告訴他有問題,他就會開開心心地相信一切都很好,並且內心平靜。」
「停在喬治街的?」
「可能。」鼬鼠陷入深思。「如果是警告……可能意味著專業的司機。」
「太多經驗了。」
雷布思差點要說些什麽,但又想起他對鼬鼠的需要遠大於鼬鼠對他的需要。他不知道自己要忍受多少卡弗蒂的垃圾……以及要忍受多久。難道是一輩子?他是不是跟魔鬼做了交易?
雷布思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在聲音里加入少許偽裝的幽默感:「你也知道阿伯內西是什麽樣子。」
「他有沒有說明原因?」
他聽到吞咽液體的聲音,隨後說話聲清晰了一點。「他不在。有什麽事?」
「得了吧,佩興斯,我只不過被幾滴血濺到了而已。」
「你為什麽這麽問?」
雷布思笑了起來:「抱歉,我太愛管閒事了。」
「我幫您轉接過去。」
「我不是偵探。」
鮮血濺到雷布思的雙眼、雙耳,沿著他的脖子往下淌……
「上帝啊,約翰,你就不能嚴肅一分鍾嗎?」她大吼一聲,以至於辦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抬起頭來看他,「你得去做個血液檢測。」
「確實是。」雷布思想到了鼬鼠,他在僱用魔鬼來抓魔鬼。這種事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但這次他有私人的原因。
「查爾斯·格洛爾?那傢伙狡猾極了,這簡直是他的本能。」
「我不能把資料給你。我替你總結一下如何?」
「不能在我的公寓里。」雷布思表示。有些地方是不可侵犯的。
「你怎麽看?」
「你好,約翰。我就是想問問英國電信那邊有沒有回復。」
「每個人的死亡都意味著一小段歷史隨之死亡。我們當然更希望看到他出庭受審,警督。死了,他就一錢不值了。」梅耶林克頓了頓,「我想這麽一來,你的調查就到此為止了?」
「行,可以。這樣吧,把你的號碼給我,我會讓他打給你的。」
雷布斯掛上電話聽筒,用手指輕輕敲著它。真是嘲諷啊!雷布斯原來要對付泰爾福特,順便像好心的撒瑪利亞人一樣行了點善事,救了個身邊的人,結果得艾滋病死了。雷布斯瞪著天花板。
他聽到電話那一端有人交談,接著又有人接起電話。
更長時間的沉默。「我明白了。」梅耶林克終於再次開口,他的聲音里有些許回聲,「你認為是那些對他的指控導致了他被謀殺?」
「從某種程度上說,是的。他死了。」
「是嗎?」
他剛鎖好車,有一個人影突然毫無預兆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