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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全沒有危險

第十一章 完全沒有危險

房子裏面充滿了尖銳的雜訊,就像個鸚鵡籠子。
「我的老天,你這個女人,」那個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行為又不受約束的老人說,「離開這裏,躲遠點兒。我的暗示還不夠明顯嗎?滾開!趕緊滾!滾!」
里弗斯醫生站在旁邊。所謂捕鳥蛛的柜子里,那毛茸茸的蜘蛛耐心十足,正一動不動地蜷著身子。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醫生輪廓分明的臉和他大大的鼻孔以及微笑的嘴。他禮貌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的猶豫被逗樂了,然後催促他們走在他前面。
「老夥計啊,不!你沒看過那個樣品嗎,亨利爵士?它幾乎有十二英尺長。在我們那個有限的空間里,要處理它太困難了。不,不,不!我們會從一條小一點的非洲樣品開始。」
「怎麼又變了?」他質疑道,「昨晚你還對全體大吼說這是自殺!」
「全都為你準備好了,亨利爵土。」他興高采烈地大喊。
右手邊的牆上,在碰到最後的轉彎之前,能先看到一扇門。在半黑暗中,如果不特別指出來,你很容易錯過它。它的一邊是裝著黑曼巴的柜子,另一邊的柜子里所謂的捕鳥蛛正用它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著四周。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把手放到自己的帽檐上,狠狠地把它往下拉。
「繼續說,孩子!」
「有前鉤牙的蛇毒素作用於神經系統。它可以,而且確實會導致迅速死亡。印度每年有兩萬人——」里弗斯帶著學生般的簡潔口氣宣稱,「死於眼鏡蛇咬傷。」
「我不信任他,」馬奇回答,還用嘴做了個怪表情,「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不信任他。」「可是如果,」凱里板著臉插話進來,「你聽說了昨天晚上發生在馬奇身上的事情的細節……」
「嗯哼。聽上去真噁心,是什麼?」
「不知道。但梅利維爾在那兒,還有傑克·里弗斯。另外,」他猶豫道,「還有一位警官。」「你是說昨晚在這兒的那位分區警探?讓我們今天早上都來這兒集合的那位?」
他直視著他們,但還沒等到回答就又開了口。「在八點半到九點之間,霍勒斯·本頓正坐在他那個離這兒有很長一段路的公寓起居室里,閱讀和收聽無線電。他說有三個人分別在不同的時間聯繫過他,他們都可以作證。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除非他是個十足的白痴,否則不會在一個這麼容易查證的事情上說謊——那麼霍勒斯絕對能被排除了。」
「好像差不多吧。」霍勒斯承認道。
凱里也看見了邁克·帕森https://read.99csw.com的臉。
「是嗎,我的小姑娘?為什麼?」
海豹池裡海豹們的叫聲和濺起的水花聲,背景里孩子們的驚聲尖叫,猴籠子旁邊讓人心煩的人類聲響,都跟著凱里和馬奇飄進獅館和爬蟲類館之間的空地里了。
「在事情繼續往下發展之前,」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咕哦道,「我還想提出一個合理的問題。你,孩子!」他盯著里弗斯,「進去之前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剛才提到一種蛇,名字啰里啰嗦的那種。」
「只有八英尺,」他說,「聽到你不會不道德地佔任何更小的傢伙的便宜,真是讓人鬆了一口氣。你難道不承認除非一條蛇長到半條大西洋電纜的長度,否則都不算是發育成熟了嗎?」
從園長家到他們的目的地走路還不到兩分鐘。你從綠樹成蔭的主幹道走下去,它名叫寬道,平時會有孩子們騎著象在這裏經過。在路邊你會看到一座糟糕透頂的女王丈夫的雕像,它建在玫瑰石的底座上,題字顯示親王殿下在博覽會那一年親自批准開放這些花園。
里弗斯熟練但很有禮貌地分開人群,用輕快的步子帶頭向前走。四周的人聲尖利地響起、升高;各種臉龐貼近被照亮的展櫃往裡看。一種令人興奮的氣氛,從孩子們的身上傳達給了進來的每一個人。凱里·昆特——很有罪惡感地——跟在馬奇後面。
「它們怎麼了?」
「你可能不會相信,」他用力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說法,「但這是真的。除了把我拉過來看一整場真槍實彈的表演之外,他們今天什麼也不幹。他們早就想把這批毒蛇毀了,在那之前里弗斯想先提取到一些真正的蛇毒。」
「我注意了,」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是差一刻九點。」「還不只如此。我自己也懂一點醫學,」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用謙虛的口吻說,「所以我能再多告訴你們一點。當我們走進那間屋子的時候,內德死了才不過一兩分鐘。哦,我的天啊!這總該提示你們一點什麼了吧?」
「那被蛇咬呢?」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孩子!如果你被那些討厭的傢伙中的一條咬了,你說嚴重不嚴重?」
從那支芳香的雪茄里,他吸進去的煙霧無法再帶給他那麼多快樂了。他的脖子又紅又皺,就像剛從烤箱里拿出的一隻火雞。有那麼一會兒,凱里覺得,他看上去就像個被冒犯了的商業旅行者。然後他爆發出一陣大笑,把他們兩https://read•99csw•com個都嚇到了。
帥氣的醫生今天看上去容光煥發,棕黃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著光亮,而他的雙眼也閃爍著熱情的光芒。
「她的丈夫,諾貝爾船長,」里弗斯接著說,「在爬蟲方面是個真正的天才。但這位女士自己對它們則是看也不敢看一眼。那是真正的恐懼,可能也是她唯一的弱點。」里弗斯停頓了一下,被逗樂了,「關於諾貝爾船長,還有一件事。霍勒斯·本頓發誓說他前兩天看見那傢伙了,在索霍一家餐館喝得爛醉。那兒的服務生說他常去豪飲,已經十八個月了。我簡直不敢想象,霍勒斯四處散播關於這位紳士船長的那種故事究竟是什麼用意。不過不管怎麼說,這跟我們的主題沒有關係。當然,這種對蛇的誇大的恐懼其實是很盲目的。」
彷彿有煙進了他的眼睛,霍勒斯眨眨眼,手在空氣中揮動了一下,這個告別的動作確實宣告了他告別的意圖。他走向前,親切地碰了碰馬奇的胳膊,就像一位表情豐富的兄長。
「我有我的理由,」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一邊用嚴厲的眼神盯著他,「你要相信老人。昨晚說出來的一些話,你明白嗎,應該會在任何有智慧的腦袋裡引起奇怪而熱烈的反應。」
「你的災難?什麼災難?」
「所以為什麼不來呢?」里弗斯笑著說。
麥克塔維什誠實的蘇格蘭面容讓她放心了。
顯然沒有人看見他們進去了,除了一個看上去臃腫而且沒精打採的老頭,他戴著一頂綠色的瑞士帽,似乎正對著黑曼巴陰鬱地沉思著什麼。
「那是總探長馬斯特斯,」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那才是你想見的傢伙!」
「在哪兒?哪個人?」
「這個……好吧。那可是個大問題,孩子。但我能以非官方的名義告訴你,不是誰乾的。」
「請進。」他說。
門用一把耶魯鎖鎖上了。里弗斯醫生有鑰匙,但安格斯·麥克塔維什幫了他的忙。他從手裡鑰匙圈上的一大堆鑰匙里挑出了一把,打開了門。
「那個聚會也取消了,」霍勒斯回答,他臉上掛著一抹無力的笑容,看上去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因為不是那位分區警官,是個新來的。一位總探長,從蘇格蘭場來的。」
馬奇猶豫了一下。她和凱里交換了一瞥,顯然對這件事有些抗拒,卻又禁不住被吸引著。
他指著一個龐大的身軀,他也戴了一頂圓頂禮帽,不過很有男子氣概地,正從獅館旁的角落裡大步走來。
九*九*藏*書「沒認定,還沒有。只是被非常充分地懷疑著,在這種情況下你愛叫它什麼都可以。而且畢竟,」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揮著大手嘟哦著,「它已經被我認定為謀殺了。為什麼不呢?」
「我必須請問你,亨利爵士——」阿格尼絲·諾貝爾開口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
「噢,他們習慣了。」里弗斯避開了重點。「這種對於蛇的恐懼,」他繼續說,「是很過時並且愚蠢的。比方說諾貝爾太太吧。」
「這位總探長,」他繼續說道,「竟敢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我是什麼時候從加拿大回來的?兩個月以前。為什麼?回來找一些跟戰爭相關的工作做。你在加拿大的生意發展得好嗎?不,不是很好,我太輕信別人了。昨晚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之間我在做什麼?」
「我很願意告訴他,昨晚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之間,我在我的公寓里,就在梅達韋爾的哈默斯利大廈里。有很多人可以證明,就這樣。再見。上帝保佑。」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呻|吟了一聲。
「這個……好吧!」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用抱歉的口吻說,「你被一位警察救了,對不對?」
「絕對沒有危險,」里弗斯醫生強調說,並且又顯現出那副少年老成的平和態度,「只要它們沒有捲起來。蛇只要沒有捲起來就不會發起攻擊,那個部分我們也能看到。來吧!」
「我確實很想看看,」她承認,「如果你確定沒有——這個!」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的臉色有點發白。
「如果你對這件事已經有了線索,先生,如果你知道是誰乾的——!」
里弗斯想了想。
「所以這樁自殺,」凱里問道,「現在已經被認定為謀殺了?」
「一個叫里弗斯的聰明小夥子,」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建議和誘惑我,其實基本上是矇騙我,讓我許諾要去看他把蛇毒從那些可惡的傢伙身上提取出來。我昨天乖乖上這兒來了,結果神經系統受了那麼大一個打擊——」
「孩子,如果你不像一個該死的牙醫那樣喋喋不休,」他說,「我會非常高興的。聽著,現在,公平、直接、誠實地對我說,你確定這沒問題嗎?」
「沒錯!可是——」
「最後一次,」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他齜牙咧嘴地斜眼看著她,那表情他應該明白絕不是紳士應該有的,「別用那種話來討好我,沒用的。我有海盜的血液,我很危險的。看那兒!」
今天,這條路上擠滿了人們喧嘩的聲音,雖然仍時常響起白天的空襲警報九九藏書,但似乎沒人去注意它。
「八英尺。」
馬奇一下子怔住了。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他小聲說,還眯著眼邪惡地打量了四周一圈,以確保周圍的人都沒在偷聽,然後他把音量降得更小,說出了一個重大秘密,「我害怕他們。」
爬蟲類館的門上裝飾著簡單的紅磚和常春藤,此時門口出現了一點動靜。傑克·里弗斯醫生,穿著運動服,手裡提著黑色的手術包,正一步兩級地跳下台階來。他身邊一側是安格斯·麥克塔維什,他手裡有個奇怪的東西,有點像一小截木頭把手,在末端接了一圈金屬絲。
「不是吧,亨利爵士?」
「爬蟲類館?」馬奇重複道,「為什麼要去爬蟲類館?」
「嗯哼。那非洲眼鏡蛇多大呢?」
馬奇忍不住笑了出來。
霍勒斯又大笑了起來。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又指了一下。諾貝爾太太帶著冷淡的禮貌點點頭,隨後立刻跟著總探長匆忙的身影,邁開小快步追了上去,幾乎就要跑起來了。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臉面對著凱里和馬奇。
「某種程度上,我對此感到非常高興。」馬奇說。
「本頓先生,」里弗斯的臉蒙上了一點陰雲,「曾經綁也不綁就用帆布袋裝蛇。他在海格特大學給學生上課的時候,曾經把袋子帶到教室里去,直接把它們倒出來——也沒綁著——就倒在桌子上。」
一大群人,其中包括移動速度很慢的老年人和移動速度很快的孩子們,在展品前面交替走過。還不到兩點鐘,玻璃地板還是暗的,封閉、讓人窒息的氣氛讓這個地方顯得更加陰暗。
而他確實有理由感到有罪。
「那個條子,」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必須得交報告。它被交到了刑事偵查部的中央辦公室,就在內德·本頓的自殺報告提交沒幾個小時之後。那裡的警監有齷齪的疑心病,他叫馬斯特斯去調查這個古怪的巧合,就是這麼回事。」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把他的帽子拉得更低了。
「我知道,我知道!」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抱怨道,做了個生氣的動作,「以以掃的名義,能不能給我個機會!等我自己的災難結束以後,」他意味深長地從鏡片上方看著馬奇,「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談談。同時,我的小姑娘,你盡量跟在我身邊。」
「誰?」
凱里瞪著他。
「有前鉤牙的蛇——比方說像是眼鏡王蛇——就算能解毒,後果也可能非常嚴重。它不像蝰蛇。它們破壞血液中的白血球。read.99csw.com
「那個人是不是叫,」他問道,「總探長馬斯特斯?」
「不管怎樣,」他加了一句,「你們兩個一起去爬蟲類館見梅利維爾吧。路易絲去太平間了,我得去看看。」
霍勒斯搖了搖頭。
「我打賭那肯定給那班學生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我打賠他們喜歡這個。難道沒有學生出於本能突然從窗口逃出去嗎?」
「我親愛的先生,」里弗斯笑了,「一丁點兒的危險都沒有。對不對,麥克塔維什?」
大廳的後方,有兩隻沒點燈的空柜子,麻布做成的幕遮擋著他們看不見的柜子正面。但眼鏡王蛇,在它們之間自己的柜子里正帶著一副邪惡的神情,懶洋洋地移動著,那柜子幾乎有一個小房間那麼大,只是矮了點。
「蛇。」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含糊地說。
「我猜,」凱里用一種極其無奈的語調說,「我當時應該看一下手錶的,這樣過後才能以此作為證明。但那整件事實在讓我太興奮了,我沒注意當時是幾點。」
「哈哈!」管理員負責人說,「如果這個年輕人不再把人到處亂扔的話,你絕不會比過個馬路更危險的。」
「謝謝,」他說,「那很讓人放心,真的。我猜,為了顯示我們的決心,我們會先從昨天看見的那條討厭的大眼鏡王蛇開始嘍?」
「在這裏。」里弗斯醫生說。
「這是真的,」他愉快地承認道,「如果是被有前鉤牙的蛇咬了——」然後他停下來,看見了馬奇和凱里。「哈噦,你們兩個!」他說,「我要給亨利爵士做個演示。想來看看嗎?」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什麼也不會忘。
「有前鉤牙的蛇?」
亨利·梅利維爾爵土就站在通往爬蟲類館的台階上。一個纖細挺拔的身影面對著他,背對著他們,最初他們沒有認出她來,因為她穿了騎裝,戴了一頂圓頂硬禮帽。但他們認出了穿越空氣而來的,那高而堅定的聲音。
凱里吹了聲口哨。
里弗斯嚇了一跳。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猶豫了一下,然後對著獅館皺起了眉頭。
「任何紳士——」諾貝爾太太說。
「所以,」他對後者咕哦著,臉上有不安的陰影,「他們開始想要把你也打發了,嘿?三更半夜把煤氣打開,跟內德·本頓一樣?」
「是的。」安格斯·麥克塔維什說。
「霍勒斯·本頓。他有一棟房子那麼堅固的不在場證明。你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內德的屍體的嗎?」
「等一等,先生,」凱里抗議道,「我們能不能先把那件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