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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推開豪宅之門

第四章 推開豪宅之門

通話完畢,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掉浴缸的血水。我爬到浴缸邊,血腥味更加刺鼻。血水漂浮著流浪漢的幾根碎頭髮,還有一塊拇指大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人類的肌肉組織。見到這一切,我的胃部開始劇烈翻滾,不等我做出反應,胃裡的食物殘渣衝出食管噴在浴缸里。
「體檢表都是這樣的。」護士說。
「這是我的手機,你管我做什麼?」對方又是一陣壞笑。
老張並沒罵我,而是態度和藹地說:「第一次都是這樣。回去早點休息,明天是下一位。」
還沒吃幾口,獵物就打開挎包,從裏面拿出一款索愛的手機,開始撥號。
付錢時,我問道:「怎麼表格只有兩張?」
擺在地毯上的手機響了,一定是張爵明打來的。在彩鈴沒結束之前,我不敢怠慢,趕緊接聽電話。可是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這是車費。」我抖弄著手裡的鈔票。
我笑著說:「當時很想和你打聽,可是後來你女朋友來了,呵呵。在車上的時候,人比較多,我這人挺好面子的,所以希望借這個機會和你私下打聽。剛才往反方向走,我一直在琢磨怎麼和你開口呢,呵呵。」見他無動於衷,我補充道,「如果你懷疑我的話,現在就可以報警,沒關係,我絕對不跑。」
「到了那兒,別表現得和我很熟。」張爵明說,「記住了,我們今天才見面。」
「庄,莊園……」我的心跳又一次隨著他的油門提速。這些年只在影視作品里見過莊園,沒想到今天就能親眼見到了,而且,我還會住在莊園里。
兩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時間到了11月19日。
老頭身旁擺著一台小巧的黑色收音機,裏面傳出交通台主持人的調侃聲,收音機邊擺著一杯茶,茶色很濃,似乎剛剛泡開。
奇怪,老張為何如此肯定?抱著好奇心,我加入小區內的晨練大軍。八點零五分,仍不見有人下樓。難道老張說錯了?這個想法剛出現,一個身影就迅速在我的視野里閃過。沒錯,就是她!
現在就要按順序跟蹤他們?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被她瞧見了?」張爵明的聲音聽上去很不自然。
接電話的小姐,「瘦身太空艙嗎?」
11月15日,跟蹤對象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他是一間超市的商品促銷員。
太空艙?這是什麼玩意兒?我趕緊對著話筒說:「我女朋友問,太空艙的價格是多少?」
「看上去的確有點多,你不用和每個人都聊天。如果對方聲稱不認識什麼葉秀珍,難道你還要和人家嘮家常嗎?還有,這一千個組合當中可能會存在空號。你今天好好休息,利用剩餘的兩天做這件事。說起來,一千個電話對你這個業務員來說不算什麼,就當是做你的老本行好了。」
人群里倒是有兩個熱心腸的大姐替雪兒說話,想讓那男的把手機給大家看看,如果確認有偷|拍的圖片或視頻,就扭送他去派出所。男人對她們根本不予理睬,地鐵到站就大搖大擺地下了車。雪兒則嘟起小嘴,一副要哭的樣子。看著男子的那副醜態,我緊緊地攥著拳頭,可惜現在不是安慰雪兒的時候。
「她一定會出門。」說完,張爵明就掛上電話,不再給我提問的機會。
「可是我不知道后三位數。而且,我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他拿起車內的通話器,連線那頭的接線員:「我是3768,幫我接2690……小黃,是我,現在有沒有空啊?我有個弟兄打不到車……你到工人醫院啊?喲,那就太遠了,算了算了,我讓朋友另找車好了……晚上打麻將?行礙…上老丁家啊?不去!他老婆輸點兒錢就鬼哭狼嚎的,牌品太差……對對,哈哈哈,一點兒不錯……哦,好的好的,再約吧。」通話完畢,司機對我強調,「去工人醫院。」
「幹嗎?」司機不解,「這什麼意思?」

03

「先往前開。」我說話的時候,從錢包里拿出三百塊現金,用指關節敲了敲司機位置的防護欄,「師傅,請幫我一個忙。」
呵,看來這位老闆終於肯透露姓名了。
下車后,我們與一些香客走在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上。沿路有一些商販,獵物在其中一位大媽的攤位上買了些香和蠟燭,以及一束漂亮的鮮花。看著不遠處的「凈恩寺」,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因我而死的流浪漢。我沒有宗教信仰,可是我也希望借這次機會,好好地懺悔一下自己的過失,於是,我順手也買了一束香,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
在終點站,我跟著獵物出了地鐵口。我重新換上平光眼鏡,進一步跟蹤她上了一輛區間公交車。車子發動后,她付錢給售票員的時候,終於說出自己的目的地,她要去「凈恩寺」,我則是付錢告訴售票員到底站。我坐在車身較前的位置,她則在後門附近坐下。表面上,我在看前方的路況,實則是通過司機那裡的倒車鏡觀察後方。
「嗯。我暫時沒工作,今天見你上班不是很忙,就想和你打聽一下,你們這工作收入如何,有沒有假期?」
我帶著幾個問題撥打了張爵明的電話,「喂,是我。不是說在私企工作嗎,為何給我這個地址?」
打車返回酒店,大概是一宿沒合眼的原因,我連衣服都沒脫,倒床就睡。
R8在一個大鐵門前停下,我注意到鐵門上有兩個監視器,一個正對著左前方,另一個背對著右後方。張爵明按了兩聲喇叭,大鐵門向內側緩緩打開。車子繼續往前開了十來分鐘,又有一個大門,這次的大門在框架上就很講究,極具中國特色的門神分別嵌在鐵門兩九-九-藏-書邊,正中間有一排菱形的五色水晶,每塊水晶的價值至少上萬元,五色水晶排列成一個篆書的「雷」字型,門邊裝有對講機和指紋掃描儀。老張下車直接進行指紋掃描,我幾乎沒聽見任何聲響,這道門就打開了。
他沖我的臉吐出一團煙霧,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墨鏡后的那對眼睛變得更加神秘。張爵明輕輕地對我說道:「遊戲開始。」
直到獵物帶著他的女友離開,我才回到了現實。男孩送女友上了一輛汽車,女孩依依不捨地沖他招手。離開之前,女孩指了指手機,示意晚上電話聯繫。告別女友后,男孩坐上了另一輛車,在車門關閉的一瞬間,我也擠了上去。
與此同時,我飛一般地跑向淋浴間。我將水流開得很大,擠出沐浴露拚命擦拭身體。我不敢把眼睛閉上,因為每次緊閉雙眼,腦子裡都會閃現流浪漢的模樣。是我,是我連累了這個苦命男子,如果我不自作主張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件事,都是我的錯。
那兩位大姐對她進行勸說,表示現在的人太可惡了,就算把他送去公安局也沒用,最多就是拘留十幾天,然後就放出來了。她們憑藉自己的經驗告訴雪兒,對付這種人只能自己小心點。
「知,知道了。」我乖乖地順從。
獵物的聲音,「太空艙好了。」
「嗯。那個,富豪的別墅在哪?」

01

在監視過程中,陣陣煙霧把我包圍。這幫小孩煙癮很大,香煙替代他們的氧氣,煙蒂一個接一個地丟在腳下。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輕佻和傲慢,其中一個染了金髮的黃毛沖我喊了幾嗓子,非說我偷看他的老婆。我不想在這裏惹事,往邊上閃了閃,從另一角度監視下面的老頭。
「我女朋友想要做護理,不知道你們那裡價格如何?」
接電話的小姐,「讓她來試試我們這裏的臉部護理吧,我們的藥水都是國外進口的,可以清除面部表面的死皮,讓毛孔得到呼吸。請問你的女朋友是什麼皮膚?中性的還是油性的?」
這回她沒有選擇打車,坐了一站路的公交車轉乘地鐵。在地鐵站,我刻意背對著她,從她那個方位發出的地鐵離終點站有很長的距離,所以我無法確定她將去什麼地方。車來了之後,我與她進了不同的車廂。剛走進車廂我就發現一件事,這是新型號的地鐵,兩個車廂之間沒有相連的通道。為了確定她在哪站下車,我只好把視線放在車門的左前方,死死地盯著前一節車廂出口的位置,防止跟丟獵物。
這個年輕男孩很有活力,遇見每位顧客都是笑臉相迎。時不時還站在那裡拍巴掌,喊兩聲某某飲料促銷的口號。中途,他拿出手機接了個電話,只說了兩句就結束了。我通過他在電話尾聲做出的撅嘴動作,判斷打電話的人可能是他的女友。
我雖不明白這通電話打給誰,但我可以斷定對方絕對不是她的熟人。因為她沒有翻電話簿,而是選擇手動撥號。這次通話很快結束,她把手機關上,安靜地坐在那裡用餐。無奈,我只好繼續乾咽巧克力。
說得容易,我在保險公司最多一天也只是打了三百個電話而已。何況長時間抱著電話不放,會影響腦部健康。
望著奧迪R8遠去的車尾燈,回頭再看這棟建築。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由大理石鋪設的台階,每登上一階,我的心裏都會咯噔一下。早前對五億元獎金抱有的那種奢望的心態,隨著台階的高度離我越來越遠。我有了明顯的恐懼感,平生從沒這樣害怕過。我提醒自己鎮定些,一切都會順利地發展下去,我不是龍天翼,我叫雷可華。
「你叫雷可華,不是龍天翼!」
「你是下午在超市喝飲料的那位先生吧?」男孩這句話把我給說蒙了,「整個下午只有一個人品嘗飲料,所以我記得很清楚。還有,吃飯的時候你坐在我前面,我以為那只是個巧合。可是剛才你下車的時候,明明往另一個方向走,怎麼現在又回來了?你是什麼人,到底要對我幹什麼?」
我趕緊打電話給張爵明,「對不起,人給跟丟了。」
「老張……」並不是我還有什麼問題,喊他的名字不過是種精神寄託罷了。
在他不遠的座位上休息片刻,我盡量不去喝杯中飲料,跟蹤對方最忌諱的就是內急。老人與別人聊了幾句后喝了口濃茶,從口袋裡拿出一包五元香煙,獨自在那裡吞雲吐霧。下午電影院的客人不多,長時間坐在那裡看報紙顯然不合適。
「礙…真對不起。」我走進洗手間。看著鏡中的自己,我在心裏對自己說:我叫雷可華。今年二十五歲,漢族。在調查事務所工作,單身,沒有固定房產。
「喂,您好,這裡是XX美體中心。」接電話的小姐說道。
跟蹤對象從美體中心走出后,又去了一家美髮店,花了幾小時做頭髮。最後,她才打車回家,中途是否再撥那個號碼我就不清楚了。今天的跟蹤很成功,我迫不及待地給張爵明撥號,告訴他進展非常順利。
「那個,另外六人也是由保鏢護送至莊園嗎?」
男孩與我之間相隔四名乘客,我盡量不去看他。車子經過第三站的時候,男孩走到了車門附近,看來下站就要下車了。我慢慢地往前挪步,與他之間只相隔兩名乘客。車剛到站男孩就下了車,我跟著往下走。由於這一站只有我們兩人下車,所以我刻意選擇相反的方向行走。我計算著自己的步伐,走了五十步后,轉身一瞧,他剛剛拐進了一條巷子。我小跑幾步,上前繼續跟蹤。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剛拐進巷口,read.99csw.com男孩正站在那裡看著我。
如果讓跟蹤對象從她嘴裏聽見我姓龍,事情將變得棘手。為了不讓雪兒發現自己,我特意將外套領口處的帽子翻起,並迅速把平光眼鏡換成太陽鏡。這個舉動被我對面的一位民工朋友盡收眼底,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低頭翻看手裡的報紙。我靜靜地看著左前方,不敢輕舉妄動。
「促銷?」
「另外六個人,今天也會到場嗎?」
「這個女人叫葉秀珍,你只需要告訴對方葉秀珍出了點事情就好,如果對方問你出了什麼事,你掛上電話就沒事了。記住,要用酒店的電話撥打。」
一些香客拿出皈依證,免費進入佛門聖地。我和她都買了門票,由此我發現,其實她也不常來此地。
第三天,跟蹤對象是個女人,她是一家私企的會計。在行動之前,第三次收到張爵明發來的簡訊,這次的簡訊內容與前兩條略有不同,老張讓我留心對方的一切行為,如果她身邊有朋友也要記下他們的特徵,最後讓我在早上八點之前就到目的地。
接電話的小姐,「先生,我們這裡有數十種護理,你的女朋友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這個當然。」
老張從我的表情察覺出一絲端倪,他強調,「你不僅僅是去享受的。」
套上衣服,我不斷地搓揉臉頰,力圖讓自己清醒過來。再次給原形浴缸排水,確定沒留下任何痕迹后,我關上浴室的門。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跨入這間浴室。
今天,跟蹤對象是個給劇場看門的老頭。老張發來簡訊,讓我觀察對方的舉動,晚上向他彙報。
來到電影院,那個大爺正坐在椅子上和一個臨時工聊天。為了不讓他注意到我,我拿著份報紙,買了罐可樂從他身邊走過。近距離觀察,對方面色紅潤穿著樸素,長著一張不易分辨的大眾臉。
電話那裡傳來獵物的聲音,「瘦身什麼價?」
結束祈禱叩拜已是十五分鐘之後的事了。她拿下肩上的挎包,從裏面取出幾百塊錢,放入佛像下方的功德箱內。見到此舉,幾位把宗教演化為迷信的老太太跑到她面前,紛紛拿著自己製作的護身符向她兜售,硬說佩戴護身符就萬事不愁、多福多壽。女子搖手拒絕,匆匆離開佛門聖地。
老張對我說:「天翼,收拾一下準備退房。」
門被打開的同時,我的耳邊迴響起張爵明臨行前的最後一句話:遊戲開始。
離開酒店,我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商常我隨便挑了兩件顏色相對中性的衣服,一件灰色,一件棕色。我還在商場的眼鏡店配了兩副眼鏡,一副是平光鏡,另一副則是深色太陽鏡。灰色的外套穿在最外面,拉上拉鏈遮住棕色的那件。戴上平光眼鏡離開商場,根據照片背後的地址來到一所小區。這裏並不是什麼高檔住宅,每棟樓都滄桑地豎立在那裡,外牆上的爬山虎讓人感覺這裏的每間房子都有一段故事。小區沒有物業管理,所以很多公共設施已經破爛不堪。
拿著這個望遠鏡觀察對面的獵物,果然看得很清晰,女人手上沒有結婚戒指,看來她還是單身。耳朵上有明顯的耳洞,卻沒佩戴耳環,右手中指的指甲油已經開始脫落,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高檔產品。
搞定,原來她需要在裏面待上一個多小時,這段時間我可以在附近找個地方,好好地吃上一頓了。不過,在吃飯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考慮到她已經看見我的長相,我不得不找個地方把這件外套和眼鏡丟掉。
「這些事情不至於拖到現在才問吧?」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
我趕緊為自己辯解,「我承認這是我的過失,但這也是無法預料的事情。我可以對天發誓,她雖然看見我,卻不知道我在跟蹤她。」
「我們這裏的遠紅外太空艙瘦身時間是六十至九十分鐘。先生,您必須讓女朋友過來一趟,我們才好根據她的體形做出決定。」
在我還沒做出反應時,他開口說道:「你幹嗎跟著我?」
「我知道,對付那三個傢伙嘛。」一想到這裏,我又不免有些緊張,這遊戲就像雷可華本人說的那樣,玩得不好可能就會送命。這場遊戲對老闆來說不可以輸,對我來說也輸不得。我看著老張,其實,這遊戲對他來說也同樣如此,現在我們在同一條船上,船員和舵手少了誰都不行。
「雷宇國身患絕症,你覺得他還需要那麼多的保鏢嗎?那六個人,統統交給管家接送。」
她沒有往我這裏看,也沒有挂號,而是直接到前台和一名護士說了點什麼,然後對方在一疊資料里挑出一份交給她,接著,她就進了洗手間。
張爵明敲響我的房門,他進門就問:「號碼還沒查清楚嗎?」
「盡量不要說太多的話,言多必失。記住,你叫雷可華。」
看著證件上的名字,我叫了起來:「雷可華?!原來他本身就姓雷。這個,照片是怎麼回事?」證件使用了我那張身份證的照片,不用說,這張身份證是假的。
「朋友。」有人在碰我的肩膀,對方渾身上下掛滿瞭望遠鏡,「俄羅斯高倍望遠鏡,來一個吧?」換成平時,我肯定不會買這種東西。不過我想,這東西可能在監視的時候有用。於是問他價格。
真是天助我也!要不是有望遠鏡,我根本無法記下她撥出的號碼。13357530……真倒霉,一個路人擋住了我的視線,待路人走過以後,手機已經被她塞進貼耳的長發里。就差三位數了,就差那麼一點!
我們乘坐同一路線的區間車返回,來到地鐵始發站。這次,她在中途就下了車,並轉乘另一條線路的地鐵,來到市中心。這次跟蹤的時間主要耽擱在路read.99csw.com上,轉眼到了午餐時間,我從口袋裡拿出昨天買的巧克力,隨便對付著吃了一點。
事情已經變得明朗,有人在地鐵偷|拍端木雪兒。被他們這麼一嚷,整節車廂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藉著地鐵內廣告的反射影像,只見雪兒正指著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表示對方把手機伸到她的裙子下方。男子則反駁,說他根本就沒這麼做,就算有也是雪兒的裙擺太高,碰巧蓋住了他拿在手裡的手機。
再次上車往前行駛。途中經過一片菜地,光是菜地就佔了至少七畝的土地,老張告訴我雷宇國吃的蔬菜就出自這裏。很快,我就見到第三道門,這道門並沒關上,據老張稱自他進莊園以來,第三道門始終處在打開狀態。
「可是,老大……從000到999三位數的排列共計一千個組合礙…」
「對,就那東西。」
「你不該讓她看見。」
跨上樓梯的最後一級台階,眼前的大門形狀酷似撲克牌里的黑桃A。伸出有點麻木的手指去按動上面的門鈴,門內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外面完全聽不見門鈴聲。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那裡,模樣像根剛剛被砍伐的樹樁。我不知道額頭出現了多少冷汗,因為我根本沒工夫去擦拭。
雪兒,幾天沒見,不知她過得怎樣?公司的男性一定借各種機會,試圖占她的便宜吧?她的業務知識很爛,老闆又是個渾蛋,這些天誰去幫她緩解工作壓力?一想到罵她的情景,我就懊悔不已。她年紀比我小又沒什麼閱歷,而且還是個女孩子,遇到不順心的事總會說點氣話,我何必那麼刻薄地去刺|激她?對剛剛失戀的人來說,這種刺|激就像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一定很疼吧?雪兒那雙令人憐憫的淚眼始終在我的視線里徘徊,久久不願消散。
拔腿就跑不是最好的對策。我想到了跟蹤術里提到隨機應變,現在事已至此倒不如來個將計就計。我對他說:「這個,其實我就是想問你關於促銷的事情。」
站在大雄寶殿前,我倍感莊重。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感覺讓人心曠神怡,就連呼吸都變得舒暢起來。這裏沒有喧鬧的人群,沒有誰是誰非的世俗紛爭,這裏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清靜。全世界,只有這種地方不存在排外的行為,不論是出身卑賤的下等人,雍容華貴的成功人士,以及像我這樣有罪在身的人,都可以走入這片凈土。人們可以許下對未來的願望,或者乞求上天對自己的過失進行寬恕。
「人家拿的是親子鑒定的報告,當然比體檢表厚了。」護士說完不再答理我。
「你用不著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老張坦言道,「你越是激動,反而越逼真。」
「雷宇國晚年為了圖個清凈,就把家選在了郊縣,再說市區也就那麼大的地方給他蓋莊園,不建在郊區建在哪?」
「馬上就能見到了。」老張的車駛到高速公路,在收費站繳費后,他將車速提升至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
「朋友,你真有眼光礙…」
「哦。」我剛套上西服,肩膀就被他狠狠地捏了一下,「這是幹什麼?」
利用三個小時的時間,看了看老闆提供的跟蹤知識,我跨出房門。
「莊園不在本市?」
我彎腰趴在車窗上看著他,「嗯,放心。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這不是你要操的心。」
「我是調查事務所的人。」我扮演起老闆的角色,「幫我聯繫你們公司的一輛車,車牌號是XX2690,請幫忙打聽那位司機去哪兒。」
張爵明指了指莊園大門的方位,重新坐回駕駛座。我追上去問道:「老張,不和我一起進去嗎?」
「五塊錢。」護士對我說。
「不客氣。」
11月14日,清晨六點。
面部護理?我說道:「她的臉上有很多粉刺,試過很多除痘產品,但都不見效。」
獵物穿著深色的套裙,踏著同色的高跟鞋,右肩挎著一個棕色真皮挎包,這個女人不急不慢地往小區大門走去。從外表來看,女人年齡大約在三十至三十五歲之間。她的真人比照片要漂亮,從氣質上看,有點像企業白領里的高級主管。
「你好,去哪兒?」司機扭頭問我。
「讓你別廢話了!」我隨手丟了五張紅色鈔票,他興奮地找錢給我。
午餐結束后,她通過斑馬線徑直向我這個方向走來。怎麼?她要進美體中心?為了防止被她發現,我搶先一步往樓下走,誰料剛好在樓梯口碰到她。我回憶著老闆提供的資料,在跟蹤時若被對方發現,一定要鎮定。我若無其事的往下走,誰知她竟把我叫住了,詢問美體中心的具體|位置,我回答在三樓。來到大街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美體中心招牌上的電話打過去。
他思考片刻,說:「你想做銷售的話,只需要關注報紙上的招聘就好。我的工資不便透露,你別再跟著我了。」說完,他用冰冷地目光讓我走人。
在去醫院的路程中,司機的嘴始終閑不住,與我聊起私家偵探的話題,問我是否工資很高,問我們這行風險大不大,還跟我談了他對時下婚後偷情的看法。最後,他按照我的要求抄了條小路,趕在對方之前到達工人醫院。
八十?我暗自竊笑,我住的地方可是比八十多出一百倍啊!
「好,我明天就帶她過來,謝謝你。」
「老闆吩咐過要萬事小心,就算是通普通的電話也要查個清楚他才安心。」老張說完遞給我一張身份證,「你的證件暫時交給老闆保管,從今天起,你就用老闆的身份證。」
「暫時不用,你要做的是待在套房不要出門,同時查出那個電話到底打給什麼人。」
車內的喇叭還沒報站的時候,獵物就起身準備下車。我九九藏書繼續坐在位置上,裝成普通的陌路人。
「保鏢只負責我一人的出行,會不會造成不好的印象?」
親子鑒定?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聽到了這個詞。這女人做親子鑒定幹什麼?一個想法在我的腦海里萌生。不會這麼巧吧?我搖搖頭,讓自己別亂猜。不一會兒,女人從洗手間走出,甩去手上的水珠,再次穿過自動門走出醫院。
老張發來簡訊,內容與昨天一致。我花了點時間給自己的跟蹤術充電,同樣選擇下午行動。經過他身邊時,他很熱情地讓我免費品嘗飲料。端著大小如同飲料瓶蓋的小紙杯喝了一口,我並無購買之意,而是轉向超市的貨架。
「我們這裏不做整容手術。不過她要是想瘦身的話,也可以來我店進行詳談,我們會根據她的實際情況,為她制定一份適合她的美體套餐。」
「錢不是問題。呃,進太空艙瘦身一次至少得多長時間?」
在超市老是閑逛,一件東西不買,似乎只適合那些家庭婦女。我這樣的男性如果也按這個套路出牌,肯定會惹人注意。我隨手挑了兩盒巧克力,走到離男孩兩點鐘方向的唱片專櫃,戴上耳機開始試聽音樂。
「速度帶快些。」老張在催我。
一路上,獵物沒有打電話,沒有做任何小動作。她只是閉上眼睛,像塊石碑似的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街邊的一間小旅館引起了我的注意,那間名為「為民」的旅館打著一則廣告:「標準間,每晚八十元。」

02

周圍的情侶個個都表現得很自然,我反倒有些尷尬。我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個自卑的偷窺狂,看見這些男性與伴侶恩愛的場面,我頓時感到一絲心酸。不知不覺,這種心酸轉化成幻境,眼前的男孩不再是他,而是我本人,他的女友也變成了端木雪兒。
「文件袋裡有三張照片。」老張說,「這幾天你要做的就是跟蹤照片上的人。我給你做了編號,要按順序進行跟蹤。」見我沒作出回應,他像個猛獸一樣對我怒吼。
真沒想到這次跟蹤竟是這麼個結局,這比昨天還要失敗。打電話給張爵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他還是和昨天一樣的態度,沒有罵我,而是讓我多熟悉老闆交付的資料,只要仔細揣摩就不會出現這些狀況。
「這個至少要四百五十塊,你看它做工精細……」
司機沒有猶豫,伸手接過三百塊,對我聲明,「先說好,我只負責問路,別的事我一概不管。」
在一座看上去像是教堂的建筑前,張爵明第三次把車停下,並叫我下車。離我們不遠的位置停著一輛白色馬自達三門麵包車,不用問也知道,那六個兄弟姐妹已經先我一步到了莊園。
「不是我不想做好,我很努力地打完了八百多個,可是一無所獲。」說著,我把一長串的電話單給他看,並說出我的意思,「張大哥,葉秀珍也許只是撥了一個普通的電話,我們至於這麼緊張嗎?」
由於正遇下班時間,很多人提前購買晚上的電影票,影院里的人越來越多。我撥開人群的時候,視線寸步不離遠處的那個老頭。我好不容易擠出大門,又被更多的人推了進來。我費了點力氣從人群中鑽出,老人已經失去了蹤影。
站在大街上長時間使用望遠鏡不是最佳方案。我看著身後的招牌,XX美體中心。上到三樓,我趴在過道的窗台上監視她。那名女子點了份龍蝦餐,侍者用銀色的小鎚子替她砸開蝦殼,又應她的要求灑上黑胡椒。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嘴裏的巧克力卻食之無味,她喝著美味的威士忌,我卻只能吞著自己的口水。
「我看剛才那個人拿的表格很多呢,請給我那種體檢表。」
即便如此,雪兒還是流下委屈地眼淚。她的哭聲令在場的乘客心煩意亂,令我揪心萬分。在第十站的時候,端木雪兒擦乾眼淚下車。望著她孤憐的背影,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為她祈禱,希望她以後可以萬事小心、萬事順心,僅此而已。
「你,你拿手機在做什麼?」
進入影院的遊戲廳,我快步走上二樓。一台跳舞機周圍圈坐著幾個年輕人,從年齡上看他們應該是高中生,從髮型和服飾來看,他們就是人們常說的非主流。翹課玩遊戲這種事我也曾和兒時的同學做過,但規模沒像他們這麼大。跳舞機上,兩名少女懶散地在那裡扭動身體,她們跳得很爛完全看不出一絲美感。我轉移視線,透過一旁的落地窗繼續監視獵物。
跟蹤的要求變高后,我充滿了鬥志。老闆的資料已被我看得滾瓜爛熟,如果先前多下點工夫,我也不至於失敗兩次。
男孩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整個下午,他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按部就班地工作,完全沒有偷懶。我想,這樣的人很招私人老闆的喜歡吧。接近下午四點的時候,我已經聽了三張唱片。這時,男孩的女友突然出現,她不是那種第一眼美女,但看上去很順眼。只見女友站在男孩身邊,一句話都不說,就在那等他下班,這種女生想必很招人喜歡吧。
在通話的時候,電話里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請問這裏的面部護理是什麼價?」
「你是私家偵探吧?」司機笑了起來,「調查偷情?」
「算了,這也不是什麼無法彌補的事情。」
「哦。接下來,還要跟蹤什麼人嗎?」
剛出大門,她就攔下一輛通運公司的計程車,揚長而去。我記下了車牌號,在小區門口思考了一會兒,連續幾輛過路的空車我都沒坐。我點上一根煙,往前方的十字路口走去。直到瞧見另一輛通運公司的計程車,我才招手。
「我跟著你?」我指著自己的鼻子假笑了幾聲,「老兄https://read.99csw.com,這條路又不是你家開的,憑什麼說我跟蹤你?」
「你幹嗎?」那是雪兒在說話,這聲音聽上去有點高亢。
「啊?」我蒙了。
小販說道:「只賺個工本費,兩百塊。」看著他手裡的望遠鏡,這些東西成本價也就十幾塊錢吧。其中一個引起了我的注意,是摺疊式的產品,打開就是望遠鏡,合起來就像是做工粗糙的鋼製煙盒。
「一般的富豪住在別墅。」他發動汽車,「百億富豪住的是莊園。」
地鐵連續經過六個車站,她都沒下車。看著地鐵內的路線圖,我確定她將要去郊區。第七個車站,又迎來一批乘客。這當中,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雪兒!更讓我想不到的是,端木雪兒居然進入了我這節車廂。
我躺在床上看著精緻的吊燈。常言說,「事不過三」,老張並不是什麼善類,明天的跟蹤如果再失敗的話,他的態度一定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看來在這件事上,我必須多下點工夫才行了。想到這裏,我拿過老闆提供的資料,挑燈研究起來。
這幫小孩在遊戲廳玩了一下午,我卻在落地窗旁看了幾個鐘頭。大約四點半的時候,有個人跟老頭換班,見老人離開,我也趕緊閃人,連跨數級台階向老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他們就在我前方走。兩個人來到附近的小吃攤,在其中一家攤點前點了兩份炒涼皮和幾串燒烤。我走到他們前方的攤點,點了一份刀削麵,隨後背對著獵物坐下。他們在身後聊天,每個字我都聽得一清二楚。男孩說了幾個老少皆宜的笑話哄女友開心,女友表示過段時間要準備考研,但這樣一來就陪不了男友,為此女孩的聲音略顯低沉,好像很難過的樣子。男孩則極力支持她的選擇,他說出學歷對這個社會的重要性,女孩坐在那裡靜靜地聽著。對他的觀點我暗自反對,我已經領教了金錢的力量,所以對我來說如何賺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打斷小販的調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面,「廢話少說。我就拿這個,你給個痛快價。」
「我們這裡有蒸氣太空艙和遠紅外太空艙兩種,您的女朋友問的是哪種?」
接著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壞笑,「你說我幹嗎?」
車子行駛了大約半個鐘頭,老張下了高速來到一條鄉間小道。莊園附近幾公里都沒什麼人家,他提醒我就快到了。不說還好,這一說我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我搓揉著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依舊蜷縮在浴室的角落,這一夜根本沒合眼,浴缸的血水和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我的大腦。我知道自己要配合老張解決那三個兄弟,可沒想到他的手段居然如此殘忍。
沒過多久,男孩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女友幫著他收拾檯面的飲料,然後貼上前挽著對方的胳膊離開超市。昨天我跟丟了人,我告誡自己這種錯誤不可以再犯。我摘下耳機,拿著巧克力來到收銀台,付錢之後飛快地跑出超市。
「她今天休息。」
我深怕被她發現,於是走在街對面,觀察著她的舉動。她進了一家商場,出來後手里至少有六個購物袋,看來是瘋狂採購了一番。女子完全沒有回家的意思,繼續在街上閑逛,她進入一家高檔西餐廳,坐在靠窗戶位置點餐。
靠在沙發上點上一根煙,我緊張的心情漸漸舒緩。拆開張爵明提供的文件袋,三張照片從裏面滑出,分別是兩男一女,紙袋裡除照片外別無它物。照片上不但做了ABC的編號,背後還有對應這三個人的地址。
女子做這些事的同時,我也點著手裡的香,開始為流浪漢默哀,希望在九泉之下的他可以瞑目。我欠下的血債,恐怕只有來世才能還給他了。當我在心裏的禱告結束后,我發現她還沒從蒲團上起身,她還在那裡乞求著什麼?怎麼會這麼久?她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拜這麼長時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件,讓她如此憂心?
飯後,兩人牽著手來到一個街心公園。這裏人不多,除了情侶就只有一些上了歲數的老太太和她們的小孫子。我選在了一個光線較暗的角落,那裡正有一對戀人緊緊相擁,完全沒把我這個電燈泡當一回事。那個男孩表現得比較保守,只是把女友摟在肩頭,兩個人什麼都沒說,彷彿要留住這段美好的時光。
下車后,我直奔候診大廳。不論什麼時間進醫院,都少不了排隊看病的人。觀察牆上的平面圖,我找個位置隨便坐下。我把視線放在排隊的人群里,造成我的親友在這些人當中的假象。屁股還沒坐熱,那名女子就穿過醫院的自動門,出現在我眼前。
「不會了,謝謝你。」我轉身走回大街,攔了部車回到酒店。
他點著一根中華香煙,「我還有別的事晚上才會過來。資料都給你裝進公事包了,我這裏沒有任何差錯,所以你也最好不要有什麼閃失。」
「放心吧。」
「除了那三個兄長以外,另外三人是誰?」
「如果她在家睡上一天,我豈不是要白等?」
跟著他在前台退了房間,上了那輛奧迪R8。
趴在浴缸旁不斷地咳嗽,我閉上眼睛不忍往下看。顧不上擦拭嘴角,我側過臉,艱難地尋找浴缸邊緣的放水鍵。不一會兒,血水和這些東西通過旋轉的方式流入管道。重新放水,再沖洗一遍浴缸。
瘦身?我說道:「應該是油性皮膚,不然哪來那麼多粉刺呢?對了,我老婆不光臉上有問題,她的腰也很粗,你們那裡是否做吸脂手術?」
我走到前台,站在她剛才所在的位置,「護士小姐,請給我一份體檢表。」
獵物點燃手中的香火,跪在佛像面前拜了三拜,放入香爐。跟著,她又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像是在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