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大戰前夕

第五章 大戰前夕

雷家有三個餐廳,中餐廳和西餐廳,以及雷宇國單獨使用的用餐間。我們幾個兄妹被安排在西餐廳就餐。大家在一張可供五十人同時就餐的長桌前挨個坐下,老四和小妹坐在一起,二姐則和我相坐,老三潘少強坐在葉秀珍對面,旁邊坐著老五方誌凱。至於老大,他坐在離我們較遠的位置。
「六少爺,你就住第三個房間。」老楊為我推開房門。
「為了賺錢,真是夠拚命的呀。」郭小兵忍不住讚歎道。
「我就是想問,大家為什麼都參加了親子鑒定?」七妹見老四和老五不太明白,於是補充道,「報紙上說沒說父親有幾個孩子,只是做了臨終尋子的報道。我想知道,父親現存的孩子是不是只剩下我們這七個人,是否還有別人?」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地毯,上面的圖案很普通,但老楊說這是義大利設計師特意為老爺製作的。客廳的面積不大,只擺放了一座19世紀的落地鍾,鍾面的天使圖紋告訴我,這可能是哪個外國皇帝的玩物。客廳左、中、右三個方向各設一個樓梯,具體通向什麼地方我並不清楚。老楊領著我踏上右邊的樓梯,進入一道長廊。長廊右上方很高的地方設有窗戶,窗戶的顏色與歐美的教堂極像。長廊頂部的天花板,繪畫著藍天白雲,雲層間聚集了一群小天使。當我正納悶的時候,老楊指了指左邊的房間。透過形狀類似屏風的玻璃門,一排排的長椅被安置其中,長椅的正前方有一個耶穌的塑像。這裏的耶穌沒有赤身露體的被綁在十字架上,而是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聖服,掌心向上攤開雙手,一副環抱眾生的樣子。
「喜歡玩卡丁車嗎?」管家彎腰問七妹。
「對的,卡爾就是不可能犯罪的大師。」

02

再次用金錢的字眼結束談話,我多少有些成就感。潘少強又一次沖我奸笑,通過他的笑容,我提醒自己,下次不要表現得太出格。
「我明白。」
二姐打斷她,對我說:「你那天去美體中心,就是去調查嗎?」
明白了,雷宇國年輕時對女傭和自己的骨肉做了太多的惡事,現在的他時日無多,想利用懺悔來清除自己埋下的惡種。哼,不過他犯下的過錯太重,恐怕上帝也幫不了他。
從廚房的門進入莊園,兩位高級廚師正在那裡配菜,另一位正為我們製作晚餐的甜點。方形的水果蛋糕大得像教學用的世界地圖,香味撲鼻的蛋糕讓人食慾大增,我相信它將成為晚餐的亮點。
「可以教教我嗎?」
另一邊,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是啊六哥,別難過了。」
「你既然是私人偵探,有沒有去過犯罪現場?」
「女朋友。」我沖她微笑。
「我只知道福爾摩斯,偵探小說卻不曾看過。」
老楊帶著悲痛的口吻說道:「都出去吧,老爺需要休息。請吧,六少爺。」
老人沒同我握手,而是與我緊緊相擁,低沉的嗓音帶有一絲悲涼,「總算把您盼回來了,六少爺。」他摘下眼鏡,用指關節輕輕觸摸著眼角,「我是您父親的管家。我叫楊利民,你可以叫我老楊。」
「我知道,我知道。」楊利民把我帶進屋內,大門自動從我身後關閉。
老闆雷可華表示要先下手為強,看來就要動真格的了。張爵明讓我養足精神,他的意圖很明顯,估計要很晚才會動手。老大劉振國身體健壯,我不是他的對手,老三潘少強會耍飛刀,恐怕我連靠近他的機會也沒有。那麼,會是老五方誌凱嗎?他的行動遲緩,對他下手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
跟著老楊,我們來到雷宇國的辦公室。這裏大門緊閉,門邊掛著一面寬度一米、高度約一米八的試衣鏡,鏡框的厚度和我的中指差不多長,大約九厘米。要問在這兒放上鏡子的原因,我只能猜測雷宇國平時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出門之前都要站在這兒確認衣物上沒有瑕疵。
輩分由小到大轉了一圈,最後眾人的焦點落在老大身上。不出所料,老大還是什麼都不說,板著一張酷似屠夫的臉,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楊利民沖他笑了笑,「年輕人只要實事求是地工作踏踏實實地努力,就一定會成功。」
二姐看了看這個沒什麼閱歷的孩子,什麼也沒說。從葉秀珍的眼睛里,我彷彿可以感到她想說「背景」這個詞。實力和背景在這個社會是相互的,二者缺一不可。
「我哪有錢買,都是在學校圖書館里借的啦。」
「刑事案只能交給警察嗎?」
「對調查員來說,這是基本功。」
「嗯。」她點點頭。我發現七妹很愛點頭,而且每次點頭的模樣都像是小雞在吃米。
「連號。」我注意到,賽車場內的童潤潔把車停下,正朝我這裏看,「老張,請幫我個忙,待會兒掛電話后,請迅速發一張女性照片的彩信給我。不要寫|真,真實的那種,年齡在三十歲以下即可。」
「想玩兩把?」老楊不等我開口,用乾脆的語氣接著說,「假如六少爺有興趣,我可以幫你約幾個高手。」
走出卡頂賽場,我一邊往遠處走一邊回頭確認是否被人注意。叼上香煙的同時,我撥打張爵明的電話,「喂,老張,有個事情向你彙報。我知道前天葉秀珍的那通電話打給誰了,呃,不,我只是鎖定了一些目標。」
管家楊利民帶著我們一行人回到一樓。推開客廳內的一扇門,裏面坐著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大夫,老楊沖他點點頭,醫生拎著藥箱往雷宇國的房間走去。進入這扇門,我才發現原來外面那間僅僅是過道,這裏才是真正的客廳。
卧室並不冷,我卻呼出一口涼氣,開始搓動手掌。
見無人回應,童潤潔自告奮勇地打了頭炮,「那我先說好了,我做親子鑒定是因為……」
再看二姐,二姐她……葉秀珍!是葉秀珍沒錯!居然是她!
「恐怕不行,晚飯後律師會過來。七小姐,明天可以嗎?」
「大約上百人。你們別小瞧這個地方,當年有資格坐進辦公室的,都是經理和主管這樣的人。老爺當時的辦公室,在最裡面那間,我帶你們去看看。」
「啥問題?」老四郭小兵顯得很關注。
童潤潔跟上我的步伐,自信的聲音通過兩排潔白的牙齒飄出,「歇洛克?福爾摩斯不過是偵探世界的一個標誌。與他齊名的偵探還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波洛、埃勒里?奎因筆下父子神探、密室之王約翰?迪克森?卡爾,對了,你聽說過不可能犯罪嗎?」
七妹發表自己的意見,她的聲音透露著委屈的感情,「我也覺得不太好。我不是指『雷』這個姓不太好。關鍵是,我和四哥不一樣,同學都叫我『童童』,突然變成『雷雷』,好像很不習慣。」
劉振國的聲音很渾厚,「聽說有百億家產,我就去碰碰運氣。」說完,根本不理潘少強,繼續低頭吃他的通心麵。也許在其他人眼裡,老大不過是個花架子。可在我看來,他這麼做很聰明,這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要是老大真的動起手來,以他的塊頭,潘少強完全不是對手,若是把兄弟打死,就對他太不利了。
「我在保險公司的時候,就遇過這種事。客戶的電話,夫妻、情侶有時會採用連號,通常手機連號都是單號和單read.99csw•com號相連,雙號與雙號相連。如果葉秀珍的手機尾數是3的話,那麼我們只需要在相連的兩個數字之間找到答案,比如1或者5。」
「老闆吩咐,今晚就動手。」
「沒玩過。」童潤潔顯得很誠實。

04

老大很不友好地看著她,似乎想用眼神把二姐給吞了。我想起了老闆的疑慮,雷可華本人說得一點都沒錯,僅從老大的態度來看,這場戰爭非打響不可。
大概是被我最後一句話給觸動了,老大放下沙發坐回剛才的位置。老三也沒再多說什麼,潘少強看著我奸笑起來。我不知道他存何居心,但我想,剛才我的那句話也影響了他的行為。
張爵明提醒過我言多必失,這次對方卻非要我開口。也罷,憑藉我在保險公司訓練的口才,隨便談談應該無妨。我笑了笑,看著潘少強,「三哥真會說笑話。兄弟的事當然與我有關,不過既然三哥開口,那我就談談自己的薄見好了。我在事務所工作的時候,並沒見過類似的情況。不過我想,從道德的角度來說,我們終究是雷宇國的兒子,即使七妹和老四有些難處,也無法迴避這個事實。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假設律師表示大家只有改姓『雷』才能得到遺產的話,我看各位恐怕也只能照做。」
誰都看得出,二姐這是在沒話找話說。
「是嗎?」我問過之後就開始後悔,因為我知道這是她的領域,她少不了和我大談闊論一番。想到這裏,我開始加快行走的腳步,希望能早點擺脫這隻小蒼蠅。
我是住過總統套房的人,這當中的一些西餐並沒讓我吃驚,可我仍然把表面文章做得很好,不露一絲破綻。七妹和老四的見識比較少,他們被盤子里的菜肴徹底陶醉,險些忘記動手品嘗。
我說出姓名之後,老大立刻掃了我一眼。同時,其他三位男子也看著我。七妹忍不住問道:「怎麼你也姓雷呀?」
當我沉浸在回憶的時候,楊利民對大家解釋,「90年代初,老爺從海外歸來。選定的第一個辦公地點,正是各位現在所看到的這些房間。」
「興趣?」童潤潔想了想,「我很少和同學逛街,因為沒錢……不過,我很喜歡看偵探小說,我是個偵探迷。」
葉秀珍看著對面六張臉,說:「先從老大開始吧,可以嗎?」
輪到二姐做自我介紹,她的資料與張爵明掌握的完全一致。葉秀珍和老四差不多,小時候也在農村待過一陣子,後來被養父母領到城市,二十歲之後她就獨立了,她始終從事會計這個行業,換句話說,她應該是七兄妹當中最會理財的人了。
關上房門的時候,楊利民拔下門上的鑰匙裝進剛才的口袋,領著我們往左拐。剛轉過大廳左邊的樓梯,我們就來到了卧室。這裏一共十間客房,每扇門上既沒有鑰匙孔也沒有鑰匙卡的掃描器。
除老大、老五沒吭氣以外,其餘的人都擠出勉強的笑容。
「那你們平時有跟蹤別人嗎?」
「晚上我會安排。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養足精神睡上一覺。」
掛上電話沒多久,老張按照我的要求發來了一條彩信,那是他在大街上隨便拍攝的一個女孩,我存入手機內的相冊,丟掉手中的香煙走回賽車場。
「她叫什麼呀?」童潤潔八卦地問道。
我的臉觸碰著他的掌心,手掌帶有一絲餘溫,看來他還能撐幾天,運氣好點的話或許還能熬上一個禮拜。
老五打了個哈欠,臉上的那對綠豆眼為此眯得更緊了。他伸出肥胖的右手,摸了摸嘴唇上方那道細長的小鬍子,終於開口了,「我叫方誌凱,其他沒什麼好說的。」
前面五間辦公室被管家打開,由於布局相似我們並未入內。這裏每個房間只有一拳之隔,相鄰兩個房間的窗距大約一米五米左右,牆體破爛不堪,感覺一推就會倒,怎麼看都與莊園豪華的設施不相稱。楊利民表示,考慮到透氣通風的關係,所以只要不下雨,每間房的兩扇窗戶都會打開。
雷宇國的嘴唇動了動,看來有話想說,但他只能用眼角的淚水詮釋內心世界。他的手指微微打戰,我托起他的手,將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我這麼做一方面是在演戲,另一方面,我聽說快要死的人四肢溫度都很低,所以想試探一下。
「姐姐。」童潤潔看著二姐,「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童潤潔像個小兔子蹦到我身邊,「剛才沒事吧?」
順著長廊往左拐,右手邊的一排房間令我們四位私生子目瞪口呆。我本以為又是什麼了不起的私有設施,沒想到這排房間竟會是六間破屋。這地方與整座莊園格格不入,這讓我不由想到金庸先生一部作品里的場景,這兒就是金王府里的牛家村。
回到當初我以為是客廳的地方。楊利民打開會客室對面的大門,這裡是健身室,一流的健身器械看上去就像新買的一樣,我相信多病的雷宇國平時不會常來此地。往裡走,裏面還有別的房間,推開左、右兩扇門,左邊是棋牌室,麻將、牌九、骰子、輪盤、撲克、圍棋、中洋象棋一應俱全,這裡有三張小圓桌兩張綠色矩形賭桌,賭桌邊整齊地擺放各種顏色的籌碼,看起來雷宇國本人對賭錢小有興趣。
「可以給我看看照片嗎?」
「四哥,」我叫著郭小兵,「過來搭把手。把茶几擺好,別讓管家看到。」
「不可能犯罪?倒是聽說過,是指不可能發生的犯罪事件嗎?」
「沒事啊。」
沒人願意把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荒廢在卡丁賽場上。郭小兵帶頭提議參觀莊園,管家立即應同四少爺的提議,領著我們往回走。
老楊見狀,帶著哭腔想把我從地上拽起。我不予理睬,既然做了這個舉動,怎麼也得擠出一點眼淚才行。我試著咬自己的嘴唇,這樣的疼痛未能刺|激我的淚腺;我試著把雷宇國當成我的親生父親,可是完全進入不了角色;我幻想著雷宇國的絕症擱在自己身上,還是不行,我徹底沒轍了,這可怎麼辦?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我睜大眼睛,利用床單上凸起的一角刺|激我的眼球。我的眼白與床單輕輕摩擦,這讓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我已經沒別的選擇了。
「你這些書都是買來看的嗎?」
「好的。」二姐說著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就住在我隔壁。
現在我總算知道,二姐領取的那份親子鑒定,以及求神拜佛是何用意了。同時,我也明白另一件事,老闆讓我訓練跟蹤術實在是一石二鳥之計。我不得不佩服老闆的智慧,在跟蹤二姐之前,雷可華隨便找了兩個獵物,他知道我不可能在跟蹤這件事上失敗三次。這招既讓我掌握了私人偵探的跟蹤技巧,又幫他了解葉秀珍在來莊園之前都做了什麼。當然,這對我來說也是種警戒,跟這樣的老闆幹活,我必須得保持萬分的警覺性。
「六少爺,要我陪著嗎?」
「不不不,我只是隨便看看。」我開始反感這個老頭。論年紀我應當尊敬他,可老楊這人就像條雷宇國養了多年的寵物狗,他自始至終都在用那雙令人作嘔的錢眼來衡量別人的價值。在我們這些公子面前,他總是少爺長少爺短的,可對那些廚師和工人,他又九*九*藏*書是另外一個態度。正因為這個原因,我一直接受「六少爺」這個稱呼,對這種人用不著客氣。
「偵探不只福爾摩斯。」
「一般來說,我們可以用五個方法來確定自己是否被人跟蹤。這五個方法也就是『看、停、聽、轉、回』。出於你是個女孩,我不建議你用『回』這個方式去判別,因為回頭的話可能會正中下懷。從『看』這一點來說,我們要注意觀察周圍的環境和人員,看看是否有異常。一旦發現異樣,我們就要進入『停』的步驟,你要表現得很自然,不要突然停在原地不動。比如,你在車上,離家只剩兩站路的時候,你可以提前下車。又或者,你本想回家但懷疑有人跟蹤時,可以選擇進入附近的洗手間。當你發現自己確實被人跟蹤,也不要驚慌,你要豎起耳朵注意『聽』,用耳朵來觀察跟蹤對象是否做了什麼小動作,比如打電話,比如用打火機點香煙等等。『轉』指的就是你可以試著走街道的左側,因為大部分人都習慣貼著右邊走,當你發現對方也和你一樣走左側的時候,別著急,試著再把位置換回來。如果對方也跟著換過來的話,你就可以確定自己真的被跟蹤了。當你懷疑被人跟蹤后,你要做的就是往安全地帶走,比如公交、地鐵、商場、車站這些人多的地方。如果你無法甩掉身後的尾巴,就只有報警了。」
大概是怕冷場的緣故,二姐對她說:「童童,你的名字是誰給起的?」
望著「父親」的那張臉,我頓時鎖緊了眉頭。這張臉完全扭曲在一起,他的眼睛只眯成一道縫,嘴唇的顏色和皮膚一樣慘白,整個五官最清晰的地方就是他的鼻子,鼻腔內插著兩根細長的氧氣管,雷宇國就靠它們維持自己的呼吸。
我取下牆上的餐刀,把它還給潘少強。老三繼續沖我奸笑,這很奇怪,這段時間他的眼神在二姐和我這裏來回漂移,難道他是個雙性戀不成?
「等一下!」潘少強抬起手,阻止剛準備提問的童潤潔,「你別說話,還輪不到你說。」他手裡的叉子指向遠處的劉振國,「你來說。」看那架勢,他今天是跟大哥杠上了。
「沒關係啦。」
「好埃」七妹應聲點頭。
「前天我的確去了美體中心,可我不記得……」
七妹進入房間的同時,我沖管家點點頭,也關上卧室的門。因為先前住過總統套房的關係,這裏的格局沒讓我感到新鮮。把耳朵貼在牆上,試圖探聽二姐那裡的動靜,只可惜這兒的隔音效果很好,什麼都沒聽見。鎖上房門,我鞋也不脫就躺在床上,拿出手機撥給張爵明。
「抱歉,我不能教你這些。」我拒絕。
會客室大約一百多平米,這裡有一個很寬的矮書架,架子上隨意堆放著各種雜誌。時裝、汽車、金融、教育、地理、英文等雜誌都能在當中找到。牆上貼著一些字畫,都是雷宇國以前從拍賣行拍下的大師之作。我對書畫沒什麼研究,再看這些兄妹,好像對此也沒什麼興趣。
黑桃A似的大門被打開,一張蒼老的臉與我相對。他是個瘦小的老頭,鼻樑上架著一副進口品牌的眼鏡,鏡片后的那對小眼睛早已失去光芒。他的眼皮下垂,眼球里的血絲告訴我,最近他一直在為尋子的事情操勞。老頭的皮膚不錯,應該做過不只一次的拉皮手術,他沒有染髮,稀疏的銀色頭髮隨著吹進門內的風微微擺動。他穿著一套銀色西服,西服的做工很考究,應當是高級裁縫為他量身定做的。
見老楊離開,二姐衝著胖子說:「你是老五?請說兩句吧。」
「偵探。」潘少強用手裡的銀叉沖我揮了揮,「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來說,這事咋整?」
老管家帶了三位廚師給我們相互介紹,這三人並不是腦袋大脖子粗的那種廚子。他們平均一米七的身高,三人加起來還不足三百斤,據說他們也都是孤兒,看來雷宇國晚年在贖罪這件事上下了些工夫。
「老張,是我。」
「對啊,被你說著了。不過我不是查你,那是一個有夫之婦,呃……」我不想把話題扯遠,於是採納七妹的結束語把話說完,「要談興趣的話,我這人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平日里,無非就是和同事打打牌、唱唱歌,不過這些我都不在行啦。關於我的情況,大致就是這些。」
「可華,今天怎麼不讓女朋友一起過來?」二姐問我。
「辛苦你了。」郭小兵謝完管家,又轉身對我們說,「我想休息一下,各位兄妹請便吧。」
「是啊,巧合總是發生在我身上。」我從口袋拿出香煙,發給在座的男士。老四顯得很客氣,老三和老五互相給對方點煙,唯有老大沒有碰我遞出的香煙。他摸出一個煙盒,抽著自己的外煙。
「我倒是無所謂,工友叫我小兵也叫慣了。可是,」老四為難地抓抓頭,「要是我不姓『郭』的話,我總覺得很對不起養我的父母。雖然我是買來的不假,但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兒子,突然改姓『雷』總是不太好吧?」
「要是我被人跟蹤了怎麼辦?」她強調。
在場的人就小妹和老四表現出了興趣。二姐不想受到老三的騷擾,只好跟著去。老大、老三、老五全回去休息了。至於我,這七人當中就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卧室在哪,而且我也不急著休息,索性跟著管家走。在路上,老楊與我們聊起了雷宇國當年的事迹,管家只顧著替老爺說好話,雷宇國被他說得比上帝還要神聖。
這問題使得在場的人都停止用餐,遠處的老大拿著手中的刀叉往我們這裏看,就連老五也把手裡的海蟹放下了。這問題讓二姐變得保守起來,潘少強見狀,哈哈一笑,「小姑娘,別為難我們的好姐姐,大家繼續吃飯。」
這時,楊利民推開會客室的門,手裡端著一個托盤,雖說他已經上了歲數,但姿勢卻很優雅。老楊將精緻的茶杯放在我們每個人的面前,說:「大家在這裏不用拘束,這裏本來就是各位的家。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看看午餐好了沒。」
「看你神神秘秘的樣子,跟誰打電話呢?」
我觀察了一眼,雷宇國年輕時長得很難看,所以我懷疑二姐和七妹有漂亮的臉蛋,應該是她們老媽的功勞。
「她在外地上班,而且,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話多的七妹繼續活躍,她指著文件櫃里的一張照片問道:「這是父親年輕的照片嗎?」
七人被管家安置在一張圓形茶几周圍,楊利民彎腰,畢恭畢敬地說:「各位稍等,我去給你們端茶。」
「什麼事?」
郭小兵禮貌地對管家說:「老楊,請問當時有多少人替父親打工?」
「在樓梯口。」我提醒她。
進入右邊的門,裏面擺著八張檯球桌,分別是四張傳統的十六球桌、一張美式九球桌、一張開倫球桌,以及兩張斯諾克球台。我彎腰拾取斯諾克球桌下方的加桿,純金打造的球杆有些分量,藉助投進窗內的陽光,球杆上閃爍著絢麗的金光。
「現在方便嗎,我想聽聽具體情況。」
二姐、老四、七妹三人無可奈何地互看對方。老五則是閉目養神,對周圍的事毫無興趣。我正琢磨著如何讓老大開口的時候,老三充當了出頭鳥,「哎!」他沖老大喊了一聲,「妹子問你話呢,你他媽聾了?」
「嗯。九-九-藏-書呃……老張,我能否知道目標是誰?」
雷家長子單手提起沙發,想要砸過去的時候被我阻止了。我壯著膽子對他說:「大哥,別那麼衝動嘛,有事好說,何必動手呢?你不想說就不說,我們也不強求。拿到遺囑咱們就各自散人,是否願意和在座的兄弟交朋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無權過問。不過有件事我得聲明,你們打翻的茶几和這張沙發,市場價至少超過三萬。所以不管怎麼說,再有天大的仇恨,也別和錢過不去啊,你說對嗎?」
老楊走了以後,七個人有些不自在。每個人都不知該說什麼是好,老三拿出他的手機在看時間,那是部很老的手機,輻射很大,而且連發簡訊的功能都沒有。不過,他似乎很鍾情這款通信設備。
「啊?」她被這個問題問倒了。
「呃……」老四想說話,卻欲言又止。剛才,把我從床邊拽起的人就是他。
「對,請不要亂碰。因為這是老爺最喜愛的辦公室,所以要嚴加保護。」
「我奶奶。」她停了一下,好像意識到關於身世的事還是說得清楚點比較好,「收養我的奶奶。她是個大學教授,老公死得早,育有一個兒子,不過是個低能兒。她收養我的那天,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奶奶供我讀書,教我寫字和說話,可是去年在我剛考上大學的時候,她就死了。」說到這裏,七妹把臉埋在花格外套里。
緊挨卡拉OK室的房間是一間快餐店,雷宇國竟有屬於自己的麥當勞。這間非正式快餐店除了沒有兒童樂園,其他設施和街邊的沒什麼兩樣。不用老楊介紹,我們也清楚雷宇國為什麼要建這間屋子,在美國的那幾年他早已習慣了快餐食品。
「呵呵,我這人記性不賴。就在前天,在美體中心。呃,我相信我看到的人應該是你吧?」
「聽你的,第二件呢?」
「好。」
「老爺晚年每天都領著我們在這裏禱告。」楊利民說。

03

現在我們已經把小圈子劃分得清晰明朗,二姐、四哥、我以及七妹是一個團體,老三和老五是一路貨色,老大則是獨行俠。
冒名頂替?我的腦袋沒動,眼神飛快地掃視了一下老三,還好,他一直盯著劉振國。再瞧其他人,也都看著老大。在劉振國動手之前,我不可能再次進行干涉,對現在的我來說,該考慮的是待會兒如何回答七妹的問題。
除二姐外,沒人玩過卡丁車。不過這東西並不難學,上手很快,所以四人玩得挺盡興。中途七妹又提出問題,不過不再是那麼尖銳的難題了。她說:「我還不知道你們的手機號呢,趁那三個人不在,我們交換號碼,可以嗎?」
我在做這件事的同時,不忘藉機環顧著身邊的兄弟姐妹,每個人的年齡差距很明顯,所以可以輕鬆地分辨誰是兄長誰是兄弟。老大我已經見到了。此人的長相比照片上還要兇悍,滿臉橫肉的他用極其惡毒的眼神看著父親,他的表情已經把內心的想法暴露無疑,他希望對方早點翹辮子,好讓大家平分遺產。
這個問題比上一個更倒人胃口,這回就連葉秀珍和郭小兵也沒有繼續用餐的意思了。
「那算了。」
卡丁車賽場旁有個室外游泳池,幾個工人正在那裡做著清潔工作。對這些下等人,老楊懶得為我們介紹,這點可以從他那雙充滿勢利的眼睛里看出。楊利民只是說,今天泳池在做保養,過兩天我們就可以在這裏暢遊了。
「老爺經常加班,所以吃住都在這個房間。」老楊指著屋內的硬板床,「對老爺來說,條件越糟就越有奮發向上的衝勁。」
「回國后老爺認為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價格低廉的辦公場所自然成了最佳選擇。」老楊擺出一副感慨的姿態,「老爺在這樣的環境工作了五年,比起後期的高檔辦公樓,他對早前的工作環境更有感情,所以晚年的他為了保存過去的回憶,在莊園建造了這片只屬於他自己的天地。」
進門觀瞧,我這才發現房間壓根就不需要用到鑰匙。入住的客人可以從裏面把門反鎖,這樣外面的人就進不來了。
飯後,管家老楊領著我們來到後花園。說是花園,其實根本就沒有花。據老楊說,雷宇國在建這座莊園時,就空出這片場地準備種花,但是遲遲沒有開工。現在看來,這片空地也只能空在這兒了。
「反跟蹤的一些細枝末節,倒是可以告訴你。」老闆的資料已被我背得滾瓜爛熟,「每一個社會成員,特別是像你這樣的女生,為了安全起見,掌握一些最基本的反跟蹤的技術手段還是很有必要的。首先你要確定的是,對方是否在跟蹤你?要是別人僅僅是碰巧和你走同一條路,坐同一輛車的話,千萬別盲目地認為別人在跟蹤你,若是因此惹出事端,鬧得彼此不開心就不好了。所以,觀察力是很重要的,沒有特殊情況請不要疑神疑鬼,自己嚇唬自己往往會帶來不必要的煩惱。」
我笑著說:「沒事,記號碼的時候一不留神撞上了。你們繼續,我去外面抽根煙。」
葉秀珍用指尖把長發卡在耳朵里,投給七妹一道親切的目光,說道:「如果是女孩子的話題,你可以單獨跟我說。如果是和大家都有關的事情,盡量趁早提出來。」
童潤潔對管家說:「我想進城一趟,你能送我嗎?」
「嗯。」七妹點點頭,「我想知道,我們以後是不是要改姓『雷』了?」
這頓飯的後半程進展很慢,七妹的那兩個問題破壞了本該和諧的氣氛。
「我瞅瞅。」郭小兵也湊了上來,「是個美女啊。六弟,你真有福氣。」
「二姐,你不記得我了?」我對她說話的時候,盡量不表現出是在同她套近乎。
「父親那麼有錢,為什麼不選個好點的寫字樓?」葉秀珍問道。
「端木雪兒。」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思考。
「不要質疑老闆的決定。」張爵明狠狠地說。
「我讓你說話了嗎?」潘少強斜視著他,這讓郭小兵很難堪。老三重新轉向劉振國那個方向,對方的臉部肌肉在抽搐。老三不依不饒地說:「我不管你混哪兒的,這個問題你是一定要回答。打從在車上見到你開始,你就一句話都沒說,我想那個老東西就是再渾蛋,也不至於生個啞巴。你從頭到尾沒跟我們說過半個字,誰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頂替的傢伙?」
在我還沒看清老大的模樣時,管家把我的手和雷宇國的手握在一起。老楊在雷宇國耳邊輕聲細語,「老爺,六少爺回來了。」
一隻手在拍我的後背,是葉秀珍在說話:「起來吧,六弟,別這樣。」
雷宇國的手掌萎縮得很嚴重,粗看有點像是動物的利爪,手背上插著一根吊針,旁邊的架子上共有兩個吊瓶和一個吊袋,吊袋很大,裏面裝有乳白色的液體,這東西我以前在醫院的重症病房見過,那是營養液,雷宇國已經失去進食的功能,只能依靠這種液體維持生命。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痛心,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在健康的時候做了那麼多壞事,走到今天這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噢……」她笑了起來,「這麼巧?看來世界真的太小了。六弟,剛才你在父親面前說自己叫可華,請問你的全名是?九*九*藏*書
「這麼快就到我啦?」老三用手指把香煙掐滅,吹去落在指尖的殘渣,尖嘴猴腮的他眼睛始終不離二姐,「我叫潘少強,道上的弟兄都叫我『刀疤強』。」他拱起雙手,沖大家假惺惺地作揖。最後還不忘補充道,「大家一脈相承,兄弟一常以後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只管開口!」
帶著疑惑,我走進最邊上的房間。這間屋子只剩下門框,一塊高一米八的房門只剩下半扇,寬度接近七妹的小蠻腰。這塊靠在牆上的房門引起了我的興趣,詢問管家它的故事,楊利民表示他也不清楚,這兒某些東西的故事老爺並沒和他細說。
「偵探?」七妹對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要是我沒帶手機呢?」她的問題對我來說很幼稚。
「對。即使案件涉及到我們這些調查員的頭上,也不能私自辦案,必須由國家法定的司法部門進行調查。」我以為她會因此失望,誰知她還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楊利民推開長廊盡頭的那扇門,這裏就是雷宇國現如今的卧室了。四男兩女背對著我,從我的視線只能看見老人身上的毛毯。老楊見人都到齊,輕輕地帶上卧室的木門,他沒有向大家介紹我,而是攙著我的手把我領到雷宇國面前。我擠在一個禿頭身邊,這人就是雷宇國現存的長子,也就是老闆要對付的三兄弟之一。

01

一雙男人的手把我從床邊拽起,這是雙很有力的手。當我離開雷宇國的時候,我已經兩眼通紅。楊利民上前又一次和我擁抱,我看著叫我六哥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像個大一新生,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充滿稚氣。再看老三,他站在那裡玩弄著自己的指甲,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還有老五,他比照片上看起來的還要胖,至少有兩百二十斤,此刻,老五正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也的確在演戲。
我的心跳頻率出現大幅度的波動,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為了不讓大家察覺出我的異常,我趕緊把臉埋在雷宇國身邊的床單里,我抓著百億富豪的萎縮的手指,思維處在了停滯狀態。呼吸,我想調整呼吸,可沒有做到。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雙腿無力,我跪倒在床邊,遲遲不願起身。
「說吧,還有什麼事?」二姐問她。
讓人沒想到的是,老大不但沒動手,反而開口了。
「不必。」
七妹指著柜子里的東西,又問道:「這包老鼠藥是怎麼回事?」
吃飯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三件事。第一,老大劉振國是個左撇子,他一直在用左手的叉子去挑盤子里的通心麵,同時也用左手拿灑胡椒粉和調味醬。第二,潘少強的眼睛始終盯著二姐。葉秀珍到底是個女人,女人都有敏銳的第六感,她總是極力迴避對方的目光。第三,老五,也就是方胖子的吃相極其難看,嘴角邊沾了兩圈湯汁,他也不去擦拭。
「這個我知道,時間方面由我來掌握,你只管繼續做你的雷可華。」
卡拉OK室比練歌房的豪華包間還大,唱片公司總是在第一時間把流行歌曲的MV通過電腦傳送過來,再經過專業人士將這些數據拷入點唱機里。二姐半開玩笑地提議,如果晚上大家覺得無聊不妨考慮來這兒吼幾嗓子。從葉秀珍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很愛唱歌,而且唱功還不賴。
葉秀珍離開餐桌,說上樓拿個東西。我天真地認為她可能會送大家什麼禮物,可是過了好一會兒,當她回到座位時,手裡只是拿著一瓶維生素鈣片。
「這件事我來調查,你做得很好。」張爵明對我的機警給予肯定。
不等老大做出反應,老三手裡的餐刀脫手而出,餐刀正好扎在我身後的牆上。真不知道他哪根神經搭錯了,他想給老大一個下馬威,卻往我這方向耍飛刀。我回頭看著那把刀,離我的腦袋有段距離。作為「私家偵探」,如果連這種場面都會嚇倒的話,就太次了。我表現得很鎮定,倒是七妹捂住了臉不敢往下看。不過,通過潘少強此舉,我認定他會耍飛刀。
「雷可華。」
在葉秀珍和童潤潔的幫助下,滾落地面的茶杯也被重新擺上檯面。我暗自嘆了口氣,僅僅是兄妹相認就發生了這種不愉快的事,除了我有點心理準備外,其餘幾人都沒預料到。我和他們一樣,表現出非常尷尬的姿態。這種尷尬對我來說還有另一層感覺,遊戲剛開始,我就聞到了硝煙的味道。
「不好意思。」童潤潔向胖子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二姐以及在座的各位顯然對偵探的話題沒有興趣,葉秀珍把臉轉向我,那意思是在說輪到我介紹了。被她直視的感覺很不好,可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三天前我們剛碰過面,難道她不記得我了嗎?對她來說,我不過是三天前的一個路人吧。不行,最好還是把這事說清楚些,張爵明臨走前表示這件事可以彌補,那我就趁早好了,畢竟我深知給老闆找麻煩就是給自己找麻煩的道理。
「你總會帶著嗓子的吧,向人喊救命不是什麼複雜的工作。」為了不表現得過於冷漠,我輕笑了幾聲。
童潤潔和老四換了號碼,當二姐問我的時候,我態度坦然地報出了現有的手機號。葉秀珍撥通我的電話,看著上面的號碼。我猛踩了一腳剎車,撞在輪胎排成的防護欄上。楊利民見狀趕緊上前問我是否受傷,另外三人也很關心。
走回過道,這次我們踏上了中間的樓梯。這兒的長廊比雷宇國卧室的還要長,共計三個大房間,百億富豪擁有自己的影院和卡拉OK房,這個放映廳可同時容納四百多位觀眾,只要我們開尊口,楊利民就能聯繫電影公司的人,讓他們把最新的影片拷貝送過來。
郭小兵深怕再出意外,立刻向三哥彙報自己的情況。原來做親子鑒定不是老四的本意,而是他的養父母指示。接下來每個人都說了點理由,葉秀珍的情況與老四完全一致,童潤潔則是由同學陪伴做的鑒定,老五和老三就不用說了,只要是與錢沾邊的事,他們總會試一試。輪到我的時候,我也表示受同事指示才有幸來到這裏。老三有意無意地追問我親子鑒定的過程,我對此早有準備,對答如流,僥倖逃過一劫。
「理由?」
「不太方便,我是抽空才打給你的。」我回頭看著賽車場,沒人往我這裏看,「老張,前天我犯了個錯。我通過她手動撥號,沒調出電話簿這一點,認為對方不是她的熟人。可是我錯了,你聽好,葉秀珍的手機號前八位數和我報給你的完全一致,也就是說,前天她撥出的號碼,極有可能是熟人。」
「耽擱七小姐的行程,真是抱歉。」老楊向她鞠躬賠禮。
「因為這排舊屋都住著老鼠。老爺不讓我們趕走它們,堅持保持當年的原樣。考慮到老鼠繁衍速度比較快,所以我們都會定期對一小部分老鼠用藥。」
老闆給我的資料派上了用場,我輕車熟路地說:「30年代的私人偵探可以協助警方辦案。但在這個時代,我們只能負責調查一些民事隱私類的事件,而且每調查一宗事件都必須做詳細的記錄,以備公安部門進行審查。」
「還要看機遇。」七妹插嘴道。
二姐給我投來柔和的眼神,她正試圖表現出姐姐的模樣。我繼續做九*九*藏*書自我介紹,「我今年二十五周歲。我猜我的童年應該和各位差不多,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由於院長姓雷,而且他始終當那裡的小孩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所以我們那批孤兒都跟著院長姓。我沒有七妹那麼走運,沒人願意收養我。上完小學,孤兒院沒法再供我讀書,這之後我就在外面做童工,也就是給餐廳刷盤子洗碗之類的雜活,不知不覺就這麼混到了今天。前一陣子,我進了一家調查事務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私人偵探。」
「其實我也有兩件事想和你說。天翼,我已經查到了那個號碼,前天與葉秀珍通話的人只是她的同事,所以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七妹對我的身份好像很有興趣。在二姐和老四溝通的時候,童潤潔也和我聊了起來。
楊利民從口袋裡取出一串鑰匙,挑出最普通的那把插入鎖眼,輕輕向右旋轉。門被打開后,我們發現這兒是六間辦公室最小的一間。窗戶和辦公桌與其他房間完全一樣,窗外有一棵向右傾斜七十度的槐樹,粗壯的枝幹和茂盛的樹葉離窗戶只有三米的距離。不用說也知道,當年有棵這樣的槐樹陪伴了雷宇國五年的光景。
真看不出來,七妹居然如此狡猾。她這個問題真是話中有話,表面來看她好像很關心自己的家族,但從另一邊思考的話,她是在問是否由目前的七人平分財產。雷宇國只剩下七個孩子,這是經過雷可華本人調查得出的結論,目前只有我最清楚這件事,而其餘六人均不知情。
老楊指著前方一公裡外的建築。「那裡是卡丁車的場地,各位要不要試試?」
為了不再次冷場,老四趕緊介面,他很爽朗地對大家笑了笑。三角眼和塌鼻樑全部堆積在了一起,雖然長相差勁,但他給人的印象卻很熱情。他說道:「我是郭小兵,你們叫我小兵就可以了。我……呵呵。」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土到掉渣的髮型,「我在陝西靠南的一個農村長大,聽說是人販子把我賣到那裡的。我沒讀過什麼書,所以不像七妹這麼有學問。我小時候跟著爹媽下地干點農活,放牛趕鴨什麼的,大了以後跟著幾個老鄉外出打工。我這人很笨,師傅幹活的時候我在旁邊很認真地看,可是怎麼都學不來,所以剛剛開始只能做些散工。後來,有個老鄉手把手地教我開弔車,我才有了門手藝。對了,上個禮拜我被調到城西的工地幹活。今天能見到失散多年的兄妹,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他說完,客客氣氣地對老三說,「三哥,到你了。」
往前跨了幾步來到窗邊,走路的時候,腳下傳來地板開裂的聲音。窗戶由兩邊推開,大概是雷宇國想把這裏保存得持久些,連接窗框的鐵片被加牢。窗檯邊緣各有兩個小風鉤,用來固定窗戶。看著鑲有三片玻璃的窗架,我立刻被這個時代產物帶回了小學的時光。當年我所在的教室就設有這樣的窗戶,記得二年級的時候,我與夥伴嬉鬧打碎了其中一塊玻璃,老師請來工人換玻璃,我到現在都記得更換玻璃的步驟。首先拿出皮尺測量長度,跟著用玻璃刀為玻璃切片,再來就是在玻璃的四面緊靠窗架的地方訂上幾個釘子,最後,工人拿出暗黃色的膠泥抹在玻璃四周,將其固定,大功就告成了。我記得膠泥的味道很刺鼻,但我依然和同學把它當做橡皮泥來玩。此刻,我眼前的膠泥已經乾枯,童年的美好時光也一去不復返了。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今晚嗎,會不會倉促了些?」
「哦。對了,六哥平時看偵探小說嗎?」
「呵呵,你現在就是個有錢人,以後可以囊括整個世界的偵探小說了。」我帶著調侃的味道對她說。其實,我並沒有拿小妹妹取樂的意思,我完全是根據她的實際情況脫口而出罷了。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的嘴角出現一絲壞笑,這究竟是我的幻覺,還是她所做出的條件反射?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小妹妹或許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
「很高興見到你,老楊。」我逐步適應現場的情境,「我是雷可華。」
楊利民挨個問我們是否有什麼菜不愛吃。由於我們每個人都是孤兒出身,所以大家都不挑食。通過老楊的問話,我們得知老大的名字叫劉振國。
「我還有個問題。」七妹又開口了。她畢竟是個稚氣未退的小孩子,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有什麼問題都不應該說出來。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是這樣的,剛才管家說律師會在晚上過來,我想應該是公布遺囑的內容吧。如果律師在場的話,動手的事恐怕不太方便。」
「呃,三哥……」老四想打圓場。
我心裏是這樣想,嘴上可不能隨便亂說。我蹲在「父親」身邊,輕輕地說道:「爸,是我,可華回來了。」
仔細觀察,這間懺悔室能容納三百餘人,耶穌塑像的正下方有一個白色展台,台上堆滿了鮮花。在展台的正下方,我看見一個做工精美的白色棺材,棺材里也擺滿了白色的小花。不用說,這東西已經鎖定了它的主人。
「沒問題。你說的連號,具體是什麼意思?」
我翻出相冊,給她看「女友」的照片。
潘少強話音剛落,老大伸腿對著茶几踹了一腳,茶几向老三的方向快速撞去,上面的茶水全部潑灑,個別茶杯甚至摔在了地上。潘少強也不是等閑之輩,眼前的茶几根本嚇不到他,當民工的老四剛要伸手阻止,三哥就抬起一腳,將茶几踢翻。
二姐開口了,葉秀珍用蹩腳的普通話說:「我們各自介紹一下自己吧。」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有空向你彙報。你那裡方便嗎?」
老大的沉默讓二姐變得很難堪,機靈的七妹收回滿是熒光劑的手鐲,把它重新戴回左手,跟著立刻舉起右手,像個準備發言的學生那樣。
七妹的聲音和她的相貌一樣稚嫩,她說:「這裏我最小,還是我先來吧。我叫童潤潔,潤潔滴眼露的那個潤潔,今年二十周歲,是XX理工大學的大二學生。我學的是土木工程,同學都叫我童童,所以大家也可以這麼叫我。」
房內的空間很小,連十個平方都不到。天花板上有幾道裂口,部分牆壁上的石灰也從牆體脫落,就像是衣服上的破補丁。辦公桌破舊不堪,上面落了整整三層灰,80年代隨處可見的搪瓷茶杯擺在桌上,茶杯蓋邊緣的瓷片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受到氧化的銹圈。杯子旁擺著一疊已經泛黃的舊報紙,日期是1991年6月22日。報紙上擺有一支舊鋼筆和一瓶英雄牌的藍墨水。
葉秀珍又問她:「那你有什麼興趣呢?」
方誌凱表現得很不耐煩,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小姑娘,你有什麼問題能不能一次全說完?」
「蠻漂亮的啊。」童潤潔伸手招呼道,「喂,二姐,過來看六哥的女友照片。」
視角移回辦公桌。一台造型過時的計算器擺在右手邊,再旁邊是早已停機的大哥大手機。磚頭手機旁有一盞小巧的檯燈。辦公桌的正對面,擺有一張破舊的棕色文件櫃,文件櫃共三層。第一層堆有一些當年留存的公司資料,中間那層擺放著相關的專業書籍,最下面只擺了幾包方便麵和一個鋁製飯盒,飯盒內放著一把不鏽鋼的四齒小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