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九章 被忽視的角色

第九章 被忽視的角色

「小心點。」
「你看見了老三殺人,也許郭小兵也看見了。老四這麼做或許是想嫁禍給他,讓我們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潘少強。」
「行善積德的好事當然要做,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四哥,細水總得長流啊,你說是吧?」我指著工地對面,離停車場只有一牆之隔的九層爛尾樓,「這怎麼回事?」
「你什麼時候下班?」我邊看著在操場上嬉鬧的學生,邊問身邊的郭小兵。
她打開車窗丟出紙巾,頓時,一陣涼風吹襲進車內,這讓我的意識變得更加清醒。葉秀珍告訴我,「小妹被殺,郭小兵又不見了,我總覺得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
「嗯,還有就是千萬不能把這事告訴第三個人。」
我一口氣跑向小雯所在的矮樓,來到二樓的教室辦公室,直奔她所在的房間。
「對對對!」真沒想到小雯這麼機靈,我未來的老婆要有她一半智慧,我也心滿意足了。
在我進行思想上的掙扎時,二姐打開車門坐上剛才的位子。
「我待會兒就不上來了,你辦完事就去停車場找我。」
小雯想了近一分鐘,最後搖搖頭,「不好意思,我對這生意沒興趣,你還是找別人吧。」
她像個小姑娘似的,細聲細語地問:「附近有廁所嗎?」
「你是說郭小兵殺人之後逃跑嗎?」
他愣在了那裡。
「這你不用擔心,沒人知道我們見過面。呃……好吧。」我咬咬牙,從錢包里拿出另一張銀行卡,「這張卡里還有差不多十六萬,密碼一樣,做這些事花不了多少錢,你至少可以賺十五萬。小雯,請你看在錢的分上幫我一次,拜託了。」
「客人當中只有你一個請我吃飯,當然不會忘。」小雯話鋒一轉,「不過只是吃頓飯的小事,就想讓我幫你?呵,你這人有毛病吧?」
「快,拉我上去。」我氣喘吁吁地說。
大口飲完杯中的茶水,他又拎著角落裡那舊水瓶重新倒了一杯。我看著面前的機器,每個按鈕上都有中文,只要識字的都會開這玩意兒。郭小兵居然連這個都要人教,可見劉律師的考核對他來說有多難。
我從地上站起,拍去膝蓋上的灰塵。走到教學樓的洗手間,我在那裡洗了手,對著鏡子里的我會心一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在機會出現時我準確地把握了它。通過這件事,我對錢有了更深的了解。只要有錢,真的沒有辦不到的事。
「拿到錢打算怎麼花?」我繼續看著望遠鏡里的學生。
老四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順從地點點頭。
她把臉轉過去,非常認真地說:「我有種預感,這場真實的殺人遊戲落幕的時候,就只有你還站在舞台上。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的,這點不用懷疑。」
手機響了,是二姐打來的。
「她……」我剛想說七妹的情況,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馬自達的車鑰匙是誰給你的?」
胃口真不小,上來就要問兩個。我挺直後背,這樣可以更舒服地靠在座位上,「別那麼客氣,有事儘管問。」
「只求你幫我一次,一次就好。」
一位中年女清潔工拎著掃帚和簸箕走到我跟前,她低著頭把我剛剛丟棄的香煙從地面清除,然後去尋找別的垃圾。她的動作既迅速又小心,髒兮兮的掃帚刻意與車門保持了足夠的距離,要是她的掃帚刮花車身,對她來說近十年的工資也賠不起,她在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糾紛。我暗暗告訴自己,這就是現實的殘酷。我不想再過從前的生活,這次我一定要弄到足夠多的錢,越多越好。
抬頭看看工地的高空吊機,郭小兵沒有往這裏看,這一切只有我和小雯兩個人知道。雷可華就是再精明,也猜不到我會安排這樣的角色替我做事。現在我已經給自己留好了退路,接下來我要考慮的是先下手為強。事成之後,張爵明應該不會放過我,既然如此,我就得想一個對付他的辦法。
她急了,腦袋像撥浪鼓似的沖我搖頭,「我沒歧視民工,從來也沒。我只是想說出我的想法,也許這就是客觀的事實。」
「別裝了。我說郭小兵,你怎麼說話之前不動動腦子呢?」我單刀直入,「你沒進過老楊的房間,又怎麼知道莊園的兩個大鐵門都開著?」
「謝謝。」她肯定地點點頭。這樣的回答都能讓她滿意,這裏頭肯定有名堂。
「可是距離很遠,這都能看清?」
待我定下心后,他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我也有個問題很不明白。」我側看她一眼,「你好像是在幫潘少強說話,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老三。」
「老六,老百姓買房有幾個不是貸款、借錢?這些不是小數目,警方正在通緝開發商。不過,據說開發商早已逃到了國外,那些錢怕是再也要不回來了。這還不算,跳樓的人更慘,錢沒追回不說,命也搭上了。近半年內已有七個人自殺,這事報上也刊登了。」
「說下去,我在聽。」我依舊目視前方。
郭小兵戴著普通的衛生口罩和一副白色粗棉手套,手套上的白色已被灰塵和油污侵蝕,看上去就像某種動物的前爪。老四使出蠻牛的力氣,硬生生地把我從梯子上拽到了平台。我立刻鑽進吊機的操控室,坐在硬邦邦的圓形靠背椅上,大口喘息。我伸出手掌一瞧,掌心通紅,靠近指根的地方也被磨破了。
「不好意思,洗手間在清理,耽誤了點時間。」葉秀珍解釋道。
「我去學校好了。」說完,我轉過身爬下鐵梯。
「也許目擊潘少強行兇的不只你一人,可能老四也看見了。」二姐向我提出不同的意見。
端木雪兒快步走向麥當勞,為自己買了份外帶的早餐。離開快餐店的時候,雪兒身後緊跟著葉秀珍,再後面又跟出一位女同事,二姐剛好走在她們中間。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這難道就是九*九*藏*書二姐剛才說的第六感?
「哎喲!」她突然捂著肚子,臉色也略顯難看。
「幹嗎這麼問?」我減慢車速,準備離開高速公路。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連道歉,看這人的模樣,想必就是老四所指的工頭。
「為什麼?」他用一雙單純的眼睛看著我。
「這玩意兒幫了我的忙,它讓我目睹了一起你們都沒瞧見的命案。」我伸進口袋拿出摺疊式望遠鏡,「潘少強把老五引到泳池的冰櫃,表面來看他們想從劉振國那兒撈點油水,但老三卻另有打算。」
「龍天翼先生。」她打斷我。
「聽我說完好不好?」我拿出錢包,遞給她一張以前所用的銀行卡,「這張卡里有一萬二,密碼是374623,我用QQ號的后六位數字作為密碼。呃,你知道『凈恩寺』嗎?那條路有間叫『為民』的小旅館,每天只需八十塊。請為我備足一個月的乾糧,像是壓縮麵包、蛋糕、方便麵之類的東西就好,請用『雷可華』的名字在那兒開個房間,時限為一個月。對了,再幫我買部手機,申請新的號碼。手機不要太貴,非彩屏的也沒關係,你把手機放在抽屜或者柜子的底部,用膠帶粘住就好。完事你就離開,剩下的錢全部歸你。」
兼職的酒店公關動了心,她不再向前邁步,而是盯著我手裡的銀行卡看。短暫的沉默后,她說:「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可不負責。」
「越快越好。」
「有嗎?噢,」我順手關上車窗,「大概是吹了點風吧。」
郭小兵還在那裡和我嘮叨爛尾樓的事,我卻在心底回憶那個女人的身份。迄今為止,我認識的女人有限,她不可能是我的同事,更不會是我的親戚。目前我較為熟悉的女性只有三個人,端木雪兒、葉秀珍、童潤潔,這些都不是。我深信這女人一定和我有過接觸,否則不可能有印象,她長得雖漂亮,卻並不像某位明星。
「我們過一會兒就下去,你再等一等。」
「唉。」他低下頭有些不情願,抬頭時問道,「七妹是怎麼死的?」
「你想聽事實?那我就滿足你的願望,跟你說點兒事實。」我摸出香煙,「你不介意我抽煙吧?」
工友幫忙喊了兩聲老四的名字,上面的人沒反應,聲音完全被混凝土攪拌機、挖掘機、打樁機的聲音覆蓋。二姐在一旁撥打電話,仍舊是關機狀態。見此情形,我說道:「還是我上去一趟吧,你在這兒等著。」
不等那個老女人開口,我已經走到小雯身邊,說道:「老師,我想和你談談我女兒的問題,她最近的成績有所下降,所以我想給她轉學。」
「律師當即同意了?」我插了一句。
城西郊外尚在開發中,所以沒多少建築。這裏只有一間超市、一間爛尾樓和一所中學,幾棟高樓已經建造完畢,由於房價過高、地段較偏的關係,所以這些高樓根本沒人入住,開發商也沒做太多的廣告,售樓處冷冷清清。
站在七八層樓高的吊機架前搓了搓雙手,順著牢固的鐵梯一根根地向上爬。好傢夥,不爬不知道,上到離地十五米的距離,我的手掌熾熱難忍,體力也明顯下降。對平時缺乏鍛煉的我來說,能站在頂層就已經算是戰勝自我了吧。
出門跨過排水管,葉秀珍端著兩杯奶茶和幾塊蛋糕,正靠在車旁吃早點。我沒理會她伸出的奶茶,而是捂著肚子裝出難受的模樣,跑向位於停車場左邊的學校。我本以為進校門的時候會被攔住,可是傳達室內壓根就沒人。
「我沒忘。通訊錄和老四的離開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這麼說?」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進了老楊的房間拿的鑰匙。」我信口開河的說。
「我以為潘少強只是個普通的小混混,沒想到他真的有膽下此毒手。」他迅速掃了我一眼。見我疑視著他,老四立即換了種口吻,「你一口咬定他是罪犯,有證據嗎?」
「好,六弟你小心些。」
聽見「小雯」這兩個字,後排的老師立刻抬頭看我。只瞧了一眼,她就趕緊把頭低下,表面上依舊在改試卷,實際上已經亂了方寸。沒錯,真的是小雯。真沒想到,在這個時代,一名育人子弟的女教師竟會淪落到去酒店做「公關」。
好傢夥,這可算問到點子上了。
我插嘴說道:「沒法子,苦日子過慣了,一塊錢也得掰開來用。」
「物證當然有。就是他身上的那把飛刀,現代刑偵技術這麼發達,就算他把刀上的血跡擦得再乾淨,也能被檢測出來。」我拿回望遠鏡,悠閑地趴在欄杆上俯視下方的二姐。她回到了停車場,正在那裡往我們這個方向看。鏡頭裡的二姐就像在我跟前一樣,伸手可及。當手中的望遠鏡轉向學校時,學校剛好結束上午第二節課,我聽不見下課鈴,耳邊傳來的只是老四的嘮叨,他依舊在那裡自語,說的都是類似沒想到潘少強是這種人的話。
「我不覺得做好事有什麼不對。」他和我抬杠起來。
他在上面提醒道:「小心!你得慢慢地下,速度別太快,不然很容易出事。」
「沒辦法,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剛掛上電話,郭小兵的神情又不自然起來。老四倉皇地說:「我的事二姐也知道了?」
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我不由在想,這些人雖沒什麼錢,但他們都比我安全。或許二姐是對的,我們根本不適應莊園的環境,也許我們都該離開。
「我瞅瞅。」郭小兵接過望遠鏡向遠處看去,「真的很清晰。老六,我沒什麼文化,不知當說不當說?我的法律知識很膚淺,在我看來偷搶拐騙的事就是犯罪,不過我聽說要定罪的話,光是人證也不行,還得有物證。」
隨便找個工人打聽,郭小兵果然在工地幹活。順著民工那根沾滿泥沙的手指望去,完全看不到九*九*藏*書人影。
「這和老四有什麼關係?」我把話題轉了回去。
小雯聯想到給我的那張名片,已被我逼得沒有退路,只好謊稱,「噢,你是張嘉雯的父親!」
「你看見他殺了老五?」
「這是望遠鏡。」我打開摺疊式望遠鏡,「它既是目睹殺人的工具,也是我以前吃飯的傢伙。」
「是!」我果斷地說,「我們的兄妹都死在他手上。」
如果我想脫身,小雯就是最佳人選,張爵明不可能想到我會找個酒店妹來幫忙。對,就是她,我一定要找她談筆交易。我不確定她是否會幫我,但說什麼也得試一試。如此難得的機會竟讓我撞上了,我激動得差點將望遠鏡從手中滑落。
「他連殺了三個人?」老四吃驚地捂住了嘴。
「我覺得你不簡單。昨天你差點就送了命,今天卻能從容面對發生的事。你對錢非常敏感,這很難讓我不去想這樣一個問題,你心裏到底打著什麼算盤?」
「千真萬確。在方誌凱給劉振國搜身的時候,老三就下了毒手。」我特彆強調,「知道這事的只有兩個人,兇手和我這個目擊者。我本想在晚飯的時候把真相說出來,我想你和老四、小妹還有保鏢先生都會幫我扣押那個渾蛋。可誰能想到……」我停下了,同時摸了摸|胸口。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經過一塊厚重的鋼板,踏過一條正在維修的排水管,進入工地。一些民工正推著滿是磚塊的小車,往正在建蓋的大樓里添磚加瓦。還有一些工友互相配合,將堅固的鋼材綁起來,有規律地堆放在緊靠大樓的死角。
在確定我說完后,二姐的問題又來,「郭小兵怎麼確定劉律師一定會把後天考核的答案賣給他?」
「在城裡買套大房子,把爹媽都接過來。然後回村子修條寬點的馬路,再建一座橋,還有村口的希望小學也得翻新。老六,做完這些大概需要多少錢?」
「怎麼了?」我瞥了一眼。
「你要我怎麼說,我說了你會信嗎?」我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塞進了車內的煙灰缸,「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沒你想的那麼精明。我是個私家偵探,拿到遺產後我就和心愛的女友結婚,然後跟她週遊世界,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
「那天我遲到了。」我簡單地說。
「被盜?」他的演技真爛。
「郭小兵是我的朋友。」
「我根本沒這意思,你不覺得老四的突然離去很奇怪嗎?」她做了個短促的深呼吸,「好吧,如果老三是兇手,我們把他關進地下室或別的什麼地方,跟著天下太平、皆大歡喜。可如果殺害七妹的兇手是老四的話……」
「我操!」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腦門。我真是個白痴,一個地地道道的白痴!前天我剛剛把「女朋友」的照片給二姐、七妹看,並隨口報出「端木雪兒」的名字。剛才那位保險公司的三八一定是和雪兒打招呼,那個三八也叫了雪兒的名字。有這麼巧的事嗎?當然!要不葉秀珍往她們那裡看做什麼?我真該死,為什麼要帶二姐來這裏?我真他媽該死!待會兒二姐問起我所謂的女友,我該怎麼說?告訴她這不過是個同名同姓的巧合?端木是個複姓,同姓端木又同名雪兒,這種巧合實在太罕見,太說不過去了吧!
「也許是這樣。潘少強雖是個渾蛋,但殘殺童潤潔的兇手也許另有其人。按照你的說法,老三把老五放在了冰櫃,這正好可以說明他不想讓屍體暴露在外。可為什麼童潤潔的屍體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莊園?當然,這並不是最讓我費解的事,我納悶的是小妹的屍體上幹嗎要加上方誌凱的人頭?」她故意停了一下,像是在等我的意見。
「這個,下午是沒問題,可是晚上我有工友過生日,他們在市區訂了間小飯館,我想……」
「我去幫你把張嘉雯叫來。」小雯丟下手裡的試卷,起身走出門外。我趕緊跟著她來到樓下。上課鈴打響,學生們紛紛進入教室。她帶著我繞到后操場,這裡有一條八百米的跑道,跑道邊設有看台,看來校運會就在這裏召開。
「就是這樣?」小雯問。
他還真會挑人。我追問:「你幾時跟她說的?」
「三十五了。」我的視線始終停在小雯身上,「沒認錯。老師,我還有你的號碼呢。」
奧迪R8行駛在主城區的柏油路上,在市中心的廣場轉盤兜了四分之三的圈子,車子拐進一條隧道。由於上班高峰期剛剛過去,所以路況比我想的要好。
辦公室內,除了小雯,還坐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教師。小雯坐在她後面的那張辦公桌,像是在批改測驗的試卷。見我站在門邊,老女人放下手裡的報紙,問道:「你找誰?」
順利通過三道大門,我把車駛向高速公路。葉秀珍把臉轉向她那邊的車窗,我通過右側倒車鏡發現她又開始流淚。見儀錶盤上方擺了一盒抽紙,我順手抽了張遞給她。
「我想想。」我真的在想。再過幾個路口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了,那裡有間麥當勞。
「你沒去過楊利民的房間?」我來了興趣。這個老四的腦袋果然不夠用,我還沒問他就先招了。
「我是個會計,但我總是發現你比我還會算賬。」她對著擋風玻璃吐出煙霧,淡藍色的煙霧順著擋風玻璃飄到我跟前,「可以請教兩個問題嗎?」
「昨天晚上。大概八點多鍾,我接到工頭的電話,這兒缺個人手讓我過來幫幫忙。想到工頭平時待我們不錯,我就答應了。我想找個人說一聲,剛好看見七妹。」老四木訥地站在那裡,「怎麼,她把這事給忘了?」

02

葉秀珍用紙巾輕輕按壓眼部,哽咽了一下,「也許我們不適應這樣的環境,也許我們都該離開read•99csw.com莊園。」
「唉。」老四又在一旁嘆氣,「這棟樓的陰氣很重,不知對學校里的人有沒有影響。」
剛坐上看台,小雯就氣急敗壞地說:「你要死啦!跑到這裏來找我!」
「我平時就在上面解決。」他憨厚一笑,「工地有間廁所,不過裏面很臟。」
一個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就是數日沒見的邵斌。小邵出現在我的左前方,正要過馬路,他的身邊站著挺著啤酒肚的老闆。小邵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前任老闆也沒變,板著張苦瓜臉,彷彿街上每個人都欠他幾百塊錢似的。他們並肩向公司走去,與奧迪車擦身而過的時候,沒人注意到裏面的司機。其實只要他們湊近一瞧,就會注意到車內的人是誰。我從不擔心這一幕會真的發生,因為當我還是個業務員的時候,就從來不被別人注意。
「除了他還能有誰?」我撒了個謊,並提醒她,「老五的人頭被擺在那兒,你也瞧見了。」
「你怎麼了,好像臉色不太好?」她湊上前來。
「郭小兵究竟為什麼要離開?」她回到本次談話的主題。
我趁熱打鐵,接著說:「楊利民房間內的監控儀器被破壞,鐵門也因此打開,沒進過那裡的人不可能知道這一點。老楊遺失的通訊錄在你那裡吧?啊,也許被你銷毀了。你拿到通訊錄后就打電話給劉律師,向他索要考核的內容。在談好條件后,你借來工地幹活為由離開莊園,其實幹完活你就會和律師碰面,我說的沒錯吧?」
「我看過那篇報道,原來就是這棟爛尾樓啊。我記得自殺的人當中,有些被警方查明了身份,還有些死者的身份至今未明,估計警方也不會再查下去了。」
「沒事。」我重新點火,發動汽車。
一名男子雙手叉腰正在下面等我。我不清楚這人是誰,但我想沒什麼好事。在離地三米的時候,男子伸出雙臂把我托住,扶著我爬下鐵梯。單腳剛接觸地面,這人就開口了。他指責道:「誰允許你上去的?」
「可華,我發現你對錢特別敏感……」
「你認錯人了吧?」小雯低頭不肯認我。
「我的好姐姐。」我帶著調侃的語氣說,「你忘了很重要的事,管家的通訊錄丟了。」
「那不一定,我看兇手可能會在某個地方避避風頭。」
葉秀珍安靜地坐在旁邊,不再多言。難道她剛才沒在看雪兒?不可能,她剛才的視線里只有端木雪兒和那個同事。難道她一時沒想起女友照片的事?有可能。這樣就最好了,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專心開車。
這時,望遠鏡里出現一個女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她,這名女子年紀不大,她抱著教科書和備課資料從教室走出,進入一間稍矮的樓層,看起來像是她的辦公室。
「我要是騙你,出門就被車撞死!小雯,我沒多少時間,請你一定聽我說完。」我喘了口氣,「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請你來幫忙的,相信你也知道,但是如果你幫了我,我絕不會虧待你……」
「只要不是高速公路、跨洋大橋,不會超過一個億。希望小學你可得慎重些,友情提醒一句,這可能是個無底洞。」
接下來每登上一步,我都會喘口粗氣,下面的人變得越來越小。二姐的右手水平式地放在眉毛上,一邊遮住刺眼的陽光,一邊替我的體力擔憂。離終點越來越近時,高處的寒風也越來越強,稍有閃失非摔個粉身碎骨不可。當我的雙手抓著最後一根鐵條時,郭小兵忽然出現在我跟前,並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頭一回駕駛奧迪R8,這是輛讓人充滿激|情的好車。與副駕駛的位置比起來,坐在司機位置的感覺完全不同。整個車身內部充滿動感,駕駛艙的設計,將司機、儀錶盤和高、中控台完全融為一體。中控台上部的儀錶盤微微向我這個位置傾斜,便於司機出入的平底方向盤具有典型的奧迪運動車型風格,側窗窗框也體現了該車型對功能性的關注,其材質的選擇具有高度的質感和舒適的手感。在駕駛員座上環顧四周,就如同身處R8賽車之中,駕駛艙內所有元素的風格和布局都注重駕駛本質。整體氛圍的營造都體現了美學和人體工程學的完美結合,讓人聯想到激|情無限的賽車世界。
「希望小學里的每個娃娃都是窮孩子,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家庭很窮。要是你資助的孩子向你哭訴,說他們的父母、祖輩、親友生了重病急需就醫,你難道會袖手旁觀?撇開這個不談,光是教學設備就得花不少錢,這類設備更新換代非常快,投影儀、電腦,甚至網路設備都需要錢,到那時候,校方最先想到求助的人只會是你。何況那幫窮孩子來了一批又一批,只靠你一個人恐怕救不過來。」
我當機立斷,「你最好別想。」
「求求你了。」我雙膝跪在她面前。
大概是有把柄落在我手裡,郭小兵就像個聽話的玩偶任憑我擺布。這種角色我也在扮演之中,雷可華就控制著我這個玩偶。我見老四本質不壞,沒有欺負他的意思,又給了他一支香煙,希望通過這種自然的舉動,可以讓他放鬆對我的戒備。
「你手機為何關機?」我沒好氣地質問。
「我正要說呢,請別打斷。」我咬著香煙的過濾嘴,「通訊錄上有很多的電話,父親認識很多名流,這當中可能有某個局的局長,或者某個集團的董事,通訊錄可以讓他聯繫到他所認識的每個人,這裏頭自然也包括他的保鏢、律師以及女傭什麼的。毫無疑問,郭小兵去找那位劉律師了。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我們這七個人來自各行各業,你是會計,我是私人偵探,可憐的童潤潔是個學生。賭場的管理不是個力氣活兒,需要一定的管理基礎以及必不可少的天資。捫心自問地說一句,我不是當老闆read•99csw•com的料,我永遠也只能做個為別人賣命的打工仔。撇去死掉的那三個人,父親剩下的遺子中,最有可能拿到賭場經營權的人就是你。這可不是謙虛,我只是實話實說。而最沒可能的也有一個人,別猜了,咱們想的完全一樣。郭小兵做點體力活也許不賴,但他一沒文化二沒天賦,他要想贏得賭場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收買劉熙晨律師。」
我的眼角餘光發現她正用神秘的笑臉對著我。

01

「別激動。」我安撫他的情緒,同時遞上香煙,「收買律師這種事,屬於情理之中,不是什麼滔天大罪。說吧,你答應給劉熙晨多少錢?」
「四哥,這兒有廁所嗎?」我開始尋找借口。
「你不知道?」他的口氣聽上去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里,只有我不知道那棟爛尾樓的情況,「開發商收了住戶的錢,結果費用離預算相差甚遠,聽說還有半數資金沒有到位。開發商見交付的期限已到,就卷包袱跑了。那些已經交了首付金的住戶倒了血霉,當中有好幾個人跳樓了。」
「沒有,最初他嫌我給的錢太少,後來在交涉過程中,我察覺律師想得到賭場的一部分產權。他想要三分之一,只要我就答應,他就同意讓我通過考核,不過之前要去他那裡簽一個協議。我原本想在當天就把事情解決,可他還有別的事,於是我們就將見面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中午。」
我忽然想到跟蹤超市的男孩時,曾見過對方的女友。不,不是她,那個女孩身材沒這麼好。身材?我的老天爺!我想起來了,這位老師正是那位叫小雯的酒店妹,她曾陪我一起吃過晚飯,經她的提醒,我才想到去找流浪漢做我的替死鬼。是小雯,錯不了!雖沒化妝但我絕不會看錯。除非她是小雯的孿生姐妹,否則沒別的人選了。
「我在猜你心裏在想什麼。」
我清了清嗓子,葉秀珍的智商令我堪憂,難怪她到現在都沒結婚,誰願意娶她這種蠢女人做老婆呢?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請你仔細想想遺囑的內容,雷宇國的遺產按照現存遺子的數量平均分配,要是兇手在避風頭期間雷宇國死了怎麼辦?難道還留一個人的遺產等他回來拿不成?這太麻煩了,沒人願意做這種事。兇手寧可冒被抓住的風險,也不會錯過分配遺產的時機。」
「再是朋友也不能胡來!你知不知道多危險,要是摔下來怎麼辦?」
「鑰匙一直插在車上。哦,你可能不太清楚。老楊送我們來的那天說了,這車以後就是我們的,誰想用隨時都可以開走。」
小雯急了,「你這人真有毛病!讓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老四用不可思議的目光俯視著我,「可華,你怎麼上這兒來了?這很危險!」
這問題可真夠直接的,我的心裏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童潤潔、劉振國和方誌凱都是被老三殺害的,現在潘少強被保鏢看得很緊,他逃不掉了。」
「小妹也是他殺的?」
「對,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我充滿了希望。
「這就算第一個問題?」我歪起嘴角,勉強擠出笑容。
「我不知道,碰巧撞見的。」
「龍先生,我不想捲入你身上所發生的事,請你走吧。」
「我很好奇。進莊園的那天,為什麼我跟另外五人坐著麵包車,你卻由保鏢親自護送?」
「其他事與你無關。」我的口氣有點像張爵明。
「這麼嚴重?」
郭小兵兩眼無神地看著我,那是種默認的態度。
「沒那麼嚴重,我們已經鎖定了兇手,後面的事很容易解決。」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班?」
「我只是實話實說。」她把煙蒂丟出窗外,又一陣涼風吹來,「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你和那個保鏢到底什麼關係?」
「嗯,不過你別擔心,我說了這不是什麼滔天大罪。待會兒你打電話給律師,推掉這個協議,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打開車窗,又點了根煙,左手輕鬆地搭在車門上。眼前的這棟大樓讓我感慨萬分,一個禮拜前我還是保險公司的小業務員,現在已經是個富家闊少了。幾個男同事從大樓走出,他們拎著公事包開始為公司的業績和自己的飯碗奔波,跟著又走出幾位女同事,她們有說有笑地走進麥當勞,吃她們的放心早餐。
老四顫顫巍巍地點上煙,尼古丁讓他緊張的神經得到鬆弛。抽了幾口之後,郭小兵把他的所作所為緩緩道來:「可華,這裏沒外人,我都跟你招了吧。賭場的繼承人里,唯獨我沒有同你們競爭的資本,但是我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那天老楊送我們來的時候,曾翻出過通訊錄,那上頭有很多人的電話號碼。我就琢磨,劉律師的號碼一定在其中,如果我可以收買律師,贏得賭場的幾率就變得很大。前天,我起得很早,目的只是想探探情況。走到廚房的窗邊,我發現老楊已經安排廚師給我們做早點了。廚房排氣扇的聲音很響,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於是我沒有多想,趕緊折回老楊的房間,一腳踹開房門在裏面亂翻了一通。為了能方便進出莊園,我損毀了監控儀器。回到我的卧房,我立刻給律師打電話,我沒告訴他我是誰,而是直接和他談交易。」
奧迪R8停在超市旁的停車場,車還沒停穩,一位穿著寒酸的大爺就迎上前,伸手問我要停車費。大概是這一帶人都窮瘋了,停車費用居然高達每小時二十塊錢。我沒零錢,老頭連五十塊都找不開,這筆費用只好由二姐繳納。看著停車場的那輛白色馬自達三門麵包車,我們都確信這趟沒白來。
「他可以用錢來收買。或者乾脆點兒,他可以和律師談筆交易,在賭場得手后直接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送給律師,這招絕對管用。對https://read.99csw.com郭小兵來說百分之五十就不少了,一百六十五億的鳳凰城賭場抽去一半的股份,他可以從中得到八十多億,再加上莊園的十五億資產和他應得的二十億遺產——死了三個,如果潘少強被警方抓走的話就還剩三個。我想一百四十億的遺產按照現在的人頭來分,每人可得四十多億。好姐姐,知道這樣一來會出現什麼局面嗎?在父親死後,雷家依舊有一個百億富豪,而這個人正是郭小兵。」
劉熙晨表面斯文,其實也是個貪財的凡人。律師說有人開價比老四還高,這麼說的話……我摸了摸下巴,不只一個人聯繫了那位律師。可是,通訊錄分別在楊利民和郭小兵手裡,看來這當中有人事先搞到了劉熙晨的號碼,搶在老四之前聯繫了律師?
「這位先生,你今年多大了?」老女人上下打量著我,起了疑心。
見他忙完手頭的活,我才好插嘴,「下午就別幹了,跟我們回去。」
「你有證據?」她知道我指的兇手是誰。
「沒那事,別人的房間我怎麼可以隨便進出?」
我接著問他:「你知不知道老楊的房間被盜了?」
「死?這,這,」郭小兵難以置信地望著我,瑟瑟發抖地說,「這可不管我的事啊!六弟,你之前說的都對,我認栽了!可是我沒殺七妹!劉振國也不是我殺的,我不是殺人犯,我沒有殺他們!」
又一個身影映入眼帘。端木雪兒裹著嚴實的秋裝,從正前方向我這裏走來。雪兒換了髮型,氣質上有了明顯的成熟感。她拿出手機瞧了瞧,像是在看時間。我暗自說道:「別著急,丫頭。老闆才剛剛上樓,你有的是時間。」
「完全不。可以的話給我也來一根,我緊張的時候也會去買香煙。」她把香煙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老練地吞雲吐霧起來。
手中的香煙燒去半截,心頭的回憶卻始終揮之不去。時至今日,我已經完全融入了雷可華這個角色,還會有人再叫我龍天翼嗎?
「一步步說,你都看見了什麼?」她好像很感興趣。
「先喝口水。」郭小兵把茶水遞給我的時候,摘下了口罩。
「按照你的想法,只要七妹向我們彙報你的去向,我們就不會來找你。可是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你,你押錯了寶,童潤潔已經死了。」
「沒電了。工地有活兒,我就來了。」他這人倒挺實在,即將有上億資產的他竟還會來這種地方開工。
「我找孩子的老師,噢,我孩子的老師叫小雯。」當保險業務員還是有好處的,隨機應變的能力現在派上了用場。
「這很不合理,對嗎?到現在我都想不通三件事。第一,為什麼犯罪現場出現的是方誌凱的頭而不是身體?第二,如果兇手是潘少強,冰櫃連方誌凱這麼胖的人都能藏住,為什麼藏不了七妹嬌小的身體?第三,如果他早就策劃在冰櫃下手的話,就說明他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走到游泳池,可是為什麼不能扛著七妹去泳池?他謊稱方誌凱失蹤,也可以謊稱童潤潔失蹤,不是嗎?」
「別想騙我,快給我說清楚!」她的脾氣很糟,完全沒有為我夾菜時的那股溫柔勁兒。
我抬手打斷她,「等一等,等一等!我說二姐,你是不是對郭小兵有什麼偏見?咱們敞開心扉來說吧,你是不是對他的工作沒什麼好感?」
「還有半小時,下午可能還有活要做。」老四坐回操控室。我回頭瞥了一眼,工作時的郭小兵很認真,他按動一個開關,吊起幾捆鋼材。這些鋼材每塊大約三十多公分寬,加在一起足有半噸的重量,操作途中稍有不慎極可能釀成大禍。接著,他又按動上升的開關,使鋼材緩緩而上。最後,再通過別的按鈕,使吊機的鉤子自動鬆開,鋼材落在建築的頂層。
她看了看周圍,微微緩了口氣,快如閃電地接過銀行卡,問道:「那房間什麼時候要?」
右手轉動車鑰匙點火,掛上啟動擋,左腳輕輕抬高並壓住離合器,我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震動,車身就已經往前行進。掃了一眼儀錶盤,這車最高時速可超過每小時三百公里,在駕校學習期間,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開上這輛好車。
「你來上班怎麼一聲招呼也不打?」
女同事張開嘴,對雪兒說了點什麼。雪兒點點頭,立刻把早餐放進隨身攜帶的挎包,簡單地用紙巾擦了擦嘴,跟隨同事往旁邊的大樓跑去。在這段時間內,葉秀珍突然停下腳步,往她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她彷彿想到了什麼,但卻沒追上去,而是往我這裏走來。
出隧道后,原本應當直行的奧迪R8拐向右方,趁著交通燈還沒變紅,我將油門踩到底衝過路口。沒多久,我就見到了星運保險公司所在的大樓,車子穩穩地停靠在路邊。二姐頭也不回地推開車門,拎著她的挎包往麥當勞跑去。
「我親眼所見。」我看著前方的高速公路,「昨天我就想說,可有人在我杯子里下了毒。」
「我親眼見到老三殺了方誌凱。」我把當時的情況重複了一遍。
「二姐,你太高估我了。」
我拉開車內GPS定位系統下方的煙灰缸,「想想看,在這樣的環境下假如你是兇手,你會在殺了人之後一聲招呼也不打就離開嗎?這太容易讓人起疑了。也許老四的學歷不高,但他不是個笨蛋,在這種狀況下,殺人兇手一定得待在現場,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當兇手看見屍體會表現得和我們一樣吃驚。這又不是一般的入室搶劫殺人,莊園命案的兇手絕不會亂跑,因為若是他離開,可能會和遺產擦肩而過。」
「好,那我中午就去辦。」她說完就離開了。既然摸清了她的工作地點,就不怕她騙我,我沖她的背影說了聲「謝謝」,她完全沒有理會,拐個彎就沒了蹤影。
「招呼也不打?」老四指著自己,「我和七妹說過了呀,她沒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