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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李樹生的愛人給李宜德的茶杯加水,又給李樹生端來一杯,然後退到裡間卧室。
林書記從沙發上站起來,伸出寬厚的手同李樹生握了一下,再關了電視機。
、示院一支煙,猛吸了一口。陵武上往陵武來的那倆計程車只早他幾屬深林書記多次聽過這方面的反映,作為省委書記,他對柳王明這種自由主義的態度,很不滿意。可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告訴他,對待這方面的問題,要有十分慎重的態度。人際關係是社會最基礎、最複雜的一種關係。其影響社會生活的作用,往往大於工作的關係,組織關係、上下級關係。現在是信息社會,無論什麼人都一樣,都要接觸社會各階層的人,領導人也一樣,有個關係比較親近、比較熟悉、比較了解的市級幹部,也很正常。我林松濤不也有很多私人關係比較親近的基層幹部甚至鄉鎮幹部嗎?有很多基層真實情況正是從他們那裡得來的。但要警惕的是,不要因這層關係而影響處理問題的原則。從社會交往角度來看,柳王明同一個告層領導比較熟悉也未必是假的。如果真是這樣,省委今後在處理涉及這方面的問題時也要多長一個心眼。就柳王明而言,身為領導幹部,企圖以這樣一種關係來為個人謀私,則是極為錯誤的。
「還有個問題我還得聽聽你的意見。這次換屆,你對新陽的班子有些什麼樣的考慮,特別是市委的幾個副書記怎麼安排,說說你的看法。當然也包括你自己個人安排的考慮,也可以說說。」
「聽說省委全會部署了地市委換屆的事?」李宜德問。
林書記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下面幹部中有不少議論,說柳王明很有來頭。他自己也在一些公開場合說,自己到北京一位首長家裡可以隨便進出。聽他的口氣,新陽市委書記的位子非他莫屬。你得注意!」
「你有些什麼考慮?」
林書記很敏銳地觀察到李樹生的內心變化。
李樹生這番話,林書記當然聽得明白,「廳局和地市之間選擇」,那就是除非能進省級班子外,就在新陽不走了。李樹生的能力、綜合素質、人品和德才,他心中有數。應當說在全省地市委書記中是數一數二的,在省直廳局長當中也是冒尖的。正是因為如此,才把他放到新陽這樣重要的地方擔任市委書記職務。就個人素質,他是提拔進省委班子最合適的人選,可現在還不到時間,省委換屆在明年。再說,現在提拔幹部,安排班子,變數太多,有時簡直是變魔方一樣,不到發通知的時候誰也說不準。何況提拔一個省委常委,是要中組部來考察的,決定權在中央,他不能在李樹生面前有任何表示或暗示。當然,從內心來講,他贊成李樹生的想法,在省委換屆前,繼續在新陽任市委書記。既然李樹生有這個想法,那就同自己的考慮吻合,讓他繼續在新陽當書記,林書記的話有相當分量。
「你在哪裡?」
「你對換屆有什麼看法?」
「咱們聊聊,也是積極的休息,你難得回來,倒是耽誤你和家人團聚的時間,不介意吧。」
「哦,好!」李樹生稍稍遲疑了一下說,「你這樣吧,你代我給汪東晟同志掛個電話,轉達我的意見。要全力以赴、不惜代價搶救傷員,技術力量和藥品設備有困難及時向市衛生局報告,由市衛生局全力解決。同時要安排足夠力量做好死者善後工作,安撫好家屬。事故調查工作有安排嗎?」
「包括思想作風和政策水平,與一個市級領導幹部相應的政治素質有差距。我的看法也許不準確。建議省委考察。」
「柳市長和誰一同去陵溪縣的,他在陵溪有哪些安排?」「柳市長是從雲坊直接趕去的,沒有人同他一道。他的安排簡單給我說了一下,他準備直接趕到出事現場,然後看望一下死者家屬,還要就這個事故在陵溪開會,部署當前安全生產的問題。」
李樹生放下電話,愣了一下。
「這提醒我們選拔幹部,尤其是『一把手』,太重要了。」老李插話說。
「這是一件惡性|事故,國務院領導作了嚴肅的批示,我是剛剛看到報告,我和候省長都在上面作了批示,你要趕快組織力量把這件事處理好。」
「對,一起聊聊,坦誠地交換一些不同的看法,有好處。」
「這麼晚打擾你很對不起,有個急事必須向你報告。」
李樹生和李宜德年齡不相上下,到新陽之前都在省政府工作。李宜德任省經委紀檢組處長,在省政府大樓二層辦公。老家又都是一個縣的。平時接觸就比較多,兩家常常走動。李宜德是學水產專業的,同經貿委的業務風馬牛不相及。在經貿委呆得很彆扭。六年前,省委加強農業,從省直機關抽調一批幹部到縣裡工作,李宜德想報名下去,又打不定注意,徵求李樹生https://read.99csw.com的意見,李樹生全力主張他報名。
林松濤話題一轉,談到這次地市委換屆,想聽李樹生的想法。他站起來,第三次給李樹生續水。示意李樹生繼續說。
「你是班長,在工作上對班子成員放手放心是應該的。但作為一把手,還有帶好一班人、教育、幫助、監督班子成員的責任。要加強市委班子的政治建設,省委對黨風廉政責任制已經有明確規定,要按規定落實。」
憑心而論,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夜晚,只身前往一個哭喊聲亂成一片、血腥味汗味交織一起、各種意想不到的矛盾集中都擺到你面前,讓你不能有更多時間思考,就要立即答覆表態的場合,他的確需要幫手,他希望自己身後有可以依靠的力量。在這種時候,多一個人,多一個聲音,哪怕是不同的聲音,都是力量。可是,他不能拉上李宜德。他知道李宜德純屬客套,都是相當級別的領導幹部,也都熟悉領導幹部處理問題、檢查工作、陪同考察的基本常識。一個市委書記到縣裡處理一起突發事件,身邊卻跟著另一個縣的縣委書記,什麼意思?那不是公開告訴新陽人:他們之間有特殊私人關係,要不就是告訴人們,李樹生出門時,李宜德在場。關於他們私人間關係,在李宜德提拔為縣委書記時,社會上就有些議論。柳王明更是盯著他們的關係做文章,還是少讓他找些口舌為好。
李樹生和愛人一同把李宜德送出門。
這時茶几上的紅色電話機響了,李樹生拿起話筒。看看掛在客廳正面的時鐘,已經十點十分了。
李樹生回到屋裡,跟秘書司機打過電話,讓他們半個小時以內趕到家裡來,立即趕往陵溪縣。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點上一支煙,猛吸了一口。
「哦,老黃,你說。」
以李樹生的感覺,柳王明急於當新陽市委書記的心愿一直存在,但這麼快的動作,是李樹生沒想到。而且如此赤|裸裸的拉選票,散布不負責任的言論,造成幹部中的思想混亂。雲坊縣財政分成問題,反映多年,李樹生也有過多次批示。柳王明壓了兩年,就是不辦。甚至在外面說,財政是二次分配,要公平,不能尋私情。弦外之音是李樹生照顧李宜德,尋私情。聯繫到今晚林書記找他談話,並徵求他個人工作安排的意見,還說到北京有領導同志問起柳王明的工作。李樹生感到市委換屆的複雜性不可低估,面對一個可以置榮辱和廉恥于不顧,把追逐個人升遷放大到瘋狂程度的政治對手,李樹生感到不能有半點馬虎和疏忽大意。
「為什麼?」林松濤很感興趣。
這番話,堅定了李宜德下去的決心。他笑笑說,「我到沒那麼大的野心,只是想干點事實。機關太無聊,實在是耗費生命。再說,經貿委的業務我一點也插不上手。」
「書記,回家了還閑不住。」李宜德伸過手來。
「哦,哦,死傷是報告時的人數還是現在的人數?」
「你消息很靈通嘛,宜德。」
林書記點了點頭。
「我想等省委考察組考察完后,再著手抓換屆工作。在國慶節前完成。回去之後,我想在近期組織市縣鄉萬名幹部下農村,宣傳『三個代表』思想,幫助農民解決困難,研究發展生產、增加收入的措施。把各級幹部的精力引導到經濟社會發展中去。」
「這麼晚還去陵溪?明天去不也只差幾個小時嗎。這晚上開車——」李樹生的老婆一邊幫他收拾行李,一邊憂心重重地看著他,眉宇間流露著幾分擔憂,幾分哀怨。
「哦?」
讓李樹生最頭痛的是新陽人事關係複雜。
陵溪縣發生的交通事故,灌滿了他的腦子,眉宇間皺起了一個清晰的「川」字,事故、國務院領導和省領導批示、換屆、柳王明——。
林書記講的是少數地方政權,在壞人的把持下,這個地方的政治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庇護網路模型。模型的主體是一個地方行政長官,相關的有四種人,一是這個官員的「恩主」,也就是可以庇護他的上級,二是他的下級,是他的被庇護者。三是地方政法系統的官員和他所掌握的「黑惡」勢力。這個地方官員,憑藉它上下左右的關係網,可以無所不能,一掌遮天。違法的事,可以由黑社會代勞,黑社會擺不平的,可以動用他所控制的司法手段干預。再捂不住,就找到他的「恩主」出面,尋求庇護。而在他的手下,有眾多他所提攜的下級官員,為其提供源源不斷的「效忠」與「進貢」。維繫這個體系的內在力量,是層層庇護網之間的利益交換,常常是通過授官、行賄、利益分贓來維持這種互利關係,形成利益目標一致的政治聯盟。在這樣環境中,如果用民主的程序來決定地方重大政治事務,這個聯盟具有壟斷權九-九-藏-書。對外,它是一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出現這種現象的地方,實際上形成了「軟危機」。出現一種不死不活的危機狀態,他上同國家權威分庭抗禮,下同老百姓離心離德,經濟發展社會進步都受到嚴重製約,但你查不出他有什麼破綻。在「軟危機」的情況下,地方官員,企業家,平民百姓,都會被這個體系分為「網內」「網外」兩種人,網內人可以分享利益,網外則受盤剝。任何人都面臨兩種選擇,要麼同流合污,要麼甘受盤剝。在這種地方關係網的支配下,往往會形成與社會公眾利益相對抗的勢力。
「哎,樹生,咱們也都算是做學問的,今天我們都輕鬆點好吧,不是什麼省、市委書記對話,隨便聊聊。這次全委會你感覺怎樣?對省委適當調整發展戰略有什麼看法?」
「那好,要儘快查明事故原因。另外,你通知市委分管政法工作的溫俊銘副書記,現在就趕往陵溪縣事故現場,爭取天亮前趕到。你告訴宣傳部、辦公室、公安局等有關單位的領導。市委、市政府辦公室要24小時有人值班,保持上下聯繫暢通。」
「是啊,這就是我們學習『三個代表』重要思想需要認真解決的問題。我一定找來看看。」
「你放心,林書記,我馬上就回去!處理完了立即向省委報告。」
「在這個問題上,我不會有什麼顧慮。請林書記放心,我也不會因此而放鬆對柳王明的要求。」
他正在看《新聞聯播》后的天氣預報。面前的茶几上放著吃過的「統一」方便麵盒。
倆個人還談到接替珠江三角洲產業轉移的問題。認為珠江三角洲正在進行產業結構的調整,產業升級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有些產業向發展相對落後的地方轉移,這是全省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的機遇。全省幹部要有甘當配角的胸懷,承認落後,不甘落後。當好二傳手,同珠江三角洲經濟區對接,通過他們融入全球化。
李樹生認為,現代化在很大程度上是城市化。城市化的進程是一個國家經濟、社會、文化進步的標誌。城市化要有產業支撐,否則是一座空城。引農造城,放開農業戶口讓農民進城也不行,城裡每年新增大量就業人口,還有大量下崗職工,農民進城了幹什麼?吃什麼?會造成城裡的不穩定。農民造城,造出的都是農民街,過不了兩年又得炸掉,得不償失。而要發展產業,必須做大優勢產業,支柱產業。通過支柱產業的集聚效益和輻射作用,把城市做大,通過一至幾個大城市的發展,帶動中小城市乃至小城鎮的發展,進而做大全省經濟總量,這個發展路子不是變了,而是更具體了,更科學了,更符合本省實際的了。
省委書記林松濤是個生物學教授,研究遺傳工程。八十年代從中南農業大學校長崗位調任省政府副省長。書香門第,父親是抗大的教員。延安時的幹部不少聽過他講課。林松濤博學多才,思維敏捷,思想深邃。又平易近人,一副長者風範,學者風度。
今天下午,省委全委會結束后,省委林書記派秘書找李樹生,要他晚上去辦公室談談,這對李樹生來說是個意外的驚喜,他多次萌動想找林書記彙報思想的念頭。現在省委已經明確了換屆的時間表,正好把自己對新陽班子的一些考慮,向林李書記彙報一下,便於省委在考慮新陽班子時把握。
「哦,事業心還強。」
「目前主要是縣裡,剛才按柳市長的意見,市衛生局正在組織醫務人員、藥品、和醫療器材和救護車輛趕往現場。」
「我服從省委的決定。就個人而言,在一個地方主持工作壓力太大。回來找個廳局長乾乾,當然舒服。你知道我是個想做些實事的人,你又這樣把我當回事,我就更不敢偷懶,是吧?林書記。如果在廳局和地市間選擇,我還是繼續選擇在新陽干。因為這裏的路子理清了,發展的潛力和後勁很足,我很有信心。」
「你該找來看看。我前天在省農村費改稅領導小組的一個材料上有一個批示,要地市縣的同志把它作為實踐『三個代表』的具體行動,從政治的高度來看待農民負擔問題。作者用想象不到的貧窮、想象不到的罪惡、想象不到的苦難、想象不到的抗爭、想象不到的悲壯來形容他深入農村所看見所聞的感受,振聾發聵啊。」
林書記說得有些激動,用食指「咚咚咚」地敲打著辦公桌,李樹生背上肌肉一陣痙攣。
「上個月在北京參加一個會,中央有個部門的同志去賓館看我,特意問到柳王明在新陽工作怎麼樣,也表現了很關心的意思。」
「『軟危機』現象?」李樹生仔細聽著林書記的下文。
「好,我馬上來落實。」
紅色電話機再次刺耳地響了起來。李樹生的愛人也從裡屋走https://read.99csw.com了出來。
「搶救工作都是縣裡在組織嗎?」
「我認為省委全會的精神,符合十六大解放思想,實事求實,與時俱進的要求。十六大要求黨的全部理論和工作要體現時代性,把握規律性,富於創造性。省委原來提出『以工業化為核心,做大總量,做大城市,做強支柱』的發展戰略沒變,現在提出『當好二傳手,對接珠三角,融入全球化』,進一步完善了發展的路子。『當好二傳手,對接珠三角,融入全球化』,是『做大總量,做大城市、做強支柱』的途徑。是戰略的發展和完善。」
「方便麵怎麼啦,營養結構合理搭配,挺好。我原來在實驗室一呆就是一二十小時,三盒方便麵。還真把這身體練出來了。現在啊,養尊處優,嬌了。還真留戀那時的生活。」
「市委換屆工作是一件大事,各方面都很關注。總體上是按林書記下午在會上提的要求去落。我個人認為不宜過早宣傳。」
李樹生離開林書記辦公室,快十點鐘了。他一直琢磨,林書記今天找他談話,主要是聽省委發展戰略調整的意見,還是想聽他對新陽市委換屆的想法,還是純粹是找他侃大山。按理,一個臣民六千萬的省委書記,晚上把他找去,決不是為了侃大山。
「哦,林書記,我還沒接到報告呢。」
原市政府錢市長是個從動力機廠廠長崗位上調來的,在廠長崗位上幹得很出色,把一個靠翻砂鑄鐵生產農用水泵的小廠,盤成了一個生產數控車床,百分之七十的產品出口,年稅利近六千萬元的大型企業。事業心極強,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章。作為回報和對他工作成績的肯定,省委調他任新陽市長。下鄉、下廠,工業、農業,引資招商,每天忙得不亦樂乎。但缺乏從政經驗,工作抓不住重點,政府工作運行不順暢。兩年後調整了他的崗位,改任市政協主席,還兼了兩年的市委副書記。老錢嘴上不說,但心裏對李樹生是有意見的。新陽近幾年的變化是我這個市長用身上二十多斤肉換來的,不是我跑上竄下,你李樹生一個人三頭六臂也不成。結果是新陽的工作上去了,市長卻下來了,什麼意思。他責怪李樹生容不得人。社會上反響也不小。老錢是土生土長的新陽人,兄弟姐妹七個,親上加親,朋友同學,能跟他扯上親友關係的縣處級幹部就有二十來個。這批人興風作浪,在全市社會上很快形成了一個「李樹生排擠錢」的輿論,認為省委調整錢的崗位,李樹生有推脫不了的責任。為此,李樹生的形象失分不少。接替錢市長的柳王明,是鄰省一個市副書記交流來的。這個市與新陽一湖之隔,山水相連,市民都相互往來,有關柳王明為官做人,新陽的幹部中也有不少傳說。從他來后兩年的表現看,證實了人們的各種傳聞,使李樹生暗地叫苦不迭。說實話,李樹生也算是宦海沉浮,官場顯規則、潛規則他也是熟悉的。但他厭惡那種玩弄權術、工於心計、四面朝陽、八方來風的職業官僚,瞧不起那些一切從保自己烏紗、一切從謀取高位出發考慮問題的官油子。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吃上了這碗飯,有時也不得不說一些違心的話,做一些自己不願做的事。官場的現實也常常讓人們看不懂,這些官油子倒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現在形成一種怪現象;做官的不做事,做事的難做官。今天下午,省委林書記在報告中宣布了地市今年年底換屆,還特意講了不準跑官要官的問題。李樹生預料又是一場「跑官」「要官」的大比拚。從最近柳王明的一些活動看,他為推動當前工作和完成今年的經濟工作任務著急。
「李書記嗎,我是市政府黃世槐。」
「柳王明同志政治上需要提高。他的主要精力沒有放在政府工作上。」
李樹生停頓了一會,看了一下林書記的反應。
「對。必須警惕這種人走上『一把手』崗位。」
「林書記,佔用你的休息時間,不好意思。」
晚上七點半,李樹生準點趕到林書記辦公室。
「不必了,你明天還有工作,先回去早點休息吧。市裡的事回去后我們找機會再聊。」
「開始我還不接受他的觀點。現在從一些地方出現情況看,還真讓人著急。」
「樹生嗎,我老林呵。晚上陵溪縣發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你知道嗎?」
「你看看,從秦始皇設郡縣制開始,兩千多年。縣這個層次非常重要,也是個幹事業的平台。幹得好,是很有發展前途的。縣級是中國政治構架、統治運作的基層。同市、省乃至中央機關的運作大同小異,能搞好一個縣,就能搞好一個市,乃至一個省。你看看,現在活躍在市級以上的領導幹部,大多數都是縣委書記出身。」
「我們是有言在先的,你忘了?坐吧。read.99csw.com
李宜德上車后,藉著車燈,看見一輛計程車剛剛啟動開走。
就這樣,李宜德報名要求去基層工作的要求獲得批准,來到雲坊縣任縣委副書記。後面帶個括弧,正處級。幹了四年,李樹生任新陽市委書記后才轉正任縣委書記。在公開場合,互稱官名。私下則互相直呼其名。
「班子里的幾位副書記,工作都還不錯。對我的工作總體上很支持。但分工上有些不順,有的分管了政府部分工作,不好同政府工作銜接。我建議省委考慮交流一兩名副書記。組織部長周建明同志,任市委常委多年,綜合素質很好,很全面,各方面反映都不錯,可以擔更重的擔子,建議省委考慮。至於柳王明同志,我的感覺也許有片面性。」
「老李,你是學經濟的。你現在也算是一方諸侯。前兩年我看了一個政治學者提出的一個觀點,他說近二十年來,世界政治文明發展很快,這是主流。但同時,也出現了一股逆流,就是有些地方出現的『軟危機』現象。」
新陽的地理位置好,氣候、山水風光有獨特優勢,形成了一個很獨特的人居環境。研究發現,新陽的女人是全省水色最好的。膚色白皙、滋潤,且性格溫柔。據說這都同新陽的氣候和水質有關。所以,在這裏住過了一段時間的人,都不太願意離開。因此,新陽的幹部常常在一個封閉的小環境中自我循環。調不出、派不進,曾是省里組織人事部門一個很頭痛的問題。縱使是提拔調到外地工作,也把家留在新陽。因此,在新陽的幹部人事工作中,難免盤根錯節,明礁暗涌。就是闖蕩江湖的老艄公,稍不注意,也照樣會翻船落水。李樹生來新陽不久,就因調整市長的人選惹了一身「腥」。
「政治學者描繪的這種現象,如果僅僅是理論模型,或僅僅是一種預測,到也無所謂。不幸的是,按照這種模式,確實在現實社會中能找到例證。」林書記說。
邊走邊想,車就到了家門口,家裡廳堂的燈還亮著,有人在說話。進門一看,雲坊縣委書記李宜德從沙發上站起來。看來他已坐了很長時間了。
李宜德把柳王明今晚到雲坊的過程,前前後後同李樹生說了一遍,加進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和感受。李樹生認真地聽著,並不時點點頭。
「政府工作壓力比較大。也很辛苦,但我看他花在工作上的時間不是太多。沒有集中精力研究全市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矛盾和問題。我擔心時間長了,我們共事有困難。」
「哪裡,書記客氣。晚飯就方便麵對付?」
「現在是信息社會嘛,連十六大的人事安排都先幾個月傳開了,何況這?」
「沒事,你說。」
「柳王明同志最近在很多場合都有意無意向別人介紹他同一位首長的特殊關係,說首長在政治上是如何關心他。我總覺得這樣不好,這是對領導不負責任。」
「老李,來來,坐,坐。」
「根據柳市長的交待,已經組織了一個十二個人參加的市、縣聯合調查組,剛才出發了。」
「哦。你說他政治上要提高主要是指?」
「嗯,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呃,對新陽市委班子你有些什麼考慮?你同王明搭檔兩年多了,這個同志怎樣?」
「聽說過這本書,沒找到。」
「報告時的人數是十二人,搶救過程中又死亡七人。」
「因為這樣不利於穩定幹部隊伍情緒。而且換屆的過程不宜拉得太長,否則會影響今年工作。應當集中時間抓緊完成。當前要把廣大幹部群眾的注意力引導到經濟社會發展中去。」
就這樣,夜短話長,不覺已經九點半了,李樹生還有更重要的話沒來得及說,今晚的機會很難得。可又怕過多耽誤林書記的時間。
李樹生本來不想說這些,但柳王明的表現確實讓他無法沉默,特別是得知地市最近要換屆的消息后,已經是毫不掩飾地要爭當市委書記,明裡暗裡散布「李樹生要走」,由他接任市委書記的言論。甚至已經著手為此在謀劃一些非組織活動。李樹生不能不說話了,必須著手應戰,不能讓柳王明太放肆了。如果讓柳王明的想法得逞,使社會感到失去正義不說,自己也丟面子。李樹生是個服軟不服硬的性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當然,要是有人想耍弄他,李樹生也會不聲不響地奉陪到底。不謙虛的說,耍些小手腕,李樹生也不絕對是外行。只是作為市委書記,作為班長,負有帶好班子的更大責任,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罷了。所以今晚既然林書記提起柳王明的話,他正好逮著了機會。把柳王明致命的「穴」給點一下。又不能說得太直白,他這方面有過教訓。兩年前,省委領導對錢耀華的工作有些看法,李樹生趁機建議省委調整他的工作,結果有關部門提請省委常委會討論時,調整理由之一就是新九九藏書陽市委書記建議。使李樹生招徠了很多非議,也使錢耀華對他產生了很多誤解。接任錢耀華的柳王明,除了組織能力比錢耀華強外,兩年多的表現,倒讓李樹生增加了更多的憂慮。但不便跟省委、特別是不好同林書記說。他怕自己落下一個不好共事的名聲,心裏實在是叫苦不迭。如果說,錢耀華是因為能力而辦不成事,那麼,柳王明則是胡作非為亂辦事。更使李樹生憂慮的是柳王明政治道德,為了某種目的而不擇手段。柳王明毫不隱諱地宣傳自己的政治背景,炫耀自己同高層領導的特殊關係。這段時間以來,柳王明公開地、私下地,把「首長」掛在嘴邊,其用意也不外乎是這次換屆。
「你說得對。另外,我們還必須相信,就是柳王明同這位領導有很親近的個人關係,也不妨礙我們按照原則實事求實處理問題。黨的高級幹部是治黨理國的政治家,對幹部、對工作要求是有原則的,決不會因為有什麼特別關係而放棄原則。」
「市政府辦公室剛剛接到報告,今天下午七點四十分,陵溪縣發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從縣城開往清水鄉一輛公共汽車翻到懸岩下,報告已經有十九人死亡,另有二十多人受傷。柳市長正往現場趕,縣裡也已經在組織搶救,處理善後。柳市長要我先向你報告。」
「說不上什麼看法,我倒是建議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考慮換屆工作上來,不能滿腦子經濟工作。」
他們談興很濃,李樹生似乎忘記了坐在對面的是省委書記,倒像是同一位老朋友、老相識侃大山。從省委的工作思路,到當前農村政權的鞏固。林書記問他是否看過一本反映農業、農村農民生活的書。
「我也不清楚。可我認為,無論真假都不應不分場合地渲染這樣的關係、示院一支煙,猛吸了一口。陵武上往陵武來的那倆計程車只早他幾屬深。」
「你繼續說。」
「我找個機會同柳王明同志再談一次心,我估計效果不一定好。」李樹生說。
新陽市委書記李樹生,是個學者型的領導幹部。五十多歲。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畢業生,北大經濟系的高材生,后又考取人民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宏觀經濟。他的畢業論文《論我國區域生產力布局》,在經濟理論界引起過轟動,他的研究成果吸收國家「七五計劃」中。畢業后,本來分配到國家計委宏觀經濟研究所工作。老李上大學前是公社「三結合」幹部,從事農村經濟管理。他是個孤兒,從小失去父母,是嬸嬸把他拉扯大的。長大之後,李樹生把對父母全部愛,傾注在嬸嬸身上。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硬是做通了愛人的工作,讓她辭去了民辦教師的工作,回家種田,侍侯嬸嬸。研究生畢業后,把分配在北京的工作介紹信揣在兜里,找到組織,好說歹說,回到了家鄉。但省計委還是把他截留了。由於他的經濟理論功底以及對社會底層的切身感受,對全省經濟社會發展有著獨到的見解,參与編製了全省幾個五年計劃。工作幹得很出色,只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從科員到省計委主任的任職經歷。九十年代後期,地理位置在全省最好,區域優勢最為明顯的新陽市,經濟社會發展各項指標排在全省迅速下滑,直至倒數第二,省委調整了市委主要領導,把李樹生放到了新陽市委書記的崗位上。說實話,如何把新陽的經濟搞上去,李樹生來有足夠的信心。他在省計委主任的崗位上干過多年,全省八個地市,各地的經濟優勢,產業結構,如何確立發展戰略,揚長避短。他心裏有本帳。所以,他來新陽,並沒有花更多的精力在經濟工作上。不過調整了原來的發展戰略,重新規劃了產業布局,同時運用兩手籌措發展資金。一是招商引資,二是經營城市,搞資本運作。很快使新陽的經濟出現了新的發展勢頭。到李樹生任職的第四年,新陽的經濟社會發展進入了全省的先進行列,發展速度僅次於省會城市。
「好。你這個想法很好,你們常委會好好研究出個具體方案,再向省委報告,我要看看。」
「要不我陪你去吧。」李宜德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為市委書記親臨現場是義不應辭,這深夜人靜,驅車幾百公里,家人擔心,也是情理之中,而自己又在場,出於私人感情,李宜德覺得自己應該有個態度,至於李樹生同不同意,那就由他決定。
「市政府值班室。」
「那些罪惡很難想象是發生在人民執掌政權的歷史條件下。我們黨依靠農民起家,五十多年了,可有的農村基層政權組織、代表人民的執法者,卻不自覺地走到了人民的對立面。值得我們深思啊,老李。」
「這件事我也聽到過一些反映,到底是真是假?」
秘書進來,給李樹生倒茶,拿走茶几上的方便麵盒,輕輕地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