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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奎因新探案 探案三 黑暗之屋

卷一 奎因新探案

探案三 黑暗之屋

那年輕人斷言道:「如果你跟著紅箭頭走你一定可以出來。有些人走的路正確,有些則不,不過最後……經過一路上驚心動魄的冒險……現在,各位女士、先生,代價只要——」
他用一種幾乎是法國式的姿勢抬起肩膀:「我怎麼樣?這一切我完全陌生。我幾乎整天都在岩石旁邊畫著海景和風景畫。我是個藝術家——詹姆士·奧拉佛·亞當斯,任你差遣。」他的態度有一點敵對,幾乎是冷笑,「你可以在樓下寄物處找到我的顏料和畫作。我不認識這個死者,我希望我沒有被這個可怕的地方所吸引。」
「很顯然,這位白髮兔子也不能抗拒你的重頭戲魅力,杜瓦,我相信他一定會停下來傾聽解說員的說明!」
「誰?」埃勒里睜開了另一隻眼睛,向著迪居那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個有著一頭濃密白髮的高大男人大踏步沿著廊道走。他戴著一頂軟帽,帽檐低低地遮住眼睛,深色衣服,沉重的臉孔上都是汗水。他的舉止里有一抹強烈的果斷。
喬·瓊斯咕噥著:「喂,不是我乾的,奎因先生。」
「你知道哈迪醫生今天會在這裏,這個地方嗎?」
那位優雅的女士潤濕了她的嘴唇,她看起來很虛弱:「我想你是對的,這遲早會曝光,」她以低沉空洞的聲音說道,「我說。是的,我的名字是梅姬——梅姬·克拉克,是真的。我寫了那張紙條給——給哈迪醫生。」接著她的聲音激動起來,「但我並不是依照我的自由意志所寫的,他逼我的,這是一個陷阱,我明明曉得但我不能——」
「很好,」埃勒里叫道,「那麼他還在這個迷宮裡面。警官,向警察局緊急報案。有一個人在這裏被謀殺了!」
他推開門,眼睛因不適應地窖內的光線而猛眨著。一個警員碰碰帽子向他致意,服務生看起來很害怕。
「不,不,孩子,那是懶散思考者的結論。適當的推論應該由兔子先生不是到歡樂園來享受歡樂園本身的樂趣開始,如果你懂的話。那麼歡樂園就只是達到目的的一個工具。就某種意義來說——請注意他的衣服的剪裁,迪居那,兔子先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他無視於歡樂園。它的存在對他而言沒什麼意義。他衝過了但丁的地獄、冒險的蜻蜓屋、爆米花、清涼點心攤,好像他是個瞎子或它們都不存在一般……診斷結果?一個約會,我會說,對象是個小姐,而且這位先生遲到了……現在看在老天的分上,迪居那,吃你的東西,不要吵我。」
「小小的一個示範,」埃勒里冷冷地說道,「大自然提供給他任性的子女的一個奇迹。磷,毫無疑問。以顏料形態出現的磷。如果,舉例來說,兇手在被害人進入黑暗之屋前把它抹在被害人的外套上——或許是在人群推擠中——他就保證可為他的犯罪行為提供足夠的光芒。在完全漆黑的地方他只要尋找磷光記號就行了。然後在黑暗中十二英尺處發射四槍——對一個好槍手來說不算什麼——彈孔消除了大部分的磷光顏料,剩餘的也被湧出的鮮血衝掉了……兇手可以逍遙了……是啊,是啊,非常聰明。不,你休想!」
「化學的。我被這些搞得很不安——」
「怎麼樣,奎因先生?」齊格勒不耐煩地問道。
「喔。」埃勒里鬆了一口氣,「你叫的那一聲害我以為有妖怪攻擊你呢。好啦!站起來。在這裏你又不是第一次跌倒。」
「才沒有這種事。」人群里某處發出了洪亮的貝斯嗓音,同時也有哧哧的笑聲。被指為心臟衰弱的是一個強壯的年輕黑人,穿著同樣髒兮兮的棕色衣服。一位標緻的黑美人倚著他手臂格格地笑。
「謝謝,醫生。你叫什麼名字,小姐?」
「但是怎麼——」
他們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長長窄窄像地窖般的房間里,朦朧地以燈泡照明,並飾以假的蜘蛛網。房間里看起來很潮濕,牆壁也搖搖欲墜。有一個謙恭的人接過了埃勒里的巴拿馬帽,給了他一個銅牌子,然後把帽子放進一個長木架的隔間中。大部分的隔間里都是空的,不過埃勒里注意到藝術家的顏料盒在其中一個隔間中,而白髮老人的草帽在另一個隔間里。這個過程有些邪門,迪居那因為期待的興奮而發著抖。一個鐵柵欄把地窖一分為二,埃勒里推想遊客結束冒險活動后就是由柵欄後方出來,從柵欄窗口領回寄放的物品,再由右翼的階梯上去。
「真空系統?」埃勒里驚嘆,「一個吸取裝置……有可能!這個真空系統整天都開著嗎,杜瓦?」
「好了,好了,杜瓦,」埃勒里安撫他,「我們無意把藝術家氣質的衝突牽扯進來,不管怎樣,不是現在,亞當斯先生,機器停止的時候,你在哪裡?」
站在他們前面的一個高挑年輕女郎笑著,並向靠在她手臂上的老先生說道:「喔,爸爸,我們去試試看!一定很有趣。」埃勒里看到草帽下的白髮點了點頭,年輕女郎於是排開群眾熱切地向前。老者並沒有放開她的手臂。他的舉止有一種異樣的僵硬,步伐緩慢,讓埃勒里覺得相當奇怪。年輕女郎在售票亭買了兩張票,帶領著老人沿著圍起來的小路走進去了。
「是的,是的,我——我不能袖手旁觀。我想我可以警告——」
埃勒里·奎因先生的皺眉也是很帥的,他把六個嫌犯的私人物品都放下了——他把這些物品搜來時引起了一致的抗議,主要是來自藝術家亞當斯和萊斯小姐——但他並沒有找到該有的東西,埃勒里只好從地板上站起來,默默地指示將物品歸還原主。
齊格勒隊長的臉陰晴不定:「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我要說多少次?地窖值班的人說在兇案發生的時候,沒有人進出過。那又怎樣?」
房間里到處都是光束。警察的手電筒光束彼此交叉成一個詭異的圖形,就像這房間的形狀一樣奇怪。一個警員把燈籠高舉在死者上方作為中心點,有六個人一字排開地站在一面牆前,其中五人彷彿被催眠般地直愣愣看著光束的中心點,第六個人——那個白髮老人,還是倚著高挑年輕女郎的手臂——則望著他的正前方。
「讓我看看你的手,」埃勒里用單調的語氣說著。迪居那獃獃地看著,伸出他的小拳頭。埃勒里把它翻過來並凝視手掌。它是深紅色的。他把它抬高到鼻孔處嗅,然後他拿出手帕把深紅色擦掉,「好吧!這沒有油漆的氣味,呃,迪居那?而且我認為杜瓦不大可能會把東西灑在地上增加氣氛。」他慰藉地說著,橫身站在房門和一臉驚惶的迪居那中間,「好啦,好啦,孩子,讓我們打開這扇門。」
「這可真是奇特的地方,我認為,」埃勒里嘀咕著,憂慮地看著那扇門,「而且就邏輯來說……哎,迪居那,這不關我們的事。讓我們像個男人一樣接受懲罰后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先走。」
「沒錯,」齊格勒隊長打斷他的話,「我本人找到他的。他對自己大聲咒罵,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他對我說:『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走出這裏?解說員說我們一定要跟著綠箭頭走,可是那也只不過到另外一個可笑的惡作劇的房間去。』類似這樣的話。那為什麼你這麼快就要出來,亞當斯先生?你知道什麼,是吧?好吧,現在說出來!」
馬修·萊斯聳read.99csw.com聳肩:「前方某處。靠近出口,我相信。」
「確實是,」他嘆道,「好東西,我親愛的杜瓦先生。我十分贊同你有創造性……迪居那,看在老天的分上!坐好。」下午的太陽很炎熱,他的白襯衫早就粘在身上了。
「留在原位,拜託,」埃勒里簡短地說,「不要動,每個人。」
「但你怎麼知道是亞當斯呢?」過了一會兒,等到秩序大致恢復后齊格勒問道。亞當斯倒在地上,上了手銬;其他人圍在四周,有的臉上是解脫的神情,有的是恐懼的。
「他是不是——他是不是——?」迪居那低語。
「沒有一丁點兒蠟,沒有碎玻璃片,沒有燃過的火柴棒,」他喃喃自語,突然靈光一閃,「過來,警官,請幫我把柵欄上的門打開,好嗎?」
「這位哈迪醫生得對你的眼盲負責嗎,萊斯先生?」他突然問道。
「黑暗之屋,」年輕的解說員用戲劇化的低語說道,「就是……那個。整個地方都沒有光線!你必須自己摸索出路,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哈哈!一片漆黑。徹徹底底的黑暗……我看得出那位穿棕色軟呢衣服的男士有點害怕了。不要怕,我們還照顧過嚴重心臟衰弱的人——」
埃勒里略帶興趣地抬頭看著說:「說得好,杜瓦。我倒沒有想到這點。」
「好啦,」杜瓦先生說著,站起身來,「請允許我先行告退好嗎?一下子就好了,我會很快回來,然後我們就去……對不起!」他鞠個躬快速地走向售票亭,在那附近有一個穿著園區制服的年輕人正對著一小群人高談闊論。
「不知道。我們有兩年沒見過他了。」
埃勒里出聲喝阻迪居那,然後跪下來,抬起那人的頭——是那個高大的白兔子,他死了。
「箭頭?」杜瓦先生帶著歉意微笑,「是對年紀大的、優柔寡斷的以及嚇壞的人的一個小小讓步。這真的是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我的傑作,奎因先生。所以——」他聳聳肩,「我規劃了一個通道任何時候都可以出來。如果沒有這通道,就如那個年輕人所說的,一個人可能會在裏面漫步好幾個小時。綠色和紅色的小箭頭不會發光,它們不會破壞黑暗。」
歡樂園對此地還算是新玩意,一個提供多樣化的機械遊樂場所——主要是由杜瓦所規劃的——整個大西洋沿岸找不到類似的。
埃勒里嘀咕著,迪居那已經迫不及待地走到門口去。一個服務員收了票,豎起了大拇指指向肩膀後方。陽光照射出一路向下的階梯。
「我回來了!」一個快活的聲音叫道。看著杜瓦先生朝著他們走來,埃勒里按捺下另一聲的咒罵。
「你有沒有在這裏看到你丈夫?」
「呃?」矮小的法國人愕然。
「我檢查過六個嫌犯的口袋,還是沒有光源的線索。一根火柴棒都好,雖然我明明知道不可能靠火柴,因為這是預先設下的陷阱,兇手顯然引誘了被害人進入黑暗之屋。他已經計劃好在這裏殺人。毫無疑問,他以前曾經來過這裏,看到這裏完全沒有照明設備,因此他事先就妥善準備了照明的方法。他不大可能會仰賴火柴,當然他會比較偏向使用手電筒。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甚至是燒過的火柴都沒有。如果不在他身上,是不是他丟掉了?但丟哪兒呢?沒有找到,房間里或走廊里都沒有。」
「我們不去,但說我們去了,」奎因先生喃喃說道,伸展他疲憊的雙腿。他答應給迪居那整個夏天的快樂,但他忘了邊際效益退減法則。在杜瓦先生的推銷之下——他是這個地方的設計者,不知疲倦的惡魔,埃勒里三教九流的朋友之一——埃勒里已經花了兩個小時玩過了歡樂遊樂園的幾項活動,而且幾乎用光了他的精力。迪居那,當然啰,正值不會疲倦的青春,有這些刺|激玩樂,他還像由海上吹來的微風一樣那麼地清新。
接下來是一陣駭人的沉默。埃勒里搖搖頭對自己的茫然無知感到氣惱,他應該知道的。那老人的無助、怪異、固定的眼神,模糊的笑容,還有慢吞吞的步履……
「誰出來了?」杜瓦先生舔舔嘴唇,害怕的黑眼睛往上看,「可是沒有人出來啊,奎因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你的頭——太陽——」
「可是我們已經搜索過這個房間了!」齊格勒隊長吼著,「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奎因先生?」
埃勒里心不在焉地揮揮手:「我就好了,隊長……等一下!」他直挺挺地站著,眼光飄向遠方,「再等一下,還是有可能——」埃勒里沒多加解釋,他匆匆由標著綠箭頭的門衝出去,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窄窄的通道中,一如房間內一樣黑暗,他只好擰亮手電筒。接著他跑到走廊的最盡頭,一英寸一英寸地搜索走廊地板,似乎他的生命就繫於他是否能夠嚴密搜查這些地方。他轉過兩個彎,最後他發現路被一扇門擋住了,上面標著:
埃勒里猛然轉身:「老天爺,迪居那,怎麼回事?」
埃勒里·奎因先生擦拭著他的脖子,在遊樂場的一條小街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我不是梅姬。」她輕聲說著,向後退縮著躲開。她的哀傷的眼睛下方有兩道紫色半新月形的陰影。她大概三十五歲,曾經也是個美麗的女人。埃勒里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不是因為年齡而是恐懼毀了她。
一個寬肩的警員充滿敬意地說:「我本人搜索的,奎因先生。連灰塵都沒有。」
「杜瓦,」埃勒里叫著。杜瓦先生嚇了一跳,他的臉像死人一樣蒼白,「有沒有『秘密』的通道可以離開這裏而不被看到?」
「沒錯,」跪在死者旁邊的小個子說道,他把東西丟給警察,「這是他的名片。」
「所以你認得死者,嘿?」齊格勒不親切的臉孔變得極為多疑。
「當然是不自覺的。不過他可能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提供了光。我檢查過死去的哈迪醫生。他穿深色的衣服,沒戴手錶也不會有夜光的指針。他身上沒有吸煙的器具,顯然是個不抽煙的人,那麼也沒有火柴或打火機。沒有會發光的東西足以解釋兇手怎麼能看到他且瞄準他。那就是說,」他喃喃說道,「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性了。」
「我們看看,」杜瓦先生興奮地說著,並開始翻開他自己的口袋,「杜德尼·杜瓦的腦袋是不是真的沒有用了……你要檢查嗎,奎因先生?」
「措詞很溫和,迪居那。」奎因先生說著,再度擦拭他的脖子。
「非常簡單。色盲,他患的是常見的紅綠色盲。毋庸置疑,他並不知道他有這個毛病,很多色盲的人都不自知。他原本希望快速脫逃,在屍體被發現之前,因此他要仰仗綠箭頭來保證他能脫逃。
「那些指示方向的箭頭呢?它們看得見啊。」
「等一下!」杜瓦先生突然叫道,「我不知道你在找什麼,朋友,但有可能已經被秘密地放在我們某人身上,對不對?如果你要找的東西比較容易損壞,很可能——」
「那是哈迪醫生。」那位高挑的女郎突然啞著聲音說道。她抓著父親的手臂,似乎已經對她所說的話感到後悔。
他推門,門移動了半英寸,卡住了。他抿緊嘴唇再用力撞,用盡全力。有東西擋在門后,又大又重的東西。很難推動,一次移動一英寸……
九*九*藏*書這個地方是邪惡的。他們一踏進門口,就墜落在一段填了東西的階梯上,落下時碰到個玩意兒發出可怕的叫聲並從他們下方飛走,從這時起他們就體會到了這要命的折磨。沒有辦法可以引導他們,他們存在於埃勒里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最深、最濃、最黑的黑暗之中。他們只能摸索前進,一次一小步,不斷祈禱,手放在臉前都看不到。
那年輕人神秘兮兮地講道:「各位女士、先生,如果你沒有到過黑暗之屋,就不算到過歡樂園。從來沒有這樣的戰慄感覺!這是全新的,不一樣的,全世界沒有一個遊樂園有類似的東西!陰森、戰慄、恐怖……」
「諾拉·萊斯。」高挑的年輕女郎抖著說,「這是我父親,馬修·萊斯。我們對這件——這件可怕的事一無所知。我們今天只是到歡樂園來玩的。如果我們知道——」
齊格勒隊長粗魯地說:「克拉克太太。」她抬起頭看又低下來看著他手上拿著的短筒左輪槍,「這是不是你丈夫的槍?」
「請你們大家把燈籠和手電筒弄熄好嗎?」
「滑稽,真很滑稽。」迪居那語焉不詳地說著,大口咬著。
「沒有……」
杜瓦先生嚇了一跳,他的臉比先前更蒼白了:「這整幢建築里根本沒有電線或照明設備。除了組合間之外,奎因先生。」
他把一隻手放在小桌上,摸弄著六個嫌疑犯的私人物品。
「那個……死者。安士倫·哈迪醫生,眼科專家,紐約市的。」
「杜瓦!」他叫道,「有誰從屋裡出來過?」
「可——可是這裏濕濕的。」迪居那結結巴巴地說。
「喔,不,我的朋友。只有在夜間,等到黑暗之屋是空的和——你們怎麼形容——沒有營業的時候。不過這也就是那位警員什麼都沒找到的原因,連灰塵都沒有。」
他們碰到牆壁,卻不幸地被電擊。他們碰到的東西都是嘎嘎作響的骨頭和吱嘎聲。有一次他們跟著一個沒有光澤的紅色箭頭走,發現一個小牆洞,只能供人以爬行的方式通過。對他們在另外一邊的遭遇,他們並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一個隨著他們的重量而傾斜的地板,令埃勒里駭然的是,把他們輕輕地滑送到房間的另一邊去——如果那可以算是個房間的話——由一個缺口掉到三英尺下面的填塞地板上……接下來的小插曲是一段階梯,你急急忙忙地登上去了,卻是徒然,因為階梯是安置在一個反方向的踏車上面,牆壁在你的頭上倒塌,迷宮裡的路徑只有一個人的肩膀寬,高度只能允許小矮人直立,柵欄下方吹著陣陣冰冷的疾風,地震屋,諸如此類的玩笑。然後,更折磨已經繃緊的神經的是空中充滿了隆隆聲、嘎嘎聲、叮噹聲、口哨聲、破碎聲以及爆炸聲,合奏出噪音交響樂,如同進了神經病院。
「吃完啦。」迪居那拿著空空的袋子意猶未盡地說著。
位於大街上的黑暗之屋看起來不算很離經叛道,它是所有現實和幻想的鬼屋綜合體,由魔鬼般的想象力規劃出瘋狂的牆壁和坍塌的屋頂,奇妙地從虛假的門窗和破舊的陽台中伸出來。這讓埃勒里想到——雖然他很知趣地不對杜瓦先生提起——曾經看過的一部德國電影。沒有一個東西是正常和高尚的,它建造成大型的長方形,三個邊翼俯瞰一個中庭,裏面被弄成一個恐怖的小街,飾以破碎的卵石和陳舊的街燈柱,第四個邊則是售票亭和欄杆。中庭里的小街只是裝飾的,真正黑暗的玩意兒,埃勒里絕望地想著,是隱藏在那些可怕的超現實主義圍牆後面。
「濕的?」埃勒里向著聲音摸索前進,抓到了顫抖的手,「哪裡?」
有人喘起氣來。齊格勒隊長喃喃著:「老天……」
「在地上。我滑倒的時候手上沾了一些,我的另外一隻手,又濕又黏又熱的。」
「那麼,」齊格勒不耐煩地問道,「什麼才有?」
「前方某處。」他的聲音有一點刺耳,聽起來似乎是他的母音不協調,「我正在找路要走出這個地獄,我受夠了,我——」
警局的齊格勒隊長撥弄完手指關節之後吼道:「這是報復,奎因先生。從他的口袋裡找出來的。只是誰是梅姬,誰又是那個『起疑』的傢伙呢?丈夫,你認為是嗎?」
「你會發現它是最刺|激的,」杜瓦先生熱切地說著,露出他的潔白牙齒,「這是我歡樂園中的重頭戲。」
「連你也不知道?」接著埃勒里茫然地說道,「讓我們來看一看他的衣服裏面有些什麼東西。」
紙條里是一個女人的字跡,寫著:
「好吧,那麼,」埃勒里嘆道,「我要求你搜一搜他們每一個人,隊長。」他的聲音里有一絲放手一搏的味道。
「但是動機呢,朋友,」杜瓦先生提出異議,擦拭著前額,「動機!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為什麼——」
等埃勒里站起來時他既蒼白又心神不寧。他慢慢地把手電筒的光掃過地面。一道血跡橫過房間通向死者。斜對面的地上有一把短筒手槍,房間里還充滿著濃濃的火藥味。
「啊,沒有,沒有,奎因先生!我可以馬上提出藍圖副本,讓你看……」
「可怕的——」杜瓦先生喘著氣說,他氣壞了,「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他叫著,向蓄鬍子的人逼近,「我是杜德尼·杜——」
「我們去嘛。」迪居那滿懷希望地提議。
迪居那驕傲地大聲說道:「我的東西全都沒問題。」
「沒有,我沒看到,但一定是湯姆,他告訴我他會殺了安士倫!」
「哈迪醫生遇害前你有沒有在這裏遇見他?」
「我認為,隊長,」埃勒里說著,仔細端詳六張在牆前面的臉孔,「你應該比較關心的是,找出梅姬的字條里所說的那個『起疑』的人。怎麼樣,梅姬,你要不要說話了?躲在後面是非常愚蠢的事,這是不能保密的事,遲早——」
奎因先生嘆口氣閉上雙眼。這遊樂園從沒客滿過,在這麼一個炎夏午後更像是被遺棄了,遊客寧願去游泳池或海灘。隱藏在園區各處的擴音器對著空蕩蕩的走廊和步道播放著舞曲。
「呃?誰?」
最初沒有任何聲音,除了靜止不動的人的沉重呼吸聲。埃勒里的香煙也熄滅了,接著有個輕微的沙沙聲和尖銳的滴答聲,在眾人駭然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方形的光點,不比一張骨牌大,模模糊糊還帶有珍珠光澤,在房間里移動。它直線前進,像是要回家的鴿子,接著第二個光點出現且附著在第一個光點上,然後,又附著到第三個光點上了。
「白髮兔子?」那法國人困惑地復誦著,「不過沒錯,他是個顧客。對呀!我們不能與客戶爭辯,不是嗎?來吧,朋友們!」
「而這個呢,」杜德尼·杜瓦先生捻著鬍子說道,「是無與倫比的發明,朋友。這也許不是我該說的,不過自己看看。這難道不是——你們怎麼說來著——好東西嗎?」
「我看到他了,」他低聲說道。
「來啊,甜心,我們讓他們瞧瞧!——兩張票,先生!」這一對緊跟著那個高挑的女郎和她父親之後。
埃勒里啞著聲音說道:「沒有火藥燃燒的痕迹?怎麼會,那是不可能的!你確定嗎?一定有火藥燃燒的痕迹!」
突然間他停下來,皺眉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莊嚴地微笑:「對了,對了,就是這樣。read.99csw.com」他喃喃自語,「為什麼我先前沒有想到?警官,你把這些東西全部帶回犯罪現場,我來搬這張小桌子,我們已有所有的道具,在黑暗中我們應該可以舉辦一個非常恐怖的降靈會了!」
「你非常勇敢。你的丈夫——你進入這裏之前有沒有在歡樂園的人群里看到他?」
「我們也去吧,」迪居那喘著氣,被服務員說動了,「老天,我敢打賭這一定很好玩。」
「我要發表一小篇演說,一篇充滿了副標題和聰慧洞察力的演說,我親愛的隊長。杜瓦,這也會讓你感到高興。各位女士、先生,請你們待在原位。沒錯,警官,就放在桌上。現在,各位,麻煩請把你們的手電筒對準我和桌子,我們可以開始了。」
那個藝術家厭惡地嗤之以鼻,傲慢地不予回答。他再度聳聳肩,並把肩膀頂在牆上,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
「黑暗之屋……那個——朋友——是神來之筆!」
埃勒里輕輕地對著一個靠著牆、穿著深灰衣服的優雅女士說:「你是梅姬,對不對?」他現在想起來了,在外面與迪居那和杜瓦先生一起聽解說員說明的時候,六個嫌犯中只有她是他沒見過的,她一定在他們之前就進了黑暗之屋。其他五人都在這裏——高高的年輕女郎和她古怪的父親,戴著藝術家領帶的蓄鬍鬚者,結實的黑人青年和他的漂亮女伴,「你的名字,請問——你貴姓?」
「不可能!」杜瓦先生張口結舌,「沒有人會笨到——」
「你可以在裏面的黑暗之中漫遊,」年輕人熱烈地吆喝著,「花好幾個小時尋找出口。但如果你無法忍受懸疑,裏面有小小的綠色箭頭,一路上多得很,箭頭指向一扇看不見的門,你只要穿過那道門,你會發現你在一個黑暗的通道中,這通道是在屋子的後方並通到——喔——鬼魅的地窖,在那邊樓下的組合間。不過除非你真的要出來,否則不要從這些綠箭頭的房門出來,因為這些門只能向大廳單向開啟,哈哈!那你不能再回到黑暗之屋裡面去了,這樣說大家是否不了解?不過沒有人用這種簡單的方法出來,每個人都跟著小紅箭頭走……」
「那麼我丈夫——」克拉克太太啞著聲音說,看著地上失去知覺的兇手。
「對我來說有清楚的也有迷惑的。我不知道他怎麼逃走,但這個克拉克就是兇手,我們會找到他問個清楚。他由你發現槍支的地方射殺醫生——」埃勒里皺眉——「然後把屍體拖到下一個房間的房門口,堵住門讓他有時間逃走。血跡可以證明。槍聲被裡面的嘈雜聲所淹蓋了,他一定預先想到這一點。」
「我丈夫。哈迪醫生和我是朋友……嗯,朋友,單純的。我丈夫本來不知道。然後他——他知道了。他一定跟蹤過我們——許多次。我們——我們以前曾在這裏見過面。我丈夫極為忌妒,他逼我寫那張紙條,他威脅要——要殺我,如果我不寫的話。現在我不在乎了,隨他了!他是兇手!」然後她把臉埋在雙手裡並開始啜泣。
「那真滑稽。」迪居那說著,一邊大口吃著爆米花。
男孩哽咽的聲音在黑暗中近在咫尺:「我正在找怎麼出去——然後我絆到東西滑倒了!」
馬修·萊斯用悅耳的聲音說道:「非常聰明,先生。」
埃勒里眨眨眼:「好槍法,」他複述著,「是的,真的是好槍法,醫生。他死了多久?」
「動機?」埃勒里聳聳肩,「你早就知道動機了,杜瓦。事實上,你知道——」他停下來突然跪到蓄鬍子兇手身旁,手一抹拉下了——鬍子。克拉克太太尖叫並踉蹌後退。「他甚至想法子改變了他的聲音。這位,我想,就是你那位不見了的丈夫克拉克先生。」
「那麼,各位女士、先生,我們開始了。我們由犯罪現場中最重要也最不尋常的事實開始——它的黑暗。好,這跟一般的情況有點不同,在我們得出答案之前,得先解決一些困擾人的細節。這是一間真正的黑暗之屋,有一個人在其中一個房間里被謀殺了,在這間屋子裡面——除了受害者、我本人和與我同行的少年之外——我們找到了六個人正在享受杜瓦先生這屋子的惡魔娛樂。在犯罪發生的期間內沒有人從唯一的出口出來,如果這屋子的建築師杜瓦先生說的話屬實,那麼不可避免,這六人中有一個就是殺害哈迪醫生的兇手。」
「泡湯了,」埃勒里古怪地說道,不過他的眼神是認真的,「機器在白天里沒有運轉,所以那就排除了。隊長,請原諒我的堅持。可是所有地方都搜查過了嗎?樓下的組合間呢?這裏可能有人會——」
第三個光點突然急劇向前,消失了,出現了,一直朝向綠箭頭的房門前進……發出了砰然之聲,嘩啦之聲,都是激烈格鬥的聲音。燈光猛地打開,彼此交錯。眾人照亮了地板,埃勒里和一個人無聲地扭纏在地上。在他們身旁丟著顏料盒,打開的。
「誰逼你?」齊格勒隊長吼著。
「確實沒錯,」埃勒里昏昏欲睡地說,眼睛又閉起來了,「你指出了很重要的一點,小子。我以前從來沒想過,不過一個人在炎夏午後的遊樂場里趕路確實是很不尋常的,這傢伙可能是只白髮兔子吧,呃,迪居那?到處跑來跑去。不過歡樂園的遊客都是喜歡遊盪的人。唉!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他打了個哈欠。
「但那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宣稱是個畫家。噢,一個整天與顏色為伍的人幾乎不可能會是個色盲。他發現自己被陷住了,被紅箭頭所誤導,由這個事實就可以證明他不知道自己是紅綠色盲。但我看過他畫的風景畫和海景,我發現它們都很正常。所以我知道那些不是他畫的,他是偽裝的,他根本不是一個畫家。而如果他是偽裝的,他當然嫌疑重大!
「某種一定會在這裏的東西。」埃勒里堅毅地說著,「如果這世界還有條理的話。讓我們看看你的人從所有房間的地板上找到的東西,隊長。」
「噢!」迪居那在他身後某處叫道。接著是一聲碎裂之聲,然後則是東西落地的轟然巨響。
埃勒里嘟囔著開始摸索:「似乎還不壞。」他的手碰到一個玻璃表面。他整個摸過了,那是一個窄窄的鑲板,但比他還高,兩邊都有縫隙顯示出這鑲板可能是個門或窗戶。但他摸不到門把或是門拴。他抽出小刀的刀片,開始在玻璃表面刮,因為他認為上面一定是塗了厚厚一層的不透明漆。但是努力了幾分鐘之後,只現出微弱的可憐的一線光芒。
驗屍官和齊格勒隊長交換眼神:「身為這方面的專家,奎因先生,」矮個子冷酷地說,「我跟你保證被害人是在至少十二英尺外被射殺的,或許還要再遠一兩英尺。」
「又濕又黏又熱……」埃勒里放開男孩的手,在他的衣服里摸索著找到他的筆型手電筒。他戲劇化地按了按鈕。黑暗中,有個很不真實的東西,可是那卻是真的。迪居那在他身旁喘氣。
她往後退縮,全身發抖:「不是。他有一枝左輪,但是長筒的。他是一個——一個很好的射手。」
「嗬,這裏真黑。」迪居那滿意地說著,抓著埃勒里的手臂,「我什麼都看不到,你呢?」
「豬。」杜瓦先生溫柔地說,他的眼珠閃著光芒,但他只聳聳肩目送著那人離去。https://read.99csw.com
「你回來啦?」隊長咆哮,「我們正準備要走了,屍體已經裝起來了——」
「那你們呢?」埃勒里詢問那對黑人情侶。
「我賭。」埃勒里憂鬱地說著,人群已經開始散開了。
「這是基本常識而已,萊斯先生。這房間本身沒有燈光……另外,多虧了杜瓦先生的真空吸取系統,使這裏沒有任何碎屑,那就意味著如果我們找到了任何東西,就一定是屬於某個嫌犯的。可是警方仔細地搜過,卻什麼也沒找到。我本人也詳詳細細地查過房間,找尋手電筒、用過的火柴棒、小蠟燭——任何能夠提供光源讓兇手藉以射殺哈迪醫生的東西。因為我分析過事實,我知道要找些什麼東西,任何分析過情況的人也都會知道,當我找不到任何可供應光源的物品時,我真是大吃一驚。
埃勒里抓著少年的手臂,把他推回他們剛才出來的那間房間。他的手電筒照出他方才刮過的玻璃門。他用力一踢,玻璃應聲而破,陽光隨之射入。劈開了一個足供他通過的缺口之後,他從破碎的玻璃間鑽出,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小陽台,從那裡可以俯瞰黑暗之屋的內部中庭。一群人被玻璃破碎之聲所吸引,聚集在下方。他在票亭旁邊找到穿戴整齊的杜瓦先生,他正熱烈地和一位穿著卡其服的職員談話,那是歡樂園裡正式的警員。
房間里非常安靜。安士倫·哈迪醫生的屍體放在柳條籃里,蓋上棕色的布,看不見了。埃勒里站在房間中央,光束的中心,像個智者一般。
「我沒有這樣說,」老者低語,「這無疑是上帝之手。他做了他所能做的,我已經瞎了兩年多了。」
「我說的不是警察可能會認為『重要』的東西。我是指一些瑣碎的東西:一張紙片,一小片木頭——任何東西。」
「組合通道是唯一能出去的路,」杜瓦結結巴巴地說,「呃,這該發生在——」
觀眾間起了一陣騷動和嘆息聲,但很快又平息了。
「你在想什麼?」齊格勒隊長問道。
「他一定是瘋了。」迪居那說道。
「那不是,」他疲倦地說,「玻璃門或窗戶,那一絲光線顯示它是開向陽台或類似的地方,或許可以俯瞰中庭。我們必須要找到——」
埃勒里說道:「除此之外,萊斯先生有一個可能的動機,被害人治療過他的眼睛,而在治療過程中萊斯先生成為瞎子。還有克拉克太太提供給我們一位善妒的丈夫。那麼我們有兩個動機了,到目前為止都還好……可是這些與案子本身都沒有重要關聯。」
有一瞬間沒有任何反應,然後燈光陸續熄滅,終於房間又回到埃勒里剛進來時那樣黑不可測了。
「來呀,」迪居那再次開口,不耐煩地,「老天,你真慢,我們從這裏進去。」然後他跑到一扇標著入口的門處停下來等著埃勒里,而埃勒里卻不情願地在後面拖著步伐。
驗屍官看起來很迷惑:「火藥燃燒的痕迹?呃,沒有,當然沒有,一丁點兒燃燒過的火藥都沒有。齊格勒隊長是對的。」
「等我死了再說,我答應過奎因老爹我會把你帶回——呃——活生生的。拉著我的外套——拉緊,好了!我們走啦。」
齊格勒隊長跳過去,用他的警棍敲打那個人的頭,他呻|吟著向後倒下,失去知覺了。是那個畫家,亞當斯。
「再簡單不過了。一英寸見方的面積上射了四發子彈,有兩發由背後貫穿心臟,好槍法,奎因先生。」
「我真好奇他要到哪裡去,這麼急。」
「老天。」黑美人嘟囔著,緊緊地抓著同伴的手臂。
「有趣吧,呃,孩子?」埃勒里啞著聲音輕輕說著,意外地滑下一個坡道後站穩腳步,然後他暗自對杜德尼·杜瓦先生咒了好些難聽的話,「我們現在在哪裡?」
埃勒里停下來抽口煙:「所以我得到了一個結論,」他慢慢地說著,吞雲吐霧,「光線必定是由被害者身上發出的。」
警察擺頭指示放在地上的一堆東西。埃勒里坐在地上,無視於盯著他看的觀眾。等他站起來時,他幾乎是有點使性子地對自己嘀咕。他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邏輯告訴他應該有的東西,甚至也沒有任何和抽煙有關的東西,沒有表,他還翻看死者的手腕尋找痕迹。
我一定要見你。這很重要。跟我在老地方見面,歡樂園,星期天下午,三點鐘,黑暗之屋。我會小心不被看見,特別是在這種時候。他已起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愛你,愛你!
「那倒不必。」
「我想先走!」
她發著抖:「沒有。我找不到——」
「嗯,」齊格勒說著,「手術——」
埃勒里臉上現出最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張大嘴巴欲言又止,閉上嘴,再次眨眼,然後拿出香煙點燃,慢慢地吐著煙霧:「十二英尺。沒有火藥燃燒的痕迹,」他輕輕地說著,「好傢夥,好傢夥,這下可真是驚人,這麼無邏輯的一課,杜威教授本人都會感興趣的。我不相信,就是沒辦法相信。」
「黑暗,隊長,黑暗,」埃勒里溫和地回答,「我似乎是唯一被這黑暗所困擾的人。」他的語調提高了,「這個房間是徹徹底底地黑暗。沒有電、沒有燈、沒有燈籠、沒有瓦斯、沒有蠟燭、沒有窗戶。它的三個門都通往和它一樣漆黑的房間。房間上的紅綠箭頭是不發光的,除了箭頭自己本身之外,不會照亮任何其他東西……在完全漆黑的房間里,有人能夠在至少十二英尺外,朝著看不見的被害人背上,在一英寸見方的面積上連中四發彈!」
「他,那隻兔子!」
「靠著一個奇怪的事實,」埃勒里喘著氣,把自己身上拍乾淨,「迪居那,不要再弄了!我沒事了……是你自己告訴我的,隊長,你說你發現亞當斯在黑暗裡闖蕩,而且他抱怨說他要出去卻找不到出口。(他當然會如此!)他說他知道應該跟著綠箭頭走,可是他照辦了卻又更深入迷宮裡。但是如果跟著綠箭頭走怎麼可能會如此?任何綠箭頭都可以把他帶到筆直的、沒有花樣的走廊里,再通到出口。那麼他既沒有跟著綠箭頭走而他又沒有理由說謊,這就一定表示——據我的推論——是他以為他是跟著綠箭頭走,但他跟的實際上卻是紅箭頭,因此他只好繼續在房間和房間之間摸索。」
那個沉默、矮個子的人藉著燈籠的燈光站起來,六個靠牆的人站得異常挺直。
「誰?」齊格勒隊長很快地問道。
那高大的人突然停下來擠進重重人群中,傾聽解說員的說明。埃勒里嘆口氣,站起來,他們慢慢走過步道。
「那麼他在哪裡?」埃勒里冷冷地問,「他不可能像煙霧一樣消失了。存在奇迹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你認為你能夠追查出這把手槍嗎,齊格勒隊長?」
「也就是說,」埃勒里喃喃道,「他一定是在我發現他幾分鐘前才被射殺的。他的屍體還有微溫。」他專註地看著死者已經變成紫色的臉孔,「但是關於兇手開槍的位置,齊格勒隊長,你錯了。他不可能站得離哈迪醫生那麼遠。事實上,看來,他十分接近哈迪。死者身上一定有火藥燃燒的痕迹,沒錯吧,醫生?」
「嗯,」埃勒里說著,粗略地看了看被拘捕來的人,「你確定沒有別的人躲在黑暗屋裡了,齊格勒隊長?」
「我完九-九-藏-書全瞎了。」
接下來的就都是故事了。奎因家族,正如理查德·奎因警官經常提到的,是由英雄的成分所組成的。雖然埃勒里的血液是正統無雜質的,但埃勒里旋即感到路上充滿令人顫慄的絕望,他真希望自己在一千光年之外。
他在房間內踱步,壓低身體搜索地面,專註的動作無視其他人的存在。他手中的手電筒好似他前伸的手指頭。
「噢,」埃勒里發著牢騷,「我有時會懷疑這些人的精力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注意看,」埃勒里以夢幻般的語調說,「看這齣戲耍命運的花招是怎麼玩的。在這場黑暗的悲劇中,至少有三點與黑有關聯。我指的是萊斯先生,他是瞎的;喬·瓊斯先生和他的伴侶,他們是黑人。這不重要嗎?對你們來說有任何意義嗎?」
埃勒里簡單地檢視杜瓦口袋裡的東西:「沒有收穫。你實在太合作了,杜瓦。」說著,埃勒里也開始摸索自己的口袋。
他在暈黃的燈泡光線下踱來踱去,深深地皺眉。時間分秒地過去,黑暗之屋一片寂靜,好像在為突如其來的死者哀悼。一旁的警察一臉錯愕。
「接著,我把這一點和對光源的推論拼湊在一起,我立刻就有了全盤的答案。磷光顏料——顏料盒,而且他是早哈迪一步進入黑暗屋的……其他的就純粹是演戲了。他覺得使用磷光顏料——顏料盒對他一點風險都沒有,因為若有人檢查顏料盒一定會在光亮之處,而那時這種化學物質的發光特性在光亮下卻看不出來。這樣你就清楚了。」
「到地下室去,呃?」埃勒里嘟囔著,「啊,那個年輕人所說的『鬼魅的地窖』。杜德尼,我真會很開心地勒死你!」
「我的名字是——是,」黑人結結巴巴地說,「喬·瓊斯,先生。我是個拳擊手。輕量級的,先生。我不認識這個醫生。我和傑西只是到這裏來玩的。我們——」
「當警察找到你們時,你們在什麼地方?」
「那麼,」埃勒里問道,「這又是什麼意思,杜瓦?」
「那是當然,謀殺很少是一個歡樂的場合,不過你這些陰森森的東西讓事情更複雜了。你認為如何,隊長?」
「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
細微的光束照射到地板上的一個大型、深色、又無具體形狀的東西,完全靜止的。它的臀部在地上,對摺坐著像個摺疊小刀。光束鎖定在它背後中央四個黑色的小孔上。從孔里正湧出鮮血瀑布,浸濕了外套並順著流到地上。
「你到這裏來,克拉克太太,」埃勒里溫和地說,「是不是顧慮你丈夫的威脅了?」
「試試看,」齊格勒聳聳肩,「製造商的編號已經被磨掉了,而且這是一把老槍,又沒有指紋,對地方法庭沒有用處。」
他站在迴廊中輕敲那間八角形房間的門,齊格勒隊長本人來開門。
「從我進去之後?快點,老兄,別傻在那裡!」
「他剛剛進裏面。」迪居那的眼睛興奮地眯起來了,「你想他在這裏約會嗎?」
這是一扇相當正常的門,一個立體的外形,低低的門楣和一個小小的門把。房門是開著的,有一些深紅色的半流體流到了地板上,那是從門縫的另一邊流過來的。
親愛的安士倫:
「什麼——」
「大約一小時,他是立即死亡的,順便一提。」
他刻意地擋住迪居那的視線,把手電筒細細的光束由門開處掃向房間內部。那是一個正八角形的房間,裏面空無一物。就只有八面牆,一個地板,一個天花板。他站的這個門兩側還各有一個門。一個門上有個紅箭頭,另一個有綠箭頭,兩扇門都是開著的……然後光束掃向旁邊他所推開的這扇門,找尋障礙物。
「呃?」埃勒里張開一隻疲倦的眼睛。
「嗯,非常好,除了克拉克失蹤這一部分……如果他真是克拉克的話,」埃勒里吸吮著他的手指甲,咀嚼著齊格勒的分析,「有一點不對勁……啊,驗屍官完成了,如何,醫生?」
埃勒里暴躁地看著在屍體旁邊靜靜工作的人,迪居那在他身後屏住呼吸,突然間埃勒里說道:「杜瓦,這房間里有沒有什麼照明方式?」
杜瓦先生高興地笑著並俏皮地鞠個躬,拿出兩張票:「朋友,我會在這裏等你們,」他宣告,「我非常好奇地想知道你們對我的黑暗小屋有什麼反應。去吧,」他笑道,「跟上帝同在。」
「那麼你呢?」埃勒里詢問那位蓄鬍子的人。
「當鋪。」齊格勒說,把槍放進口袋裡,然後陰鬱地向埃勒里點點頭。
「請容我說,」馬修·萊斯開口。他的聲音里有柔和的音調,「我們認識哈迪醫生,我女兒和我,不過只是在他專業領域之內。齊格勒隊長。他治療我一年多,然後他幫我做了眼部手術。」一抹痛苦閃過他如臘像般的五官,「白內障,他說……」
「全部都在這裏了。杜瓦先生把機器關掉了。他自己帶著我們,搜索每一個角落和縫隙。既然沒有人離開這裏,那兇手一定是這六個人中的一個。」警察冷冷地看著他們,每個人都很畏縮——只有那老者除外。
「怎麼可能?」埃勒里輕柔地問,「那幾發子彈如此神准。它們不可能是意外——至少不會那麼巧四發都是。我最早假設在死者的外衣上一定會有火藥燃燒的痕迹,表示兇手一定直接站在哈迪醫生後面,抵著他,甚至是用手緊抓著他,把手槍頂在他的背脊發射。但是驗屍官說沒有!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在一間完全黑暗的房間里,十二英尺?兇手不可能純靠聽音辨位來射中哈迪,彈著點太準確了,因此這個理論不可能成立。此外,作為目標的被害人是移動著的,不管他移動的速度多緩慢。我無法了解,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兇手有光線可以供他瞄準。可是這裏並沒有燈光。」
「可以走了嗎,我的朋友?我向你們保證這是最佳娛樂……噢!」杜瓦先生大口喘氣並踉蹌後退。埃勒里警覺地坐起來。但不過只是那高大的戴軟帽男人不小心撞到了這個整潔矮小的法國人,差一點把他撞倒。喃喃地丟了兩句抱歉的話后,那戴軟帽的高大男人又馬不停蹄地走了。
出口:組合間
驗屍官恨恨地看著他:「我算是相當有理性的聰明人,奎因先生,但對我而言,你所說的都是無稽之談。」
梅姬
「諾拉,親愛的。」她父親溫柔地說著,但是他的眼睛和他的頭部都沒有離開固定的位置。
「我想它一定很刺|激。」迪居那狡猾地說,並望著埃勒里。
「只需要一點兒時間,我相信,」埃勒里和藹地說,示意帶著東西的警察走在他前面。
「請聽我說,」杜瓦先生緊張地說,「關於這一點我們有獨創的考慮。這裡有一個通風系統和一個真空系統,它們可以吸盡所有的灰塵以保持這裏一塵不染。」
警察打開了柵欄上的小門,埃勒里跨進房間的另一邊。他立刻走到牆邊的木架旁,木架的隔間里放著大家進入黑暗之屋前寄放的東西。他仔細地檢查。他看到藝術家的盒子,他打開,看了看顏料、畫筆、調色盤,還有三張畫作——一張風景畫和兩張海景——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沒什麼特別,他關上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