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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奎因新探案 探案四 泣血的畫像

卷一 奎因新探案

探案四 泣血的畫像

「欣賞不一定需要知識,不必管老學究怎麼說。」他們在海灘上岸,一個人影站起來,是個又黑又胖的人,他站在沙灘上,把船接手過去。
「請留下,」咪|咪要求,「馬克不在——」
納其塔克是這樣一種地方,就是當穀倉犯了霉病,攀牆薔薇爬滿了蜿蜒路旁的圍籬里,你可以在這裏找到這世界上姓卓馬頓的、姓伊瑪斯的、姓安格斯的人。夏天,荒蕪的小山丘上一些大孩子們在樹下繪街景、操作打字機並在這光禿禿的舞台上喃喃一些寫得並不怎麼完美的台詞。這裏的人比較偏愛蘭姆酒而不是麥酒,但蘋果白蘭地又比蘭姆酒受歡迎,此外他們大多數都很有名、很迷人而且很健談。
「喔,波克在這裏,」卓馬頓笑道,「吸吮藝術嗎,你這個異教徒?奎因,見過——」
伊瑪斯小姐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咪|咪看起來很難受。
隔天早上卓馬頓紅著眼睛、臉色灰白地出現了,似乎在城裡整夜沒睡。不過他看起來很愉快。
「我懂得不多。」埃勒里承認。
鞋尖指著離開牆邊的方向而且詭異地轉向內側。
「噓,」埃勒里說道,「沒有必要這麼激烈,卓馬頓。小孩都看得出來你是在保護你太太——或認為你是如此。」——卓馬頓跌坐在一個石頭上——「那,」埃勒里冷靜地繼續說,「賦予了你一個性格。你不知道該相信你太太什麼,可是你卻願意去為你認為她所犯下的謀殺案而認罪——這也是一樣。」
埃勒里站著一動也不動。
「血!」
「奎因!」一個遙遠的聲音叫著,「奎因!」
伊瑪斯小姐摘了一朵雛菊:「卓馬頓,」她輕柔地說,「並不知道,而且咪|咪是個勇敢的孩子,她瘋狂地愛著她丈夫。」
「沒有人知道,」咪|咪低聲說道,「所以說它是個故事。」
「馬克,」安格斯懇求,「告訴他故事。」
「奎因先生,」有聲音低語。
在回程的路上,他看到波克先生跌跌撞撞出了樹林。他的臉孔抽|動著,鑽進一艘小艇,亂槳划向卓馬頓的小島。跟著法羅醫生和咪|咪·卓馬頓出現在眼前,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埃勒里覺得需要新鮮的空氣。
「我覺得很不舒服,」她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說道,「這趟行程怎麼樣,馬克?」
「你想會怎麼樣!」伊瑪斯小姐叫道,「喔,馬克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大傻瓜!像只熊一樣在他的房間里大發脾氣。你想想看,因為那是他最喜歡的故事,不管怎樣,他會欣賞那個笑話的。」
「到底,」那個晚上埃勒里問道,「這個波克是誰?」
「至於這個,」伊瑪斯小姐由齒縫中擠出來,「是陰魂不散的人,叫波克。」
伊瑪斯小姐不理他:「奎因愛上你了,親愛的。」
「真糟糕,」早餐的時候卓馬頓說道,「有件事情請你見諒。我剛收到建築師打來的電報,今天下午必須到城裡去。」
「不過是間房子而已,」卓馬頓說道,「到我的畫室來吧,我把卓馬頓老爺介紹給你。」
「因為,你們注意,昨天晚上卓馬頓老爺的胸部又流血了。啊,好一個故事!我把你留在畫室里,尊貴的老爺流血了,而今天早上你隱藏了你的背部……當然這有意義。流血的畫像可能是個很糟的笑話,它或許是——原諒我——一個超自然的現象,但至少它是血——人血,法羅醫生證實了。嗯,人血會流出來,那就表示有傷口。誰的傷口?卓馬頓老爺的?胡說!血就是血,而畫布是不會輕易受傷的。你的血,卓馬頓太太,而且是你的傷口,毫無疑問,否則你為什麼會害怕展示你的背部呢?」
到此埃勒里再度失去痕迹。他在圓石間找了一會兒,但只有獵狗才能在那裡找到希望,所以他若有所思地踱步,很奇怪地缺乏興趣的樣子。
當他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古老、幾乎湮滅的小徑時,埃勒里好奇地循著路走下去。這道小徑穿過了一道滿地石子的峽谷,結束于小島的東端附近一片野草茂密的空地,空地上有一間木造小屋,屋頂已經半塌了,牆上的木頭就像斷裂的骨頭一樣伸出來。
「那,」安格斯遲疑著,縮到她的朋友身邊,指著那道隱隱約約的痕迹問道,「是——什麼?」
「我不認為,」伊瑪斯小姐終於支支吾吾地說,「你會期望能夠隱瞞一個——謀殺案,你能嗎?」
「大有關係,」埃勒里笑著說,又點了一根煙,「抽煙嗎?你很需要一支……你知道,你太太的背不但美麗,卓馬頓,它還會說話。」
這一切都讓埃勒里覺得很困惑。卓馬頓微笑,咪|咪輕咬著她的蛋卷,法羅醫生則用心地折著餐巾。當傑夫搔著他的頭髮進來時,埃勒里差一點撞上他。
卓馬頓這時候轉過身來了,他醜陋的臉龐是暗紅色的:「好吧!」他叫喊,「我殺了他!」
大家都注視他。「奎因先生,」咪|咪叫道,「不要!」
「不,謝謝。」
波克先生站在海島地沙灘上,倚著一根奇形怪狀的手杖。
「過來,親愛的,」咪|咪走向她丈夫並坐在他膝上,把她的黑色頭顱頂在他的肩膀上。波克先生轉身走開,絆到了地上的一把尖銳調色刀,「波克,幫奎因先生倒杯酒。」
她沒有回答,感覺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埃勒里離開了。在屋外,傑夫圓圓胖胖的身形從一棵樹邊出現。
「我欠你一個解釋,」咪|咪低語,縮進一張椅子里,「這麼重要的感謝我不能——」
「誰?」卓馬頓心不在焉地說,「什麼事?」
「咪|咪完全嚇呆了,」伊瑪斯小姐憤怒地說,「喔,馬克是個白痴!那個荒唐無稽的故事!笑話!」
咪|咪坐起來,嚇著了。卓馬頓倚著欄杆揮著手,他濃密的金髮成簇,他醜陋的臉孔像一隻破爛的柿子。
晚餐后傑夫升了火。咪|咪坐得非常靠近伊瑪斯小姐,緊挨著,彷彿她會冷。法羅醫生突然拿出一把吉他唱一些水手歌。誰知咪|咪竟是個有清亮、甜美嗓音的女高音,她也唱著,直到她發現樹葉下有一隻發亮的眼睛在注視她。她陡然停止,埃勒里這才發現,到了晚上波克先生可以輕易地把自己變成一匹狼。那隻眼睛里如此兇猛的目光使他的肌肉變得緊繃。
「這個,」卓馬頓憤怒地說,「真的使人無法忍受。」接著他的聲音轉為怒吼,聽起來像是受傷的獅子,「法羅,埃米莉,傑夫!」
「殺了誰,卓馬頓?」
「我沒有看到她的臉,該死。但她有淡褐色的肩膀,茶色的漂亮背部……你一定知道她!」
埃勒里歉然地笑笑。他彎下腰,設法在卓馬頓老爺完全火葬之前撕下一小塊有褐色污點的畫布,等他起身的時候,只剩下法羅醫生還在房裡。
《坎荻妲》的演出成功,安格斯熱力四射。埃勒里徜徉在陽光下,享用了堆積如山的小溪鱒魚和圓餅,還好幾次看到咪|咪·卓馬頓,所以那個星期過得很快樂。
「我覺得,」埃勒里慢慢地說道,「應該要有人去教訓一下那個傢伙——」
埃勒里真的可以。在一大群古怪的男性臉孔之中,突現出一個巨大的女性背脊,黝黑起伏並且很女性化。他瞥一眼波克先生,但波克先生正看著卓馬頓太太。
「不會吧,」埃勒里提出異議,「一定是某種復辟時代的惡作劇吧?」
埃勒九_九_藏_書里漫步走進樹林里去探訪卓馬頓這個小島。他發現,它的形狀像個花生,除了中間部位之外全是茂密的樹林,佔地至少有三十公畝。天空很陰,他感覺有點冷,雖然他穿著皮夾克。但這到底是不是大自然的因素他不知道,這個地方使他有壓迫感。
「他要我露背,」咪|咪抱怨,不是多認真地抱怨,「變態一樣成天露個背,你曉不曉得,我的衣服都是他幫我挑的,害我一半時候覺得自己是赤|裸裸的。」
埃勒里低頭看,波克先生那根奇形怪狀的手杖丟在小徑上,這卓馬頓也看在眼裡了。
「你不能趕我回家,」法羅醫生愉快地說,「我喜歡你們的床。」
她把他拉到一個高大丑陋的金髮男人前面,他正無助地倚在咪|咪·卓馬頓裸|露的肩頭上,臉孔埋在她的頭髮里,笑不可遏。
一場小雨飄落下來,眾人如釋重負地逃回屋裡,傑夫把火踏熄。
她拚命地跑,越過一片苜蓿田,網球拍掉了也沒有停下來撿。
埃勒里大笑:「他說得真有趣。」
「超現實主義?」埃勒里禮貌地問道,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因為這天早上很熱,而且各種跡象顯示會愈來愈熱。但是咪|咪卻穿了一件厚重的長袍和一件長長的駱駝毛外套。她的臉異常陰沉。
「不不,這樣不行,我明天早上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可以做點運動。」
埃米莉·伊瑪斯輕輕地說:「你改變了這個男人,咪|咪。他還是我的丈夫的時候,他早就開始丟東西了。」
卓馬頓把他的金髮攏在一起,專心地想。伊瑪斯小姐滿懷希望地驚嘆道:「你想他是不是掉到湖裡淹死了?」
「昨天晚上有人在畫室里把他刺死,」伊瑪斯小姐低語,「在打鬥過程中他的血濺到畫像上。」
「怎樣?很美是吧!」卓馬頓笑道,「從一大堆的畫里挑出來的……完全是憑藉某種熱情畫出來的,而你也必定看得出來,這是霍加茲那種古拙畫風的先驅者。」
「一個斷了兩隻腳踝的人——兩隻都斷了,因為痕迹顯示出來兩條平行的鞋印被拖拉著,而這個島上既沒有汽艇也沒橋樑。我有信心,」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他因此還在這個島上。」
很快他們就聽到有人穿過樹叢奔向他們,幾分鐘后法羅醫生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了。
「所以,」埃勒里說,站起來開始找路跨越那道岩溝,「很明顯,波克並沒有被拖著走,而是波克拖著他自己,他用腹部爬行。因此他還活著,根本沒有任何謀殺案。」
卓馬頓的小島在接近中央的位置有個隆起。隆起的地方很寬廣,全部都是岩石——布滿圓石,是個危險的腳踝陷阱,兩邊則是湖泊。
「我忘了,馬克。不要這麼生氣!」她抓著他的手臂,帶他轉過身,笑著跟他一起走了。
咪|咪捂住她的嘴。法羅醫生微微一笑說:「小男孩習慣隨地塗鴉,馬克。」
「我的背?」咪|咪虛弱地說。
「走開,」伊瑪斯小姐冷冷地說,「你很討厭。」波克先生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他鞠個躬彷彿還帶著敬意離開,卓馬頓太太則筆直坐著。
「喔,你看。」珍珠·安格斯駭然地說道。
「完全正確,他沒有必要,」埃勒里說道,「可是他還是爬了,那麼他一定是必須要……他跳下兩層樓,他的腳先著地,而由紫羅蘭花床上足趾向內的痕迹來看,他落地時一定向內側扭傷雙腿了。所以我對我自己說,他一定是跌斷腳踝了。你們說呢?」
兩個女人像孩子般地手拉手,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
安格斯樂不可支:「那是卓馬頓的心臟,」她喘著氣說,「約翰尼的神經!當然啰,他是卓馬頓最好的朋友。」
「告訴你丈夫。」
「喔,親愛的。」咪|咪放下吐司,「你會不會很生氣,如果……如果我不替你擺姿勢?」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睡,咪|咪?」伊瑪斯小姐問道。
這很奇特,因為卓馬頓似乎是全世界最友善的人。他到珍珠的住處親自拿取埃勒里的行李,他絮聒地說著,保證讓埃勒里平靜,獵兔子,十六厘米的影片放映坦尚尼亞、澳洲的葉林,以及各種有趣的活動。
「我對與暴力相伴的東西相當熟悉,我覺得這看起來是幹了的血。」
「可是咪|咪,你明知道今早我需要你幫我擺姿勢。」卓馬頓似乎有些不安,他的大金髮腦袋在左右不停地擺動,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但不知是誰或什麼東西對這些紫羅蘭很粗暴。在卓馬頓畫室窗戶下方它們是歪斜破碎的,而且陷入泥土裡面,似乎曾有相當沉重的東西落在它們上面。這一片被蹂躪處從靠牆的地方開始,最尾端的泥窪中有兩道深深的溝,相互平行且有狹小的洞,看起來像是男人的鞋。
「埃勒里撰寫謀殺故事,」珍珠說道,「大多數的人會說『多奇怪呀』,這樣他就生氣了,所以你千萬別這樣說。」
「喔,也不盡然!她知道她抓不住他,而且她還有自己的事業要費心。他們還是朋友。」
「血,」安格斯喪氣地說,「血,埃米莉。」
「讓開,你們這些臭男人。」伊瑪斯小姐驅散了那些奉承者,「咪|咪親愛的,這裡有個叫做奎因的人,卓馬頓太太。」
「這就是大人物閣下。」
埃勒里上床去了,放心了。
「我親愛的先生,這沒有一丁點兒的用處,」波克先生說,又露出他的牙齒,「卓馬頓太太是個很稀有的人,沒人能讓她不愛她的丈夫。」
「啊,對了,波克。是的,沒錯,我們必須討論波克先生。但首先我們必須討論我們女主人的美麗背部。」
在走道里他遇見了埃米莉·伊瑪斯,小說家。
埃勒里遇見卓馬頓並第一次接觸到卓馬頓老爺流血的胸膛,是在這些人定期聚會的一個餘興節目上。這是星期天晚上在法羅醫生的住處舉行的。
「很棒的地方。」埃勒里空洞地叫著,人仍留在原地。
埃勒里點點頭。
卓馬頓開始邁步往他家的方向走回去。
「胡說,那是傑夫的事。這是我的壁畫,」卓馬頓說著,扯下框架的封套,「只是先畫了一個角落——這將要布滿整個新藝術大樓的大廳入口。當然你可以認出咪|咪來。」
「沒有關係,奎因先生。」傑夫說道。
「今天早上,」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卓馬頓太太突然穿著厚重、完全覆蓋的長袍出現,她穿著又長又完全覆蓋的外套,她宣布她不再為你的壁畫擺姿勢,而那個壁畫是以她的裸背為主題。這些都無視於以下的事實:第一,今天的天氣相當炎熱;第二,一直到昨天深夜我還看到她的裸背,美麗如昔;第三,她清楚地知道這麼突然拒絕裸|露,毫無理由,這對你的意義重大,因為她的魅力是激發你從事新藝術壁畫的靈感。但是,」埃勒里說道,「她突然覆蓋了她的背部並拒絕再擺姿勢。為什麼?」
「卓馬頓,」埃勒里說著,「很奇怪的姓。」
「到處都找不到那白痴,」傑夫大聲吼著,「他昨晚沒有睡在自己的床上,卓馬頓先生。」
「除此之外,他們基本上都是正人君子。」女演員說道,「而且卓馬頓是如此高大又有男子氣概的人。」
過了一會兒卓馬頓向下大喊:「你,你這女人,那邊那個九九藏書!」
他撿起手杖走進小屋,但裏面是空的。
隔天晚上,坐在納其塔克的劇院里,埃勒里發現自己正凝視一個他有記憶以來所看過的最優美的女性背部。沒有任何東西敢奢望沾上那完美無瑕的肌膚。那赤|裸黝黑的皮膚閃閃發亮,幾乎蓋過了舞台,蓋過了安格斯小姐,也蓋過了蕭伯納先生老掉牙的台詞。
「你們也可以回去了,」埃勒里溫和地對兩位女士說,他又對傑夫揮揮手,「法羅醫生和我還有一個噁心的工作——有待完成。」
「轉過來!」卓馬頓用可怕的聲音吼著,「這一面我完成了。」
咪|咪送走卓馬頓從村裡回來時,埃米莉·伊瑪斯和法羅醫生陪著她。
慢慢地他們開始跟在後面。卓馬頓的手臂摟著咪|咪,謙恭地,他的下巴垂在胸前。
「然後若不是他的屍體被丟出窗外,」女演員用勉強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就是他自己在打鬥中摔出去。接下來,不管那是誰——下來把屍體拖過樹林,一路拖到——到這個可怕的地方,然後……」
樹林里非常炎熱。汗水從他們鼻尖上滴下來。過了一會兒,咪|咪像冷似地裹得嚴嚴實實,來到她丈夫身側,他沒有理她。她遠遠落在後面,抽抽搭搭地。
卓馬頓的喉嚨中發出深沉的怒吼,像一隻獵犬。
那胖子眨了眨他機靈的眼睛,抓一抓毛絨絨的胸膛。然後他帶路到同一翼側的一樓房間。沉默持續著。
波克先生沿著樹林的邊緣,快步地追隨著她,那根奇形怪狀的手杖在他手臂下方。
卓馬頓把他的杯子放下來,非常緩慢地,好像他的手突然產生了劇痛。沒有人說話。
「似乎,」卓馬頓繼續說道,「鑒於他對後代子孫的責任,卓馬頓老爺結婚後沒多久就找人畫了這幅畫像,就是你現在看到的。老傢伙對此極為得意,把它掛在他的城堡中壁爐上方那面大牆上最顯眼的地方。好啦,這故事是說有一天晚上——他得了痛風——無法入睡,他蹣跚地下樓來找東西,駭然發現有鮮血從他畫像中的背心上滴下來。」
埃勒里·奎因先生到納其塔克來是應珍珠·安格斯的邀請,來品嘗她的圓餅以及觀賞她的戲——《坎荻妲》。他外套也沒脫,就坐在陽台上,喝著蘋果白蘭地,聽著這位偉大的女性訴說馬克·卓馬頓遇到他的咪|咪的故事。
「不,那是真的血,」畫家笑著說,「——割喉管老手很清楚什麼是血,絕不可能看錯的!好啦,他上樓到他太太房間想告訴她這個奇迹,卻抓到他太太和一個年輕人正在快活。當然,他用他的劍刺穿了他們兩個。就我記憶所及,他後來活到九十歲,再婚而且和第二任妻子生了五個孩子。」
卓馬頓回頭對他一笑,但那雙灰色眼睛顯然有事。咪|咪把他拉進樹林里。
「當然沒有,」咪|咪撥著頭髮說道,「奎因先生只不過在珍珠那裡住了幾天,而你一直在忙著壁畫。」
卓馬頓放聲大笑。他故意地把鞋跟踩在卓馬頓老爺的臉上。他在框架上跳上跳下,使他碎裂成幾十塊。他揉皺畫布然後把它踢進壁爐里去,他劃了一整包的火柴,仔細地放進碎片的下方,然後他蹣跚地走了出去。
「可是卓馬頓老爺和法羅醫生的小玩笑之間有什麼關聯?」埃勒里問道。
「但這不是這個故事的重點,」安格斯抗議,「當咪|咪看到他手上拿著的畫筆時,她柔順地翻了身;而當卓馬頓看到她在陽光下的黝黑背部時——呃,他拋棄了他的太太,一個很明理的太太,娶了這個女孩。」
「你什麼都沒欠我,」埃勒里溫和地說,「但你欠你自己很多。你認為這件事你能隱瞞多久?」
「當然我是對的,」埃勒里笑道,「嗯,我對我自己說,你的背昨天晚上會出了什麼事呢?有沒有線索呢?當然有——卓馬頓老爺四世的畫像!」
「那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埃勒里疑惑地問道。
第二天,在埃米莉·伊瑪斯的住處,埃勒里又見到咪|咪了。她穿著亞麻短褲和一件華麗的背心,剛剛和當地的醫生,強健灰發的法羅醫生,打完三局網球。她漫步走出球場,笑著,對著躺在草地上的埃勒里和伊瑪斯小姐揮手,然後邊甩著網球拍邊走向湖邊。
他走出來,膝蓋一頂把手杖折斷,再把它丟進湖裡去,然後追隨卓馬頓家人,慢慢地沿小徑走回去。
「不,」埃勒里笑著說,「拖拉的痕迹通過樹林延伸了相當遠的距離。有一個地方,你們都看見了,它穿過了一大片的荊棘,那片荊棘是如此濃密,若非匍匐在地是不可能通過的,可是那道拖拉的痕迹還是穿過去了,不是嗎?如果波剋死了,而他的屍體是被拖拉著,兇手如何能把屍體拖過那片荊棘呢?再者,他為什麼會想要這麼做?當然他不可能自己在那個地方趴下來爬行,再把屍體拖在身後,從旁邊沒有障礙的小徑走會簡單多了,就如我們所走的路。」
當他們在湖裡玩的時候,波克先生出現在湖邊,並且靜悄悄地坐了下來,咪|咪的笑臉悚然一收,過了一會兒,他們從湖裡起來,波克先生站起來走開了。
卓馬頓發出低鳴聲,他把畫像從牆上扯下來,丟到光亮的地板上。
「傑夫,」他們進入樹林時卓馬頓解釋道:「專業的流浪漢,我很喜歡有他在四周晃著……鑒賞力?你不需要擁有任何審美的理論基礎,就可以欣賞咪|咪的背。」
「波克,你這個瘋畜生!波克,我要叫了!我丈夫——」
那湖水很淺。在不過是一臂之遙處,于沙底閃閃發光的是卓馬頓的調色刀,明顯是被丟棄在那兒的。
兩個女人像夢遊般地跟著埃勒里,一點聲音都沒有。行進間馬克·卓馬頓趕上他們,他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在後面。
「不,」咪|咪尖叫,從石頭上半站起來,「馬克,不!」
「這似乎是個充滿失望的早晨,」卓馬頓說著,站起來,「你可不可以到我的工作室來,奎因?如果你同意讓我把你的頭畫進去我會很感激。」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我用在畫筆的時間比聽診器還長,」醫生對埃勒里解釋,「我發現美術很吸引人,而這地方的人都無可救藥地健康無比。」
埃勒里沒有說話,這麼好的理由他想不出有什麼話可說。除非他自己去殺了波克,他也無能為力。咪|咪癱坐在椅子上,再度哭泣。
傑夫突然揮舞他的手臂,彷彿他想要飛走,但他卻只是用力地頓了頓腳,肩膀下垂。
「抱歉,」卓馬頓伸展著他的長胳膊,「來杯萊姆酒之類的,嗯?如果喜歡的話千萬別客氣……或者,我帶你到你的房間去好嗎?波克,伸個手幫忙把燈關掉。」
突然間她撥腿奔跑。埃勒里坐起來。
他走到北面的牆邊,把頭從敞開的窗戶探出去。
「可是——波克,」法羅醫生嘟囔,「我不懂——」
安格斯還在凝視著湖水,雖然恐懼但卻熱切地搜尋著比刀子還大的東西。
「不是顏料?」伊瑪斯小姐虛弱地複述。卓馬頓臉色變成蒼白,咪|咪則閉上眼睛摸索著找尋一張椅子。
第二次看到她的時候,他正躺在安格斯的碼頭上,在湖裡垂釣他的美夢。有條大魚來了,幸運地掙脫了他的鉤子——她從魚線下方冒出來,濕淋淋地,穿著一身微微發亮的緊身泳衣。九*九*藏*書
法羅醫生神情嚴肅地展示一個巧妙的裝置。那是一個管狀的鐵框,裏面用看不見的繩子吊著一個閃閃發光的玻璃紙心臟,心臟里注滿了液體,看起來像是血,但顯然是番茄汁。法羅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宣稱:「她不忠實。」然後擠壓一個橡膠球。此時心臟向內壓縮,然後噴出紅色的水柱,巧妙地被地面上的銅製痰盂接個正著。每個人都笑彎了。
美麗女郎的美麗背脊拱起來了。
波克先生可憐的聲音一直說道:「咪|咪,咪|咪,咪|咪。」活像跳了針的唱片。但是波克先生只是重複著:「咪|咪。」然後,是他的腳拖拽著,走過粗糙地面的聲音。
「他的意思是,」咪|咪輕聲說,「他想要把你的臉用在他的壁畫中。」
「你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的一個人,」埃勒里問道,「還是你的妻子、前妻和朋友們所認為的那種人——殺人狂?」
伊瑪斯小姐舔一舔嘴唇,她的眼光從二樓卓馬頓畫室敞開的窗戶移到正下方紫羅蘭花床上的毀壞區域。
奎因先生髮現自己在星光下,乘著船航向卓馬頓的小島,皮箱在自己腳下。他一邊看著卓馬頓划船,一邊努力回想他怎麼會到這裏來。咪|咪坐在船尾,令人銷魂的臉孔向著他,卓馬頓的寬肩介於兩人之間,上下起伏像飛逝的時間。埃勒里輕輕顫抖起來。
「波克,」法羅醫生含混地說,「波克。」
「我是說,」咪|咪囁嚅,拿起她的叉子,「我——我不想再擺姿勢了……再也不要。」
「咪|咪!」埃勒里一下子變得很憂鬱。
「當然可以,咪|咪。」
「還在找波克嗎?非常聰明,傑夫。」
「沒有用的,卓馬頓太太,」埃勒里說道,「如果從一開始你就聰明地信賴你丈夫的話,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了。」
「跟我太太的背有什麼關係?」卓馬頓吼道。
「但是波克——」法羅醫生開口。
「鑒於傑夫今天早上找不到波克先生的事實,很有可能他就躲在那間小屋裡。」埃勒里凝視著卓馬頓的灰色眼睛,「這傢伙已經畏縮地躲在那裡超過十二小時,在強烈的痛苦中,不斷想著他是個兇手,等待著被揪出來接受他自認為罪有應得的斬首處分。我相信他所受的處罰已經夠了,你不認為嗎,卓馬頓?」
「我不懂,」埃勒里嘟囔。
咪|咪這時從她丈夫的膝上跳起來:「馬克,我真有點累了。」
「但是——鮮血,」埃勒里開口,凝視著卓馬頓老爺潔凈的背心,「那與他妻子不貞有什麼關係?」
「卓馬頓!」埃勒里一見卓馬頓出現便出聲招呼。小屋裡的聲音馬上平息下來,「別那麼緊張,是我綁架了卓馬頓太太要她帶我參觀你的樹林。」
伊瑪斯小姐用手臂摟著咪|咪,撐著她。卓馬頓獨自站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埃勒里走到安格斯身邊,她冒險地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恐懼地指著湖水。
「這些英國人,」埃勒里喃喃說道,「老諺語就是諺語,一點都沒有幽默感。你可不可以立刻幫我檢驗這個,法羅醫生?」
「簡單的生活,」卓馬頓笑道,「我們那裡很原始,你知道——沒有橋樑可通到小島,沒有汽艇……一條橋就足以破壞我們的自然屏障,而我對所有會發出噪音的東西都怕。對畫有興趣嗎?」
「我相信納其塔克每一個強壯的男人,」當埃勒里再度回到伊瑪斯小姐的身邊時,她冷靜地說道,「在這一個夏天裡都會揍波克一頓。」
「哎,如果他因此而發現了事有蹊蹺,你曉得,」伊瑪斯小姐用輕快的口吻說道:「馬克一定會宰了那個畜生。」
「你是什麼意思?」藝術家怒道,但他還是沒有轉過身來。
「你好。這個約翰尼·法羅,他是我所見過的唯一一個能夠把低級品味表演得這麼迷人、變成好東西的人……奎因?我認為我不曾在納其塔克見過你。」
咪|咪對他大笑,轉過去,弓起身頂著碼頭,然後朝向湖中央的大島射出。一個肥胖又有胸毛的男人在一艘划艇上釣魚,她快樂地對他招手,他也對她微笑,接著她又加速前進,她的裸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珍珠·安格斯和埃米莉·伊瑪斯很快地聚到了屋子邊。女演員臉色十分蒼白。
「可是——」埃勒里開口,相當無助。
當埃勒里到達畫室的時候,他看到卓馬頓雙腿劈開站立,雙手緊緊地握在背後。房間里異常地零亂。兩把椅子翻了,畫布散了一地。卓馬頓正在瞪著他祖先的畫像。一陣暖和的微風弄亂了他的頭髮,玻璃牆上有一個窗戶是敞開的。
「請離開,」她哭著說,「我真的謝謝你。」
埃勒里叫道:「在這裏!」他叫了好幾次,聲音雖大但很疲倦,然後再繼續抽他的煙。
「喔,」卓馬頓說著,擦拭著他的額頭,「咪|咪!」
「波克。你不是要找他來畫圖嗎?他不見了。」
「我們或許可以,」法羅醫生急促地說,「自己找到屍體,就在這湖裡面。」
「馬克這人很特別,他的缺點和優點一樣多。如果這事被挑明,他會爆發出全世界最妒忌的脾氣來。」
「也就是說你們見過面了。」卓馬頓笑著說,把他的粗壯胳臂擱在他太太肩膀上。
「我想,」咪|咪小聲地說,「我該先去看看奎因先生的房間。」
似乎是卓馬頓在曼哈頓上方的伊斯特河某處畫水彩畫,在下方的一個屋頂上出現一位年輕的黑女郎,鋪了一條毯子之後,她褪去衣服,躺下來享受陽光浴。
「當然你會來啰。」咪|咪·卓馬頓說道。
「聽著,」埃勒里說道,「我曾在一個宴會上有人介紹認識的你。最近好不好,伊瑪斯小姐,你認識全美國的人,對不對?」
「你不了解馬克!他是個懷才不遇的人。咪|咪對他來說就是美的化身。」顯然,這不會是什麼貞婦烈女一類的故事。至少在納其塔克的上流人士中,最起碼有四個人,就算不是公開的,也願私下為咪|咪的貞節做見證。
他吐了吐煙霧:「我知道,當然,波克一定就是行兇的人,昨天我親耳聽見這傢伙威脅要殺掉卓馬頓太太,他純粹是因為忌妒和深刻的渴望而瘋狂了。波克怎麼了?啊,那扇敞開的窗戶。昨天晚上我看到的時候是關著的,現在是打開的。在它下面,紫羅蘭花床上,有一個墜落人體的痕迹,泥土裡有兩道深溝顯示出他的雙腳落地之處……簡而言之,一個驚慌失措的懦夫,或許認為他犯下了謀殺案,聽到傑夫上樓的聲音,波克從卓馬頓的窗口跳出去,在脫逃第一的盲目衝動之下——跌下了二層樓。」
埃勒里正在脫外套的時候有人敲他的門。
「我殺了他,我說。」卓馬頓不高興地說。
「我已經有過這個榮幸了,」埃勒里禮貌地說。他很想知道框架裏面隱藏了什麼東西,封套歪歪的,他認為波克先生正貪婪地看著底下的某物,才冷不防被他們嚇了一大跳。
「像是家族內的告密者。」埃勒里冷酷地說。
這幅古老的畫像很巧妙地放置在北邊的光線照不到的地方——一個實物大小的畫布,顏色有如陰暗的蜜糖,筆直地放在地上。卓馬頓老爺四世穿著十七世紀的服裝,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大肚子和大鼻子。埃勒里想著他沒有見過比這幅更拙劣的繪畫了。
「我會殺了你,」波克九-九-藏-書先生用疲憊的聲音說道,「我再受不了這——」
他邁步走向樹林。在樹下他停下來,傾聽著。不知何處傳出一個男人的喊叫聲,濃濁地、無助地、卻又反抗地。埃勒里點點頭,捏響指關節。
他扮個鬼臉:「計劃有改變,整個設計必須加以改動。我必須要重新擺放你的背。」
咪|咪出現了,帶著微笑,但她抵著埃勒裡外套的手顫抖著:「我正帶著奎因先生來參觀小屋。你擔心我吧,親愛的?」她越過埃勒里奔向她丈夫,兩隻手摟在他的脖子上。
咪|咪很快地走出去,好像是被追逐的女人。她確實是的——被波克先生的目光所追逐,他們離開時他還拿著威士忌酒瓶站在餐具架旁邊。
埃勒里走向畫像,由陰影中看過去。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這似乎是個很奇特的介紹方式。埃勒里跟波克先生握著手,一面尋思是否需要加上一個微笑或是乾咳。波克先生是個蒼白瘦削的人,擁有一張古威尼斯人的面孔,看起來好像他只是硬要插|進一腳。
卓馬頓看著他,呼吸沉重。
埃勒里蹲在擺平的、受傷的貴族旁邊嗅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說道:「這不是顏料。」
輕輕地關上波克先生的房門后他離開屋子慢慢地逛,直到他來到卓馬頓畫室北邊的窗戶下方。那裡有花床,柔軟的泥土上開滿紫羅蘭。
燈亮了之後,埃勒里從神遊狂想中清醒過來,發現他前面的座位已經空了,他滿腹心事地起身,那樣的背部闖進一個人的生命只會有一次。
「咪|咪!」卓馬頓撲向她。
「我們要去游泳,」咪|咪宣布,「晚上我們在戶外烤香腸和葵葉。我們對你招待不周,奎因先生,得好好補償。」可是說這些話時她並沒有看著他,依埃勒里看,她這活潑的樣子頗不自然,還有,她的臉頰呈現暗紅的色澤。
「誰乾的?」他粗魯地問。
「我跟你保證我不會再跑走了,」他吃著雞蛋說道,「怎麼回事,咪|咪——你冷嗎?」
畫室是在後側翼的二樓。北面的牆全是玻璃,小片的嵌窗玻璃,其餘的牆面都覆滿了油彩、水彩、粉蠟筆畫、蝕刻畫、石膏以及木雕。
咪|咪氣憤的聲音由小屋裡傳出:「你敢,不要碰我,我不是叫你到這裏碰我的。」
「喔,等一下,」埃勒里說著把他的香煙甩到湖裡去。卓馬頓停下來,並沒有轉過身,「卓馬頓,你是個傻瓜。」
「這人是只怪鳥,就肉體上來說,他徹頭徹尾是個儒夫,從不敢挺身為自己一戰,但要說他膽小如鼠卻也不盡然,他似乎有著某種史詩式的英雄熱情。」伊瑪斯小姐聳聳肩,「如果你注意點,你會發現約翰尼·法羅不會在他身上留下任何記號。如果他的寵物挨揍,馬克可能非追究到底不可。」
「雖然如此,你可不可以帶我到他的房間?」
海面上,把槳停下來像一尊警戒的菩薩一般坐著的是傑夫。
「不對,」過了一會兒埃勒里斷言,「波克先生不是滾蛋了,傑夫。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剎那之前,他還有十足的打算要住下來,從他私人物品都沒有被弄亂就可以知道了。不過,很緊張——看看那些香煙屁股。」
「不要表現得這麼悲慘,馬克,」伊瑪斯小姐說道,「這隻是某個白痴的主意弄出這個玩笑。天知道這附近有這麼多的顏料。」
卓馬頓放開他的妻子,一隻手拭著眼睛,另一隻手伸向埃勒里。
「卓馬頓太太,」埃勒里心不在焉地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英國人。他的父親是個遊艇駕駛員,好像還是什麼貴族之類的末裔,他的母親是個非常傳統的人,她認為安妮女皇之死是這個國家的大災難,也正因為如此才結束了斯圖亞特王朝。至少,馬克是這麼說的!」安格斯慨嘆。
「喔,你見過他了?」安格斯遲疑了一下,「馬克·卓馬頓的寵物之一。一個政治難民——有關這部分他不肯明說。卓馬頓收藏這種人就像老女人收藏貓一樣……波克——相當令人害怕。我們別談他。」
但是埃勒里發現的卻是進退兩難的情況。他一踏上殘破的石階梯時,就聽到有聲音自陰暗的屋內傳出。就在這一瞬間,由後方的樹林中隱隱約約傳來卓馬頓的聲音喊道:「咪|咪!」
在畫像的左胸位置有一堆棕色的污漬。有一些,在它還是液體的狀態時,慢慢地向下流了一兩英寸。絕大部分都潑灑在卓馬頓老爺的背心以及他的腹部。不管它是什麼東西,數量可真不少。
「喔,老天,」卓馬頓說道,「咪|咪——親愛的——」咪|咪開始啜泣,而卓馬頓則把他的醜臉埋在雙手中。
「我在納其塔克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在許多場合里我都有幸欣賞到它,它總是裸|露的,美麗的東西就該如此,而且事實上卓馬頓太太自己告訴過我,你以它為榮,你挑選她的衣服,使它總是被展示出來。」
不久之後,他停了下來,眾人也都停下來。在痕迹中央有一個金色的袖扣。埃勒里檢視它——它上面有一個精美的縮寫B——然後把它丟進自己口袋裡。
「喔,喔,不!你不了解馬克。不是我自己,是馬克……他會慢慢地把波克勒死。他會——他會打斷他的手腳而且……他會殺了那個傢伙!你看不出來我必須防止馬克那麼做嗎?」
「波克穿的鞋子就像這樣。」埃勒里尋思。他舔一舔唇,靜靜地站著。在紫羅蘭花床之後是一條碎石小徑,從那兩道深溝出發,沿著小徑,留下一道模糊的痕迹,不規則,差不多是一個人體的寬度。
「我跟你一起進城好了,」埃勒里建議,「你們實在太客氣——」
埃勒里彈掉煙灰:「有這樣的想象力真不錯,」他笑著說,「血——波克失蹤——有許多謀殺的動機——人體被拖過樹林的痕迹……謀殺!多麼沒有邏輯,卻是多麼有人性。」
「怎麼,這看起來,」她以驚恐的聲音說道,「好像——有人——拖著一具……屍體……」
「那你就一定要來看看卓馬頓老爺四世了。謀殺故事?老天,這可以提供故事素材給你。」卓馬頓笑道,「你是否不能離開珍珠那兒?」
等醫生走了之後,埃勒里發現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且屋子裡很安靜,他就在卓馬頓的畫室里坐下來思考。當他思考的時候,他看著四周。他覺得昨天在畫室地板上的東西現在不見了。然後他想起來了,是卓馬頓那把尖銳的調色刀。
波克先生笑著,露出一排銳利狡詐的牙齒:「伊瑪斯小姐一直是我忠實的仰慕者。」
眾人都看著埃勒里,因這句話而觸動心弦。但埃勒里繼續抽煙,什麼話也不說。
咪|咪潛下去。當她再度出現時她突然轉變方向,朝向海島東端的小海灣游去。波克先生也開始走向海島東端。咪|咪又停下來……過了一會兒,看得出來是放棄了,她又慢慢地游回岸邊。當她濕淋淋地從湖裡出來時,波克先生就在她面前。他直挺挺地站著,她從他身邊走過就好像他是隱形人一樣。他緊張地跟著她走進樹林里。
「啊,這麼衝動。」
「為什麼沒有人乾脆把他趕出城去?」
「喔,他必須先看過畫像。藝術家嗎?」
「而且等他再回到樓下,」卓馬頓說著,撫弄著他太太的耳朵,「擦拭他的劍時,畫像上的鮮血不見了。這是典型的英國式寓九-九-藏-書言,你知道——神秘而呆板。從那以後就流傳下來,只要卓馬頓的妻子不忠,卓馬頓老爺的心臟就會滴血。」
然後,彷彿她游進了一張網裡,她停了下來。埃勒里看到她突然一扭,踢水,在海島邊的波浪里載沉載浮。
「要不要我告訴你為什麼,卓馬頓太太?」埃勒里溫柔地說,「因為明顯的是你在隱藏你的背部。因為明顯的是昨天晚上我離開你後到今天早餐前的這段時間里,出了什麼事逼你把你的背部隱藏起來。因為明顯的是你的背部昨晚出事了,你不希望你的丈夫看到,而若你今早一如往常地為他擺姿勢他就一定會看到。我說得對嗎?」
「畫像?」伊瑪斯小姐複述,皺起她的鼻子。
「但是你怎麼知道他是跳出去的?」安格斯皺著眉頭問,「你怎麼知道,比如說,不是傑夫抓住他,殺了他,把他的屍體丟出去然後再去拖……」
「只除了叫瑞得維奇的那個家族。」伊瑪斯小姐回答。
咪|咪就在休息室里,被七個無語的年輕人包圍著。她靠著紅絲絨的椅子,那黑漆般的秀髮,孩童般的眼睛,柔軟露背的晚禮服,使她看起來像個波里尼西亞的女皇。她是那麼美。
「奎因,」他喘著氣說,「那——是——血,人血!」看到卓馬頓后他停下來,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噢,他滾蛋了。擺脫他真好,那隻狗。」
「真好。」咪|咪輕輕地往下看,「你認識我丈夫嗎,奎因先生?」
卓馬頓親吻著他太太的脖子,波克先生已快快地灌下了兩杯酒。
「請允許我失陪片刻。」埃勒里說道。
那女演員格格地笑得有些歇斯底里,並凝視著埃勒里跟蹤的痕迹。
零亂的痕迹或鋸齒狀或弧狀地穿越整個花園,在行進的路線中,有一雙隱隱約約平行的痕迹,彷彿鞋子被拖著走。進了樹林后變得愈來愈難跟蹤,因為地面上充斥著落葉、樹根以及樹枝。
「我來是要聊天的,而埃米莉告訴我這個可怕的——」
「所以你也知道了!」她開始無聲地啜泣,「那個野獸從五月就在這裏了,而……我該怎麼辦?」
在夜晚的某個時候,卓馬頓老爺四世的心臟流血了。
「一個荒廢的小屋。」他想著,突然起了念頭進去探險,人在古老的地方通常會有一些發現。
「他做這事不是對他第一任太太太殘酷了一點?」埃勒里問道,他比較刻板。
卓馬頓非常緩慢地說:「我們應該去找警察。」
法羅醫生擦著脖子走出球場,立刻就止步了。他看到咪|咪跑著,也看到了波克先生快步跟在她後頭。法羅醫生的嘴巴使勁一閉也決定追上去。埃勒里站了起來。
「到處都找不到他,」傑夫從他身後說道。
卓馬頓眨了眨眼睛。然後,不發一語,他低聲說道:「咪|咪?」她抬起頭看他,勾著他的手臂,他小心地帶她轉過身,開始往小島的西邊走去。
「狗屎,」埃勒里說著,注視著那三個人影,「如果這個人是個危險人物,那卓馬頓應該早就知道了。他怎麼可能會這麼盲目?顯然每個在納其塔克的人——」
「我們可以很輕易地推論出所發生的事。出事的地點在畫室里,因為那裡有扭打的跡象。你受到攻擊——毫無疑問,是用那把調色刀,我們發現它被丟棄了。你的背頂著畫像,你背上的傷口血流如注,卓馬頓老爺筆直地立在地上,如真人大小,所以你的背傷恰到好處地沾到了卓馬頓老爺的胸前位置——與傳奇故事相吻合。我猜想你昏倒了,傑夫——我走的時候他在外面,所以他一定被扭打的聲音引來——他發現了你,把你抱到你的房間去,替你裹傷。他很忠實,他閉口不言,因為你是這麼懇求他的。」
「好啦,來吧,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她。」
埃勒里坐在一個圓石上點了一根香煙。他沒有意思要去拿那把刀,湖水早就把任何可能留下的線索都衝掉了。
咪|咪·卓馬頓的嘴唇牽動了一下,但是她沒有說話。卓馬頓和其他人注視著埃勒里,一片迷惑。
「或許,」埃勒里建議,「我們到你丈夫的畫室里去談會比較好一點。」
「那個,」伊瑪斯小姐沉思,「應該是咪|咪。」
「我想,」咪|咪虛弱地說,「我有點頭痛。」
咪|咪點點頭,哭著。
樹葉愈來愈糾纏,也愈來愈難跟蹤。埃勒裡帶領這一列無聲的隊伍,必須不時繞過許多地方並跳過腐爛的原木。有一個地方那痕迹由一大叢荊棘下方通過,那一片荊棘又寬又深,即使手腳並用也沒辦法循著痕迹前進。在那一刻埃勒里完全失去了線索。他的眼睛異常地明亮。隨後,在繞到一大叢樹叢之後,他又再次接上了痕迹。
埃勒里把門打開。咪|咪站在半黑的環境中,穿著一件薄紗露背睡衣。她沒有說話,但是她的大眼睛里有祈求。
「可是他為什麼要爬那麼遠?」法羅醫生問道,「他或許為了脫逃時不被發現而爬到樹林里,但一旦到了樹林里,在晚間,當然他不必要……」
「晚安。」波克先生鞠躬說道。他站在一個大型且加了封套的框架前面,剛才轉過身來。
「馬克,」安格斯說道,「這位是埃勒里·奎因。他沒有聽過泣血心的故事!」
卓馬頓看著他的妻子,他的眉毛扭曲了。
他穿上外套,她靜靜地帶路到畫室去,扭亮一個燈泡。一切映入眼帘——怒目而視的卓馬頓老爺,由北邊完整的牆玻璃上發出的光芒,還有地上的調色刀。
「胡說!好吧,沒關係,親愛的。我們明天再畫。」
「你這可憐的傢伙!你難道沒聽過泣血心的故事?」
「不,」咪|咪緩緩地說,「那沒有——必要。」
「呃,我尊貴的祖先娶了一位精挑細選的少女,她從來沒有去過離開他父親的乾草堆兩裡外的地方。這位老海盜對他的太太極為滿意,因為她非常美麗。他把她帶到宮廷里展示的次數不下於他在奴隸市場上拍賣的黑人數目。卓馬頓夫人很快就成為整個倫敦城裡紈絝社交圈的公眾仰慕對象。」
「當然不是,」安格斯介面,「他快要把我吃垮了。去呀,埃勒里,」她說,「他邀請你了,他一向如此。」
「請躺下來。」伊瑪斯小姐如此回答。
「喝威士忌嗎,奎因先生?」波克先生問道。
「你認為獨自待在這裡是明智的嗎?」
「我擔心,」埃勒里說道,「這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種笑話。」他指著紫羅蘭花床。
「是是,當然,當然。」埃勒里兩眼瞬間發亮。
「除此之外,」卓馬頓說道,「我喜歡你的臉。」
「噢。」埃勒里應聲。
他停下來。眾人也都停下來。埃勒裡帶著大家來到小島東邊的小路盡頭。他們可以由林木間看到那間荒廢的小屋。
「卓馬頓,」埃勒里呻|吟,「我痛恨的金髮人。」
埃勒里沒有回答。他轉身慢慢循著痕迹走,不時彎腰細看。
他們到了屋前停下來好讓埃勒里讚美。肥胖又全身毛絨絨的傑夫從後面趕上來,接過埃勒里的行李,靜靜地提走了。這房子很怪,由一堆銳角和主建築垂直的廂房以及層出不窮的邊廂所組成,它的建材全是圓木,建在一塊巨型的粗岩之上。
「血,」安格斯用厭惡的語氣複述,「波克失蹤了。而你那一段可怕的追蹤過程中找到了他的袖扣。」——她全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