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樣的問題，我已經被問過了。我不知道。我這個人就只管自己的事。各自為政，互相效力，這是我的生活哲學。當然你是不會跟我下象棋的，對吧，查爾斯？」

「請進！很高興你們來看我，有一件最美妙的事情剛剛發生！看——在這裏——」

「我在床上睡覺。查爾斯，下一盤棋如何？」

埃勒里身手矯健地跳上樓梯。是有暴行，沒錯，所幸情況不太糟，最後有某個東西被扔到外面空地上去……離休息室不遠處，梅傑·高斯驚嚇地從書房探出頭看看究竟，當他看到兩個年輕人快步衝到樓上，又聽到嘈雜聲，高斯一邊勒緊皮帶，一邊大聲叫罵。

「他搞什麼鬼呀？」

英尼斯醫生愣了一下，好像吃了查爾斯的一記當頭棒喝。

「賀拉提奧？」查爾斯·帕克斯頓驚訝地說道。

「那是什麼啊，波茲小姐？」

埃勒里朝著吵鬧聲的方向前進，一路尋到了麥克林·波茲的房間。

好像做夢似地，他們聽到他的聲音。

「對不起，」埃勒里很客氣地說，「進來，查爾斯——我們不妨跟梅傑·高斯聊聊。」

有樣東西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們停在樓下書房的門口。在書房中間擺著一張看起來很眼熟的棋桌，兩旁放著兩張不可缺的椅子，桌子上放著棋盤，一場棋賽正進行著。

「是的，是的，」埃勒里趕緊說，「對了，高斯，那一夜你在哪裡？決鬥的前一晚？」

「我當然明白。」埃勒里停了下來，「聽，那是什麼？」

他們通過樓下的休息室走到通往陽台和庭院的法式門前。當他們經過的時候，埃勒里毫無顧忌地往書房裡看了一眼。他知道梅傑·高斯還是一個人在那裡跳來跳去換椅子，自己跟自己玩棋。

「你們兩個勇士早年大部分時光不是都在南海和馬來西亞度過的嗎？」

「你覺得誰有可能謀害羅伯特·波茲？」

「現在你應該可以明白為什麼我想帶席拉離開這裏吧。」查爾斯很平靜地說。

「可是我以為你要……」當埃勒里轉回屋子裡去時，查爾斯開口道。

「真要命。」埃勒里關切地說。

「不，」埃勒里大聲說，「沒用的。別管他了，讓賀拉提奧跟他的風箏、他的傳奇冒險故事書和他的餅屋為伍吧。他太過沉溺在他的神話故事里了，對於這樁成人現實世界的謀殺案調查，他一點用處也沒有。」

埃勒里把麥克林從地板上拉了起來趕緊抱住他，查爾斯則向瑟羅猛撲過去。瑟羅腫脹淤血的眼皮下的兩隻小眼睛噴射出熊熊的恨意，橫掃著整個凌亂不堪的房間。

「還有，高斯，」埃勒里小心翼翼地點了根煙，「你結過婚沒有？」

「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席拉。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不會九_九_藏_書再有另一場決鬥的，我向你保證。」

「注意看。」

賀拉提奧慢慢走到靠他最近的一棵樹旁，是一棵老無花果樹，把梯子靠在樹榦。過了一會兒，他開始爬梯子，梯子吱呀作響，連花園的另一邊都可以聽得很清楚。他很快被較低的樹枝給遮住了，還看得見他的小腿很努力地往向爬，不久小腿也消失不見了。

高斯聳聳肩：「我好像已經跟你們說過這些了。」

他們一伙人緊緊抓住他——埃勒里、查爾斯、還有梅傑·高斯。斯蒂芬·波茲跌坐進一張椅了，絕望地看著痛苦地扭動的身子。

英尼斯醫生稍微平靜了一點兒：「你知道她會怎樣看待請護士這件事的，她會大發雷霆，我覺得那樣招惹她實在很不明智，那個老女人在這個家裡……」

老女人的食客喊了起來：「我？結婚？沒有。」

「嗯……這些血腥場面發生在哪裡呢，高斯？」埃勒里很有禮貌地問。

他們垂頭喪氣地離開這裏。

麥克林依然沉默不語。

「也沒有子彈嗎？」

她的驚恐使得麥克林恢復了理性。他停止掙扎，甩開了他們的手臂。然後一拐一拐地走向床邊躺了下去，雙手捂住臉。

埃勒里和查爾斯半扶著席拉到大廳去。

「他像女人一般的鬼指甲，」麥克林喘著氣，「爸，他打起架來根本不像是個男人。」他把埃勒里推開，「我沒事，謝了。」

埃勒里趕緊安撫她：「不過，波茲小姐，我知道你需要更多的錢來進行你的工作，我也聽到那天晚上你母親拒絕資助你……」

「當然沒有。」她眼睛對著那一團暗黑的塑膠看了又看，「哦，槍械，」她突然說，「對了，他們曾經追問過這個。那個大塊頭——什麼警官……他到這兒來強行搜索，我整個實驗室都被他翻遍了。我得把我的塑膠藏到我的外衣裏面……」她的聲音愈來愈模糊。

「很難纏？」

埃勒里很沮喪地用手撥了一下頭髮，匆忙跑到樓下去給他父親打電話。

突然間兩隻腳露出來了，賀拉提奧再次出現，他一副凱旋得意樣子，一隻手緊緊地抓著一隻風箏的橫木。這個身軀肥胖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從樹上爬下來，然後跑向空曠的地方，忙著把風箏斷線接到他從一個鼓脹口袋中掏出的一團線上。沒多久他就把風箏線接好了，而埃勒里和帕克斯頓兩人則站在幾英尺遠的門口，觀賞一個巨大如象、紅髮的男人大呼小叫地跑過花園，讓那隻米老鼠風箏隨風飛揚，而且還大胆放線讓它升高，飄揚在濱河大道的上空，紐約市的上空，美國的上空，地球的上空。

當查爾斯把席拉帶走的時候，她還在哭，埃勒里在麥克林的房門外站了一會兒。斯蒂芬·波茲ｈtｔｐs://ｒｅａｄ•9９ｃｓw•ｃｏｍ低聲說些徒勞無益的話，安撫著他的兒子。梅傑·高斯也提高聲調高談闊論著他那半自傳半勸告式的回憶錄，是關於在婆羅州碰到的一次意外，他提起當年勇，訴說著他是如何在那次意外當中巧妙地運用膝蓋和刀劍功夫救了自己年輕而又無比珍貴的性命。

「尼加拉瓜、索羅門群島、爪哇等等。」

「我會去找你的！」麥克林還在咆哮，「帶你的槍來，瑟羅！把它們全部帶來，你這個謀殺的懦夫！」

「哦，那個啊。是瑟羅殺他的。」梅傑·高斯表情很不屑地走過其中一道法式門到陽台上去。

「我？見鬼，不是我。」梅傑·高斯很鎮定地回答說，「我太老了，先生，要是四五十年前還差不多。」突然間他偷偷笑了起來，「我們從前干過許多這種事，斯蒂芬和我。」

「喂，別誤會，醫生，」查爾斯著急地說，「我知道你盡一切所能在做，我只是不希望別人說我們沒有想盡辦法，請個護士來你覺得如何？」

「我喜歡單獨一個人，奎因先生，」她說著，瘦削的臉散發出一陣光彩。過了一會兒，彷彿敘述把她帶到惡劣的情緒中，她的熱誠消失了，興緻也沒了，她臉沉了下來說，「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對不起。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要工作。」

「我想瑟羅恐怕還是蒙在鼓裡，」埃勒里很難過地說，「高斯，是不是你殺的羅伯特？」

「麥克林，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他……」然後席拉衝著瑟羅暴跳如雷，他則一副委屈乞憐的模樣，「你是不是也想連我哥哥麥克林也一塊殺掉？」她尖叫起來，「你說是不是？」

「沒錯，沒錯。她真是夠難纏的了。」英尼斯醫生搖搖頭，「她心髒的狀況，帕克斯頓先生——我們對心臟所知有限，所以我們所能做的也有限。她已經是一個老太婆了，而她自己卻把自己搞得更糟糕，現在又加上過去幾天所受的刺|激，更加危害她的身體健康，我很擔心她的心臟支撐不了多久。」

「不好，不好，奎因先生，」英尼斯醫生焦慮地說，「心臟狀況十分不理想，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情況還是沒有改善，我剛剛才給她做了皮下注射。」

英尼斯很驚訝地瞄他一眼，好像他從沒看過有什麼人會為科爾尼利婭·波茲可能死去而悲傷。

「你殺死了我哥哥！」麥克林在埃勒里的手臂里一邊掙扎一邊咆哮，「你冷酷無情地殺了他，我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瑟羅，就算要坐電椅我也在所不惜！」

「麥克林，你……你的瞼，」他父親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出話，「都流……流血了！」

「還會有誰。」

「當然，」他冷冷地說，九_九_藏_書「如果你覺得需要的話。可是瑟羅·波茲先生對我有十足的信心，我建議你先跟他商量一下，然後……」

瑟羅發出一陣怪聲。他的臉已經不是浮腫，血跡斑斑，而是像死人一樣，蒼白肥胖的雙頰很激動地顫動著，卻忍著不舔舔他破裂的雙唇。他的臉感到劇痛，但他只慢慢從褲子后兜掏出一條手帕，慢慢打開手帕，他緊緊抓住手帕一角朝他弟弟走過去，用手帕往麥克林受傷的臉頰甩了一下。

「他跟勞拉差不多，你不可能從他那裡探聽到什麼的，埃勒里，我們這是浪費時間。」

勞拉干扁的臉憤怒地扭成一團：「她會後悔的！」她怒氣衝天，「哦，事情總是這樣——那些大公無私、偉大的科學家雖然遭遇不少困難和阻礙，終究還是會實現他們的夢想！算了，我媽的貪心吝嗇不可能阻止我，有一天她一定會後悔——有一天當勞拉·波茲這個名字……」

他問了勞拉幾個應景的問題，心中暗忖千萬不可驚動她。問出來的結果是，在決鬥的前夕，她整晚都在她的實驗室里埋頭研製她的塑膠，一整個晚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絕對錯不了。

「哦，醫生，波茲太太怎麼樣了？」

「我討厭槍械。」勞拉顫抖著說。

「這是我所見過最奇怪的案子，」當他們踱回休息室的時候，埃勒里抱怨說，「通常在調查一個案件時，你總至少有個起點可以由此來質詢別人。如果他們不說實話，起碼他們還會編個謊話，而謊話常常比實話還有用，可是這個波茲懸案——什麼也沒有！他們甚至還搞不清楚你在說些什麼，他們的回答聽起來簡直就像世界語一樣。我這輩子第一次在這麼早的階段就完全失去辦案的信心。」

「我也開始這麼想了，我爸爸已經全部查問過了，他也說毫無進展。」他們在門口停了下來，往外看著佇立在花園另一邊的那棟彩色小型別墅，「我一定是在一個詭異的詛咒下出生的，我有個基本的生活信念，即使對最漫不經心的人，理性仍能起著某些溝通的作用，但這我想我錯了……賀拉提奧在那裡。」

席拉和她父親跑進來，掠過一旁的梅傑·高斯決定當一名旁觀者，不插手。

麥克林和他長兄兩人在房間地板上滾來滾去，又跳到床上，又在裂開的桌子和桌燈碎片殘骸中扭打。麥克林的襯衫撕破了，而且右頰有四處傷口，都流著血；瑟羅的雙頰也是血淋淋的，滿臉血跡已經開始轉紫了。兩個人扭打成一團，同時口出惡言垢罵，雙方都極力想赤手空拳置對方于死地。麥克林比較年輕，身強力壯，並且身手敏捷，看來他是佔了上風，而瑟羅一副身陷絕境的樣子。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麥克林。不要再惹事了read•９９cｓw.com。爸爸，幫幫忙想想辦法；查爾斯…奎因先生，你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哦，老天啊！」席拉嚷泣起來，「我真的快瘋了……」

「我發明的塑膠。」勞拉降低了她的聲調，四處張望，「我想我快要達到我的目標了，奎因先生——我真的快要達到了，當然，我希望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甚至是警察。我不相信警察，這你是知道的。他們都是被公司所僱用，而且仗著他們的權威，他們可以進到我這兒來盜取我的塑膠，而我卻拿他們沒辦法。我知道你父親就是那種小人，當警官的，不過查爾斯跟我保證過，你跟警察局沒有任何關係，而且——」

「哦，是你嗎，查爾斯？」梅傑·高斯叫了一聲，鬆了一口氣，「我的眼睛已經不行了，不像從前那麼好，不一樣了，真是不一樣了。」

「或許我們應該去請一位會診醫師進來，英尼斯醫生。」查爾斯建議。

「唉，斯蒂芬從來就沒有火爆到想殺人，我承認這一點，他只不過是跟在我後面學學，把我當成老大哥一樣崇拜，好幾次我從土人手中把他救出來。斯蒂芬害怕血腥的場面，太血腥的場面會讓他全身不舒服無法忍受。他頂多跟在槍杆子後面乾瞪眼干羡慕而已。」

過了一會兒，他們還來不及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瑟羅已經不見人影了。

「奎因先生，」查爾斯一副很神秘的樣子解釋著，「正在幫忙調查殺害羅伯特的兇手，高斯。」

「哦，沒錯，我們全都跑遍了。斯蒂芬和我好幾次死裡逃生，有一次在巴達維亞……」

她一直不停地說話催促他們走到工作台，然後展示一堆灰灰綠綠顏色恐怖的勃糊糊東西，像某種海里生物的體液一樣，那種東西還散發出一種刺鼻的惡臭。

就在這個節骨眼，埃勒里咳了起來。

梅傑·高斯蜷縮在其中一張椅子上，他寬黑的下巴撐在一隻拳頭上，眼神十分專註地研究著棋盤，然而另外一張椅子卻是空的。

「是啊，沒錯，」醫生說。「現在請你們兩位先生多包涵——我必須給藥局打個電話多要點強心劑。」他以他一貫優雅的大步急急走開。

查爾斯敲敲塔樓的門，勞拉瘦削的臉出現在隔層玻璃保護的鐵格子窗後面，並且對著他們咧嘴一笑。她馬上打開實驗室的門，很熱烈地歡迎他們進入她到處都是蒸餾器的私人房間，弄得埃勒裡頭皮發麻。

梅傑·高斯摸了摸下巴：「這下好了，」他說，「事情暗藏玄機，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了，可是瑟羅覺得他在那場胡鬧的決鬥里光明正大地殺了羅伯特呢。」

梅傑·高斯慌忙放下雙手四下觀看，紅通通的雙頰頓時黯了下來。

兩個大男人滿腹狐疑地一旁等著。

「當然，波九_九_藏_書茲小姐。」埃勒里朝著門口走去，查爾斯早就在那裡啃指甲了，「哦，順便問一下，」埃勒里轉過身輕聲地說，「你這裡有沒有槍？我們正在收集這房子里所有的槍支，波茲小姐，自從你弟弟羅伯特發生可怕的意外之後——」

「斯蒂芬？」帕克斯頓一副多疑的樣子。

勞拉在她臭氣衝天的實驗室里不為人知地艱苦奮鬥，是被推動科爾尼利婭·波茲、還有瑟羅·波茲甚至是賀拉提奧·波茲的同一台隱蔽的發動機所推動的，那是光耀門庭的動力。光耀門庭……埃勒里只希望這家子稍稍可愛一點就夠了。

突然間這個老海盜移了一枚紅色棋子到棋盤中央。他坐回，拍著大腿歡呼。過了一會兒，他從他坐的椅子上跳起來，繞過桌子，然後在對面的那張椅子坐了下來，繼續望著棋盤沉思。他很生氣地猛搖頭，移了一枚黑色棋子，又跳了起來，繞過桌子，坐回他原來的椅子，然後帶著得意洋洋的勝利姿態，跳過三個黑棋子，他的紅棋子砰的一聲停在黑棋國王那一排。高斯靠在椅子上，威風凜凜地把他那厚實的雙手交叉在胸前。

查爾斯很失望地咕噥了幾句。

「是誰，我不喜歡這樣，」他大叫，「誰在偷窺？這是毛利人偷偷摸摸的玩意兒，我很介意的，先生——你最好小心點！」

瑟羅故意滾開以避開查爾斯·帕克斯頓死命的纏縛，然後爬著站起來。他拖著松垮的粗花呢布衣兇狠地揮拳前進。

「這是你最後一次侮辱我，麥克林，我會像殺羅伯特一樣殺了你。這種侮辱只能用血來洗刷，明天一早在大鞋那裡找我，我會再去弄兩支槍來——他們把我所有的槍都拿走了。奎因先生，請你再一次當我的助手好嗎？」

當他們兩人從勞拉的塔樓下來時，恰巧碰到英尼斯醫生，他也正從科爾尼利婭·波茲的房間大步走出來。

他們站在螺旋梯底下。樓上傳來狂叫怒吼還有砸毀傢具的喧鬧聲，這些聲響可不像是開玩笑，就算樓上沒有發生凶殺案，起碼也有兇殺意圖的毆打暴行。

「幸運的勇士，不是嗎？」

身材碩壯的賀拉提奧·波茲從小別墅後面走出來，拿著一條長梯子，一頭紅髮在太陽底下反射出一道光環。他穿著一條髒兮兮的帆布褲，褲腰上用一條已經磨損的繩子系在他那顫巍巍的便便小腹上，腳底穿著一雙破破爛爛的涼鞋。他的上衣被汗浸透了。

「瑟羅只是扣了扳機，」埃勒里說道，「在柯爾特手槍里原本是一顆空包彈，梅傑·高斯，可是空包彈不見了，有人在晚上換了一顆子彈進去。」

「那個瘋子——他會殺了我的麥克林，」她很傷心地哭，「用他殺害羅伯特的手法。你必須阻止瑟羅，奎因先生。把他抓起來——或者怎麼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