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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比阿特麗斯·維利金,」局長說,「是被怪貓勒死的。她是黑人,在這之前五個被害者都是白人,這點你們可以強調一下。」
「老爹,你想會是誰害了你的寶貝女兒?」
「我懂,」埃勒里說,「我想,我父親——」
「這件事可能會有危險。」埃勒里說。
「你不會考慮用他們吧?」
「聽著,小子。」吉米這時大聲起來,「我們在新幾內亞對付的那些小人,他們可不玩套繩子的把戲,他們直接就砍你脖子;看看我的脖子,它仍完好無缺。當然啦,至於賽萊斯特,那就另當別論了。我建議她可以處理內部方面的事情,那些有趣的、有用的而且又安全的事。」
她緊抓著皮包:「我已經說了,我願意做任何事,我接受。」
「只是問問而已。」
這個問號到底所指為何,政府部門之間有非常不同的看法。28日下午,《紐約號外報》主編在電話上跟市長進行了一場精彩絕倫的辯論,他語帶驚訝地抗辯,那個問號的意思不就是「會有第七個倒霉鬼死在怪貓爪下嗎」?那個編輯又說,這難道不是合乎邏輯的嗎?不但如此,這個問題也合乎新聞道德、服務於公眾,而且極具新聞價值,完全是根據事實推導、判斷出來的。市長十分惱火地回答說,在他以及許多看了那幅漫畫后不斷地拿起話筒來想要煩死市政府及警察局接線員的眾多紐約市民心中,那個問號赤|裸、殘酷地問:「誰將是怪貓的第七個囊中物?」不但如此,漫畫中怪貓長須下淌著口水、伸長舌頭的猙獰模樣,別說什麼服務於公眾利益了,簡直是背道而馳。市長接著說,只有反對派的報紙才能幹出這種卑劣勾當,他們為了齷齪的政治犧牲公眾的利益。《紐約號外報》主編則駁斥說,市長早該知道的,他是在賊喊捉賊。聽到這裏,市長又按捺不住地咆哮起來:「你簡直就是在惡意中傷,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個編輯回答說,他對紐約警察的尊敬絕對不落人後,不過,每個有點兒常識的人都知道,市長根本是為了酬庸,才任命現任警察局長的,他連一隻蒼蠅都抓不住,更何況窮凶極惡的殺人犯?如果市長真是有心讓人知道他是如何把公眾的利益放在心上的,那為什麼不找一個幹練的人來當警察的頭頭?如果他真能這樣做的話,紐約市民晚上就可以高枕無優了。再補充說明一下,以下就是準備放在明天《紐約號外報》社論版社論的標題——為公眾利益服務——市長先生,您知道嗎?《紐約號外報》的主編掛上電話,伸手接過剛整理出來的發行量報表,變得更加得意。
「她是對的,」賽萊斯特以堅決的口吻說:「讓她殘廢是沒有公正可言的,她不應該受到這種懲罰,她決心不屈服,她比我還渴望活下去,她的慾望比我強得多。殺死她也是很不公平的。我想幫忙找到殺她的人。我不懂,而且不敢相信,這種事竟然真的發生在我們身上,發生在她身上……我要參与懲罰怪貓的行動!我不能只是袖手旁觀,我不怕,我不懦弱,我也不笨。讓我給你幫忙,奎因先生,我可以幫你提公事包,幫你跑腿、打信、接電話。隨便你吩咐,任何你認為我可以做的事都行。」
「你當然會怕!那就是為什麼我建……」
「可以給我幾分鐘考慮一下嗎?」
「吉米,你呢?」
哈林區一帶的警察也早就耳聞她是不良青少年的守護者。
可是,埃勒里仍不放過:「你會馴服地執行交給你的任務嗎?」
「是莫妮卡·麥凱爾的弟弟!」
「光是你接受這個職務本身可能就足以把怪貓嚇死。你想過這點嗎?」
她曾經在《黑人教育期刊》上發表過幾篇社會學論文,她的詩作也曾刊載在《種族》雜誌上;此外,《阿姆斯特丹星球報》、《匹茲堡通訊報》以及亞特蘭大的《每日世界報》也都曾偶爾刊登她撰寫的文章。
埃勒里只顧著吞雲吐霧。
埃勒里掛上電話。
「記不記得幾年前,在歐洲有個比利時人戈德弗魯瓦和其他人發明的方法?」
「那家報紙有廣大的讀者群,何不在明天那篇社論刊出之前,就讓它胎死腹中?」
「饒了他吧,中尉,他少說也有80歲了,看看他那雙手,連只小貓都掐不死呢。」
「請給我講點兒你姐姐的事情。」賽萊斯特忽然說,一邊把裙擺拉到前面來。
「省省你的口水吧,」中尉大聲咆哮,「快說吧,老爹,我只想要你回答一個問題。你女兒有電話機,有沒有一個白人老是打電話來找她?」
「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奎因先生?」
「看一下這個,郵差今天早上才送來的。」
電話正使勁地響個不停,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桌子那邊。
「爸?」
賽萊斯特一臉狐疑,但是覺得挺有趣。
「吉米,讓賽萊斯特自己決定,好嗎?」
他的話中隱含著憂慮,警官聽了心頭為之一震。
他很快地走進書房,關上房門。
「怎麼了?」
「你有什麼看法?」
這一系列命案的調查資料此刻正堆放在他們兩人中間的桌子上,包括:被害者的細部照片,正面和側面的;犯罪現場各個角度的照片,室內、室外、特寫;細部的速寫圖,精確地註明了方向,且根據同一比例尺繪出;所有採集到的指紋檔案;所有報告、筆錄以及調查結果的彙集資料,詳細地記錄了時間、地點、人名、地址、發現、問題與回答、受訪者的談話記錄以及所有技術性的資料。另外,還有一張桌子,上頭擺滿了原始證物。
埃勒里走到一扇窗子旁邊。賽萊斯特坐回椅子上,打開她的皮包,拿出粉盒。那個信封,她碰都沒碰一下。過了一會兒,她把粉盒放回去,扣上皮包。她坐著,眼睛看著黑黑的壁爐。奎因警官站在走廊上,一句話也沒說。
埃勒里把寫著「C」的信封交給賽萊斯特,標著「J」的給吉米。
「任命奎因先生,」市長的聲明說,「並非表示對警方有信任危機,這個決定與警方的威信毫不衝突,也並不會削弱其職權,從紐約警察局過去的破案記錄就可證明一切。不過,鑒於近日這一連串命案奇異的特性,我深信尋求對奇案有研究的專家來協助,是明智的。任命埃勒里·奎因為特命調查員的建議,是警察局長本人提出的,而他自己也會和奎因先生密切合作。」
「哦,干這行的嘛,每個人你至少都要懷疑一次。可是,等你三思之後,你……」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做出了《時尚》雜誌式的笑容,掩飾她的煩惱,「我自己也不懂,可是有時候你就是覺得必須做點兒什麼事,雖然你不清楚為什麼。」
賽萊斯特很快地轉過身來。隔著客廳,他們凝視著對方。
「希望我沒打斷你們。」警官微笑地說。
「兩個人的信都是今天早上送到的,」警官喃喃說道。
「『如果天上掉餡餅,聰明的人就會張嘴接住』這是中國諺語。」
埃勒里讀完聲明后,《紐約號外報》的記者就緊接著問他是否「隱瞞案情」:「你說『我對事實的掌握讓我堅信,而且也可以在此毫不猶豫地向各位聲明:這件案子一定會破』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找到有利的線索了嗎?」
「我會告訴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皺得像腌漬梅子一樣的香煙和一根大火柴。賽萊斯特偷偷地看著他,他點著了香煙,身子往前傾,裊裊煙霧在他眼睛旁邊冉冉上升,他胳膊肘靠在小腿邊,一隻特大號的手上上下下揮動著,想把火柴熄滅。活生生是詹姆斯·斯圖爾特和格雷戈里·佩克的結合,賽萊斯特心想,還有,對了,嘴唇有股雷蒙·梅西那種年少輕狂的味道。年輕氣盛加少年老成、樸實俏皮。紐約每一個女人大概都追著他跑吧!
「我記得前幾天你告訴我你已經看出一些眉目了,是什麼,海市屬樓嗎?」
8月31日晚上,埃勒里的注意力終於回到那些報告上了。就在奎因警官正準備離開辦公室,結束忙碌無功的一天時,他的專線電話響了,一拿起來,竟是他兒子的聲音。
「炒你魷魚嗎?你先把我給斃了吧。」市長想了一下,接著說,「不過,如果我不這麼做,還是有人會斃我。」
市長簡直氣炸了,猛嗅著別在西裝領上的康乃馨。這時,警察局長開口說:「傑克,如果你要我辭職……」
「請說,有主見的女人。」
「當然,」市長急忙回答,「每一件事情發生的背後都有九_九_藏_書其社會及經濟因素,老實說,這也是我們現在所擔心的。紐約是一個大熔爐,天底下各種族、國家和各種宗教信仰的人都匯聚在這裏。每15個紐約人當中就有一個是黑人,十個裡面有三個是猶太人。紐約的義大利人比義大利西北部首府熱那亞的義大利人還多,德國人比德國的布里曼市的人多,愛爾蘭人口也多於都柏林市的人。我們有波蘭人、希臘人、俄國人、西班牙人、土耳其人、葡萄牙人、中國人、斯堪的那維亞人、菲律賓人、波斯人——什麼人都有。這是我們之所以成為全世界最偉大城市的原因,可是,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彷彿始終處於火山爆發邊緣的原因。戰後國際形勢的緊張也無助於消弭這種情況,再加上最近發生的這幾件勒殺案,我們不希望有任何不理性的事情發生攪亂社會秩序。當然,我最後講的那句話不記錄。
「這太誇張了吧?」他揮動著他長得有點怪的碩長手臂。
「別再問了,爸,是有一些什麼,不過,會變成什麼樣子還……」埃勒里一臉憂鬱,「我已經花了48小時在這些東西上,可是我還得重來一遍。」
「什麼時候跟他們碰面?」
「我違反了警察手冊第一條規則,我跟他倆約了同一個時間,也就是11點。」
「我要來的時候,心裏很害怕,相信待會兒要離開的時候,我依然會怕。可是,害怕也不能阻止我盡全力參加緝捕殺害西蒙的兇手的工作。」
「哦,並不完全是怪貓的消息,」警官看著他說,「西七十五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交叉口發生一起謀殺案,死了兩個人。太太捉姦,跟蹤丈夫到小公館,把丈夫和他的情人一起宰了。用二三口徑的珍珠柄小手槍。」
「這六起謀殺案都有一些共同的地方。」
「老爸向來就是對她亂寵一把的,他教她權力的好處,把他自己侮辱他人的那一套傳授給她。相反,他對我的態度從小時候起就不一樣,他始終對我非常嚴格,我們有一段時間處得很不愉快。莫妮卡已是大姑娘時,我還小,還穿著短褲到處跑,莫妮卡總護著我,不惜跟老爸大吵,而老爸總是會讓她。至於我媽呢,一直就很怕她。」
「哦,沒有,我現在就睡那張床。」她很快地說,「我原來是睡在一張行軍床上,已經好幾年了,可是,西蒙的床好舒服,她會希望我睡那張床的。而且……我也不害怕我姐姐,你知道的。」
「你所害怕的就是,」他的父親故意要激他,「承諾。」
「哦,我當然知道。有好幾件上弔的案子,我們就是用這個方法來判斷是自殺還是他殺才偵破的。這有什麼啊?」
「總之,這可以轉移焦點幾天。」埃勒里站起來的時候,他父親問,「你剛剛寫的是什麼?」
「您過獎了,市長先生。不過,這種任命難道不會讓警方感到難堪嗎?」
「哦,這個太荒謬了,」老頭子接嘴說,「不過是兩個浪漫的小傢伙。」
埃勒里點點頭。
「這問題很重要。」警官說,朝他們坐的地方移動。
「噢!」
「這件事我只跟局長談過。你願意接受嗎?」
警方在發現屍首之後數分鐘內即撒下天羅地網,逮捕到的「獵物」,男女老少各種膚色都有,每個人幾乎都是一個樣兒的燥熱不堪、激動、害怕、心虛;可是,沒有一個人散發出一絲埃勒里正在嗅尋的那種味道。光是調查、過濾這些嫌疑犯就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最後,在喧囂嘈雜的雜訊中,警方只抓到兩尾魚兒,一尾白的,一尾黑的。白的是一個失業的爵士樂團鼓手,27歲,被發現時正躺在草地上吸大麻。至於那個黑的,則瘦骨嶙峋,身材矮小,平常在幫萊諾克斯大道上給一個毒梟跑腿,他是在兜售毒品時被捕的。警方對這兩個嫌疑犯徹底地調查審訊,可是什麼結果也沒有。黑的那尾,警探找到多名證人,證實那個黑人在命案發生前一小時內以及命案發生后這段時間都不在現場,警方如釋重負地放了這個黑人,因為對「黑艾迪事件」大家都還心有餘悸,因此放走這個黑人之後,每個人看起來神情都愉快了許多。至於那個白人鼓手,警方把他帶到警察局進一步審訊。不過,正如奎因警官所說的,情況看起來並不樂觀。因為,如果他是怪貓的話,6月3日、6月22日、7月18日、8月9日、8月19日這幾天他都應該在紐約才對;可是,這個鼓手卻說他5月就離開紐約了,而且5天前才回來。
「她是一個鬥士,」分局局長告訴奎因警官,「可是她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瘋子。哈林區里所有我認識的人,不分黑白,聽到她,沒有人不挑大拇指的。」
「你說什麼?」
「在局裡,」埃勒里說,「與那堆檔案相伴。」
「沒錯兒,」警察局長說,點了根雪茄,「針對眼前這個情況,我想了很多,傑克。在這個危機里,紐約所需要的是一個英雄,一個摩西,一個能夠抓住他們想象力的人,他能夠……」
「西蒙·菲利普斯的妹妹。」警官小心翼翼地把那兩封信放在桌上,「要跟他們見面嗎?」
「有沒有看過『大麗莎號』駛進海灣的景觀?或者6月的時候,搭『揚克號』渡輪欣賞哈德遜河中游的景色?從中央公園南路的大廈頂樓,往北眺望中央公園呢?有沒有吃過猶太貝果麵包?猶太哈發甜餅,肝泥醬加雞油配黑蘿蔔乾?中東串燒?」
「很有趣的比喻,」埃勒里笑著說,「可是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市長伸手拿起他的專線電話話筒。
警官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埃勒里咧嘴一笑,走回客廳。
「沒錯。」
賽萊斯特挺直腰桿:「也許,麥凱爾先生,我生來貧困無緣享受這些東西。」她那種中產階級的尊嚴大概是來自她法國的血統吧,埃勒里心想。
「好。他兩隻手各拉著繩子的一端,往相反的方向拉,可是,除非他雙手都很靈巧,不然他兩隻手的力量應該是不一樣的。一隻手主要是用來固定,而另外一隻手,也就是他慣常使用的那一隻手,則會使勁地勒。換句話說,如果他是右撤子,他左手握住的那一端繩子應該會出現一個摩擦點,而右手那端的繩子則應該會留下一道摩擦的痕迹。如果他是左撤子,這情況會恰好相反。柞蠶絲的纖維很粗,應該不難觀察到一些蛛絲馬跡。」
吉米·麥凱爾抬起像蚱蜢一樣瘦長的腿,蹺在另一隻腿上。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想法。」警官喃喃地說。
「跟繩子有關嗎?」
接下來的幾天,他的行徑卻是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像是個對這起重大連環命案有重要發現的人。事實上,他根本什麼也沒做,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從此就再也沒有公開露面。他拔掉電話線,只留下奎因警官可與警察局直通的專線,這也是他與紐約市唯一的聯繫,因為連奎因家的大門,也被他緊緊鎖上了。
「同意上述那些條件?」
當他梳洗完重新走進客廳時,他兒子正殷勤地為被含在兩片鮮艷欲滴的紅唇中、由兩根戴了手套的纖纖玉指輕輕夾住的香煙點火。她從髮型到鞋子都很時髦,但要成為她想成為的那種紐約女人來說,她還年輕了一點兒。警官常常在黃昏時的第五大道上看到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高不可攀地獨自走在街上,年輕健康的她一身時髦。可是,她一看就知道不是屬於上流階級,她沒有那種令人討厭的做作習氣;剛到停止閱讀《十七歲》雜誌的年紀,剛剛接觸《時尚》雜誌不久。非常美麗的人兒。
「你當然不記得。我可是那些禿鷹中的一隻,而且你那時候嚇呆了。可是,我記得那時我就曾想過,我們兩個事實上有很多共同點,我們兩人都跟我們所屬的階級有一段距離,都有一個殘廢的姐姐,我們愛她們,了解她們,而她們卻都遭到這般殘忍悲慘的下場。」
「賽萊斯特在訴說她誠摯的告白時,我注意到,警官你靈敏的鼻子好像嗅了那麼一兩下。」
「我指的是關於怪貓作案的手法。」
「嗯……」
你把電話機拔掉了嗎?還是你出門找怪貓去了?
埃勒里淡淡地笑了一笑,說:「我會為我剛剛宣讀的聲明負責。」
警官皺著眉頭。
「我不曉得這要花多少時間。實驗室的工作堆積如山,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最好別指望我這邊。不過,我會留在這裏,https://read.99csw.com等到結果出來。」
「他說,」埃勒里說,「他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維利金,他的父親以前是喬治亞州的黑奴。」
警官站在走廊上對著他咆哮:「埃勒里,我得去辦公室打個電話。」說完,就把門用力一關。
「一個星期17塊,」吉米說,「剛好給管家買雪茄。但是,我不知道付這個錢是不是值得。就為了那張絲棉床,還有隨時供應熱水的服務,我得忍受充滿階級意識的冗長說教,什麼每家修車廠都至少有一個共產黨,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重建德國,這個國家最需要的是讓一個了不起的生意人來接掌白宮等等這種論調,我未來的妻子必須與我門當戶對;哦,還有,他最喜歡的話題就是詛咒所有的協會。我留下來的唯一理由是,我對我的母親仍依依不捨。現在,既然莫妮卡……」
這與警察局長原先計劃的大相徑庭,奎因警官聽到了他的低聲埋怨。即使如此,只要一有新的報告進來,老頭子一定會馬上送到埃勒里眼前,既不評論也不提問。其中一篇是有關比阿特麗斯·維利金案被拘留調查的那名吸大麻的樂手,他的說詞已經證實無誤,已經被釋放了。埃勒里根本不看那些報告,他一根一根地抽著煙,抬頭盯著書房天花板沉思,早就該粉刷的天花板像是月球的地形圖,為此他們父子與那個詭計多端的房東有過激烈的口角。但是警官心裡有數,埃勒里想的絕不是討不到粉刷牆壁的油漆那回事。
「這個人跟警察系統沒有關係,他只是一個臨時性的編製,有點兒像顧問之類的。你可以晚一點兒再發布這個消息,讓《紐約號外報》的編輯來不及撤掉社論。」
「莫妮卡嗎?」
「又一個拿錢不做事的,嗯?」市長喃喃說道,「這不行,那種人我們已經夠多的了。」
「噢,奎因先生!」
「沒有。」賽萊斯特拘謹地說。
「如果我知道她跟白人有什麼瓜葛的話,我早就用這雙手先把她掐死了。」說完后,他整個身子蜷縮在椅子一角。
當天晚上,市長在電台上又重複了前述聲明。
「巴尼,」他說,「我看你是越來越狡猾了。喂,貝蒂,幫我接埃勒里·奎因。」
「是什麼,兒子?是什麼?」
警官緩緩地坐進真皮躺椅里。其中一個信封上有《紐約號外報》幾個字招搖地印在上頭,地址則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另外一個信封比較小,淡淡的粉紅色,看起來神秘兮兮的,地址是手寫的。
「市長先生,我記得的是,」一個代表哈林區某報紙的記者發言道,「在此先引用拉瓜底亞市長指派調查此次暴動的兩族委員會所提出的報告,那次事件的起因是:『富裕社會中的歧視種族和貧窮社會的不滿』。」
「他們的看法是,歐萊利和那個姓史密斯的女人遭受攻擊時,身體左右翻滾,所以怪貓必須用兩隻手輪流拉,好像翹翹板那樣。也許歐萊利嚇壞了,想要反擊還是怎麼的,反正,沒有一個單一、清楚的摩擦點。在絲繩上找到的摩擦痕迹幾乎都是平均分佈在左右兩端。」
「回家來吧。」
「我真是非常、非常、而且萬分的抱歉,」突然一個聲音說道,「可是我按了半天門鈴……」
「很好,不過,」吉米剛開口。
「你算問對人了。街頭巷尾有關莫妮卡的傳聞都是真的,可是,從來沒有人真正了解她,尤其是我老爸和老媽,那要怪她自己。她內心其實脆弱得不得了,可是卻戴上一副像坦克裝甲那麼硬的面具,誰也看不透。莫妮卡是很卑鄙、很無情,而且後來更是變本加厲。」
聽到這兒,兩個人都抬起頭來。
「你當真要導這部好萊塢鬧劇?」
第二封的信封跟信紙是一套的,看得出是刻意安排,有祈求注意及渴望迴音的成分在裏面,筆跡有些潦草。
「即使很不愉快或難以理解?」
埃勒里跟在他父親後面,走進書房。奎因警官把門關上。
她轉身的時候,他看到她背後的埃勒里正對他扮了個滑稽的表情。警官想起了他從前對西蒙·菲利普斯的描述,只好對埃勒里聳聳肩膀,當做回答。他實在無法想象,眼前這個衣著光鮮的女孩就住在一零二街那間陰暗骯髒的屋子裡。她千真萬確仍然住在那兒,因為埃勒里就是打電話到那裡找她的。奎因警官想了想,可能是衣著的關係,說不定為了這個場合特地從她當模特兒的那家服裝店借的;可能還有化妝的關係。等她回到家,退還那身華麗服裝,洗了臉,她就會變成他印象中的灰姑娘。可是,會這樣嗎?他真不敢確定。她亮麗的黑色雙眸下因陽光照耀所形成的陰影,原先好像是一片深紫色的黑眼圈才對,不可能毛巾一抹就掉了吧?還有,原本臉上那種枯乾的神色,莫非和她姐姐的死一同埋葬了?
埃勒里回到客廳。警官回到走廊,停了下來,仍舊板著臉。
他長得有點兒像年輕的亞伯拉罕·林肯,埃勒里心想,長手長腳的,熱情洋溢,既古怪又可愛。嘴巴雖然長得丑,卻能說出那麼幽默的話語,一雙羞怯的眼睛,令人難以聯想他率直的聲音。他穿了一套早就應該換洗的棕色西裝,大概25或26歲。
埃勒里把那張紙從本子上撕下來,放進一個信封,封口之後,在信封上寫了個「J」。然後,他在另外一張紙上又開始寫。
「回家?今天才剛開始呢,埃勒里。」
「你跟我一起走嗎,賽萊斯特?」
「我發誓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否則我會被石油淹死。」吉米咧嘴一笑,但一下子就恢復正經的表情。他旋即轉向埃勒里,「我一開口說話就停不住,但只有在遇到氣味相投的人時才會如此。我熱愛人類,而且心直口快;可是我也知道什麼情況、什麼時候該守口如瓶。艾伯內希、維奧萊特、歐萊利這幾起命案發生后,作為一個記者,我對這些案子當然非常感興趣,等到我姐姐也遇害后,它已變成跟我切身相關的事了。我決定,在這場追捕怪貓競賽中,我一定要深入其中。我不是什麼天才少年,可是我在城裡人頭熟,所以我想你會用得著我的。如果因為我在報社工作而讓你們有所顧慮的話,那我今天就去把工作辭掉。事實上,我自己倒認為記者的身份反而是個有利的條件。請你接受我的請求,千萬別拒絕。當然,這完全由你來決定。在你拒絕之前,我想我應該先找個證人發誓:我絕不會幫那家被你列為拒絕往來戶、也就是我服務的那家爛報紙寫任何東西。我得到這份工作了嗎?」
「怎樣?我們對怪貓根本一無所知。怪貓有可能是公的,也有可能是母的,16歲或是60歲都有可能,至於它是白的、黑的、棕的或是紫的,我們也一無所知。」
這些五花八門的資料及證據都經過妥善的分類,可是迄今沒有找到一條有用的線索。
「共同的地方?」
「中尉,我想,」埃勒里說,「他說的好像是什麼上帝恩典之類的話。」
吉米拿起帽子往頭上一戴,就大步走出去。賽萊斯特霎時覺得這個房間變得空蕩蕩的。
「還是我來比較好,探長,」黑人刑警說,「他正在氣頭上,不好惹。」他再一次對老頭彎下腰來說,「好,老爹,100萬個人裏面也難得挑出一個像你女兒這麼好的人,你現在一定是滿肚子怒火,想揪出對她下這種毒手的人,對不對?」
「我昨天晚上躺下來想打個盹,一醒來就聽到電話響。」
「我非常同情我的姐姐,她不單單是身體殘廢……可是任何人都會變成這樣,困在床上這麼久,全然的無助……我恨自己為什麼不也是一個殘廢,我一直覺得很負疚……我怎麼解釋才好呢?」她嗚咽著說,「西蒙想要活下去,她,噢,事實上她很貪戀生命,她對什麼都感興趣,我得告訴她走在街上的人是什麼樣子,陰天的天空像什麼,倒垃圾的是什麼樣的人,院子粉刷成什麼顏色。她從早到晚都要聽收音機,她要知道社交名人和電影明星的一切,誰結婚了,誰又要離婚了,誰準備生小孩了。每次我和男人出去——雖然這種情形不多——我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他說了什麼,怎麼說,用什麼字眼兒,他對我有什麼表示,還有我對約會的感覺。
「恰恰相反。」
警察局長放聲大笑。
埃勒里點燃煙斗。
8月27日早上,有關怪貓的報道出現在《紐約號外報》社論版上的老地方,大肆渲染恐怖氣氛read.99csw.com,而且生意好得不得了。那天下午,《紐約號外報》的發行經理馬上就賺到一筆獎金,原因在隔天早上就昭然若揭了。在28日的報紙上,怪貓從社論版的老位置上赫然搬家搬到頭版來了,而且顯現出將長期以漫畫形式駐守的跡象。這個新位置的風水真是好得不得了,上午9點多鍾,全市報攤就已經賣得一份也不剩。而且,彷彿是為了要慶祝新居落成似的,它搖擺著一條新尾巴。
「貓?」埃勒里拿下嘴中的煙斗,「正是如此,爸。我不曉得,可能太殘忍了,可是,我們不能不碰碰運氣,總得試試看。」
「我會在辦公室等你電話。」
「他們是否彼此提到對方了?」
「我靠一份跑腿的工作養活自已,我的小姐,並不是因為我喜歡干,而是如果不這樣,我就得和我老爸一起去搞石油生意,我絕不會去碰什麼石油生意,即便我是一尾油漬的葡萄牙沙丁魚。」
「市長特命調查員,」警官說,他剛才一直在分機上聽著,「他們著急了!」
「你就先回去吧,埃勒里。如果有空的話,我會到樓上找張床躺一下。你今晚會在哪兒?」
「萬一這個傢伙,」市長問,「打敗你,先抓到怪貓怎麼辦?」
老頭子棕色的頭顱再度向後揚起……
「是的。繩子表面纖維方向與因為拉扯或其他外力方向相反產生的摩擦。」
警官搖搖頭。
「我同意,奎因先生,」賽萊斯特說。
「你比《紐約號外報》管市政新聞那個橡木疙瘩的主編還難纏。」吉米說。
他把火柴丟進煙灰缸。
「賽萊斯特·菲利普斯說見到我的時候才說。我跟麥凱爾說,如果他是為了那個爛報想跟我騙個專訪的話,小心我撕爛他的耳朵。可是,他跟我擔保說,他純粹是私事。」
「為什麼?好讓它再多勒幾個脖子嗎?」
老頭子嘴裏咕咕味濃的。
親愛的埃勒里·奎因:
奎因警官說:「恕我們告退一下,埃勒里,我得和你談談。」
「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找出怪貓用手的習慣。」
「是啊,重新開始一種新的生活,」警官點點頭,「在這種情況下,大部分的人都會這麼做。」接著,他又說,「你把床丟了嗎?」
吉米把一條腿蹺在椅子的扶手上,露出裏面的襪子。
「你這裏查不出什麼了,爸,我得回去補睡個幾個鐘頭覺,你也一樣。」
這次他在一個信封上寫了個「C」。
「就憑這個消息……」
前幾天我去你家找你,總共六次,可是都沒有人應門。
「現在總共有兩個問題,奎因先生,」賽萊斯特嚴肅地說,「你都還沒有回答。」
與比阿特麗斯·維利金交往的人士可以用白璧無瑕來形容,她的朋友不是黑人教育家、社會工作者,就是作家和專業人士。因為工作的關係,她的足跡遍及黑波西米亞和聖瑛山,三教九流的人物她都接觸過,比方說,販毒的、拉皮條的、地頭蛇等。她也跟各族裔的人打過交道,包括波多黎各人、黑人穆斯林、法裔黑人、中國人、日本人等。不管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她都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因為在他們之間,她扮演的是一個不卑不亢的朋友或心靈療傷者的角色。
「性、政治、社交界,再加上宗教,」埃勒里一邊封第二個信封,一邊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精彩的?」
「有我認識的人嗎?」埃勒里愉快地撕下第二張紙。
「局長,我們可能會以這樣的角度來報道……」哈林區那家報紙的記者說,「怪貓堅信民主之下的公民平權」。
「如果你發現什麼的話,打電話給我,爸。」
「我爸有些朋友反猶太人,」年輕的麥凱爾說,「聽著,賽萊斯特,如果你要和我交朋友的話,你就得了解,我爸和我——」
「只剩五分鐘啦!我要去洗個澡,刮個臉,換件乾淨的衣服。」警官匆匆跑進房間,還不忘回頭加了一句,「留住他們,必要的時候,用武力也沒有關係。」
那條尾巴畫得巧妙極了。乍看之下(漫畫下面完全沒有圖說),那幅漫畫傳遞了一種新的恐慌情緒——除了第六條標有阿拉伯數字的尾巴外,它還多了一尾特大號的第七條,傲慢地高高揚起。緊抓著報紙的讀者,掃遍所有的標題卻什麼也沒找到。滿腹疑惑的讀者於是又回到漫畫上來,漫畫還是老樣子,不過,仔細一看,才發現編號第七的尾巴所圈成的環套還未封口,不過是一個大間號。
奎因警官對著話筒說:「接市長,告訴他是埃勒里·奎因。」
「沒錯。」
「局長……」
老頭子又咕咕了幾聲。
這時,埃勒里站了起來。
「你可以走了,賽萊斯特。」
「別理會那個畜生,巴尼。」
「是的。」
「是的,長官。」
詹姆斯·蓋莫·麥凱爾
黑人刑警彎下腰來,擦掉老頭子不偏不倚吐在他皮鞋上的痰。
「莫非你的意思是——」市長若有所思地說,「找一個替罪羔羊,讓他承擔所有的壓力與責難,而警察系統則退出到焦點外頭,恢復正常的運作?」
「這樣你怎麼自稱是紐約人呢,賽萊斯特?」麥凱爾說。
「幫忙?怎麼幫?」
「我衷心感謝你告訴我這一番話。」賽萊斯特冷冷地說,「我姐姐的事……」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那麼厲害,不可能產生這種效果。」
「你也太低估了我們的小貓。我有一種感覺,」埃勒里說,「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嚇跑它。」
她的手指頭反覆打開又扣上她皮包的扣環,好像停不下來似的。
彷彿被一棒喝醒似的,市長突然說:「巴尼,你在打誰的主意?」
探長把一個黑人刑警拉到一邊去,那個刑警點點頭,便走向被害者父親,而埃勒里就坐在他旁邊。
「沒有。」
「我想幫忙,奎因先生。」她今天早上的聲音也是《時尚》雜誌式的,非常小心謹慎。
「我一直都在想,等你休息夠了,眼睛下面的黑眼袋不見了,而且精神好一點兒的時候,一定要去找你聊聊。事實上,剛才上樓梯的時候,我還想到你呢。」
現場沒有找到怪貓攻擊死者頭部的兇器,從傷痕也無法判斷是屬於哪類的武器,只能用最模稜兩可的詞來描述造成這些外傷的物件:「鈍器」。
埃勒里看了他們一會兒。
「就是,呃,你任命一個人做,呃,例如:『市長特派怪貓擒拿員』。」
他們坐在哈林區總派出所的小組辦公室里,討論比阿特麗斯·維利金一案的案情。在命案現場及中央公園一帶所作的調查都沒有什麼結果。大石塊後面的地本來就崎嶇不平,再加上如果怪貓真在地上留下爪痕的話,屍體被發現后的混亂場面也一定把那些痕迹給抹掉了。警方在大石塊附近的草地、泥土、小徑進行地毯式搜索,結果也只找到兩個髮夾,經證實本來是別在被害人頭上的。在死者指甲縫裡刮出來的殘餘物,本以為可能是凝固后的血液或是帶血的皮膚組織,經過實驗室分析后,證明主要的成分是口紅,是黑人女性流行擦的顏色,而且與死者唇上擦的顏色吻合。
警官聳聳肩,開始朝大門走去。
奎因父子凝視著她。
「只有局長打電話來,問……」
「是的,我已經打電話到菲利普斯家了,也打到報社找到麥凱爾了。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都很年輕。我看過麥凱爾用『飛毛腿』的筆名寫過的幾篇關於怪貓案的報道,不過倒看不出有一點兒私人的情緒在裏面。您以前知道飛毛腿和麥凱爾是同一個人嗎?」
「嗯,我得把這件事情想清楚。」
「幹什麼?」充滿怒氣的聲音從門廳傳過來。
「這種東西在哈林區是找不到的。」刑警說,「老爹,專心聽我說,我們只想知道你女兒是不是認識什麼白人?」
賽萊斯特把信封塞進皮包,臉色有點兒蒼白。吉米把信封放在外套口袋裡,手則一直放在裏面。
「我真是受寵若驚,市長先生,」埃勒里說,「不過,我的能力……」
「有時候,有些案子,」市長說,一邊瞥了他的警察局長一眼,「簡直是離譜得要命,詭異得不得了,連最優秀的警察也會被折騰死。我認為怪貓就是這樣一個案子,我們需要像你這樣有特殊才能的人。你過去優異的表現令我們十分欣賞。只有用全新的、打破常規的手法,才能偵破此案。」
「此話怎講?九-九-藏-書
「我姐姐——既然你有興趣——沒有機會找出她這一生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這機會連窮人家的孩子都有;不管那是什麼,反正不是她所有的。這是讓我老爸越來越光火、煩惱的原因,因為在他眼裡,該有的她都有了。我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因為當了三年兵的緣故,其中有兩年是窩在太平洋叢林里喂蚊子。可是莫妮卡從來就沒找到。她唯一發泄的途徑就是離經叛道。可是,實際上她一直心裏怕得要死,而且很困惑。命運實在捉弄人,賽萊斯特——」吉米突然說,盯著賽萊斯特。
「對誰都不透露。」
「再有,你明白……」他緩緩地說,「埃勒里,你心裏已經有譜了。」
「我姐姐也是。」他紅著臉說,「抱歉。」
「我們得先達成一些共識,」埃勒里若無其事地說,「這可不是三個火槍手那樣兄弟般的快樂的結盟。你們只對我負責,我誰也不信任。我發號施令,可是我不解釋為什麼,我要求馴服、堅定地執行任務……而且,你們彼此之間也不可以討論。」
「你為什麼來這裏,菲利普斯小姐?」
「各位先生,我們堅信,」市長說,「比阿特麗斯·維利金的命案與種族問題無關。我們一定要避免重蹈1935年所謂『三月黑艾迪事件』的覆轍,當時就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有人蓄意造謠,竟導致三人死亡,三十幾個人被流彈擊中而住院,200多人因傷就醫的慘劇,更不用提超過200萬元的財物損失了。」
埃勒里走到壁爐邊去拿煙斗。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塞煙草。
「你給我說!」
「我討厭把私人感情給攪進來,不過你想想看,這樣我們兩人不就可以聯手出擊了嗎?埃勒里,換一個角度看,這樣做可能有其意義。」
他們都沉默無語。
「並不是因為怪貓的緣故,」埃勒里笑著說,「這個案子越來越棘手,沒人敢碰,總得先找個替死鬼撐著,幫他們擋擋沸騰的民怨。」
「我猜老爹糊塗了,他以為我侮辱了他,而且還連著兩次。」
「她停下來看你給她的字條了。」警官說。
「菲利普斯小姐。」
「看另外一封。」
「會。」
「死的那個女人是夜總會舞|女,擅長跳東方舞;男的是政治說客,很有錢。他老婆是社交界名人,對教會活動很熱心。」
他的父親跑了回來。
「絕對不是市長,埃勒里。市長雖然也是政客一個,不過他還算正派,如果他贊同這個做法,真正原因就是他剛才在電話中跟你講的。你為什麼不接受呢?」
「有幾點?」警官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噎著了似的。
「在歐萊利和維奧萊特·史密斯這兩個案子里,頸部的照片的確顯示出在『勒』的那個動作發生時,也就是繩子打結之前,繩子的兩端已經交叉接觸過。」
「我還沒……等等,報告已經放在我桌子上了。他媽的,幹嘛不把我叫醒呢?」過了一會兒,警官說,「沒有結論。」
我必須要見你。
「沒錯。」
那時大概已經過了五分鐘。賽萊斯特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坐在椅子上的她顯得局促不安。然後,她突然身子往前一傾,再也不是雜誌里的模特兒,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年輕女孩,異常的坦然。
在市政府舉辦的就職典禮中,鎂光燈閃爍不斷,市長與埃勒里·奎因合影,埃勒里·奎因和警察局長合影,警察局長和市長合影,市長、警察局長和埃勒里·奎因三人再合影。
當他張開眼睛的時候,9月1日燦爛的陽光正穿透布滿灰塵的窗戶照在他身上。
「我懂一點兒柔道,」吉米自告奮勇地說。
「當然。」埃勒里看著外面的街道,「等她離開這棟房子再告訴你。」
老頭子皺巴巴的嘴唇向後一抿,露出一副受盡折磨的獰笑。
接下來,是一陣記者爭相發問的場面。市長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了新聞發布會,一點兒也沒泄漏最新發生的這件命案給剛成立的怪貓緝捕小組造成多大的壓力。
「這就對了。」然後,埃勒里以一種截然不同的語氣說,「爸,你馬上回來。」
「你瘋了嗎?用兩個蹦蹦跳跳的毛孩子,而且都是案子的關係人!」
「你的口氣活像我那個天才老爸,只不過你是女的,」詹姆士·蓋莫·麥凱爾說,「他也不吃貝果麵包。你反猶太人嗎?」
「當然不是,你應該知道這種事有時候是急不得的。」埃勒里也跳起來,臉色一樣慘白,「爸,這些共同之處一定表示了什麼,一定是!但是,是什麼呢?」
他從寫有「號外報」的信封袋裡拿出一張黃色的筆記紙。
「是,」埃勒里說。
埃勒里說:「菲利普斯小姐,麥凱爾先生是我請來的。」
「我想我可以給你打保票,」市長以一副正義凜然的口氣說,「警察局會全力與你配合。」
比阿特麗斯·維利金是黑人社區里一位模範公民,是阿比西尼亞浸信會的教徒,在隸屬於這個教會的許多社團里都相當活躍。她在哈林區出生、長大,畢業於霍華德大學,曾經在一個兒童福利機構工作,主要是輔導哈林區內貧窮和品行不良的兒童。
「你們在這裏等一下。」
「這不是鬧著玩的,麥凱爾,可能會非常危險。」
消息一宣布,全紐約市歡聲雷動,警察局長緊張的神經也因此得以放鬆。寄給市長的信件頓時增加了五倍。由於打到市政府的電話太多了,市政府的電話轉接系統因此全線癱瘓。評論家及專欄作家都紛紛表示贊同市政府的做法。值得注意的是,發布這個消息之後24小時內,警方接獲的謊報比之前少了一半,小巷裡野貓被勒死的情形也幾乎不再發生了。無可避免,有幾家媒體還是不改嘲諷的口吻,不過,他們微弱的譏諷聲很快就被讚譽的掌聲淹沒了。
「那,很好,老爹,不過重點是,她跟哪個男人在一起?是白人嗎?」那個老頭子整個身子都僵直起來,可以看得出他內心正激烈地掙扎著。最後,他像蛇一樣揚起頭來,然後憤恨地朝地上一陣。
「也許。」埃勒里說。警官張大了嘴巴。
「不知道。」警官似乎因為對這點一無所知而覺得有點不高興,「我當然見過他,不過是在公園大道上麥凱爾家的宅邸。飛毛腿現在在他的位置上正合適。他們有沒有說要做什麼?」
可是埃勒里不作聲了。等了一會兒,警官拉了拉褲子,臉色慘白地大步離開客廳。
她垂下眼睛看著她身上穿的白色洋裝,憤怒地眨著眼睛。
「我無法說出我多為你感到難過,」他的眼睛仍然緊盯著她的背影,「可是我自己也因為同樣的情況,失去了一個姐姐。我看我待會兒再來吧!」
他說那段時間他受雇於一艘環遊世界的豪華巨輪,而且,他還描述了輪船上的情形,提到了船長、船上的樂團,甚至還能很詳細地形容幾名女性乘客。所以,他們只好從其他方向來著手,亦即把被害者放在天秤上衡量。結果,天平上的指針全都指向良善、正直等美德的刻度。
怪貓的第六條尾巴在8月26日凌晨再次展現,與以往的方式稍有不同。在這之前的五條尾巴都在白色的空間內逞凶,可是第六條尾巴卻被墨水凃得黑黑的。因此,紐約市人盡皆知怪貓己跨越了膚色的界限。就因為有一個黑色的脖子己被緊緊地套住了,圈套的目標範圍,因此從原來的700萬個蒼白的脖子陡然增加了另外50萬個黝黑的脖子。
「對呀,」賽萊斯特微笑著說,「你一個月付多少房錢?」
「我還需要一點兒時間。」
「什麼?」
「轉移群眾的注意力?」
「現在,」警官開始發話,「你可以告訴我你在紙上寫些什麼了吧?」
警官打了幾個電話,吩咐說一有結果馬上通知他。接著——幾個禮拜前他就搬了張長沙發到他辦公室里——他就伸了個懶腰躺下去,閉起眼睛,心想哪怕睡幾分鐘也好。
之後,埃勒里宣讀一份預先準備好的聲明。
「我幾乎認不出你來了。」——簡直令人無法相信,才兩個星期不到——「請坐。」
這是12個星期以來他頭一次心平氣和地說話。
奎因警官跑上樓來,氣喘吁吁的。
他得意得太早了。
賽萊斯特看著他。
值得注意的是,當奎因警官傾全力在哈林區處理比阿特麗斯·維利金的命案時,市長亦在市政府舉行了一場清晨新聞發布會,警察局長及其他官員都出席。
親愛的奎因先生:https://read•99csw.com
「聽著,兒子,如果你需要幫手,整個局裡的人隨時聽你吩咐,我們有一大批當過兵的人,外頭那個小子所能做的,他們都能,而且保證比他能幹。如果你要漂亮的小妞,我在女子部至少可以找到三個,她們絕不比菲利普斯那個女孩遜色,何況她們都是受過訓練的。」
「而且會更棘手。」
「一個了不起的傢伙,傑克。土生土長的紐約人,無黨無派,所以無須考慮政治因素。他是全國聞名的犯罪偵探,不過是個不折不扣的尋常百姓。他不可能拒絕,因為我已經降低他的抵抗力了,我已經先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他老爸了。」
市長旋轉座椅把原本傾斜的椅背緩緩豎直起來。警察局長點了點頭。
「埃勒里,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叫他們回家吧。」
他咬咬大拇指,這一切可能是在做夢……
「我正打算報警呢。關於繩子有沒有什麼發現?」
「先生們,最明智的解決辦法是,把這些謀殺案,哦,當做一般謀殺案來對待,不危言聳聽。它們是有點悖離常情,處理起來也略為棘手,可是,我們有全世界最好的犯罪偵破機構,我們日夜不停地工作,隨時都有可能破案。」
「怎麼樣?」埃勒里說。
老頭子沒有作聲。
她注意到警官在看她的手指頭,馬上停止原來的動作。
「可是,她們,」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說,「都跟案子沒有關係。」
進書房后,埃勒里拿出信紙準備提筆寫字,他父親從他的房間走了進來。老頭子站在書桌旁邊,噘著嘴。
「麥凱爾先生,我以為,」警官說,「你和你家人住在公園大道那棟像博物館的大樓里。」
「賽萊斯特?」
「嗯,就是這個意思,」警察局長說,眼睛緊盯著他手上的雪茄,「所有高階以下的警察都把報紙標題看得比破案還重要。」
「也許我應該先把這部分說清楚。你們可不是這個『奎因調查局』的同事,沒這麼溫馨感人。你們永遠只對我一個人負責,我分派給你們的,都是你們個人的任務,不能彼此或跟其他人討論;為了表示贊成我以上所說的,我希望你們以你們的性命、財富、名譽來發誓。如果你們覺得無法在這樣的條件下加入,現在就說出來,我們就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
「這個嘛,」埃勒里說,「是很健康的態度。爸,我正好要問菲利普斯小姐,為什麼她想要跟我見面。」
「給我八十七街的民兵布置一點兒任務。」
警官有點兒搞糊塗了。那是賽萊斯特·菲利普斯,沒錯,可是她怎麼了?
「跟我講過話?我不……」
「哦。」
「因為最近有膚色白誓的逃犯躲在這附近,」黑人中尉略帶歉意地說,「老爹,說出來吧。他是誰?長得什麼樣子?你女兒有沒有跟你提過他?」
「我有些害怕……」賽萊斯特說。
警官放下電話,拔腿就跑出去。
「好了,她走了。」埃勒里慢慢踱回搖椅,「沒什麼啦,爸,」他說,「在給賽萊斯特的條子上,我要她去調查吉米·麥凱爾;在給吉米的字條上,我叫他去調查賽萊斯特·菲利普斯。」
從廣播上聽到您被任命為怪貓案的特命調查員以來,我就不斷打電話到你家找你。你能否跟我見一面?這絕不是因想跟你要親筆簽名想出來的詭計。拜託了。
「哦,我在跟奎因先生說,我住的房子情況有多糟。」
「問什麼?」
「我什麼也不反。」賽萊斯特不可置信地回答。
埃勒里重新點燃煙斗,悠然地吞雲吐霧。
「有沒有看過萬能的上帝——因為對人類已經厭煩至極——把我們趕盡殺絕後紐約的樣子?我指的是,星期天早上的華爾街。」10分鐘后,吉米·麥凱爾對賽萊斯特·菲利普斯說。在他看來,萬能的上帝已經開始懲罰人類了,奎因父子也無法倖免。
「你怎麼了?」埃勒里問。
「只要我一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搬。」
「什麼……吉米?」
「別說了!」她斬釘截鐵地說。
他們等著。
「那些關於繩子的報告,我又看了一遍。」
「是,埃勒里。」
「我同意。」
「好吧,巴尼,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即使對吉米也不透露?」
「真聰明,」他得意地說,「他倆得彼此鬥智,像兩隻……」如果他停下來。
「我知道很多關於你的事。」——她聽了嚇了一跳——「自從艾伯內希命案發生后,我就一直在跑怪貓的新聞。我在報社還挺吃得開的,因為他們發現,如果要挖上流社會的醜聞,我還挺管用的。事實上,你姐姐出事後,我還跟你講過話呢。」
吉米頓時滿面通紅,喃喃自語地說:「我說錯話了。」然後尷尬地把手伸到口袋裡,掏出另一根香煙。
「你太低估自己了。」
警官從走廊里走出來,繞著客廳走來走去。
至於《紐約號外報》,埃勒里接受任命的消息讓那篇社論無的放矢,只好流產。雖然在後來的社論中,《紐約號外報》仍抨擊市長「打擊全世界最優秀警察的士氣」,但市長辦公室隨後發表的聲明有效地化解了它的指責。
「不管那是什麼?」
「嘲諷實在不是你的專長,爸。我指的並不是關於怪貓本身。」
打電話到《紐約號外報》來找我。
「什麼消息也沒有,嗯?」
「至少三點,我也可以想出第四點。」
「而且,她恨我,她嫉妒我,我下班回家前,要把妝抹掉才進門;如果可能的話,我從來不……不在她面前穿衣服或脫衣服,除非她命令我這麼做。她好像很喜歡嫉妒的感覺,好像能從裏面得到某種快|感似的。可是,有時候,當她痛哭流涕的時候,我知道她其實是很愛我的。」
「怪貓在曼哈頓逍遙法外已有三個月之久,這段期間它總共殺害了六個人。這六件謀殺案的調查檔案加起來有多重,我接受這項職務的壓力就有多重。不過,雖然眼前任務艱巨複雜,但我對事實的掌握讓我堅信,而且我也可以在此毫不猶豫地向各位聲明:這件案子一定會破,而且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當然,怪貓在束手就擒前還會犯下幾起命案,這誰也無法斷言,不過,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如果今晚又有人慘遭怪貓的毒手,大家要想想,紐約一天之內因車禍致死的人數就比怪貓三個月來殺的人還要多。」
「下城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爸?」埃勒里一邊寫,一邊喃喃問道。
「你打算搬家嗎?」
「而且你同意不對任何人泄漏你的任務?」
「這種伎倆就只有他耍得出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你已經有譜了,是不是?」警官高聲問道。
埃勒里沒有答腔。
「看吧,我就跟你說嘛,賽萊斯特。」
「不,」埃勒里說,「你們分開走,吉米,你先走。」
賽萊斯特跳了起來,跑到窗邊。她衣服上有一道長長的皺痕,像一道裂縫一樣,從一邊肩膀斜向另一邊的臀部,而站在門口的那個年輕男子,看到這個倩影,好像著魔了一樣,整個人呆立在那邊,彷彿一枚炸彈正落在他眼前。
「這的確是違反常規的做法,」他說,「但我想我要試試看。」
「怪貓從背後用絲繩套住被害者的脖子,在他開始勒緊繩子之前,他得先交叉繩子兩端,理論上,繩索在頸后交叉的地方應該會產生摩擦。
賽萊斯特·菲利普斯
「你真是詭計多端,」他父親嘆了口氣,「我可根本沒想到,可也挺有道理的。」
「我再也想不出一個比你更適合擔任『市長特命調查員』的人了。我早就該想到的。坦白說,奎因先生……」
「沒有。」
老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附言:這一行的人都叫我「飛毛腿吉米」。跑得快,懂了吧?
1943年時她曾經跟一個叫勞倫斯·凱頓的年輕黑人醫生訂婚。凱頓醫生後來應徵入伍,之後,在義大利陣亡。顯然,未婚夫的死使她從此關閉她的感情生活,以後再沒有聽說她跟其他男人交往過。
吉米·麥凱爾環顧四周:「什麼?哦,我好像忘了我來這裡是要幹什麼的。一定又是色魔在搗蛋。『色狼大兵麥凱爾』他們常這樣叫我。」
「接受只不過是使事情更具官方色彩……」
他們握手時,她輕輕地跟他握了一下,很快就抽回。他心想: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我,埃勒里大概沒跟她說我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