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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先在走廊的壁櫃里待著,我會把他們引到客廳這邊,然後你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他跑回書房,一把抓起曼哈頓區的電話簿。
那個周末,埃勒里整天神經兮兮的,連續好幾個小時他周旋在圓規、尺、鉛筆和坐標紙之間,描摹著奧秘的統計曲線。最後,他把這些坐標圖往火爐里一丟,數小時的心血就這樣讓它們化為縷縷青煙。那是個炎熱難耐的星期天,但奎因警官一走進來竟看見他在火爐前取曖;警官有氣無力地對埃勒里說,即使他不得不住在煉獄里,也應該想想辦法把溫度降低一點兒。
「或許吧。」
「馬上到派克理斯特大樓跟我碰面。它在東八十四街,介於第五大道和麥迪遜之間。」
「我?你是說精神醫學界那方面?」
卡扎利斯醫生回來時,一臉歉意:「我應該料到會有這種歇斯底里的反應。」
「單身嗎?」
奎因警官的下巴機械性地上下咀嚼,他似乎沒聽。
躺椅旁一張精工鑲嵌的小茶几上有一個吃剩的橘子和幾個櫻桃核。茶几上還有一碗水果、一個銀制的煙盒,一隻裏面扔著14個煙頭的煙灰缸,以及一個鐵甲武士形狀銀制的打火機。
卡扎利斯醫生又開始把桌子當鼓敲。
陽台和屋頂一直等到天亮后才上去檢查——客廳的法式門窗整晚都敞開著——他們傾向於認為,怪貓是乘通往頂樓的手動式電梯后大模大樣從前門進來的。卡扎利斯太太記得,她10點鐘離開的時候,曾在出門后檢查門有沒有鎖上,當時,門是鎖住的。但是,等她丈夫午夜12點30分抵達時,前門大開,還用個門檔抵著。由於門檔上有死者的指紋,顯然雷諾是在她姨媽離去以後打開前門,可能是為了讓空氣更加流通,因為那晚實在是很悶熱。守夜的門房記得看到卡扎利斯太太來了又回去,還有卡扎利斯醫生午夜進來,但是他承認他中間溜出去好幾次,都是到八十六街和麥迪遜大道交口的雜貨店買冰啤酒,而且,即使有他看守樓下入口大廳,歹徒仍有可能趁他不注意時溜進來,他說:「昨晚好熱,有一半住戶都出城去了,我整晚在大廳的椅上睡睡醒醒。」
當時這女孩一個人在家。她原來應該陪父母一起去韋斯特切斯特參加理查森太太一個朋友的家庭宴會,但是雷諾自己不想去。(「她來例假了,」卡扎利斯太太告訴奎因警官,「每次來例假的時候,雷諾都很不舒服。她早上在電話里告訴我,她不去。黛拉對這事很生氣。」)理查森夫婦6點過後沒多久就出發前往韋斯特切斯特,那是個晚宴。家裡有兩個傭人,煮飯的正好放假,星期六下午就已經回賓州她自己家裡去,雷諾另一個女傭在那天晚上休假;因為她原本就不跟主人同住,所以要到第二天早上才會來。
「卡扎利斯?」
埃勒里根本笑不出來。
「這些謀殺案都有一些共同的要素。」
「他此刻正在舉行新聞發布會。今天晚上從收音機里就可以聽到。」
「試試?」埃勒里站起身來,伸著懶腰說,「對我來說這不是問題。」
「我一定儘力。你別再哭了,親愛的,別再哭了。」
「你打算怎樣,爸?」
1點45分,那麼現在是勞動節了。從8月25日到9月5日,整整有11天。11比10多1。西蒙·菲利普斯和比阿特麗斯·維利金之間是10天。比10多1就是……
不過是大同小異的變奏曲呀,埃勒里心想。一些事件,幾次偶然,唯一不變的,是帶著死亡色彩的繩索。這就是那顆敲不破的硬果核。
「年紀?」老頭子口氣遲疑,「卡扎利斯的年紀關啥屁事啊?」
他們共有四人:遇害女孩的父母、女孩的姨媽,也就是卡扎利斯夫人,以及有名的卡扎利斯醫生。
「艾德華,答應我!」
「你覺得怎麼樣?」警官突然問道。
「埃勒里,你在聽嗎?」
「確實難解。」他父親喃喃說道。
「黛拉需要我。」她口氣強硬而且堅定。
「你不同意我的分析?」
警官點了一下頭,腳步沉重地離去,一邊還打著哈欠。
「唉,老天,你快說!」
「現在我能做什麼?這些人都是處理這種事的專家,換做是我,我也不會要他們跑來我的診所,告訴我怎麼醫治病人!」
「不,我的意見是根據相同的資料分析而來的,這點我很清楚。其實,這些罪案都有固定的模式。」
「我看了一眼圍在她脖子上的絲繩,」卡扎利斯醫生說,「心裏只有一個想法——怪貓。」
「對。」
「並不是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會就醫,奎因警官,」精神科醫生譏諷地說,「這就是我特別要指出來的。如果,比方說,怪貓是個精神分裂型的妄想症精神病患者,他的外表和行為很可能——就外行人看來——和我們一般人一樣正常。他有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遭人懷疑,可是卻在這段期間之內造成許多傷害。」
「也包括這一件嗎?」警官倒抽了一口氣。
埃勒里看起來不太高興。
「不可能是卡扎利斯醫生。」他努力振作起來。
「聽過德華·卡扎利斯醫生嗎?」
卡扎利斯夫婦住在距離一條街以外的公園大道和七十八街交叉口,他們整晚都很挂念雷諾。8點30分的時候,卡扎利斯太太打電話過去。雷諾說她「還是老樣子,腹部絞痛」,此外,一切都好,叫她姨夫和姨媽不必為她「擔心」。但是,當卡扎利斯太太一知道雷諾又是老毛病不改什麼都不吃,她就親自到理查森家準備了一頓熱騰騰的晚餐,強迫雷諾吃下去,然後把那女孩子舒舒服服地安頓在客廳的躺椅上,又花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陪她外甥女聊天。
「你知道雷諾對我的意義。」卡扎利斯太太放聲大哭,「你知道,你知道的!」
「你知道她的年齡嗎?」
「這種時候,我倒寧可見到老式的情緒宣洩,」埃勒里喃喃地說,「對了,醫生,卡扎利斯太太提到的理論是什麼?」
警官一動也不動。
「只要你能想出個有趣的話題。」
大約清晨5點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事實理出個頭緒了,大致是這樣的:
「檢查陽台和屋頂。告訴我你的理論吧,醫生。」警官拿了一根埃勒里的香煙。他從來不抽煙的。
「不,親愛的,由他去吧,」精神科醫生趕忙阻止他妻子。
警官的聲音狡猾地說:「你憑什麼這樣認為,兒子?」
「七件謀殺還算少?」醫生夫人驚呼。
「為什麼別人的女兒就可以,理查森先生?」
他垂下肩膀,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就悄悄地走出去,口中念念有詞。
就在埃勒里專心觀察分析的時候,一個男性悅耳的聲音在他耳九_九_藏_書邊說道:「看得出來你已經注意到了。」
「我好像聽到一絲懷疑的口氣?」卡扎利斯醫生面露微笑,強有力的手指敲擊著桌面。
「卡扎利斯願意?」
「嗯。」
微風從頂樓陽台吹進來,理查森太太吃了鎮靜劑以後,已經在卧房裡睡著了。
「埃勒里,」老頭子抬起左腿,慢慢動手解開鞋帶,「下城謠傳著一些閑話,我本來是不想問你的,可是如果要我忍辱負重繼續幹下去,我必須知道我們到底是打到第幾局了。」
「這就像個龐大的醫學計劃一樣,除非精神醫學界的每一位醫生都願意合作,否則計劃等於無效。如果由你來領導這項調查——憑你的名聲和專業素養,醫生,其所能涵蓋的周全程度,我想是我們運用其他方法都不能望其項背的。事實上,」警官若有所思地說,「這之所以是個理想的安排,還有其他幾個理由。市長已經任命我兒子擔任『特命調查員』我們則負責官方的那部分工作,如果再加上你擔起醫學方面的調查,我們就如同一把三叉戰戟,說不定,」警官說著,微微而笑,「說不定我們還真能搞出一點名堂。不過,我必須先得到市政府首肯,卡扎利斯醫生,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市長和警察局局長都會樂觀其成的。在這之前,我是不是可以告訴他們,你願意出馬?」
「我只是想提供一些不同的看法。他有可能正在接受某個私人醫生的治療,或最近才治療過。在我看來,不論作案者是誰,他應該是本地人,因為七件謀殺案全都發生在曼哈頓,所以這裏就是著手追查的理想地點。也就是說,很明顯的,必須徵求這一區每一位精神醫學界人士的合作。在被充分告知尋找對象的特徵后,每個人就可以從自己的病人記錄里開始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包括現在和過去的病人,看誰有這種可能;然後,對這些可能涉嫌的人,必須再經過專業過濾,追查病歷徵兆,同時,你們的人也進行例行的調查。當然,有可能到最後完全是白忙一場,而且這些工作的分量也非同小可……」
「我在書桌上睡著了。有什麼事,爸?你在哪裡?」
「阿奇博爾德·達德利·艾伯內希44歲,維奧萊特·史密斯42歲,萊恩·歐萊利40歲,莫妮卡·麥凱爾37歲,西蒙·菲利普斯35歲,比阿特麗斯·維利金32歲,雷諾·理查森25歲。44,42,40,37,35、32,25。」
「嗯。」
「你趕快去睡覺吧,不然你自己就會成為醫學會議討論的對象。」
他起身到隔壁房間去,打開燈。
「一般人的反應怎樣?還好嗎?」
「這個嘛,總是可以談天氣吧。對了,聽說你那些——你是怎麼稱呼那兩個小鬼來著,民兵?」
「當然。」他用眼色阻止正要過來勸慰的埃勒里和奎因警官,「雷諾對我也非常重要。好了,別哭了,你會把身體搞壞的。」
他們都嚇了一跳。雷諾的父親呆坐了那麼久,現在突然開口。
那個女孩子身上什麼線索也沒有。他只能通過照片一睹她的芳容。她的肉體凍結在傾全力掙扎的那一刻,成為一塊不具任何意義的一般化石。她的身材嬌小玲瓏,棕色的頭髮柔軟慈曲。一隻漂亮的鼻子,而她的嘴,從照片上看來,有幾分嬌縱之氣。手和腳的指甲修剪得漂漂亮亮的,頭髮也是最近才做的。穿在綢緞袍子里的襯衣價值不菲。怪貓突襲時,她正在讀一本已經翻得破爛的《永遠的琥珀》。
生者也沒有說出更多的線索。
「等等,你怎麼知道卡扎利斯不是……」
雷諾最近心情很不好。她告訴姨媽,她媽媽一直嘮叨要她趕快「嫁人,不要老像個傻頭傻腦的高中女生,男朋友一個接一個地換」。雷諾曾和一個後來在聖洛城遇難的男孩子熱戀過,他是個猶太血統的窮小子,理查森太太激烈反對他們來往。
「我都忘了。」警官喃喃地說。
「每一名受害者都比前一名年紀輕,這就是為什麼我那麼有把握卡扎利斯不可能是第七號被害者,他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老。要成為名單上的第七號,他的年紀一定要在32歲以下,因為那是第六號被害者的年齡……這是假設在被害者年齡遞減的模式是可確定的基礎上。結果呢,第七號,理查森家的女孩子,25歲,所以我猜對了。確實有一個年齡漸趨減小的模式。就數學上來講,其間的差數不規則,但是走向總是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年輕。」
「好,埃勒里,我們去看電影。哈!走,我們去趕一場戲謔歌舞劇,今天晚上連大腿戲我都陪你去看。」
「不可能!」
「我馬上就到。」
采指紋的人員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我答應你。現在,我帶你去睡覺。」
這有如當你沿著推論這條羊腸小徑匍匐前行時,外面的夜色竟霎時分裂成億萬個晶亮閃爍的碎片。
「說下去。」他父親喊道。
「到公園散個步怎樣?要麼打的兜風?」
「是啊,可不是。」
埃勒里放棄從雷諾·理查森身上找線索,為毫無所獲而感到惋惜。
「哪有這麼好的事。」奎因警官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好像覺得冷似的,「他們全咬住這個案子大做文章。警察局和市政府的每一部電話都忙個不停。每一家報紙都捲起袖子準備挑釁。宣布你的任命帶來的好處,都隨著理查森小姐的命案而煙消雲散了。我今天早上和局長去市長辦公室里討論卡扎利斯那件事,市長高興得只差沒跟我接吻。當下他就打了個電話給卡扎利斯,他在電話上講的第一句話是:『卡扎利斯醫生,你什麼時候可以開新聞發布會?』」
「我必須做點兒什麼,我不能只坐在這兒,我有很多錢……」
「或者,你可以用另一個角度來看。兩名男性當中,艾伯內希單身,歐萊利己婚,這樣似乎可以把男性撇出考慮。但是五名女性全部是單身!如果你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這真是了不起。五個介於42歲和25歲的女人,沒有一個在這場偉大的美國求偶戲混戰中告捷。這就和被害者年齡遞減的模式一樣,根本不可能是巧合。因此,怪貓是刻意地篩選——至少就女性被害者而言——未婚人士。為什麼?你告訴我。」
「好吧,」他說,「從你的角度來看,我是個不忠不孝的自私鬼,而且,我想,從你的角度來看,我的確如此。那就讓我們來聽聽,我對你隱瞞的這些是不是能給你、我、市長、局長或愛倫坡的亡靈提供些微的用處。」
不過他並不是去看大腿戲。多虧公交車司機的幫忙,他去了位於下城的警察局一趟。
「你不走,我也不走,而且這裏需要你https://read.99csw.com。」卡扎利斯夫人抓著她丈夫的手,「艾德華,他們需要你。現在你不能置身事外了,告訴我你會幫他們。」
「不完全同意,醫生。」
「不,艾德華。」
刀子「嗖」地一聲往他的脖子急速落下,悶熱中的夜色轉為櫻桃般的血紅。他已準備就緒,心情平靜,甚至可以用快樂二字來形容。下面的囚車裡擠滿了貓群,一邊嚴肅地織著藍色和橘紅色的絲繩,一邊讚許地點著頭。一隻跟螞蟻差不多大的小貓坐在他眼前,瞅著他,兩隻黑眼睛滴溜溜轉。就在他能感受到刀子揮舞以及那橫過脖子的巨痛時,黑夜也彷彿在瞬間消失,一道強光覆蓋了周圍所有的景物。
理查森的小姨子比他的太太年輕許多,埃勒里猜測卡扎利斯夫人大概才40出頭。她臉色蒼白,身材碩長苗條,話不多。她一點兒也不像她姐姐,她找到了她的軌道;她不時地看一眼她的丈夫,她具備了埃勒里常在傑出男人的妻子身上看到的溫順特徵。對這個女人而言——用一種可悲的算術方式來講——婚姻是她生存的全部。在一個像理查森夫人這種人占多數的社會裡,卡扎利斯夫人註定不會有什麼朋友,也沒有什麼社交的興趣。她像撫慰一個發脾氣的小孩那樣安撫她中年的姐姐。只有在理查森夫人放縱得過火的時候,她才會顯現出一絲責難和不悅,彷彿是覺得不受重視及受騙似的。她有一種純粹、不妥協的敏感,像冰一樣纖細的情感,碰到她姐姐奔放的感情時就會內縮。
「我不知道確切的數字,但是我猜,目前在美國的比例,是大約每100人中有25部電話,即四個人當中有一個人有電話。在大都會中比例應該更高,如紐約。我們就假定在紐約其比例是三比一。然而被怪貓找上的七名受害人,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或四個,而是七個人全都有電話。
「我是有一點兒想法的,」卡扎利斯醫生說,一邊坐下來,一邊伸手去拿三明治,「咦,那些人在外面做什麼?」
光著身子、個子矮小的他拖著步子走了出去。
「那根本解釋不通。沒錯,我們並沒有在她們的社交關係中找到大情種這種人物,連一點兒線索也沒有。當然,我可以向所有在紐約的母親們散播這個福音,告訴她們唯一需要擔心被怪貓擁抱的女性,一定要是處|女、厭惡婚姻的人或者是女同性戀,可是……」
那一整個晚上的情況,埃勒里要到事後才能拼湊出一個具體圖像。那是一個亂鬨哄的長夜,眾多的臉孔游移和交織,之後離散,所說的事情都支離破碎,聲音嘶啞,涕淚縱橫。人們進進出出;電話鈴聲幾乎不停,鉛筆則在紙上遊走。盡頭有幾扇門、一張躺椅、一張照片。攝影師也在場,有人在丈量,有人在繪圖;嬌小、發青的拳頭,垂下來的絲繩;義大利大理石鑲火爐上那座路易十六時代款式金座鐘、一幅裸女的油畫、一張撕破的書皮……
「我得先到下城去一趟。你要回家嗎?」
「理論?」奎因警官環顧四周,「誰有什麼理論?」
「爸,幾點了?」
奎因警官咬著指甲:「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用婚姻做誘餌接近她們。但是……」
「艾德華,你別忘了你對我說過的話!」
「爸,我最好還是認輸。」
卡扎利斯醫生的手指雖然停止運動,但是,卻彷彿隨時蓄勢待發。
「內人和她姐姐的不同。對雷諾而言,我大姨子是個極差勁的母親。她害怕那個孩子,對她又妒嫉又溺愛。平時不是嬌寵她就是對她尖聲叫罵。碰到她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根本就無視雷諾的存在。現在黛拉由於負罪感而驚慌失措。從臨床上來說,像黛拉這種母親,一心希望她的孩子死掉,可是,事情一旦成真,她們就呼天搶地地哭鬧,祈求原諒。她的哀傷其實是為了自己。」
「你今天其餘的時間會在哪裡?」
埃勒里搖搖頭。
處在極其平和心情中的埃勒里,開始梳洗更衣。
「覺得什麼,爸?」
「我們有可能都對,我有一種感覺,我們都對。『雖然瘋狂,卻都有理。」』——他們一起笑了起來——「爸,我鄭重推薦採用卡扎利斯醫生的建議,並且立刻執行。」
埃勒里伸伸懶腰:「剛回來嗎?」
在他的懷中,她漸漸停止抽泣。
出於存儲的本能,埃勒里將今晚的成品藏於心底,他感到這些日後必能派上用場。
「我想每一個紐約人都有自己的一兩套理論,」精神科醫生微微一笑,「當然,不會有精神科醫生對這幾起謀殺案沒有一些看法。雖然我沒有你們掌握的那些內幕消息。」
「目前就這些了。」
「哦,對了,他們全都有電話。」
「嗯,這我很樂意盡全力幫忙。你們已經聽到我太太的要求了!我現在病人不多,」心理醫生扮了個鬼臉,「我已經在準備退休,所以不至於增加額外負擔。」
「睡覺對我而言向來是個問題,我有長期失眠的毛病——這是某些疾病常見的一種癥狀,」精神科醫生面帶微笑說,「像精神分裂症、妄想症等等,但是請不要告訴我的病人,我隨時攜帶充足的安眠藥。」
埃勒里鬆了一口氣。
女孩的母親在毫無控制的歇斯底里中度過。對一個中年婦人來說,理查森夫人相當耀眼亮麗,雖然衣著有點兒太時髦也嫌珠光寶氣。埃勒里覺得她可能長期焦慮,與她的不幸無關,她也像是患疝氣的小孩一樣老是愛鬧彆扭。很明顯可以看出,她是眷戀生命到吝嗇地步的那種女人,如黃金般的青春年華既已失去光澤,她在僅剩的風華上勤懇地鍍金,用奢華的包裝自欺。此刻,在失去女兒當頭,她痛苦哀鳴,彷彿驀然發現遺忘已久的某種東西。
警官緊緊抓住右腳的鞋子說:「我們沒看出這一點,沒有人發現。」
「作家亨利·詹姆斯曾稱這是——」卡扎利斯醫生說,「真相致命的虛妄。」
「他們可能會去圍剿卡扎利斯醫生,去幫他擋一擋。告訴他們我馬上就來。含糊其辭地侃一通,是我的拿手好戲。」
「對這一點,卡扎利斯太太好像和你一樣清楚,醫生。」
「還有什麼事?」
「我打這個電話還有可能在哪裡?整個晚上我都在這兒。你還沒脫衣服吧?」
「是誰?」他的頭疼得要死。
精神醫生聳聳肩:「我太太已經儘力了。我們結婚後四年內就在產房裡失去了兩個嬰孩,從此我太太再也不能懷孕。她把她的感情轉移到黛拉的孩子身上,她們兩人,我指的是我太太和雷諾,彼此得到補償。這當然不可能圓滿,比方說,這個差勁的親生母親永遠是個問題。」醫生看了那對姊妹一九-九-藏-書眼,冷淡地說,「連在哀悼的時候,也根本沒個母親的樣子。媽媽在那裡捶胸頓足,姨媽卻在默默地悲傷。至於我自己,」卡扎利斯醫生突然說,「可是很疼愛那個小丫頭的。」說完,他就走開了。
「20多快30了吧,我猜。」
「不,我是指七名被害者間有共同點。我相信這些共同點代表著某種計劃,但是這計劃從哪裡來,本質是什麼,目的是什麼……」埃勒里的眼神茫然。
「如果我能脫身的話。」
「是卡扎利斯醫生夫人的外甥女,」警官煩躁地說,「她叫雷諾·理查森。派克理斯特就是理查森一家住的地方,包括那個女孩子和她的父母。」
「扎克……」
「沒錯,」埃勒里點點頭,「所以我不敢聲張。」
「來點兒新鮮的好不好?」埃勒里喃喃說著。
「聽起來十分有趣。」卡扎利斯醫生像外科醫生審視病人一樣,注視著埃勒里,「如果你是對的,奎因先生,那就是我錯了。」
這個大男人突然跳了起來:
「兒子。」
「如果你隨便挑七個美國成年人,全部都在25歲以上,其中六個超過32歲,結果除了其中一個,其餘都沒有結婚,這幾率有多大?」
「不是說,被害者之間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嗎?」
「剛過5點。」
「男性一種顏色,女性另一種顏色,非常一致。你說是為什麼?」
「那個精神科醫生?」
接著他走進書房,作勢要關上門,可是他的父親還是跟了進來。
「因為他的年紀。卡扎利斯不會是第七個受害者,完全不可能。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固定的模式?」卡扎利斯瞪大了眼睛。
警官識趣地自己出門去了。
還有一個扎卡里·理查森,住在東八十四街十二號二樓一門,也是同一個號碼。
「喂。」他的脖子酸痛。
「我想你不是指謀殺方式的一致性吧,那些繩索、勒脖子什麼的……」
「根據現有的資料分析,我認為,怪貓——那個漫畫家真該死,竟這樣無恥地低毀這種相當平衡穩定的動物——處於一種我們叫做系統性錯覺的狀態,那是一種偏執妄想症。」
「那得看黛拉和扎克的情況如何。不在這裏,就在家裡,警官。今天早上我得試試看能不能睡上幾個鐘頭。」
「到下午為止還沒有。那條繩索不是什麼新證據,它跟其他六條是一樣的。」
「從某個角度來說,最尋常的東西最值得注意,總之,我是這麼認為的。七個受害人,七部電話,甚至包括西蒙那個可憐的殘廢者,他們全都有電話,或者說,即使登記人是別人,例如雷諾·理查森、西蒙·菲利普斯和莫妮卡·麥凱爾家的情形,她們在電話簿上都登上了自己的名字。這我查過了。
——理查森。
「您真是太熱心了,卡扎利斯醫生。」探長摸著鬍鬚,「我承認這開啟了一個我們還沒接觸的領域。埃勒里,你認為如何?」
但是奎因警官只是邊脫衣邊自言自語:「一個比一個年輕一點,你想想看……艾伯內希和維奧萊特差兩歲,維奧萊特和歐萊利差兩歲,歐萊利和麥凱爾差三歲,而她又和西蒙差兩歲,西蒙則和比阿特麗斯差三歲。不是兩歲就是三歲,在這六件案子裏面,從沒多過三歲。不過,到了……」
他爸爸聽了直揉眼。
「有沒有什麼新消息?」
埃勒里站在書桌前,低頭瞪著那箱檔案。他已經三天沒有刮鬍子了,濃密的胡碴下露出他青色暗淡的皮膚。看起來更像是一棵凋零的植物,根本沒個人樣,他的父親心想。然後他又叫了一次:
「我要你告訴我,你有什麼發現。」他開始解另一隻腳的鞋帶,「我只想了解一下情況,你知道的。」他對著鞋子解釋,「或者讓我這麼說吧,如果要我熨褲子,至少也要先讓我知道你打算要我坐在什麼上面。」
「唉,這不過是在一團混亂中僅有的一個有意義的碎片,令人又有繼續下去的意願。就像不知原圖形是什麼的拼圖,你找了又找,然後忽然間恍然大悟。但是這代表了什麼?它是有意義的,沒錯,但是,是什麼意義?它出自某種原因,但是,是什麼原因?這不可能是巧合,七件案子,不可能這麼巧!然而你愈是往下想,它就似乎愈沒有意義。你能不能想出一個充分的理由解釋,為什麼有人會這麼無聊,挑一些一個比一個年輕的人來殺——而這些人之間彼此沒有一點兒關聯?我實在想不出來。」
「不是卡扎利斯,是不是?如果是卡扎利斯……」
「什麼都沒有,」維利警佐說,「連個鬼影子也找不到,警官,他是從通頂樓的電梯進來的,不會錯。」
「他們也彼此都不認識?」
警官打開電風扇。
「我又不是小孩子!」
「扎克看事情有他蘇格蘭人的執拗,生命對他是十分珍貴的。倒是你,我才覺得擔心,你看你,累得兩隻眼睛都突出來了。來吧,親愛的,我帶你回家。」
「我下午會打電話給你,卡扎利斯醫生。」
「去睡一覺吧,扎克?」卡扎利斯醫生建議。
「『瘋子』是一般大眾和法律上習稱的名詞,」卡扎利斯醫生聳聳肩說,「有一些人,雖然從法律上而言不是瘋子,可是仍舊具有精神病的癥狀。我建議我們還是使用醫學名詞比較恰當。」
「我不相信這一連串的罪行是隨機的。」埃勒里說。
在悲傷的氣氛里,竟看不到他們相互扶持安慰,埃勒里頗覺蹊蹺,因此他一個個仔細地觀察。
「我們知道的和你所知道的相差無幾。」
「第三,勒死艾伯內希的繩子是藍色的;維奧萊特的是橘紅色的;歐萊利是藍色;莫妮卡·麥凱爾,橘紅色;西蒙·菲利普斯,橘紅色;比阿特麗斯·維利金,橘紅色;雷諾·理查森,橘紅色。有一篇報告特別提到這一點。」
「我們這裡有七個人,」卡扎利斯醫生一邊說,一邊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生命之中沒有任何關聯的七個人,卻死在同一個人的手裡。從醫學觀點看來,這是什麼意思呢?這叫做:一系列無明顯區別的暴力行為。對一個受過精神醫學訓練的人而言,這叫做精神病。順便一提,我之所以說無『明顯』區別,是因為精神病人的行為,只有在以現實世界的眼光來判斷時,也就是說,即以健康心理的世界觀來加以判斷才顯得無動機可言。精神病人其實是有動機的,只是他們是根據對現實的扭曲看法或是對事實的曲解偽造,來構築他們的動機。
「你有什麼看法,埃勒里?」
「問我什麼?」
埃勒里的腦子像一部機器,他的感官不假思索地搜羅各樣事物,而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成品出現了。
「我才不管其他人!我們付錢養警察是幹什麼read.99csw.com的!」理查森激動得站了起來,雙頰泛紅。
「歐萊利,」探長心頭一驚,「老天,歐萊利是唯一已婚的。」
「我的意思是,我們住在一個以婚姻為基礎的社會之中。我們文化里的條條道路都通向『美國家庭』而這個家庭的避風港,並不接受單身生活。如果,你要求用證據來證明這個說法,只要想想,當我們提到『單身公寓』這個名詞時,其中所隱含的那種微妙的褻瀆意味,便可以明了。我們這個社會的女人把她們的少女時光花在捕獵丈夫上面,然後盡其餘生守住他們;而我們這個社會的男人,整個少年時代都在嫉妒他們的父親,因而一旦成人,便等不及找一個僅次於他們母親的女人結婚。你想想,為什麼美國男人那麼迷戀乳|房?我想說的是……」
壓著書桌的那面臉頰不太舒服,血液在裏面撲撲顫動著。夢境里極其強烈的痛苦竟延續至現實的彼岸。就在他苦思不解之際,他聽到他父親房裡的電話令人厭煩的單調的鈴聲。
「什麼?」
他並沒有看到或聽到什麼不尋常的動靜。
埃勒里睜開眼睛。
雷諾·理查森,東八十四街十二號二樓一門。
卡扎利斯咕噥著:「我要講的是——探長,就算我知道,我相信也不會有什麼實質的作用——依我看來,你們拿尋常的調查方法應用在這些不尋常的謀殺案上,正是你們走岔之處。你們把重點放在被害人這一方——就一般案子而言,這當然很有道理,可是,對這些案子來說,這就大錯特錯了。此刻,把重點放在謀殺犯這一方,應該會比較有效。」
「埃勒里。」警官的聲音立刻使他清醒,「電話已經響了十分鐘了。」
「對,」埃勒里說,「可是,到了雷諾·理查森的時候,年齡的差距從最多三歲一下子跳到七歲。我整晚都在想這件事情。」
「可是你還沒有答應我。」
埃勒里很快地回頭,是卡扎利斯醫生。他身材魁梧,雖然縮著肩膀,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一雙柔和冷淡的眼睛,一頭濃密灰白的頭髮,整個人活像一條冰河。他的聲音從容,還夾雜著一絲如音樂般悅耳的嘲諷語調。埃勒里曾在哪裡聽說過,作為一名精神科醫師,卡扎利斯醫生有一段很不尋常的經歷。現在首次目睹他本人,他不得不相信該說法。他一定有65歲了,埃勒里心想,可能更老。他現在是半退休狀態,只收少數幾個病人,主要是女病人,而且都是經過挑選的。日漸衰退的健康狀況、漸趨沉寂的醫學生涯,再加上年事已高,是他減收患者的主要原因。可是,卡扎利斯醫生仍顯得精力充沛、精明強幹,加上他那雙動個不停、又大又厚的外科醫生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閑不住的人。雖然這些觀察和謀殺案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這個像謎一樣的人物卻令埃勒里倍感興趣。沒有什麼東西能逃過他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埃勒里心想:他一切都知道,但他卻什麼都不說,或者只說他認為聽者需要知道的部分。
「就這些了嗎,兒子?」
「他現在一定有60多了。不可能是卡扎利斯,這不在他計劃中。」
「我們打破教科書上所有的規則,」他父親沉吟道,「醫生,你願意考慮總司其責嗎?」
「你沒想到……」
他大姨子夫婦那時候還沒回來;房子里除了死去的女孩,別無他人。卡扎利斯醫生報了警,然後在廳室的桌子上找到理查森太太韋斯特切斯特朋友家的電話號碼,(「我把號碼留給雷諾,怕萬一她不舒服要我回來。」理查森太太哭哭啼啼地說)通知他們雷諾「出事了」。接著,他打電話叫他太太馬上過來,她立刻搭計程車趕到。卡扎利斯太太在睡衣上披了件長大衣就出了門,趕到的時候,警察已經在場了。她昏了過去,可是,等理查森夫婦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恢復過來了,可以勝任安撫她姐姐的工作。(「就這些,」奎因警官低語道,「她應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聽著,」他的父親說,「怪貓只在上班的日子行動,星期六、星期天都按兵不動,而且自從他開始作案以來,他放過了唯一一個固定假日,就是7月4日國慶日,所以我們可以不用擔心勞動節這個周末會有什麼事發生。」
「另外,所有的被害者都名列在曼哈頓的電話簿上,這是一個重點,重點。」埃勒里把煙灰缸放到床頭几上,把兩腿放下來,像在哀悼一樣地蹲著,「跳樓去算了,」他呻|吟地說,「如果這個順序當中有例外,比方說,某個被害者比上一個年齡大,有個被勒死的女性已結婚或結過婚,勒死某個男性的繩子是橘紅色的,甚至是淡紫色的,或者有一個沒有電話……這些共同點的存在是有原因的。或者,」埃勒里突然坐直身子說,「可能這些共同點的存在是基於某一個相同的理由,一種像最大公約數的東西,它們就像埃及尼羅河口發現的解碼石羅賽達碑,是一把打開所有門扉的鑰匙。你知道嗎?那多令人振奮啊!」
——1點45分。
他覺得整個人懸在遙遠的外太空,一片茫然。
「勞動節晚上的紐約是什麼樣子你應該知道。」夕陽染紅了窗外的建築物。就是從現在算起二十四個小時之後了,他心想。「處處塞車,路上、橋上、隧道、機場、碼頭、火車站的停車場,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個時間擠回城裡來。」
「只有這一點,」警官喃喃說道,「我希望他能停止他的手指運動,看得我心神不寧的。哦,維利,收工回家養神吧。」
「她從不曾和人結怨,艾德華,你知道的。每個人都這麼愛她。為什麼這隻……為什麼他會挑上雷諾?她是我的一切。為什麼選上我女兒?」
「很滑稽,」警官有氣無力地說,「聽起來像……像吉爾伯特和薩利文的輕歌劇里的劇情。大家會以為你發瘋了;就算他們相信你正常,最多也只能把所有的焦慮不安——都轉移到年輕的民眾身上。」
在死神無情的摧殘下,這女孩看起來像是有50歲,可是在這張最近才照的相片里,她看起來像清純無邪的18歲少女。女孩實際上已經25歲了,是獨生女。
破曉時,他們圍坐在一起喝著冰涼的薑汁汽水和啤酒。卡扎利斯太太做了一盤冷雞肉三明治,除了奎因警官被埃勒里強迫吃了一點外,沒人有興趣碰。屍體已經按程序規定搬走了,那床不祥的毯子已不見蹤影。
「那當然。我帶你回家。」
「市長大人一定對我徹底失望了。」埃勒里縱聲大笑。
「你留在這裏好了,我想你說得對,黛拉會需要你的。用他們的客房,親愛的,我給你吃點兒葯,你好好睡一覺。」
「讓我心神不寧的是read.99csw.com,」他喃喃地說,「下一個又不知會是誰?」埃勒里轉過身去。
法醫室派來的普勞提醫生無法指出精確的死亡時間,只能說是介於卡扎利斯太太離去到她丈夫抵達之間。
「正是他。」
等了一會兒,警官有些膽怯地問:「兒子,有一天,你曾提起還有第四點……」
「此話怎講?」
「每一次和你們這行人講話,」警察疲憊地說,「我都心煩。」
之後,他們就尷尬地分手了。
「不是工作上的問題,」奎因警官低語道,「我煩惱的是這些搞醫的人。」
「再說吧!」埃勒里往窗外看去,天空像鑲了一道鮮紅的邊,剛好映照在建築物上,「什麼鬼周末嘛!」
「好吧,就叫精神病人。我們也一再清查精神病院,仍無結果。」
「注意到什麼了嗎,卡扎利斯醫生?」
勒頸的繩索是柞蠶絲做的。
「為了對這位偉大的懷疑論者致敬,」埃勒里回答,「我必須說,真相併非是因為虛妄而致命,醫生,致命的是真相太少。」
「兒子。」
「那麼你一定有一些我沒有的情報。」
卡扎利斯對警官點點頭,然後緩緩走出去。
「這點所提示的第一個可能的解釋是,怪貓是從電話簿里挑選他的佳肴的。純粹像玩彩票一樣。但是在抽彩票中,要挑七個,每一個都比上一個年輕的受害人,那幾率必然奇低無比,因此,怪貓進行挑選應另有門路。
女孩的父親個頭矮小,頭髮灰白,年約64,相當拘謹,看起來像個珠寶商或是圖書館員之類的人。實際上,他是紐約最老字號的乾貨批發商「理查森·李波公司」的負責人。
奎因父子沉默了一陣。陽台上的工作人員漸漸離去,維利警佐在陽光下正穿過陽台走進來。
「爸,我想,」埃勒里說,「卡扎利斯醫生是想分享他的看法,沒有打擊士氣的意思。繼續說吧,醫生。」
「親愛的。」他似乎嚇了一跳。
「據我們目前所知是如此。」
「對,我或許可以在今天晚上宣布,紐約市裡凡25歲或25歲以上的人都可以不必擔憂,因為怪貓在保險統計員繪製的圖表中依次下行,目前他已經越過25歲這個關卡了……」
「什麼計劃?」他的父親咆哮著。
「連刮鬍子都可以省了,反正你不會碰到熟人的,城裡的人幾乎走掉了一半。你說好不好,兒子?」
警官聽得目瞪口呆。
埃勒里在城裡遊逛的時候常常會經過「理查森·李波公司」大樓,它有九層樓高,在百老匯與十七街交口上,橫跨將近半條街。這家公司以老式的經營準則而聞名,大家長式的企業經營模式,員工決不入工會,終其一生毫無怨言地聽任公司安排直至退休。理查森雖正直不阿,卻固執得像塊石頭,狹隘得像條直線。他全然無法理解這裏發生的一切,一個人坐在角落,不可置信地瞪視著那個一身晚禮服、痛苦萬狀的女人,一會兒又將眼光拋向毯子下那蜷縮隆起的形體。
「卡扎利斯。」
「我只要有怪貓就好了。你自己去享受吧,爸,我只會掃你興的。」
「可是,那也只是理由。來,理智點兒,你應該回……」
「恐怕錢沒有用,理查森先生,」埃勒里說,「莫妮卡·麥凱爾的父親想法和你一樣,8月10日那天,他提供10萬元懸賞,根本沒起任何作用,只是增加警方的困擾。」
「黛拉都已經睡了……」
精神科醫生把雙手往上一招:「我以前看過一部電影,有一個詞兒是怎麼說的?『作繭自縛』!好吧,警官,我自願上鉤。怎麼個程序?」
「七乘以零,卡扎利斯太太。嗯,也許不算少,不過的確是非常棘手。」
警官笑了一笑:「你只是說說罷了。想不想談一談啊?」
聽起來像某種獨立宣言,發乎于悲憤,施之於正義。
「當然沒問題,」埃勒里立刻回答,「這是一個很有建設性的提議,可能真會讓我們逮到那個人吧!」
隔著中央公園的另一邊,埃勒里兩眼瞪著話筒,陷入沉思。他已經忘了該把話筒掛回去這件事了。
回到家以後,卡扎利斯太太悲嘆了一會兒,她先生安慰她一陣子后,便送她上床了。卡扎利斯醫生熬夜在讀一個病例,他答應他太太,在睡覺前會再打電話給雷諾。「因為黛拉和柴克很可能要到凌晨三四點才會回來。」12點過後一會兒,醫生打電話到理查森家,沒人接。5分鐘以後,他又打了一次。雷諾的卧房裡有一個分機,即使她已經睡著了,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也應該會吵醒她。卡扎利斯醫生覺得不安,決定親自去看看。他沒叫醒他太太,自己走到派克理斯特大樓,發現雷諾·理查森躺在椅子上,一條橘紅色的絲繩深深勒在她脖子的肌膚里,她己經被勒死了。
「對。」
——電話簿。
「媽媽根本不了解他,而且連他死後還不肯放過他。」卡扎利斯太太耐心地聽那女孩傾吐苦水,然後試圖勸她就寢。
精神醫生停止了敲擊的動作。
「我要去睡了。」
「相信我,你永遠不會找到明顯的交會點。這七個人互無關係,因為他們確實是互不相關。他們之間若能產生任何關係,只能是——比方說,兇手閉著眼睛隨便翻開電話簿七次,決定謀殺那一頁上列在第二欄的第四十九個人。」
「我能做什麼呢?」
埃勒里放肆地大笑:「地獄里可沒有電風扇。」
「是的,爸。」
「哦,非常踏實可靠的市民。」
「本來就不是啊!」
此時,瞥官已脫得全身精光,60歲的他看起來脆弱不堪,好像針一刺就會破似的。
但是雷諾說:「肚子痛得這麼厲害,乾脆看書算了。」而且天氣也熱得讓她難受。卡扎利斯太太叮嚀她不要熬得太晚,跟她親吻道晚安后,就離開了。那時差不多是10點鐘。她看她的最後一眼時,她卧在躺椅上,正微笑著伸手去拿書。
「哦,看來,」警官說,他似乎頗為失望,「我們的第一個理論是:兇手是個瘋子。」
「你分明要讓我出醜,艾德華。」她的聲音變得尖銳,「你可以告訴這些先生一些事的不是嗎?你跟我講過好幾次你的看法,還有你的理論……」
他伸手去拿香煙和煙灰缸,然後又躺回去,把煙灰缸平放在胸口上。
「大概不是吧,我所知有限。我得掛電話了,埃勒里,動作快點兒。」
「第二,」他捻熄香煙,雙手交握在腦勺后,仰頭瞪著天花板,「七名受害人當中,有兩名男性,五名女性。除了最後一名,所有的受害人都在32歲以上,全都超過法定適婚年齡很多,你說是不是?」
埃勒里醒來時,發現他父親坐在床邊望著他。
沒有鄰居聽到尖叫的聲音。
埃勒里激動了。
「那些報社的傢伙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