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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親愛的。」卡扎利斯連忙從躺椅上下來,「今晚這個情況太讓你心煩……」
「或者,你是要來逮捕我的?我不會原諒你的。原來,我和吉米·麥凱爾兩人狼狽為奸,聯手勒死這麼多人,一個人負責拉一邊絲繩。」
「喂,瞧我們走到哪兒了。」埃勒里說。
「你傷人傷得還不夠嗎?」賽萊斯特說。
「不是走來走去,就是獃獃地站著。」
「我指的是,繼續原來的計劃就好了。艾德華,你怎麼可以這樣就完全放棄呢?在這種節骨眼上?」
「我跟蹤你走了兩條街,才認出你來。」維利警佐說,一邊跟上埃勒里的腳步。
整件事看起來好像行不通。
「奎因警官,你覺得怎樣?」
她穿著一條黑色的長褶裙和一件手縫的白襯衫。她的頭髮亂糟糟的,好像是看書時用手揪亂的。有一根手指上還沾了藍色的墨水。她的臉色令他有點兒吃驚,因為紫藍色的墨漬斑斑點點沾得她整個額頭都是。
「還不就是年輕人戀愛那一套嘛,」警佐說,「你想會不會是裝的?也許他們是要演給你看,約翰遜。嘿,大師,你要上哪兒去?」
「那才見鬼呢!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跟蹤她。這有點像漢佛來·博加特的電影。剛才我們到的時候,他正待在街對面的後院里。」
「依我左心室跳動的感覺,」埃勒里說,「我看今晚不會。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是今晚,反正明天看報紙就會知道。你們兩人要不要進來喝一杯?」
「那你來這附近幹嘛?」
「哦……那得耗上好幾個月,而且有多少人肯合作也是個問題。就連在事件核心地帶的曼哈頓而言,在我能直接發揮相當大的專業影響力的地方也只得到65%、70%同行人士的合作一事來看,如果調查要擴大到韋斯特切斯特、長島、康涅狄格、新澤西……」卡扎利斯醫生搖頭,「依我個人的看法,市長,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既沒力氣,也沒時間接下這個工作。」
「那可有趣了。」吉米·麥凱爾仍盯著他們,「你怎麼不問我在這兒幹什麼?」
「怪貓。」吉米大笑出來。
於是,卡扎利斯醫生主持的五人委員會便和奎因警官合作,在不暴露偵訊的動機和目的的前提下,謹慎地擬出了一份主要的偵訊問題。每一名參与這項調查的醫生都會收到一份列為機密等級的副本。然後,各個醫生便在自己的診所,對他認為有嫌疑卻不適合交給其他人處理的病人自行在診療時間進行詢問。他們也同意將診療的內容提交給委員會。而那些經醫生判斷可以交由他人訪談而不致危害醫療過程的病人,則由五個委員中任何一人的診所內直接處理。除非在醫療詢問的最後階段有證據顯示其必要性,否則警方不可與任何一名病人接觸。即使真正到了這個階段,重心也都是放在如何保護病人上,盡量避免為追查物證而折磨當事者。此外,對嫌疑犯的調查程序必須儘可能間接通過他人進行,而不能直接問他。
因為那幅地圖每一個人都懂。
「可是其他地方也有精神科醫生,不是嗎?」
「什麼?」埃勒里問。
「難道我看起來不正常嗎?賽萊斯特也不正常嗎?」
在不確定當中,恐懼無時不在。
「嗨,約翰遜,」維利說,頭也不回,「有什麼趣事嗎?」
維利警佐僵直了身子。
「幹什麼?」
上面沒有任何陸地的痕迹,
突然有人拍他的臂膀,他差點兒叫出聲來。
「呃,這個嘛……」開車的那位說。
局長的雪茄差點兒從嘴裏掉出來。
「他是否進去過?」
「『精神分裂症患者麥凱爾』算了,在那場戰爭後期還有人用更難聽的綽號叫過我呢!」
「今晚值班嗎?」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維利警佐盯著他說。
「她還沒睡吧?」埃勒里對著一片漆黑問。
「然後,把七個地方全部標出並註明號碼,畫一條線把這幾個地方按號碼順序連起來,從1連到2,從2連到3,這樣一直連下去。你知道怎樣嗎?」
此外,還有其他的難題。這些人大部分在文化版圖上都赫赫有名。許多人不是社會名流,就是出自名門望族。
「這樣好了,親愛的。先讓我睡24個小時,醒來以後給我一塊兩寸厚的牛排,然後我就會針對剩下的部分來想辦法。這樣行了吧?」
埃勒里點點頭,然後說:「她在家嗎?」
「那人常來這兒嗎?」
「也有可能是加州人、伊利諾州人或夏威夷人。」
埃勒里皺著眉,盯著腳下的人行道。
「真是見鬼,誰被作弄了?被所謂的朋友懷疑幹了七件謀殺案有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他一下子湊到埃勒里跟前,維利警佐也馬上提高警覺。吉米板起臉孔,「奎因,這是自中古世紀美第奇恐怖專制王朝以來最歹毒的兩面三刀的詭計。唆使我去咬賽萊斯特,然後再唆使賽萊斯特來咬我。光憑這一點,我就該把你給斃了。」
「注意,他來了。」
「已經於事無補了,親愛的。」
「你們兩個有權要求我解釋,吉米。」
「沒有人要回答我的問題嗎?」
「沒事,芭芭拉很好。至於學校,」維利警佐急著想為自己辯解,「她隨時都跟得上,她腦瓜跟她媽媽的一樣好。」
「說清楚一點兒。」
「我說,那雷諾怎麼辦?」
這真是怪事。美國新聞界處理已發生過的新聞並非是一向按下不動的,而是往後推。頭版的新聞要留在頭版上,一定要有進展,如果沒有進展,新聞就會被移到第六版,之後是逐漸后移,直到從報上消失為止。但是,怪貓的新聞偏偏打破這條規則。即使沒有進展,它也不會喪失領先的地位;它安坐在頭版的寶座上,即使在沒有新聞的時候它仍然是新聞。
「謝謝,維利。」
「不行!你要做什麼?」
她突然吻了他一下,然後,嘴裏不知喃喃地說些什麼,就跑了出去。
警佐咕嚕了一句。他們在公寓前停了下來,他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大師?」
「你看。」維利警佐從口袋裡抽出一張折起來的描圖紙,在九十九街和麥迪遜大道交口的地方把它打開來,「看起來像一種雙迴旋的模式,大師。從1直上2,從2再直下,但有點兒偏西,到達3,由3再往西南到了4,然後呢,再往上。這次很長,穿過1和2之間。走向是:直上,往下,穿行,再直上。然後你瞧!一樣的走勢又出現!哪,角度當然不完全相同,但是也相似到足以引人注意。從5開始又一直直上到6,是往西北邊的方向,然後直接下到……」警佐這時停下來,「你看看這個,假設這行動是有計劃的,你繼續循這個走勢追尋下去,會發現什麼?」警佐指著他畫的那條虛線,「你幾乎可以預測,8號會發生在什麼地方!大師,我敢打賭,下一個命案會發生在布朗士區。」
「不,不,警官,我只是隨口說說,沒其他意思。」市長看了警察局長一眼,「好了,巴尼,下一步怎麼https://read.99csw.com辦?」
他把那張紙折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他們繼續往東走。
周末夜晚的一0二街。滿室偉大的作家,畢德、寫《貝奧伍爾夫》的白哈波、作《潛水人遊記》的哈克利特,在雙欄編排的書頁間搖滾,在及膝的註解中伸屈。
她丈夫捏捏她的手。
「怎麼說,奎因先生?」
沒有任何勒殺的案子發生,不管有沒有用繩子。
火一下子就熄掉了,維利警佐故意大聲說:「真他媽的,老搭檔,來這兒吧!」他們繞過一群興高采烈玩踢石子遊戲的小孩,走近大樓。高個兒笑咧了嘴,「他媽的,是皮戈特。」他在大門邊又擦了一根火柴,埃勒里彎下腰去點煙。
「我想麥凱爾可能在想,賽萊斯特會不會就是怪貓?」
那個星期的所有7天中,如今已為大眾所熟悉的怪貓帶著畫成問號的第八條尾巴,緊緊吸引著紐約的視線。
如果有人問他在做什麼,這位市長的特命調查員可能會無言以對。這種事難以用言語表達。能把恐怖具體化,甚至呈現全貌嗎?這個恐怖化身的足跡踏遍這裏所有的人行道,可是連個分子大的痕迹都沒留下來。你只有隨著他不留痕迹的路線,懷抱希望順風嗅尋。
「正是在下我,」樓梯下傳來一個聲音,「我在這兒找到一把舊椅子,警佐。」
「你不必跟我作任何解釋,你不說我的鼻子也能嗅出來。」
剩下的那些案例要怎麼處理?隱瞞身份只能做到這裏為止,再來就非得暴露姓名不可了。
「我已經跟他跟了整整一晚上了。」刑警說。
「今天晚上他在那個門廊下做什麼?」
這時候,數學概率已根本無法對抗個人的恐懼。每個人的心理像在玩彩票一樣,不同的是,在這場遊戲里,獎品不是金錢,而是死亡。彩券是免費的,所有的紐約人都是這場遊戲的參与者,每一個人心裏都明白,下一輪中獎的可能就是自己。
「親愛的,就是那樣才有問題。我當初就是因為發神經,現在才會如此。」
但是另一名刑警介面說:「體貼你老婆一次吧,法蘭克。我還有很多事情得辦,奎因先生。我必須到洛克維爾中心去。不過,還是謝謝你。」
第一名和第二名被害者相距19天,第二名和第三名相距26天,第三名和第四名相距22天,第四名和第五名受害人——莫妮卡·麥凱爾和西蒙·菲利普斯——令人不安、疑惑地劇降為隔了10天,第五名和第六名更進一步地減為隔了6天,然後,到了第六名和第七名被害人之間,曲線往上爬升,變成了11天。這是不是代表重新向上爬升的開始?或者天數間隔將呈水平發展?從卡扎利斯太太的外甥女遇害開始算起,今天已經是第十二天了。
「賽萊斯特……」
「你,」埃勒里說,「和『號外報』那個漫畫家有的比。」
市長的臉則漲得通紅。
「這好像是有計劃的!」
即便診療問訊的過程能做到完全保密,對卡扎利斯醫生計劃所要找的可疑分子,基於醫療的理由,也不能用一般警察對待撒大網之後逮到的嫌疑犯那樣的方式來處理。在奎因警官的指揮調度之下,300多名刑警,奉命不惜一切調查本案。自6月初開始,每天早上搜捕來的嫌疑犯中除了有吸毒者、酒鬼、強|奸犯和有犯罪及刑罰記錄的精神病患者,也包括了流氓、小偷和各種各樣所謂的「可疑分子」——這個項目在來自內部的壓力之下,在三個月中膨脹到令人驚心的程度。隨著氣溫的居高不下,警方的挫折愈來愈大,相對而言,民權的保障也隨之萎縮。來自各方的抗議喧囂不斷,法院里則是狀紙滿天飛;民眾哭號、政客叫喊、法官咆哮。但是,調查工作仍在這一片混亂中持續進行。卡扎利斯醫生的同行們本來極不願意將他們的病人交給警方偵訊,他們質問,在這麼狂亂、躁動的氣氛下,把病人交給警方將會有什麼後果?他們擔心即使只是簡單的偵訊都會對許多病人造成不良的影響。這些病人正在接受心理和情緒調整的治療,現在只為了知道可疑分子是否和怪貓有關係,他們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來的努力成果,可能在警方不到一小時的偵訊過程中就付諸東流。
卡扎利斯醫生的手指急速地抖動。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們兩個好好談一談。」
他買了一幅海洋大地圖,
「抱歉,」她努力想停止哭泣,「實在很抱歉!艾德華,放開我,求求你,我要去……拿點兒東西。」
她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讓他往屋裡看。除了照片,他從來沒看過這個房間。
調查幾乎就要在這裏觸礁沉船。
「警官沒跟你說嗎,大師?」維利警佐問。
「沒有。」
到了七十八街,埃勒里在卡扎利斯夫婦有寶藍色天篷的住所前停下來。卡扎利斯樓下的私人診所入口面向大街,此刻電面有燈光,但是百葉窗全關著,埃勒里納悶,卡扎利斯和他的精神醫學同行是否還在那窗后工作。他們是否在攪大鍋、調葯,試圖在黑暗中找出真相。靠他們這些巫醫合作寫出來的筆記是永遠也找不到怪貓的。埃勒里不知為什麼會這麼判斷,直覺吧。
警佐說:「把他交給我。」
「我背後的大門那邊,差點兒給他躲掉。」
「晚上何不繼續呢?」埃勒里下車時,另一名刑警建議。
「我們不是和一個正常人打交道。」
警官無奈地兩手一揮,他的長官則仍舊彬彬有禮地說,他原本期望的是一個可以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的遠景。
「曼哈頓是重點。」
「誰縮殼誰沒種。」警佐說,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我看,奎因,」市長說,「你連第一壘還沒到吧?」
氣氛凝重。
卡扎利斯太太雙唇微啟。
上了樓,埃勒里發現他父親留了張條子給他。字跡潦草,時間是下午7點鐘。
卡扎利斯那一方面的調查馬上就擱淺了。
「看守對街那個女孩子家的門口。」
「謝謝你,市長先生,我陪我父親站著就好。」
「什麼,你說什麼?」市長大叫。
「我想,各位先生,」市長趕忙說,「我們是不是打擾卡扎利斯太太過久了?」
「說的也是,」警佐通情達理地說,「性,讓所有的人昏了頭。」
他們走過第九十六街。
這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
「我只是在重複怪貓的路線,已經不知多少次了。我是倒著走的,警佐。從雷諾·理查森,走向比阿特麗斯·維利金,從七號走向六號,從東八十四街走向合林區,從救世主走向待宰的羔羊。這兩者間距離不過一里,怪貓卻先繞到月球,才輾轉抵達。可以借個火嗎?」
「哦,對了,我在地圖上每個案發地點都標了個大黑點,知道我的意思吧。第一個,阿奇博爾德,東十九街,我在旁邊註明1,第二個,維奧萊特,在西四十四街,離時報廣場不遠,我寫了個2,就這樣,以此類推。」
「他怎麼啦,有病啊?」
「他都在做什麼?」
他們在一盞路燈下停下來,警佐劃了一根火柴。
https://read.99csw.com可是,從數學的幾率上來說,這並非完全不可能。」
「我說對了吧,」吉米挖苦地說,「我們根本不是同路人。」說完,他就大步離開,硬是從玩踢石子遊戲的小孩中穿過去,惹來一陣咒罵。
「警官。」
吉米晃著身子走回來。
埃勒里的聲音有氣無力:「回家。」
「當然,」埃勒里說,「人總是這個樣子。」
「你要怎麼嘲笑我,隨你,」警官說,「不過我想,你讓他起了疑心。」
「再說,傑克,」局長語帶諷刺地說,「我們的管轄權也僅止於紐約市而已,越過市界線,只能靠人施捨了。」
她回答的聲音低到連卡扎利斯醫生都聽不到,所以他問:「什麼,親愛的?」
「沒錯,就是昨天晚上。可激烈呢,」約翰遜興緻勃勃地說,「他說她懷疑他是怪貓,她說,不是不是不是,他才懷疑她是怪貓。然後,他們兩個瘋了似地否認,吵得很兇。我就在後院那兒,很擔心他們會引來人們圍觀,那我就非撤兵不可了。然後,先生,她就開始哭喊起來,好像她是動真格的,他呢,呸的一聲,髒話就出來了,接著就衝出來,差點兒沒把鎖鏈給撞斷。」
「好吧,吉米,你在這兒幹什麼?」
「晚安,」那名刑警這時冒出來,「你們這兩個閑人,我在一條街外就看到你們走過來了。」
「你會覺得被人作弄,這我不怪你。」
「說到怪貓的路線,」他說,「你知道嗎?大師,我曾為這案子動了不少腦筋。」
「沒有,先生。」
「我捏你,」維利警佐說,「直到你討饒。」
「你爹。」
「我沒開玩笑,我確實如此。」
「我以我的專業經驗對你發誓,市長先生,只要有一個病人的名字泄漏給新聞界,整件事情就立刻完蛋。」
「皮戈特說約翰遜已經來了,大師。」
「只是那時候嗎,艾德華?現在難道不是了嗎?」卡扎利斯太太困惑地看著的丈夫。
過了一段長時間的沉默,警佐說:「我沒打擾你吧?」
「我只是跟著你走,你一向知道要去哪裡。」
「剛才在這兒的那兩個不良少男少女,還不夠火辣嗎?你們要去拜訪賽萊斯特嗎?」
「我才不會幹這種事。」警佐說。
「今晚?你以為我昨天就不會嗎?還有前天也不會嗎?」她掩面哭了起來,「如果雷諾是你姊妹的孩子……如果你了解她對我的重要性……」
門在他面前「砰」地一聲關上了。他們聽到她憤怒地鎖門和上鏈條的聲音。
可是等精神醫生一離開,市長就對著他的機要秘書惡毒地批評了他一番:「簡直是該死的埃勒里·奎因那一套的翻版。對了,貝蒂,那個傢伙最近在搞什麼名堂?」
市長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坐,奎因,坐。」
「哦,當然。」
「那麼,你可否繼續調查曼哈頓區,卡扎利斯醫生?答案可能就藏在你所說拒絕合作的30%或35%那些醫生的檔案裏面。是否能再勸動他們?」
在走訪的途中,埃勒里幾乎不和任何人講話。
埃勒里走在公園大道上。這是雷諾·理查森遇害之後的第一個星期六,他在街頭漫步,心裏一片空白。
「星期六的晚上總是很熱鬧的,奎因先生,說不定怪貓今天會出來活動。」
他們一頭栽進一0二街的喧囂之中。
「如果你略看一眼七名受害者的年紀,就會發現,每一名受害者都比前一名年輕。」
「我想你說得對。」然後,他一臉倦容地說,「我們進去吧。」
「就他那雙豬眼!」
「讓那隻豬放手。」
而其中,人文和科學領域的人又佔了大多數,有戲劇界、商業界、金融界甚至政治界的人士。精神科醫生們說,不管這是不是一個民主的社會,絕對不能把這些人當做流氓小偷等一般嫌疑犯等同對待。怎麼偵訊他們?可以問到什麼程度?什麼樣的問題必須避免,而且由誰來決定?誰負責訊問,而且在何時、何地?
但是經過派克理斯特大樓門前時,他並沒有改變方向,麻木地繼續往前走。當走到八十四街和第五大道的岔口時,埃勒里停了下來。天色還早,夜風暖和,但是大道上卻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空曠。那些在周末夜晚勾肩搭背、相偕散步的人群,都到哪兒去了?甚至感覺連街上的車子都少了些,呼嘯而過的公共汽車的乘客也明顯地減少了。
「你想幹什麼?」
「艾德華,你不能放棄!你不能!」
「這一陣子我心力交瘁。」
「噢,吉米是當真的,警佐,至少他認為自己在做這事。」
「這是個非常棘手的案子,市長先生。對一般的謀殺案來說,調查的範圍有限,通常就是丈夫、朋友、僱員、對手、敵人等等。等動機開始浮現后,調查範圍會縮小,如果運氣好的話,範圍還會進一步縮小。此外,還可以從人際關係里抽絲剝繭,即使是最複雜的案子也遲早可以漂亮地偵破。但是這一個……你要怎麼縮小範圍?要從哪裡著手?所有的被害者彼此沒有任何關係,沒有嫌疑,沒有線索,每一件命案都是死胡同一條。紐約市裡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怪貓。」
「你破壞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恐怕每個人都有他最喜歡的地圖。我最近也畫了一幅,頗為得意,警佐。那是一幅時間間隔圖,就是這些謀殺案之間彼此相距的天數。但結果,它仍然只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大問號。這是一次令人臉紅的教訓,我把那張圖燒了,我勸你也可以把你那張燒掉。」埃勒里說完后,警佐只是默默地繼續跟著他,偶爾嘟囔幾句。
「你說的計劃是指什麼?」
他們聽見她慢慢地拉開門鎖。
市長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問題是,真是所有可能的方法都嘗試過了嗎?我覺得認定怪貓是紐約人這一點,就可能是一大錯誤。萬一他是從貝庸來的呢?或是斯坦弗,或者揚克斯?他可能是每天往來於兩地之間……」
局長小心翼翼地把長長的煙頭撣到煙灰缸里。
他們穿過九十九街,向東走在黑暗寂靜的街道上。
埃勒里走過去敲門。維利警佐到門另外一邊看不見的地方去。
那是他第一次行使市長所賦予他的模糊權力,事實上他根本不能確定這有什麼作用。但是當他要求要一輛附有警用無線電的汽車時,一輛沒有任何標記的七人座黑轎車,包括便衣駕駛和一名便衣警察便抵達了。多半的時間里埃勒里都窩在後座聽他們嘮叨「那些棘手的案子」,幾乎是沒完沒了。他們都有像維利誓佐那樣的塊頭,而且肺活量十足。
「我們去拜訪她,你說怎樣?」
「想得到的都做了。」
埃勒里喃喃自語:「他們鬧翻了。」
他們從南邊的巴特里碼頭一直開到北方的哈林河,從西邊的河濱大道到第一大道,一路大鳴警笛。一會兒制止聖磺山區青少年的街坊毆鬥,一會兒又接到約克維爾地區一個機警藥劑師的報案,去逮捕一名偽造處方買葯的販毒犯。他們去視察搶劫、交通事故、不嚴重的攻擊事件。這些事件按先後次序排列,則分別是:凱森廣場的打架事件、「黑爾廚房https://read•99csw•com」走廊上的強|奸未遂案、第三大道一家當鋪遭搶劫所引發的警匪飛車追緝。他們目睹一名小流氓在小義大利區束手就擒,被抓去詢問關於一件謀殺陳案的問題,還有一個「小匈牙利」餐館的立陶宛籍廚師突然野性大發,正要脫逃時被及時逮捕。這一天發生了四起自殺案——依兩位刑警解釋,頻率這麼高,有點兒不尋常,不過,這個夏天本來就比往年糟。這幾件自殺案,一件是在保林綠地地鐵站,一名住在布魯克林區的老人迎面走向朝他駛來的列車;一件是在赫若德廣場,一名從奇可比瀑布區來的女孩子,從旅館跳樓自殺,經調查,原來是離家出走;還有一件是里文頓街出租公寓的瓦斯自殺案,死了一名女人和一個嬰兒;第四件則是西一三0街的一個酒鬼割腕自殺。謀殺案則有兩件:第一件是快要中午的時候發生,哈林區一家彈子房有人持刀殺人;第二件發生在傍晚6點半,一個女人在東五十街被她丈夫用螺絲起子打死,這個丈夫是一家廣告公司的主管。後面這件案子引起兩名刑警的興趣,因為案子牽涉到一名百老匯劇場界的名人。他們本來想在現場待久一點兒,但是埃勒里招手要他們離開。
在警方看來,這種做法愚蠢至極,令他們十分不快。然而,正如已經開始露出疲憊狀態的卡扎利斯醫生對警察局長和奎因警官所說的,除非如此,否則就根本不要調查了。
「我個人,」警官補充,「始終認為兇手是曼哈頓人。怪貓的本土性格很強。」
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埃勒里有一種停頓不前的感覺,一點有趣的事情也沒有發生。他讀了警方跟蹤吉米·麥凱爾和賽萊斯特·菲利普斯的報告——他們兩個和好了,又吵架了,然後又和好了。沒有什麼其他的消息。有一天早上,埃勒里上局裡去看他們清查一排排抓來的嫌疑犯。如果把這當做娛樂節目來看的話,那實在是差勁的演出,什麼也沒演出來,不過演員們仍繼續執行他們的任務,並從中獲得一種滿足感。所以,他就沒有再去。他很聰明地避免經過警察局所在的中央街,而市政府里那位大人似乎也已忘了他的存在,對這點,埃勒里倒是感激不盡。他很少看到他老爹,而且也故意避免問起有關卡扎利斯醫生調查進展的問題……然而《紐約號外報》頭版上怪貓的第八條尾巴依然是個問號。
「哪條規定說我們不能來?」維利警佐哼了一聲,「你今晚值什麼勤,皮戈特?好吧,我也來一根。」他從埃勒里那兒拿了根香煙。
「埃勒里,今天你上哪兒去了?」警官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隨口問問似的。
「一人拉一邊,」維利警佐一臉驚喜,「這不就是一個突破的想法嗎?怎麼沒人想到這一點?兩人合作?」
等他們轉過頭去的時候,皮戈特已經走了。
「我不知你的看法如何,當然這些話我們都只在私下講,我有一份從我小孩地理課本上描下來的曼哈頓和鄰近區域的地圖,有一天晚上,我就開始在上面給七件謀殺案的地點做記號。真是他媽的見了鬼。」警佐壓低了聲音,「嘿,我可是有了一點兒發現。」
「沒多大意思,」刑警說,「只是對納稅人有個交代,警官說的。」
「所以啊,警佐,干偵探這行的老是會跑到犯罪的現場,那是一種直接、本能的吸引力。」
穿制服的女僕帶他進入卡扎利斯的客廳時,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紐約市長。這位神色苦惱的人民公僕整個身子都埋在搖椅里,兩隻手緊抓著一個玻璃杯,眼睛瞪著埃勒里腦袋上方那座西格蒙·弗洛伊德的半身雕像。
人們開始儘可能待在亮處,他心裏想,「噢,扼殺安逸的夜,地獄的化身。」如今再也沒有友善的黑暗,特別是在這一帶。在這一帶的叢林中,那隻禽獸曾兩次捕殺獵物。
「我還以為我跟你已經沒麻煩了。」吉米·麥凱爾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停下來,看看埃勒里,又看看警佐,然後眼光又回到埃勒里身上。門后的大廳空空如也,「又打什麼主意呢?」
市長愁容滿面地回答:「是,是,卡扎利斯醫生,我在這之前沒想清楚。祝你一切順利,請繼續努力,好嗎?」
顯然,市長也是這麼想。在政府一次不愉快的會議當中,卡扎利斯醫生一點兒都不肯讓步,堅持他和其他參与這項調查計劃的醫生都不再接受新聞界的採訪。
沒有人答腔。卡扎利斯起身調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埃勒里不勝感激地接了過來。
作曲家在工作中!
然而,他們還是等到看見那對男女搭上一輛往南行駛的公交車后才繼續往前走。
「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卡扎利斯太太尖著嗓子說,「他硬撐著,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現在體力已經比嬰兒還差,沒日沒夜地忙,自然……」
埃勒里被卡扎利斯醫生的面容嚇了一跳。他淺色的眼睛充滿了血絲,皮膚皺紋畢露,讓埃勒里聯想起洪水退潮后,被沖得溝溝坎坎的土地,原本冰河似的外表都退讓屈服了。他想起卡扎利斯提過他有失眠的毛病。
沒多久,只聽到皮戈特的聲音說:「接我班的人來了。晚安,艾克。」
一對男女正好從他們身邊經過,男的好像在辯解什麼,手還一邊指著公園,女的則一個勁兒地搖頭,腳步飛快。警官腳步停了下來,可是,埃勒里說:「沒關係,維利,只是情侶周末約會鬧意見罷了。」
「傑克,除非有具體充分的理由,否則沒有人有資格責怪我們把重點放在曼哈頓區。」
「埃勒里·奎因。請你開門,賽萊斯特。」
那個高個兒筆直地朝他們走來。
「昨晚還來過。」
「我也許是無意識的。要去碰碰運氣嗎?」
「原來他一直在暗中保護賽萊斯特,怕她遭怪貓的毒手。」他們過街的時候,埃勒里說。
現在己經7點35分了。
根據卡扎利斯醫生原來的計劃,這項精神醫學的調查應該是集結當地所有專科醫生,像一個規模龐大的船隊一樣,經由統一的指揮,各自遠征捕魚。可是,沒多久就看得出來,遠征的路線需要重新規劃。因為,看起來每一個專家都想當老大,就像曰本人一樣,緊守自己的魚網、漁線以及漁場的神秘,每個人都把漁獲看做是專屬自己的財產,不讓其他漁人分享。
「談什麼?」
「整整一個星期了。赫塞和我負責盯他。」
「坐,奎因。」市長又叨念了一次。
「精神醫學方面的調查,奎因先生,是個敗筆。我們什麼成果也沒有。」
「想充當她的保鏢,啊?」警佐說,「你還差得遠呢,跑新聞的。」
「沒和她接觸,講話什麼的?」
「聽起來像是熱鬧的社交集會。」接著,警佐突然說,「皮戈特,快躲!」
「還好不錯呢,有史以來最短暫的合作計劃。當心,維利。」
市長的「特命調查員」最近在搞的名堂就是走上街頭。
一路都故意做出一副嚴肅神情的警佐,看到街牌時嚇了一跳。
市長放下玻璃杯,杯子碰撞桌面時發出不小的聲音,然後他往壁爐邊九-九-藏-書走去;埃勒里聞著他的威士忌,眼神似已飄向遠方;局長繼續盯著他的雪茄;卡扎利斯醫生和奎因警官兩人隔著客廳,在兩端彼此大眼瞪小眼;卡扎利斯太太則像一名衛兵似的坐得直挺挺的。
「我想,各位先生,」市長說,「我們欠卡扎利斯太太好幾打玫瑰。」
他一次又一次地採訪七件謀殺案的現場。有一回,被一名不認識他的刑警逮捕,被當成嫌疑犯帶到最近的派出所,拘留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奎因警官趕到,才驗明正身。
「不要開玩笑。」
「賽萊斯特,如果你允許……」
「讓他去吧,維利。」
連報紙都停頓不前了。
那個星期六,埃勒里跟著警察接到的報案電話到處跑。
「這個禮拜我很少看到他。」
「誰下的命令,皮戈特?」
「唉,」卡扎利斯醫生說,「充其量只能說有極微小的可能性。完全是我的錯,那時候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點子。」
「她一個人嗎?約翰遜?」
「吉米,我從來沒有當真相信過你倆其中一個是怪貓,尤其是現在。」
就是這裏,沒錯!
「主意?」埃勒里看著大廳說,不明究竟。
「我可以馬上辭職。」警官嘴角一撇。
市長惱火地說:「奎因,我不知道你講這種話有什麼意義。重點是,巴尼,紐約市以外的地方,你們做了些什麼?」
埃勒里和警佐跳進大門裡去,待在那個局裡派來的人旁邊。一個高個子的傢伙從半條街外他們這一側的一個陰暗的門廊里走過來,一路推開擋他路的小孩。
「你怎麼還是那一套,警官?」市長喊道,「都這麼多星期過去了。」
「嗯。」接著一陣哈欠聲。
「什麼?」
「我連球棒還沒揮呢,市長先生。」
「原來如此。」
「好吧,我們去拜訪賽萊斯特。」
「我看見你們這兩個跟班的溜進這個大廳里來。你們在幹什麼,監視賽萊斯特嗎?」
「辛辛那提?是不是芭芭拉……?」
「我們是半個鐘頭前才到這兒的。傍晚的時候她去了一趟四十二街圖書館的參考資料室。所以我們也待在那兒。然後他跟蹤她到這兒,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哦……只是隨便走走。」這個彪形大漢心不在焉地說,「這陣子我又是單身漢一個了。」
市長突然轉過身來:「卡扎利斯醫生,有沒有可能把你的範圍擴大到整個大都會區?」
埃勒里感謝老天爺讓這個星期安然結束。他心頭的不安至星期六時簡直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那幅依據命案發生間隔所繪製的可笑圖表,始終在他腦海徘徊不去。
「什麼怎樣?」
「試試看,怎麼樣?」
「怎麼了,你的家人呢,維利?」
「咦,怎麼了,親愛的?你剛剛不是說我跟嬰兒一樣虛弱嗎?」
「醫生,你看起來很疲憊。」
後門有一扇門是開著的,可以看見一條掛滿了衣服的晾衣繩橫過夜空。
「你剛剛說你發現了什麼,維利?」
「坐著警車到處跑。不要誤會,市長先生,」埃勒里說,「這是打從接受任命以來我第一次這樣做。以後我還是會繼續做我的安樂椅神探——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您既然這麼問,我就直言不諱地說吧——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所有可能的人為方法,我們都已經做了,或正在做。我可以建議你找一個新局長,傑克,但是除了《紐約號外報》和其他一些有心人士外,我懷疑這樣做能否讓任何人安心滿意,而且就我的愛爾蘭脾氣,我就有話直說——我也不相信換個局長就可以抓到怪貓。」
「我猜,如果我拒絕,」吉米挑釁地說,「這隻大人猿就要逮捕我了,對不對?」
過了一會兒,埃勒里又敲了一次。
隔著第五大道,面對著他的就是大都會博物館,一個咧嘴微笑的老太太耐心地坐在黑暗中。
「也許會是在當地哪個人多的公共場所,譬如說,像洋基球場那樣的地方。」警佐問,「你認為呢?」
在漫長、煩人的那天當中,埃勒里不時納悶他父親最近在忙些什麼。好像沒有人知道奎因警官哪裡去了,他總是在埃勒里還沒起床時就出門,也沒有去局裡,也沒往家裡打電話。
「第七名受害者,醫生,也就是你太太的外甥女,25歲。如果容許我們作任何預測的話,那就是,第八名受害者的年紀會在25歲以下。除非你的,或者我們的調查有任何成果,否則,我們可能很快就要來處理勒殺兒童的案子了。」埃勒里放下他的玻璃杯,「麻煩你替我向卡扎利斯太太說聲晚安?」
城市的夜生活他完全拋在腦後,此刻在他眼中,七十幾街這一段路,只有房子外牆一排排的大石磚和偶然出現、穿著鑲金穗制服的門房與他做伴。
「那倒不至於。」埃勒里大笑,「只是他患了一種嚴重的病,我們的朋友卡扎利斯可能會把它稱做——雖然我不同意——虛幻錯亂,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戀愛』。」
「多久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維利?」
「沒事,警佐。」埃勒里心神不寧,神色憂慮,「可是,吉米,不得不做一些實驗。」
「可別跟我說,」埃勒里說,「一切都完了。」
不然,就是在喬西區一棟廉價公寓的樓梯間,即發現萊恩·歐萊利的屍體的地方東張西望;有時候則是跑到謝瑞登廣場地下鐵站,坐在往上城方向月台尾端的長條凳子上和盪|女莫妮卡·麥凱爾的鬼影做伴;要不就在東一零二街後院的晾衣繩底下四處徘徊,只是從來沒遇見肥胖的西蒙·菲利普斯那個已經擺脫束縛的表妹;或者在一群黑人小孩的圍繞下,站在西一二八街一棟房子的銅鑄欄杆前面,然後,混在黑皮膚和紅皮膚的人群當中,沿著萊諾克斯大道走到中央公園一一零街的入口,不是坐在離公園入口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就是坐在附近一塊石頭上,比阿特麗斯·維利金就是在那兒得道登天隕命繩下。有時他從第五大道沿著東八十四街路過覆著天篷的派克理斯特大樓大門,走到麥迪遜大道,往前走,又走回來,繞著那個街區走一圈,或者跑進派克理斯特大樓附近一棟公寓,搭私人電梯上頂樓——屋主已經出城避暑去了——在那兒他多半眺望隔壁的陽台,欄杆後面就是雷諾·理查森手裡抓著《永遠的琥珀》,在勒頸之下痙攣掙扎的地方。
大約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一個多數人都滿意的解決方式才出籠。這個辦法是,既然大家都承認沒有一套單一的操作標準是可以普遍適用的,所以結論就是:必須針對不同的病人量體裁衣。
「噢,謝謝你,剛才很愉快。」說完,女孩就跑上樓去。
「嗯,醫生,」埃勒里說,「你選擇繼續參与的時機可能很不好。」
「也可能是加州人。」埃勒里說。
「我不懂。」
「好一個實驗。」
埃勒里轉身就跑。
「至少六個星期以前,我們就已經通知紐約市周圍五十里之內的所有社區要提高警覺,」警官說,「從一開始,我們就要他們特別注意精神不正常的人,可是,到目前為止……」
賽萊斯特立刻探出頭來,九*九*藏*書一會兒又把頭縮回去:「我記得他。」
站在窗戶邊的則是奎因警官,沉思不語。
她站了起來。
「這個,唉……」埃勒里走出大門,「嗨。」
他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正轉進八十四街。
男孩子則嘻皮笑臉地說:「我也很滿意,卡洛。」他對他們兩個眨眨眼,弔兒郎當地走出去。
「我可以進來嗎?」埃勒里笑著問。
埃勒里抬起眼睛凝視著眼前這個像河馬一樣的大塊頭,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他似的。
不過,說句公道話,他們如此躊躇、顧忌,理由實在是出於職業道德,因為醫生與病人間心理告白的神聖性是不容侵犯的,甚至其他科別的醫生也一樣。關於這第一項難題,卡扎利斯醫生提出沿用醫學界發表病例的模式來克服。每一名精神科醫生都各自去查閱他所有的檔案,以最粗略的方式先挑出所有可疑的病例,在謄寫這些病例的副本時,把所有會暴露病人身份的地方都加以修改,只留下病人姓名的縮寫供諮詢之用。大家都同意這個做法。這些病例一旦建立,由卡扎利斯醫生挑頭、共有五名醫生組成的委員會就開始運作。委員會的任務就是考察每一個案例,退回經他們討論不可能成立的案子。按照這個方法,很多被過濾掉的人就不會有隱私得不到保障的顧慮了。
卡扎利斯醫生坐在一張土耳其式的躺椅上,背後墊了好幾個絲質墊子。他太太握著他的手。
埃勒里停下來摸索他的香煙,警佐很盡責地點了火,一邊說:「哪裡?」
坐在市長旁的警察局長則專心地研究雪茄的裊裊香煙。
「警佐,我讀過一本書,裏面有一段話,」他說,「我老是再三玩味……」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偷偷調查什麼?」
「真的嗎?等等,警佐,今天晚上公園沒什麼搞頭,我們到城裡另一頭去吧。」
「我可是有200萬的賭注壓在我身上握。」吉米把火柴一丟,剛好從維利的耳朵上飛過,「好吧,再見了,如果我命中注定還要見到你們的話。」他作勢要離開。
「我可沒監視,」埃勒里說,「警佐,你呢?」
同樣在這些地點,他白天也來,晚上也來,彷彿希望以兩種不同的角度來觀察這些地方。
「跟你們一樣。」吉米掏出一根香煙,把上面沾的碎屑撣乾淨,接著像插旗一樣夾在雙唇之間,他的口氣還算友善,「只是我的角度不太一樣。我聽說這城裡有人在收集脖子,而那個女人有這個基督國度里最漂亮的脖子。」他點燃香煙。
「看過你那張曼哈頓的雙迴旋地圖后,我連猜都不敢猜了。」
「依我看來當然是正常的。可是話說回來,我沒有精神科醫師那種受過訓練的眼睛。」埃勒里微微一笑,「更何況精神分裂症在醫學上還是一個很新的病。」
所有船員都非常高興,
「無聲無息,你知道,」市長挖苦地說,「連一個腳趾頭也沒踩到,一個字也沒泄漏給媒體。」
「在這個區域,大師,」維利警佐說,「你是無路可逃的,面對現實吧!」
綠燈亮后,他過了街,走過老太太身邊,往上城的方向走去。老太太的身後是黑暗沉寂的公園。
「那邊那扇門。」維利指著說。
「吉米,等等!」
這些日子以來,可能有人曾看見——事實上局裡的確有些人看見——埃勒里常在不尋常的時間,或者在阿奇博爾德·達德利·艾伯內希遇害的東十九街大樓對面的人行道上閑逛,或者在過去艾伯內希居住而現在已由一對瓜地馬拉駐聯合國人員夫婦接手的公寓外面呆立,或者在葛萊美西公園和聯合廣場附近遊盪;有時則在西四十四街維奧萊特·史密斯與死神調情的公寓底下的義大利餐館靜靜地吃比薩,或者靠在頂樓走道的欄杆上,聽著從公寓里傳出的斷斷續續的鋼琴聲,在這套公寓的門上用圖釘釘著一幅大海報,上面寫著:
會議定在7點30分。
「唉,我原來希望……」
「我唯一的弱點就是,」精神科醫生大笑,「從來沒有辦法抵抗女人的眼淚。」
「哦,我聽說,那個點子很不錯。」
埃:從6點起就一直打電話找你。趕回來寫了這張條子。你一看到就趕來卡扎利斯家找我。
凡要在這裏張貼廣告者、消防人員、聞聲而來者、收集珍珠者和多管閑事的傢伙,一概止步!
從某方面來說,它在沒有新聞的時候反而比有新聞的時候更具新聞性,也就是說,怪貓在窩裡酣睡比它出來去勒另一個脖子更可怕。它的蟄伏不動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恐怖,而且具催眠效果,因為重重懸疑而深具磁性。就像介於火花爆發之間的悶煙。如果,如傑佛遜總統所說的,報紙的任務「是排除有害的霧靄和煙幕」,那麼紐約新聞界就只能遵循時代的機制運轉了。
「的確,這種做法相當愚蠢,可是,你們來找我的時機很不巧,我不得不預防你們其中有一個可能是……」
她憤怒地站在斗室一方的光亮中,手上拿著一本厚重的大書壓在前胸,看起來像是一本舊書,那是一本令人肅然起敬的書:《英國文學研究——第一年》。
奎因警官生硬地說:「這個星期我一直和卡扎利斯密切合作,埃勒里。今天算是終了了,有幾個可能成為對象的,我們一個一個調查過。」
「我那個己經退役的民兵不知道怎樣了?」
「我把老婆和小孩送去岳母那兒住一個月。」
「她的門底下還亮著燈光,奎因先生。」約翰遜說。
「噢。」埃勒里說,然後他們未再交談地並肩而行。
「是誰?」她的聲音帶著疑懼。
「那不是一個問句,那是陳述。」卡扎利斯醫生靠著墊子說,「而且作為一番陳述,正好貼切地說明了這個案例。」
「又過了一天啦。」開車的刑警說,一邊把車子開進八十七街,一副惋惜的口氣。
「沒有。」
可是,意見在這裏又出現了分歧。
你這個特命調查員玩完了,埃勒里心想。
公寓門廳里燈光昏暗,而且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埃勒里和維利一走進去,就看到一對少男少女迅速地分手跳開,原來他們正在樓梯后的陰影里親熱呢。
「我早就放棄了,」警佐接著說,「這話我只講給托瑪斯·維利自己聽——你懂的,這樣忙得團團轉,到頭來什麼結果也沒有。我自己的看法是,要怪貓落網,只能靠走運,比如說,某天一個初出茅廬的新警官碰見一個像是醉鬼的人在俯首懺悔,走上去一看,撞了大運!就是怪貓正在為最新被害者的脖子打結。講是這麼講,」警佐說,「可是你還是會忍不住要去搞出個究竟?」
就是處在這種不上不下的悶煙階段時,大眾的緊張不安最為顯著。等待比事件本身還要令人難受。知道怪貓又殺人了,人們反而鬆了一口氣,半歇斯底里似的,因為自己和親友終究又安全了。但是他們的恐懼並沒有消失,它只是暫時平息而已。放鬆的心情維持不久,疑慮很快又會浮上心頭。夜晚的不安又開始了,一天又一天,人們不自主地臆想下一個會輪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