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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開局 第六章 伺機而動

第一部 開局

第六章 伺機而動

羅伯特看了看眾人,然後在賬本上做了個標記:「很好。但以後不能再這樣處理了。現在,啊……是的……沃爾特報告說,帕西沃房前的路緣石碎了。帕西沃其實應該參加對這件事的討論。」他又急又惱地說,「你們憑什麼以為……」
「哦?」埃米麗·約克說,「這麼解釋實在是荒誕不經。」
羅伯特·約克瞪了一眼帕西沃,漲紅的臉色變得灰暗了。他又四下掃視著一張張驚愕的面孔(那些臉上似乎寫著:這是在對他說嗎?),最後他轉向帕西沃(這根本不是在說他!)
「晚上好,帕西沃。」——她猜得一點不錯。
「不,羅伯特先生。」沃爾特把卡片遞迴給他。
「有很長一個時期,集郵者當中流傳著有關1847年黑色三角形對裁郵票是否存在印刷錯誤的種種猜測。有種說法是,個別郵局的工作人員由於漫不經心,不是把郵票沿對角線對裁,而是隨便在票面上斜著裁去一個角,於是郵票就成了五邊形——就像這張卡片的形狀。自從出現了這些形狀不規則的票面,它們就被認為是珍稀的品種,當然很少能在郵件上見到——事實上幾乎是獨一無二的——因此它的價值也高的無可估量。約克先生認為有可能是什麼人找到了這種郵票,於是用這種方法挑起他的興趣。」
「《老古玩店》,」帕西沃答道,文化交流還沒開始就給掐斷了,「我倒情願我們這幫『血濃於水』的鬼親戚還像從前那樣,另外選個地方聚會。」
「哦,真的?那可太有意思了,帕西沃。這兒讓你想到狄更斯哪一部小說了?」
「沃爾特找到了你的指環,親愛的。」安對麥拉·約克說。
「是的,可我現在想法兒又變了,雅克。」羅伯特惱怒地說,「不管怎麼說,我的親戚們肯定覺得這很讓人開心。」
「你確實說過對半裁開什麼的,約克先生,」雅克低聲說。
門鈴又響了,麥拉·約克發出一聲微弱的驚叫,嗖地站了起來。安·卓爾趕忙扶住她的肩膀:「沒事的,」她輕聲說,「沒事的。」
「可是,約克先生,」雅克抗議道。
「沒有,羅伯特先生。」
「別再自作聰明了,你這是雙重欺騙,兩面派,心地卑鄙,像那個小矮子拿破崙一樣狡猾,」帕西沃惡狠狠地說,「你很清楚是你逼著她干出那些事情的。」
埃米麗·約克筆直地坐在一張靠背同樣筆直的椅子上,似乎是在對帕西沃·約克不雅的姿態提出警告。聽了帕西沃的牢騷話,她反而向前探過身子,倒像是鼓勵面前的庸才談論與文化有關的話題。
「好吧,安妮,就照你說的辦。現在看看,」他說著朝她丟了個眼神,「羅伯特馬上就會走進來,先跟你打招呼,然後才輪到我們。接著他就會坐下來咳嗽兩聲。你留心一下,肯定是兩聲。」他轉回身去,重新躺回沙發上,把目光轉向裏面天花板與牆壁間的交匯處。
「當然不能怪你。」埃米麗語氣決然地說。她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是遲疑了一下又閉口不說了。
「可我根本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惱羞成怒的羅伯特找不出別的可說了。
「大約一百八十美元吧,先生。」
「別提這件事和帕西沃了,」埃米麗聲嘶力竭地說,「求你了,羅伯特,隨他去吧,太晚了。」
麥拉·約克臉色發白。安·卓爾皺了皺眉。埃米麗朝他呵斥了一聲。帕西沃瞪了她們一眼,覺得更喪氣了,看見麥拉臉上竟然落下兩滴眼淚,他覺得哭笑不得。她嘀咕著說:「我真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別再暗地裡搗鬼。https://read•99csw•com別那麼干,羅伯特。我警告你。我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憑你那小兔子腦袋連想都不會想得出。假如你還不收手,別怪我不客氣!」
「我可沒看出這裡有什麼好笑的地方,」羅伯特說,「你覺得可笑嗎,雅克?」
帕西沃得意地朝安使了個眼色,安轉開了臉。羅伯特伸出一隻手,年輕的雅克把一隻公文包遞給他。
「謝謝你,沃爾特。」安清澈柔和的話音打破了眾人的迷惜,「是廚房的水槽,」她解釋說,「下水不暢。」
他把卡片和信封一起扔進他座位旁邊的公文包里。他仍然紅頭脹臉,粗聲大氣,活像一個心地單純、手腳笨拙的人在對一群精明詭誘、心靈手巧的人急切地表達自己的不滿:「我實在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我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假如這樣能夠解釋你對這麼個小玩意兒如此幼稚的認真,羅伯特;」埃米麗粗厲地說,「我倒是樂意聽你這麼說。」
「我肯定不會耽擱太久的。」安在門口對她說。
雅克把一直貪戀地望著安·卓爾的目光調過來:「哦,先生,我想也許跟你對半裁開的說法有關,可能是什麼人故意嘲弄你吧,我覺得這樣。」
「我希望你叫我卓爾小姐。」安說。
「不是我乾的,」帕西沃見羅伯特第一個把極度懷疑的目光投向他的臉,不禁脫口而出。
「可是,帕西沃,怎麼回事——?」羅伯特瞠目結舌地舉起賬本。
羅伯特伸手去接,但是帕西沃搶先把它奪了過去。
對祖上恩澤心懷感激的羅伯特·約克全神貫注于有條不紊的家事議題,儘管對堂弟莫名其妙的爆發仍然耿耿於懷。埃米麗也堅定不移地遵從,因為她認為這是她的職責,而履行職責是她生活的全部。雅克被賦予新的責任,謙恭得俯首帖耳。麥拉·約克的心神則緊緊牽繫在通往某個神秘時空的半途,而安·卓爾的心思全在湯姆·雅克身上。直到最後一個議題得到確定,最後一項內容記入賬本,最後一張賬單經核對註銷,早晨的郵件被確認簽發,而最後,最後,下一次會議的時間被確定(一般定為下個月的第一個工作日,這是一種除羅伯特以外人人都感到荒誕不經的定式)。
「我在水溝里找到了這個,」沃爾特說著拿出一個小東西。雅克離他最近,伸手接了過去:「一個指環。」
「這不能怪你,」雅克用跟那姑娘一樣的語氣安慰道。
「肯定是羅伯特,」帕西沃嘲弄地說,「傍晚七點三十一分,小睡之後神清氣爽,我就沒見他有過例外。是不是,安妮?」
於是羅伯特·約克又繼續他的報告——攤派稅金的問題和繳納保險金的問題,而且重新討論是否對每個家庭及其僱用者在每月第一天支付月薪的問題——在三十一天的月份,多出的那一天的費用要由個人承擔的問題——對此埃米麗·約克一直持反對態度,因為她堅持維護勞工的權利,而羅伯特·約克似乎在試圖作一個皇室特權辯護者,最終總是以「留到我們的下次會議再說」告終。
麥拉·約克緊緊抓住安·卓爾的手臂:「誰在那兒?」
「無非就是羅伯特,」埃米麗說,「我想,還有雅克。」她瞥了安·卓爾一眼,安·卓爾正全心服侍著麥拉,神情卻有些慌亂;帕西沃仍然懶洋洋地躺著。埃米麗盤算著,眼前這幾個人要麼動彈不得,要麼騰不開手,要麼傲慢地對誰都視若無睹,看來只有她自己跑去開門了。她站起身走了過去。
羅伯特·約克溫怒而又無奈地扭過頭去。湯姆·雅九_九_藏_書克說:「那只是約克先生的一種觀點。1847年美國發行了一種十美分的黑色郵票。有一陣子,每當郵局的五分郵票脫銷了——或說是——用光了,郵政局長就下令把十美分的郵票一裁兩半,代替五美分郵票出售、流通。這在當時並不是什麼稀罕事。這樣,當時遺留下來的信封上的郵票有的是豎著裁開的,有的是橫著裁開的,甚至還有一些是沿對角線裁開的——也就是說,把它裁成兩個三角形。
麥拉獃滯的目光被眼前傳來傳去的白紙片吸引住了,焦急地間道:「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安·卓爾俯過身去,從帕西沃手中奪過紙片遞給麥拉。
「那,我們就接著說吧,」羅伯特說著,舔了舔嘴唇——顯然是下意識的動作,因為他又重複了一遍,「現在,我們這裡有一份賬單,是——啊——中心花園買肥料用的。這筆錢當然要從公用基金里出。還有……我清點了一下老那薩尼爾·約克收集的鑲金餐具的損壞數量。儘管那些東西都是在麥拉家裡被管家打碎的,實際上那屬於我們大家。所以置換這些家當的費用也應當從我們的共有基金里出……」
羅伯特·約克神情冷峻地把卡片遞給她。
這僅僅是那些日子當中的一天。
「這件事,」羅伯特說著打開公文包,取出一個賬本,翻到用桔黃色書籤夾著的那一頁,然後把賬本攤在膝蓋上,「不會佔用很長時間的。」接著他把兩條前臂平放在賬本上面,對他們說道:「但是在這之前我想說的是……」
「這是什麼?」麥拉還是問。
「沒什麼事,麥拉,」羅伯特·約克急促地說,「只是一張法律文書。你要想看就看看。」
「不至於吧,羅伯特,」埃米麗說,「這準是誰開了個玩笑。」
「想想看,」埃米麗·約克突然開口說道,「不抱著那點死規矩他就什麼也幹不了!」
「那兒有人!」麥拉顫抖著說。
就在這個時候,客廳入口對面的北牆上的門砰地響了一聲。麥拉·約克嗖地站了起來,安·卓爾也隨著站起來。
「你還沒把那份東西給麥拉看呢。」帕西沃氣急敗壞地說。
「什麼都不是,親愛的,實際上什麼都不是。」安說。
「叫我看看那東西!」帕西沃一骨碌爬起來從雅克手裡奪過那些文件,飛速看了一遍,然後用一種詭異的目光長久地盯著手足無措的雅克。帕西沃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把文件遞了回來。
「那怎麼辦,」羅伯特繼續說,「難道應該從那女人的薪水裡扣嗎?雅克,那些盤子估價是多少?」
「算了,」埃米麗說,「把它劃掉吧,羅伯特。」
「沒——錯,我就是,」帕西沃·約克嬉皮笑臉地拖著長腔說,好像對自己的作為非常得意。
「既然你也在這兒,沃爾特,」羅伯特·約克說,「我就問你點事情。你有沒有接到過這樣的郵件?」他朝沃爾特舉起卡片。沃爾特走進房間拿過那張紙片,面無表情,一聲沒出。
「這真是太可怕了,」埃米麗叫道,忽而又轉回安全的立場上去了,「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帕西沃的回答就是把大門砰地一聲撞上了。
安抬起頭來:「請原諒我離開一會兒,約克小姐。我得去接麥拉小姐了。」
「我欣賞有條不紊的習慣,也承認他是個講究條理的人。可是也得看看是什麼時候!」她咬文嚼字地說。
「尤其是那個J?」帕西沃說著,怪笑了兩聲。
羅伯特·約克從衣袋裡抽出一疊藍色底面的紙,舉在手裡抖了抖:「這是委任狀,指認雅克先生做我的代理——也就是說,在相關的read.99csw.com領域,做我們大家的代理:負責處理我們各自的房產以及公共產業的維護;監督我們的投資和文件管理;還有最後一點,」——(他用低沉的腔調把最後這件事烘托得重大無比)——「雅克先生即將接管我的集郵工作——把我多年來積攢的所有郵票重新整理成冊,並且製作完整的目錄。」他把委任狀遞給驚呆了的雅克。
「她?」羅伯特說著又朝他熟悉的各個面孔看了一圈。
「埃米麗?」羅伯特問道。
「甭管上面印著什麼!」
羅伯特·約克瞥了一眼堂弟帕西沃:「那就不談這個了,在我們談論慣常的事物之前,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說。」他從手裡托著的手帕底下拿出一隻標準尺寸的信封,是很便宜的普通平口信封,在哪裡都能買到的那種。他從中抽出一張五邊形的硬紙片,「你們中間誰對這個無聊的把戲負責?」
「就好像我跟這裏的某些人一樣,有的是閑工夫似的。」埃米麗說著瞥了一眼腕上的鎳製表盤的手錶,「我八點半還得去參加小組會呢。」
「我搞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帕西沃。」
另外,誰也不知道帕西沃跑到哪裡去了(而且誰也沒有去探究這一點)。
接著眾人解散,各奔東西:埃米麗去接待她的那些未婚母親;麥拉回到她的床上;安在把麥拉安頓妥帖之後,直奔她跟雅克心照不宣的約會地點;羅伯特·約克徑自回到他的書房,全神貫注地琢磨他那集郵總目的製作計劃。自然,當麥拉·約克悄無聲息地蜷縮進自己房中的被褥之間,沒有任何人再去理會她。安·卓爾和湯姆·雅克彼此的思戀是難以表述的。而這時羅伯特製作郵票總目的工程還沒有正式啟動。埃米麗到達她的工作地點已經比預定時間晚了許多。
沃爾特出現在門口。他沒有去管彈到邊上的門板。他瞪著貓頭鷹一樣滾圓的眼睛,短小濕潤的嘴唇沒有些微顫動。他看了看滿屋子的面孔——溫怒的、驚愕的、迷惑的以及恐俱的面孔——然後走到安·卓爾面前乾巴巴地說:「修好了,小姐。」
「哼!」帕西沃聳著鼻子哼了一聲。
「這個地方,」帕西沃·約克說,「總是讓我聯想到狄更斯的小說。」
麥拉顯得心智明澈地說:「如果沒什麼問題,」她痛快地說,「那我也沒意見。」
「……就幾句話。首先,我要在這兒說一下托馬斯·約克先生的事情。最近證實雅克先生是無可置疑的、聰敏機靈的、誠實正直的年輕人。其實這種考證是沒有必要的。不管怎麼說,現在我認為可以把我家裡的一些事物和責權交給他去處理了,因為這些個事情一直搞得我很難有閑暇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實際上,我把事情委託給他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只不過我想做得更正式一些。你們可能早就意識到,雅克先生對我們之間的事物非常熟悉,從房產方面的細節」——他拍了拍膝上的賬本——「到對投資和會計業務的督察。他仍然會負責這些事務,只有一點變化。」
「上面打著個J的嗎?」沃爾特問。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埃米麗站起身,突然想到她的堂姐麥拉和安·卓爾這會兒肯定還沒有下樓,只能由她前去開門了。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把門呼地一聲拉開了。
「其實她打碎的並不很多。」安·卓爾怯怯地說。
「你很清楚,如果外出的話,可憐的麥拉會有多少麻煩。」埃米麗冷冷地說。
所有這些會議,所有人都意識到,都是一些全無必要的繁瑣的儀式,那些事物完全可以交給其他人輕而易舉地解決,打個九*九*藏*書電話就能辦到。但是自從他們鄭重其事地進駐約克廣場(按照已故的老那薩尼爾古怪的遺囑),這種方式就已經被固定下來,直到將來他們之中有人被死神選中為止。
安·卓爾安慰她說:「他本來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嘛。」
「羅伯特,我還以為你這次沒睡覺而是出去了呢。我們一直等著你呢。」埃米麗隨著羅伯特走了進來,年輕的雅克端著古怪的東方人的架勢跟在他們身後。身為一個男性秘書,雅克既不是家族成員也不是個單純的僕人,這使他的姿態顯得複雜。另外,每次來到這個有安·卓爾在場的地點,湯姆·雅克的心裏都會感到一種興奮的渴望。再有就是,他懶得走進這群人參與其間,因為對他們要說的那點兒事情他已經略知一二。這種種心態加在一起,使他顯得淡漠、恭順而又躁動不安,似乎隨時都會借故告辭而去。
羅伯特神情怪異地說:「很抱歉,我實在很抱歉。」
「那麼,」埃米麗問道,「所謂的『對半裁開』又是什麼意思?」
「那麼,好吧,」羅伯特說著,專橫地揮了揮手——似乎根本察覺不到這種帶有他自己強烈的個人特徵的動作。沃爾特把這理解成讓他離開的命令,眨了一下滾圓的眼睛,朝門口走去,並且隨手把門從背後關上了。
「沒事的,親愛的麥拉,」埃米麗脆快地說,鄭重其事地許諾道,「只有我們四個人。當然,還有安和那個不錯的小夥子雅克先生。」
雅克大步走過去猛地拉開門。安噓了一聲說:「沒事,親愛的!」輕輕拍了拍麥拉。
帕西沃兇狠地毗著牙冷笑著,突然站起身朝羅伯特逼過去。羅伯特嚇得朝後直躲。但是帕西沃只是猛地抓起他的小漢堡帽,一溜煙走出了屋子。
「那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是嗎?什麼?」麥拉·約克神情緊張地環顧上下左右,糊裡糊塗的樣子。
「我認為,」埃米麗突然對那位家族裡的骨幹人物說,「你還是快點把事情說完算啦!」
羅伯特鼻子里哼了一聲:「你們還有誰接到這種可惡的東西了?」——沒有人作聲——「那為什麼偏偏我一個人接到了?」
雅克(他從安·卓爾的面部表情推斷自己表現得很有魅力)激動的滿面通紅,不勝感激地微微躬身致意。
「有嗎?有嗎?」羅伯特急急地問,「在你收到的郵件里到底有沒有過這樣的東西?」
「J?」埃米麗念道,「嗯,」又把卡片遞了回去。
「你用不著擔心,麥拉。」帕西沃懶洋洋地說,「那位老公子哥兒還沒露面呢。」
「肯定是羅伯特,」安俯在麥拉的耳邊把埃米麗的話重複了一遍,「我想,還有雅克先生。」她半推半按地讓麥拉坐回到沙發上去。
眾人莫名其妙地愣了一陣。埃米麗好奇地問道:「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埃米麗的臉漲紅了,但是心神迷亂的羅伯特根本沒有察覺)。
埃米麗滿臉「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表情,於是安解釋道:「這可是個很貴重的指環,上面還鑲著珠寶呢。嗒,親愛的。」她把指環從雅克手裡拿過來遞給麥拉。
社會工作者拿過文件匆匆看了一遍:「當然,我不敢裝作懂得這類事情,」她說,「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你知道,特別是——我是說,你已經搞得無懈可擊了……」她停下來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我是說,這該不是統管我們全家的權利吧?如果是這樣,我認為沒什麼問題。」說完,她感到自己像是在提出異議,於是朝雅可點了點頭,「這樣很好,雅克先生。」
「晚上好,」羅伯特朝安招呼道,對埃米麗不滿的https://read.99csw.com呵斥聲充耳不聞,接著他開始逐一招呼其他在場的人,「麥拉好……帕西沃好……」最後轉向埃米麗正走過去要坐的椅子,因而他的問候就變成了等同於宣布會議開始的命令,「……埃米麗。」接著他坐到一張老舊而醜陋的織錦緞蒙面的椅子上,乾咳了兩聲。
「怎麼了,親愛的?」麥拉小聲間道。
「可是依我看,可憐的麥拉如果不出去的話會更煩惱,」帕西沃又跟了一句,顯然故意添加了挑戰的意味,「至少還能一起喝上一杯。」
「我不同意這麼說,安·卓爾小姐,」羅伯特·約克說,「看來,我必須再問一次——你們必須回答!誰對這件事情負責?」
「沒怎麼,」安說,但這不是真話。因為剛才帕西沃朝她投過來的放浪眼神使她打了個冷戰。
羅伯特的臉變得紫紅。他抓過那張卡片搖了搖,怒氣沖沖地說:「J字肯定是什麼單詞的起首字母,或者,或者是類似什麼東西!不管怎麼說,我已經說了,我的想法已經變了!」
「是啊——上帝——有——事兒。」帕西沃從旁陰陽怪氣兒地說。他用惡毒的目光盯著他的堂兄羅伯特。「我也有事兒非得這會兒說不可,你最好給我好好記住:你若還是把我名下的賬目弄得亂七八糟,羅伯特,看——我——怎麼——收拾你!」
「誰要到這兒來?」那邊傳來微弱的咕味聲,幾乎聽不出是在說話。麥拉由安·卓爾攙扶著顫顫巍巍地挪進房間,用迷離的目光朝四下打量著。
「那就算了吧,羅伯特,」埃米麗不耐煩地說,「我要晚了。咱們能不能快點兒?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說完嗎?」
「噓,親愛的,沒事兒。」安小聲安慰她。
「事關那些未婚母親呢,」埃米麗又加了一句,顯然她認為這個理由具有絕對的壓倒優勢。安·卓爾轉身離去,因此埃米麗·約克無法看到她是否在冷笑。
「沒關係,親愛的,」帕西沃露齒一笑,「我本不想到這兒來的。可現在既然我們都來了,那就該說什麼說什麼好了,是不是?」
埃米麗明知這種爭辯毫無疑義,還是固執地繼續下去:「除非我的嗅覺欺騙了我,否則……」突然她聳了一下肩膀,看來是時機不對,「哦,麥拉來了。」
安·卓爾連忙用手絹給她擦臉:「好了,沒事。」埃米麗比剛才坐得更為挺直,腦袋像眼鏡蛇的頭一樣高昂著轉來轉去,帶著嘶嘶的噓聲說,「帕西沃,你真是個……」
「對有些並不了解這些事情的人來說,我親愛的埃米麗,」羅伯特·約克平淡地說,「你理解得很正確。」他乾咳了一聲,這次僅咳了一聲,「這件事就談到這兒。還有另外的事情……」
「什麼都別說,雅克。這是正確的決定,我做了該做的事情。」
帕西沃哼吟了一聲。
帕西沃·約克咧了咧嘴,從她面前走過,徑直進了起居室。他摘下頭上那頂價錢昂貴的小禮帽扔到柜子頂上,全身散了架一樣邋裡邋遢地走到雙人沙發跟前頹然躺了下去。他轉了轉泛黃的眼珠,茫然地盯著對面一片昏暗中那些古舊的擺設:靠牆站著的老式東部印第安人纏滿線繩、鑲嵌著珍珠貝的裝飾架;退了色的更斯伯羅的油畫「藍衣男孩」;紐約版的奧爾巴尼譯本;阿拉伯人祈禱用的跪墊;塗染著最為現代派圖案的漆布箱子上擺放著難看的大戟屬植物,或者是叫做荊棘冠一類的植物標本以及一盆富含汁液的沒什麼名堂的植物,統統毫無生氣地呈現著一派頹廢的姿態(就像棄宅里的荒草);角落裡塞著一隻醜陋的桃花心木角櫃,上面放著一個大理石雕刻的微笑著的美妙少女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