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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中場 第十九章 牲祭

第二部 中場

第十九章 牲祭

最後,埃勒里說:「什麼時候?」又清了清喉嚨說,「好的,好的,我儘快吧。」
接下去是一陣沉寂——儘管埃勒里心中堅信這個人傲岸的軀殼內部正在得意地大笑……
「看來奧林匹斯山上還是存在良知的。」奎因式的謁語總是漫無邊際而似乎又獨有所指,「可是這次,馬洛里先生,金錢恐怕解決不了問題。我父親告訴我,今天早上十點鐘他已經把兇手關進了牢房。」
但是該結束了。
馬洛里笑了:「他們正是我跟麥拉不可能結婚的原因。」他把相框轉了回去,重新讓它面對他自己,「是她自己告訴我的。」說著,他望著那隻相框微笑著,「她自己說的。」
「就憑她毫無根據的一句話?」
埃勒里說:「我不知從何說起。」
馬洛里抓過拐杖,把轉椅掉過頭來,臉上仍然帶著神秘的微笑:「羅伯特·約克被砸死的那天晚上,」他撫摸著拐杖說,「我在坎不里奇,正躺在厄爾本醫院的牽引床上,奎因先生,我的大腿骨折了。第二天下午埃米麗·約克又被殺了,我被接回了家裡,只能靠這副拐杖勉強挪動,行動很受限制。現在我試著用一支拐杖幫助行走。當然,你可以去核實這些情況,奎因先生,儘管我想你最終會發現並無不實之詞。」他甩了一下銀光閃閃的頭髮,「恐怕我並不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嫌疑人。」
埃勒里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人物儘管總帶著微笑,實際上非常慍怒。
埃勒里與薩利文小姐又會晤了一次,又在紐約警署的友情協助下,翻看了相關的檔案資料,然後就直飛波士頓。
——一支拐杖。
「我是奎因,」埃勒里對著電話機說,「哦,是的,扣住他了,是嗎,爸?」接著埃勒里一直靜靜九-九-藏-書地聽了許久,笑容從馬洛里的臉上消失了。
埃勒里轉身走出馬洛里的房門,然後用足了力氣把那扇門砰地一聲關在身後。
「你會發現我們是在約克小姐走運之前訂的婚,也就是先於約克小姐按照老那薩尼爾的遺囑繼承家產。她一直沒有結婚,家族的四個人中已經有兩個撒手而去,而麥拉擁有的資產無疑會大為增長。由於我懷疑——不,那對你我都沒什麼價值——因為我知道,因為我一直堅持探聽她的消息,而麥拉仍然保持著對我的那種扭曲了的偏見,這引起了你的好奇心:我是否會心儀那份可觀的財產而嘗試著跟她重新建立關係。你甚至有可能懷疑,奎因先生,會不會是我策劃了所有事件的陰謀。先不必回答這個問題。」
馬洛里顯得很滿意:「很好。我欣賞說話簡明扼要的來訪者。奎因先生,我這個人長於制定計劃,並且,一經制定,必須遵守。我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方式了。那時候我為我和麥拉的未來制定計劃——順便提一句,她那會兒迷人極了——我始終堅持那樣做。當那些計劃不可能實施——我會加以調整,但是當我發現這些計劃最根本的不可能正在於她——我只好對她做出計劃,這麼說吧,讓她擺脫他們。」
「那個嘛,」埃勒里淺笑著說,「……現在我們已經把那些迷霧驅散開了——那是我來這裏要問的比較尖銳的問題。」
他發現在波士頓的電話號碼簿上根本找不到對得上號的登錄。煩惱之餘,他徑直找到了馬洛里的公司總部辦公室,執拗地打破了一位身兼秘書和助手的接待員的重重阻攔,強行製造了這場「謁見」。他提了麥拉·約克的名字,接著說了句read.99csw.com「我都知道了。」然後就坐下去靜觀對方的反應。
終於可以開口說點什麼了,多少是一種解脫。埃勒里說:「不。」
在波士頓。埃勒里說:「我都知道了。」
兩個人的目光跨過房間寬大的中間地帶交匯在一起,同時,兩人都面色蒼白。
「奎因先生,」馬洛里繼續彬彬有禮地發問,「你是不是也知道我跟麥拉·約克二十年前解除婚約的原因呢?」
馬洛里叫了一聲:「奎因先生!」埃勒里停住腳步轉回身來。那個人又恢復了先前的威儀;嘴角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我是說,一定要抓住那可惡的兇手,」馬洛里朗聲說,「不管他是誰。我準備贊助一筆獎金……」
他俯身把電話聽筒輕輕地放在機座上。馬洛里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他的舉動。兩人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是壞消息吧,奎因先生?」
鏡框里有兩張相片,其中一張上是一個目光沉靜的年輕女人,有著驚人的豐|滿胸部和白金色的頭髮;另一張相片上有三個健壯的十歲上下的孩子,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因為年代久遠,相片已經大為褪色。
埃勒里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用一種空洞的目光注視著他說:「是麥拉·約克,最不幸的一個。昨天夜裡她被謀殺了。」
「對不起,我沒聽明白?」埃勒里說。
馬洛里在轉椅上轉過身去,用力把厚重的窗帘拉開,展露出高闊得嚇人的玻璃窗和窗外遠處縮微了的波士頓港口景象。然而他拉開窗帘的目的並不是炫耀玻璃窗和港口景色,而是靠在窗台上的一件東西。
「我了解約克家的人——他們中的幾個——當然,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到這兒來。不,不要問我任何問題,奎因先生,」——馬https://read.99csw.com洛里似乎已經察覺到埃勒里平靜的面孔背後急切的神經馬上就要牽動他那緊閉著的嘴唇了——「我這個人喜歡把自己放到對方的位置上去思考問題。這是我處世的訣竅。」他掃了一眼寬敞的辦公室,微笑道,「讓我從你的角度出發來分析一下吧。你手上正辦著非常重大的謀殺案,也許是兩件,目前沒多大進展。所以現在,似乎有必要深入調查每個人的每件事,從理論上說,這有可能是你發現有用的——你們怎麼說來著?——對了,線索。你會不可避免地發現,許多年前的某個時候,我跟麥拉·約克訂了婚。我說過了,不要問我任何問題!」
「我說,」馬洛里重複道,「你可能還會問到我在那個晚上幹了什麼,這類的問題。」
埃勒里暗中也感到幾分驚訝,但是他不動聲色地坐下了。
埃勒里一言不發地朝門口走去。
「你當然知道從何說起。比如,你可以說:這對麥拉可是個不小的打擊呀。我承認。但是這對我同樣也是不小的打擊:我也很年輕,而且她又是那麼迷人,奎因先生。我只能靠出去遠遊尋求安慰,這在當時的情形下再自然不過了。
突然,電話鈴響了。來的真是時候,埃勒里正搜腸刮肚地尋找離開的託詞。
「當然。」
「對不起,稍等,」馬洛里說著拿起電話聽筒。他聽了一下,轉而朝埃勒里伸過手來,「是找你的,奎因先生。你接嗎?」
他看著坐在對面老闆台後面的馬洛里說。那張遠遠隔開他們的老闆台光潔如鏡,像個寬闊的溜冰場。主人臉膛寬闊,膚色紅潤,頭顱碩大,頭髮閃著白金般的光澤,在暗褐色天鵝絨落地窗帘的襯托下更顯得華光四射。他是那種威儀自生的人物,不可避免地給人一種九*九*藏*書大人物的感覺,似乎永遠在光明的寵臨之下,理所當然地令旁觀者頭暈目眩、心生敬畏。
埃勒里再一次閉上了嘴巴。
老先生突然伸出貴族氣十足的纖長手指,拿起他面前檯面上一隻做工精細的摩洛哥皮質包框的雙畫面鏡框,把它轉過面來,白皙的手指仍然優雅地輕撫著它。埃勒里湊到近前去看。
「我幾乎可以說,」馬洛里說,「一直在等著你來。」他操著渾厚圓潤的嗓音說,「並不是期待你個人或者任何像你這類的人物,當然你是獨一無二的。我是在等待涉入約克廣場事件的人遇到困境的時候來找我。」
他費力地把電話聽筒遞給埃勒里,口裡解釋道:「我樂意對來我辦公室的客人提供方便,朝他們的家人撒點小謊什麼的。」說完微笑著朝後靠在椅背上。
「事實上,」埃勒里低聲說,「我考慮的並不是這些事情,馬洛里先生。我想的是,或許有些過時的、即便不是陳腐的觀念,可以叫做責任和良心的問題。因為你說過,你一直沒斷了了解麥拉·約克的狀況,那麼你肯定知道她的精神狀況。你難道不清楚她現在這種狀況就是你二十年前狠心拋棄她的直接後果嗎?你沒有絲毫不安嗎?何況你拋棄她的原因並不是她的錯誤?」
馬洛里的嘴角垂了下來,彷彿掛上了一個上演悲劇的面具:「可憐的麥拉,」他喃喃地說。
而他也理所當然地可以屁股也不抬地坐在那裡接待你,讓你同樣覺得理所當然地順應這種禮遇。
「我從來不根據無憑無據的說法行事。作為她的未婚夫,我去諮詢了她的醫生。那是千真萬確的。但是我規劃的是一個完整的王朝,一個在富饒領土上孕育起來的王朝。沒有孩子,就沒有麥拉·約克。還有比這更簡單的嗎?你可以評論九_九_藏_書一下了,奎因先生。」
埃勒里的雙唇微微一動又閉緊了。馬洛里合上雙眼,陷入很長一段沉默。當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埃勒里的感覺就像上次半夜被迎面而來的巡邏車前燈晃了一下似的。
「再者,奎因先生,你還可以說,」馬洛里朝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繼續說,「你一路找到波士頓來,只為尋找那個財迷心竅的陰謀家的可疑之處,而實際上你發現,我有得是錢,所以你不得不重新置疑你的假設。但是,基於目前的事態,我有可能是那種意志薄弱而且貪得無厭的人,你這個探究事物各個方面的專門人才,倒使我進一步思考你那種假設的合理性。對此我的回答當然是:我對麥拉·約克的百萬家產毫無意圖。我也可以提供一些事實任憑你根據常識進行評判。這些年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百萬資產、自己的投資、自己的生意,光是賺回來的錢就比麥拉·約克即將獲得的翻了倍的家產還多。你如果感興趣,我很樂意叫人取來賬簿給你看,隨便哪一本哪一頁都行。」
「也不是我的錯,」馬洛里微笑著說,「你輕易地漏掉了這個事實。這且不論。可是人嘛,或多或少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你就做你自己,奎因先生,我做我自己,因為你我都有各自的意願。你我都希望成功,我們就成功了。但是自然法則對誰都是平等的,並不另外關照失敗者。當然,聽說可憐的麥拉·約克的景況我也很不是滋味,我誠心誠意地替她難過。可是這跟良心有關嗎?」他搖著頭說,「我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我也不能承擔麥拉這種不良狀況的責任,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那是她順應她個人意願的結果。」
埃勒里禮貌地點了點頭,揣測著這位令某個人永不忘懷的婚姻候選人想把話題引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