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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三個死者

四、第三個死者

我臉色凝重,死死地看著女廁的門,糾結一番之後,終於長嘆一聲推開了女廁的門。手機微弱的光在陰冷潮濕的空間里飄忽閃動,猶如受驚的活物掠過那些雜物,在慘白的地板上停留下來。暗紅色的污痕以曲線的形式延續,一直消失在了一個隔間下面。我穩了穩心神,故意將腳步踏響,走上前去將手搭在了隔間木門的把手上。
「我姓陳,陳向陽。」中年警察面無表情地伸出手來跟我握手。
「那文科外文圖書引進中心書庫的借閱簿是你在登記?」
「沒,有兩宗比較奇怪,但是已經抓到兇手結案了。說實話,我當警察六年了,跟這件案子一樣變態的,就只有一年前咱倆合辦的那個午夜拔頭人案件。」
「沒。我只看過《黑暗聖經》。」我臉色有點發紅。
「大概十二點鐘,我找了間酒吧,尋思著看能不能遇到個慧眼識英才的妹子。很可惜的是我坐到了凌晨三點多鍾,喝了六瓶啤酒還是無人問津。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我能問一下,你們找她有什麼事嗎?」顧新問道。
王進發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在哪個科?學過心理學?」
在男廁所醒來的時候,圖書館已經完全地沉入黑暗之中。
「……我胃口沒那麼好。」我嘆了口氣,「什麼時候把那雙銀鐲子給我戴上?」
「你若是不認識張璇,怎麼會說她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我問道。
在接待處問清了地址,我們一起到了文科外文圖書引進中心書庫,看到書庫里一間辦公室開著門,我們就冒冒失失地闖了進去。裏面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看到我們進來,微微皺了下眉頭。
提示音響了好幾下,方才接通。聽筒里傳來徐佳還沒完全清醒的聲音,「現在打電話……有收穫了?」
「你也說了,是這幾天。我最喜歡看的其實是《樓下的房客》《請把門鎖好》、《醫師杜明》這種類型的。舊版的《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也挺好,可惜只有漫畫。」
「對,小川不是說屍體的舌頭被割掉了嗎?」吳哥把目光轉向我。
看著顧新走向圖書館的落寞背影,我摸了摸鼻子,道:「徐佳,我看我們晚上有再來一次的必要。」
鬼扯。
「那孩子給判了終身監禁。」熊貓嚼著薯條看著我,「要是我也進去了,你能發誓送我一輩子薯條吃嗎?」
「是的。第一起命案,死者被殺之後,五臟被放在了十八樓的塑料模特內,寓意著兇手希望死者重生。」
坐在F大學圖書館外的草坪上,我看著徐佳咬牙切齒地啃著一個肉餡燒餅。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我乾咳一聲,覺得在這種場所跟一個未婚女青年討論《黑暗聖經》是件很沒品的事情。還好圖書館的門開了,我急匆匆道:「休息時間結束,我們該辦正事了。」
「謝謝你,吳哥。」我覺得心裏暖暖的。
「好吧,當我沒說。」
「那關鍵詞是照片,尋人,你。」吳哥咽下喉嚨里的鴨血,「張璇真的和那張照片上長得一模一樣?小川你不記得她了?」
「吳哥,還要麻煩你查一下七年前的失蹤案,哦,最好六年前的也查一下。」
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累出了一身汗,卻沒有什麼發現,我不禁有些氣餒。或許是下午的拜訪引起了王進發的警覺,他將記事簿之類的東西帶走了。也或許是王進發是個異數,沒有記事的習慣。但不管怎麼樣,這趟都是徒勞無功了。看了看時間,才兩點多鍾,等下是回到廁所蹲在馬桶上熬到八點?我嘆了口氣,站起身準備離開。
「放心吧,警方不會亂抓人的。」吳哥吃得滿頭是汗。
原來服務生在我們身邊斷斷續續聽了一些案情,還以為我們要麼是編劇,要麼是作家,鼓足了勇氣向我們搭話。在確定了吳哥和徐佳是正正經經的警察之後,小姑娘就把興趣轉向了我。畢竟這年頭警察經常見,偵探卻不經常見。魯迅先生不是說過嗎,物以稀為貴。
「他對這東西過敏。」吳哥一臉惋惜的樣子。
「嗯……你接著說。」吳哥說道。
這案子處處透著蹊蹺、詭異和不可思議。已經死了三個人,兇手、動機什麼的都還是一團迷霧。更要命的是,我自己也深陷其中。
「我這不算什麼,還有人對小麥過敏的呢。」我喝了口茶,一如既往的苦。
很顯然,偉大的王教授遇到了一個比較年輕的女孩,這個女孩可能試著跟他探討了一下弗洛伊德,遭到了他的強烈鄙視。
十一月九日怎麼,高中生死了?真是……怎麼會這麼快?孩子,你在哪裡?有沒有被盯上?安全不安全?
她露出個不屑的表情,「如果你有了很喜歡的女朋友,你還會出去胡混嗎?」
黑暗,空曠,寂靜,陰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你是什麼時間出去的?」我問。
「別謝我,要是一個月內破不了這幾宗命案,我估計得停職,你估計就要被扣押一陣子了。怎麼樣,一個月,有沒有信心?」
他只是瞟了一眼,「不認識,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你要不要來一杯?局裡買得多。」徐佳真心實意地問。
「我不是兇手。林姓高中生死的時候,我有不在場證明。而這位顧姓研究生,更不可能是我殺的了。作為一個私人偵探,會蠢到在一個密室空間內殺了人之後主動報警嗎?」我反駁道。
徐佳打了個哈欠,「說誰是兇手了?」
「是啊,大概兇手在動手之前,就割掉了顧新的舌頭,所以我才沒聽到顧新的慘叫吧。」我回答道,「怎麼了?」
「是這樣。」我吃力地把那本又厚又重的《The Diagnosticand Statistical Mannual of Mental Disorders》放到桌子上,「我們在一處房間內發現了這本書,上面有你們圖書館的公章。」
「那你為什麼對徐佳說謊?」
「你就是那個私人偵探,徐川?」中年警察走到了我面前。
他沖我翻了翻白眼,「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和吳哥爭辯的中年警察高聲喊了聲什麼,用極不友好的眼神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大踏步向我走來。吳哥急忙跟上,一臉疲倦地向我點頭示意。
「好了,好了,吳韜,我不要燒青菜了。」徐佳連連擺手求饒。
九月十八日你怎麼不來了?小姑娘,我已經想到了一個解釋這件事的方法!
我並不確定這扇木門之後,究竟有著什麼東西,只盼望不要像我想的那麼糟。扭動黑色的把手,木門立刻發出嘶啞的摩擦聲,在這死寂的夜裡甚是刺耳。還沒容我反應,木門即被一股力量從裏面完全推開,一個沉重的物體順著張開的門滑向我。我機警地往左側避讓,卻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手機隨即脫手而出,沿著地面滑出去了很遠。那個沉重物體隨即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我雙腳蹬地,狼狽地往後移動了一點距離,靠著牆怔怔地看著它。雖然光線不好,但藉著遠處手機發出的微光,還能大致辨認出它的大致輪廓。
忙活了半個鐘頭,除了不少讀書筆記和類似論文的文章,一無所獲。我壓抑著有些煩躁的心情,進了休息室。床下、枕頭、被褥我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依舊是一無所獲。我有點不甘心,以我所知,像他們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對電腦和手機這些電子產品一般都不會很熟悉,他們都習慣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寫在紙上。平淡無奇的日子,一成不變的工作,如果這位王教授有什麼值得記錄下來的事情,那一定是與張璇有關。
喉頭髮干,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液。拿出手機,藉著微弱的光芒,read.99csw.com我看著地上的污痕。原來是暗紅色的,遲疑了一會兒,我終於將手指再次伸向這塊污痕,輕輕蘸了一下,然後把手伸到鼻端。有股腥氣隱隱從指端散發出來,我把心一橫,直接將手指送上舌尖。
「代價?什麼意思?」
「那好,如果有什麼事,我們會再聯繫你的。」徐佳突兀地結束了談話。
徐佳看著桌子上的菜發獃。
「那麼,我們可以查一下借閱簿嗎?」徐佳說。
「第一次,林姓高中生的屍體出現在你的事務所樓下,死狀與第一起碎屍案一樣;第二次,你發現了顧姓研究生死在了F大學圖書館的女洗手間。你有什麼要說的?」
「那這笨蛋豈不是完了?」徐佳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尊敬的陳處長,我並沒有懷疑這點。」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回答。
……
「那倒沒有,不過裏面有點信息,也不算白跑一趟。」
吳哥和徐佳都要開什麼案情討論會,一早就要回去。我向徐佳提出了去她那裡貓一覺的要求,果然遭到了嚴詞拒絕。於是,在目送吳哥和徐佳遠走之後,我坐在凳子上,喝著小姑娘請客的肯德基港式奶茶,添油加醋地把午夜拔頭人那個案子跟她胡扯了一通。看著她充滿崇拜的眼神,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聊,那感覺就像是小學二年級學生向一年級的炫耀背乘法口訣表一樣。意興闌珊地出了肯德基,我帶了一包薯條三包番茄醬作為見面禮,騎上寶馬自行車慢慢悠悠地向熊貓住處晃去。
竟然是……顧新。
「你猜?」徐佳挑釁地看著我。
「顧新的舌頭不是被割掉的,」吳哥的表情變得很奇怪,「鑒證科的人查看了死者口中殘存的舌頭,發現它的創面很粗糙,並不像是銳器造成的。相反,創面上還有些參差不齊的肌肉纖維,他們覺得,死者的舌頭是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被壓斷的。」
十月四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算是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遵照科學原理髮生的,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以用科學解釋的現象!
熊貓轉過身說:「我不相信你會殺人,不過……」
「我和徐川一起去F大學圖書館。」徐佳說。
是的,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自己覺得非常快樂,又何必去在乎別人的眼神?推開房門,熊貓還挺著大肚腩在液晶屏前奮戰。我打了聲招呼,把薯條跟番茄醬都扔了過去。
「其他的就沒什麼了。她不大答理我們這些人,想搭訕都搭不上呢。借閱簿上也沒有留聯繫方式和常住地址。」顧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挺喜歡她的,前段時間一直想多了解了解她。」
「那天晚上,你確實是在我這裏睡的,不過我中間出去了一陣子。」熊貓小心地斟酌詞句,「反正破解程序已經在自動運行,查出IP地址只是時間問題,而你又睡得很死……」
可是,如果我的推斷沒有錯,為什麼我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八月二日原來你叫張璇啊,還不是我們這裏的學生。我還能說什麼?這麼有資質的人卻在社會上遊盪。
「已經是第二次了,嗯?」陳處長挑釁地看著我。
「七年前,張璇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我接著說道,「如果說也發生了碎屍案,她即便有懷疑的人,也是沒有能力去進行追查的。就算心有不甘,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年齡太小,說的話不會引起大人的重視,而如果自己貿然去查,又會引起兇手的注意,殺之滅口。」我想起了她房間書架上那滿滿的心理學書籍,這七年,她過得並不輕鬆。
「咬斷?」徐佳露出一副想要嘔吐的表情,「你是說,兇手把他的舌頭拉出來,然後再咬斷了?那要用多大的力氣,真是變態!」
兩個人對峙了一小會兒,服務生悻悻地離開了。
「恐怕你要來一趟了,」我苦笑,「現在我腳下有具屍體。」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一點都不像初冬的天氣,我躺在草地上,嗅著草的香氣,覺得心曠神怡。很難得有這種悠閑的時間,整天為了生存而忙碌,卻享受不到生活。
十一月八日我同意你的看法,他的確有些可疑。雖然偶發性殺人的兇手很少見,但也不能排除在外,我們需要一個計劃。
我坐在抽水馬桶的蓋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十多個警察在廁所里走來走去。有生之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穿著制服的警察一起出現在廁所,而且其中還有幾個女警。紛亂的腳步聲、嘈雜的交談聲,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將這個女廁所弄得像菜市場一樣喧鬧。
「不過什麼?」
老人不語,只是把手放在燙金的磨砂封面上來輕輕撫摸,就像是闊別已久了的孩子。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他胸前的身份牌:王進發。
大腸、雞肝、羊肚兒、鴨血、豬肺、牛百葉……
七月二十四日認知失調理論的實質並不是說行為與思想相互影響,而是說認知不協調是一種動機狀態,明白沒有?真是懶得跟你爭辯了!
「嗯。」
老人戴上老花鏡,看了看封面,「嗯。」
「沒什麼,你不是警察嗎?怎麼我覺得你好像挺拮据的樣子。」
「可是,」徐佳搖搖頭,「在第二起命案中,死者的五臟雖然被從體內取出,但卻一直沒有被找到。我們的人搜查了整幢大樓,尤其是十八層,卻沒有任何發現。」
我扶著牆站起身,走到洗手台前扭開水龍頭,將冰冷刺骨的水流直接澆在頭上。打了個寒戰之後,整個人變得異常地清醒。在午夜拔頭人那件案子里,無頭屍體我見了不下幾具,眼前的這個已經不能再讓我驚慌失措。我蹲在這人身邊,探試著他的頸部大動脈。身體已經冰冷,並無脈搏跡象,確認死亡。背部一大片殷紅,應該就是致命傷。傷口狹長,大概是匕首之類的兇器。
我咬了口漢堡,一股香甜的肉汁沁入喉嚨,忙了一個晚上,真是有點餓了。
德興麵館。
「心理學方面的?」
我心裏卻有了個模模糊糊的答案,我看著吳哥,壓低聲音問道:「難不成,顧新的舌頭是被……」
吳哥夾著牛百葉在空中猶豫了一下,終於送進自己嘴裏。他用力地嚼著東西,道:「聽小川剛才說的,這個張璇還挺厲害的。」
「你是不是病過,遇到過車禍,遭受了什麼打擊,所以才失憶了?」徐佳好奇地問。
「……」罵了句粗口,我裹著被子睡覺去了。
熊貓點頭。
「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自己去吧,」徐佳停頓了一下,「我是警察,不能做違法的事情。」
「吳哥,你查到七年前有什麼比較奇怪的案子了嗎?」
「凶殺案?哦,那個高中生吧。我聽徐佳說她來問你話了,那個高中生被害的時候,我不是一整晚都在你這裏睡嗎?我有不在場證明。」
我注意到,在王進發的記事簿中,也提到了七年前。而張璇和王進發之所以懷疑我是兇手,跟七年前發生的那件類似的碎屍案應該有很大的關係。張璇說得很明白,七年前,我「也在那裡」。這個「那裡」,大概指的是命案現場。可以肯定的是,張璇並沒有目擊到我殺人或者碎屍,所以僅僅是對我懷疑而已。但是,七年前僅僅十九歲的我,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現在命案現場的?我完全沒有記憶。而且,我也不記得以前發生過類似的碎屍案。截至目前,兩件已知的碎屍案的受害者,我都不認識。唯一說得上有點關係的,就是那個高中生委託人。說到委託人,不知道那個中年男人怎麼樣了。事務所那棟樓變成了拋屍地點,被警察拉上了警戒線,大概他也會知難而退吧。
「……好吧,你很強大。」
「這是我們陳處長。」吳哥在他身後沖我眨眼。
「也https://read.99csw.com就是說,兇手所犯下的這三宗命案,其實都是屬於模彷彿教教義?」吳哥大口地咬著夾滿雞腸的燒餅,「真變態。」
「那關於她,你還知道什麼?」
熊貓又扭過身,丟給了我一個背影,「我不是說了嗎,我不相信你殺人。」
「就是遵從等價交換原則,獲得能力后要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比如說裏面的女主角之一琥珀,她的超能力是操縱時間,而代價就是年齡變小。」
「為什麼?剛才顧新不是說借閱簿上沒什麼有效的信息嗎?」
「吳韜,我可不可以點一份燒青菜?」徐佳舉手。
徐佳欲哭無淚。
「過敏?我頭一次聽說,有人對內臟過敏的。」徐佳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我特意交代了廚房,」吳哥臉上浮現出一抹淺紅,「給你的面里加了羊雜,是不是味道很好?」
其實,我倒有點佩服熊貓。他能一天到晚地宅在家裡,面對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編程語言,猶如面對自己的初戀情人,緊張、認真、興奮、時常遐想。有次我問他,面對著那些冷冰冰的英文符號,到底有什麼意思。
「那個……我說……」聽到聲音,我們三人一起抬頭看著旁邊站著的服務生。
屍體上並未有屍斑出現,那麼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兩個小時之內。也就是說,從我在男廁醒來,一直到我進王進發房間,尋找翻看記事簿的這段時間,都可能是案發時間。
「在這七年的時間里,我們不知道張璇是放棄了還是仍在追查。但是在這七年之後,突然又發生了同樣的碎屍案,一定是大大刺|激了張璇。張璇覺得,兩件碎屍案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所為,以這次的碎屍案入手,說不定就查出當年那件案子的兇手。而我作為兩次案件的相關人,是她的第一個懷疑對象,所以她針對我,搞出了一檔子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高中生拿著她的照片去找了我,然後就死了,還是死在了我事務所的樓下。」
「徐佳,你的薪水呢?」我盯著她手中的奶茶問。
手指順著凹進去的細縫稍稍用力,那塊瓷磚就跌落在了手掌。瓷磚後面的牆壁被掏成了一個矩形的空間,一個薄薄的黑色記事簿樣子的東西靜靜地躺在裏面。我靠著牆壁坐下,迫不及待地舉起手機,打開了記事簿。
我笑笑,拿起筷子,去攪茶杯中溫熱的茶水。
「那就是說,兇手對第二個死者懷有很深的恨意?一個高中生而已,會得罪什麼人呢?」徐佳問道。
「什麼?」我從床上坐起,睡意全無,「你是什麼意思?」
「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們先不說這個,再來看第三個死者。第三個死者的致命傷應該是背後的那一刀,但奇怪的是,他的舌頭卻被咬掉了。我現在還搞不清,他的舌頭是在死前還是在死後被咬掉的,我有點偏向于死後。為什麼兇手殺了人之後,還要把他的舌頭咬掉呢?我猜想,和上兩起命案一樣,兇手要藉助屍體,來向我們傳達某種以佛教輪迴教義為背景的信息。」
「我怎麼聽不明白?」徐佳一臉困惑。
「我自己來,自己來。」徐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夾了一塊雞肝,「我吃這個就好了。」
「很簡單。命案發生之前,你就告訴我你要來圖書館。如果這是次有預謀的謀殺,你就是我所知道的最蠢的兇手。」徐佳眨巴著眼睛道。
「嗯?」王進發眉一揚,嘴角竟然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七月三十一日你知道艾賓浩斯讓我有點驚訝,但我並不認為他的《心理學原理》就是心理學界的聖經。雖然填充實驗模式應用廣泛,但還是有些瑕疵的。
「要不要番茄醬?」她漲紅了臉看著我們。
我那該死的好奇心又發作了。我蹲下身,伸出手指蘸了一點。
我笑笑,「F大學有多少學生?你能全部都認識?」
老人遲疑了一下,摘下老花鏡道:「那本借閱簿已經丟了。」
那邊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只說了句「你等著」,就掛斷了電話。
「我有時候覺得,我是不是像《黑之契約者》裏面的契約者一樣,讀書是我的代價。」
「也就是說,我有四個小時的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我後背上滲出冷汗。
那年輕人沖我們歉意地笑笑,帶著我們走出文科外文圖書引進中心書庫。
我清清喉嚨,繼續說道:「一般來說,模仿殺人屬於心理詭計的一種,帶有很強的目的性。比如說為了混淆死亡時間、掩蓋證據、製造不在場證明等等。不過這件案子的兇手比較特別,對第一個死者,他是抱有一定的好感,所以才選擇了想讓她重生的手法。而對於另外兩個死者,他應該是比較厭惡,所以就分別給予了兩種懲罰。一個永不超生,一個口不能言。」
「有啊。」熊貓盯著屏幕道,「特別是讓你花錢的時候,別說像另一個人,我覺得你簡直不是人。」
「說到這裏,我都覺得自己嫌疑好大。」我喝了口水,「幸好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據,要不然現在就在你們拘留所關著了。」
草地上的徐佳已經啃完了燒餅,正一邊看書一邊喝奶茶。我們來得有點早,圖書館還沒開門。校園裡到處都是三三兩兩走過的學生,渾身上下散發著活力。我問過名牌大學畢業的熊貓,大學到底什麼樣子,他只懶懶地跟我說了兩個字:雞窩。我覺得,這孩子一定是在大學沒泡到妞,惱羞成怒之下才給了我這麼一個答案。
我笑了起來。人格分裂這種事,在現實生活中都會有很強烈的表現。比如不同人格交替使用身體而帶來的疲倦感,不同人格使用物品后而變換位置的不協調感,周邊熟人對於不同人格的認知等等。如果一個人患有人格分裂症,就算他本人不知道,他周邊的人也會發現的。
「這麼說,你是為了知道她和你什麼關係,才摻和到這個案子里的?」徐佳問。
「那倒不能。」我實話實說。
十一月六日碎屍案?五臟搬運?重生?難道他又出現了?孩子,你在哪裡?真讓人擔心。
我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
我心裏一緊,不管是什麼液體,總不會在閉館五個多小時后還沒有幹掉。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這一兩個小時內灑上的。莫非這個圖書館里除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在我聚精會神地讀著那本記事簿的時候,他就在外面靜靜地窺探著我?
十月二十四日催眠啊……我認同你的一些觀點。但是催眠並不是萬能的,不僅需要被催眠者的配合,更是有著諸多的限制。不然的話,一個優秀的催眠師就可以統治全球了。
「張璇現在對我的成見很大,只要一天抓不到兇手,恐怕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吳哥點了點頭,「是被咬斷的。」
「這三起凶殺案有一個共同點,隱藏得比較深,從兇手的殺人手法來講,這三起命案都屬於模仿殺人。」
「老知識分子,都有點怪脾氣,但是個好人。」年輕人笑笑,「王教授早已經退休了,但是還是天天來圖書館,而且在文科外文圖書引進中心書庫還有他專人的辦公室和休息室。王教授幾乎是以圖書館為家了,聽說最長的紀錄是六十八天沒回過家,心情好的時候還在階梯教室講講有關心理學方面的講座。」
「我知道是你協助吳韜破了午夜拔頭人案件。但千萬不要因為這個而得意忘形。你要知道,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警方要慎重行事,說不定要比你更早破案。」陳處長盯著我說道。
抑或是具屍體!
就在一瞬間,手機屏幕的微光拂過床頭,一個不怎麼協調的畫面闖入了眼中。
「中年男人那條線索幾乎沒用。」徐佳說,「S市這麼大,去哪裡找?」
「為什麼?不夠吃?你看,read.99csw.com有六七盤子呢!」吳哥顯出很驚訝的樣子,「徐佳,我告訴你,別看這些菜賣相不怎麼樣,但吃起來很有味道!就說這個大腸吧,我特意交代廚房不要洗太乾淨。你知道為什麼嗎?大腸這東西,要是被水泡得久了,裏面的味兒就不明顯了,那樣就不好吃了。只用熱水沖一下,辣椒一烹,半熟半生的撈起來盛在盤子里,聞著有點臭臭的,嚼起來筋道,吃起來很香。臭豆腐,臭豆腐吃過吧,跟那個差不多!還有,這個豬肺可真是個好東西,清腸利便,要是你有便秘……」
「我們點的餐呢?」我扭頭去催那個越坐越近的服務生。
「她既然懷疑你是殺人兇手,自然不認你這個男朋友咯。」吳哥道。
可是……張璇明明說七年前……我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對了,張璇的原話是「碎屍的手法跟七年前一模一樣,當時你就在那裡」。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她雖然說有人被殺碎屍,但並沒有說警察發現或者偵破過這個案子。如果沒有發現屍體,警察只會將當事人列入失蹤人口。
記事簿前半本的絕大部分內容,都是他對於生活的抱怨,對社會現象的抨擊,以及對未來的擔憂。很多人都時常感慨世間伯樂少有,而從來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千里馬。我快速地翻過老男人的牢騷,捕捉著可疑的字句。在翻了大概三分之二之後,一行十分簡短的話映入眼帘,讓我不由得精神一振。
吳哥點點頭,道:「因為廁所是公共地方,一天的人流量將近上百,所以腳印和指紋的採集工作都沒有什麼意義。這樣,就證明不了命案發生之時,除了死者和小川,還有第三人在場。」
「也不完全是,他們檢查了屍體,發現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那好,徐佳,來試試這個羊肚兒!鮮香麻辣,咬一口舌尖都是燙的!」吳哥夾起一筷子熱氣騰騰的羊肚兒,伸到徐佳面前。
「你是怎麼說服那個榆木疙瘩的?」徐佳問。
「那麼,你是認識張璇了?」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老人的語氣很是冷漠。
「實習警察。我上個月剛考上,工資要下個月才發。」徐佳撇嘴,「發了工資后,我先去買書。」
「……沒有你,我怎麼進圖書館?我可不會開鎖。」
我小心翼翼地把記事簿放回原處,將瓷磚蓋好,用袖子擦去周圍的痕迹。這東西還是不要拿走的好,就留著給王教授繼續玩猜兇手遊戲吧。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迹之後,我開始撤退。現在是凌晨三點多,在男廁馬桶上休息幾個鐘頭之後,就能趁著開館混出去了。徐佳那裡,我就說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好了,等白天的時候,拉上她再去找王進發談一次。談話間,用假裝不在意的方式,將我的不在場證據告訴王進發,以打消他對我的懷疑。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套出些關於張璇的信息,那是再好不過了。當然,我不會抱太大希望。
「重點不在借閱簿上,而是王進發。你注意到了嗎?我們提出要看借閱簿的時候,他明顯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丟了。」
仔細地想一下,三起命案我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尤其是第三起,更是直接發生在了我身邊。我甚至有點懷疑,我是不是患了人格分裂症,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那三個人?
我沒有回答。她把那本《The Diagnosticand Statistical Mannual of Mental Disorders》墊在腦後,躺在草坪上伸了個懶腰,喃喃道:「你不曉得我多麼喜歡看書,我的家庭條件很一般。上高中的時候,早飯我媽只給我兩塊五毛錢,一杯豆漿,兩個包子。那時候很想買一本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我記得定價是26塊錢吧,我就整整餓了十一天。」
「這個樣子啊……對了,剛才王教授說她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那她怎麼可以在這裏借書?」我看著圖書館進進出出的學生問道。
「那丟得可真及時。」徐佳的語氣中充滿嘲諷。
我輕輕拉開咯吱作響的廁所的門,出現在圖書館的大廳里。
七月十九日又來了,今天是《夢的起源》。真是漏洞百出的觀點,你的錯誤太多了!
我稍作沉吟,道:「尋人、照片、回帖。這三件事情張璇已經親口承認了,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捲入到碎屍案當中。讓我在意的是,高中生的死。正因為高中生的死法與那個女大學生的死法類似,我才真正捲入到了碎屍案之中,變成了嫌疑人。也就是說,張璇在讓高中生去找我之前,就知道高中生見到我之後很可能會被碎屍。」
我搖了搖頭,聽不明白。
「是的。」
八月十八日黑魔法?巫術?不可能的事情!你怎麼會想討論這麼荒謬的話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吳哥點頭,「真的。因為當初咱們一起辦午夜拔頭人那件案子時,一起待了將近三個月嘛,你動不動就拿出來說是你女朋友,所以那姑娘的樣子我記得很清楚。」
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跟我討論弗洛伊德的心理防禦機制理論?只不過是個借心理學來凸顯自己與眾不同的小女孩罷了!虛榮!幼稚!
「拔舌地獄。」徐佳恍然大悟。
「她是一起碎屍案的嫌疑人。」徐佳淡淡地說,然後很平靜地看著顧新臉上的表情變化。
八月六日用潛意識來控制意識?這倒是個新鮮的想法。潛意識以本我的形式存在時,就是所謂的精神錯覺。我們通常所說的精神病,就是本我突破絕對領域侵蝕了自我。按照你的說法,通過人為引導,讓本我取代自我,以潛意識的形式存在,天曉得他變成什麼樣的傢伙。
「不錯。」陳處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年輕人,你要小心。」
「吳韜,你怎麼不給徐川夾菜?」徐佳狠狠地看著我。
「目前我們一共有三條線索。一條是中年男人,他同樣也拿了照片來找我。一條是七年前類似的碎屍案。還有一條就是F大學圖書館。」
這些先不用考慮,目前最緊要的是如何洗脫我的嫌疑。凌晨四點、密室、屍體、我。警察不懷疑我是兇手是不可能的。而且王進發那裡還留下了我的腳印和指紋,如果逃走,立刻就會被視為畏罪潛逃。無奈之下,我撥通了徐佳的號碼。
「女人嘛,很正常的,都是容易被虛假愛情感動的動物。」
我稍稍鬆了口氣,又按下吳哥的號碼。
「只看過其中一本而已。」
「那怎麼我現在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撓撓頭。
「對,心理學、潛意識、精神病這類話題。按照王教授的說法,她在這方面算得上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翹楚。」
「不是,我叫顧新,是這個學校的研究生,這段時間在圖書館里泡著寫論文,順便打下雜,幫點小忙。」
十月十七日失憶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並不高。你在遮遮掩掩,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
「哦?他好像不太高興我們來這。」徐佳說道。
「……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哦?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會自首?」
「這個我明白。」吳哥應道。
「那也就是說,張璇是碎屍兇手的可能性很大?不然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尋人會被碎屍,這種事情可不多見。」徐佳皺眉道。
「先生,這裏不能外帶食品。」服務生回報著職業性的微笑。
「切,你那麼厲害,怎麼不學學西班牙還是阿根廷的那個少年黑客,做個程序讓所有人的網銀都向你的賬戶轉一毛錢,那樣你就變成千萬富翁了。」
我沒有說謝謝,以我們的交情,這種客套的話太過於做作。我捲起棉被,斜靠在床頭,心緒煩亂。
「不https://read.99csw.com記得。」老人異常乾脆地回答。這種需要回憶的事情,若是回答的節奏太快,九成九是在撒謊。
「《黑暗聖經》?我也看過啊,在那類作品里算非常棒的。」徐佳微笑,一副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幹什麼?」她警惕地問。
「他答應了?」
……
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我合上記事簿,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只能苦笑。王進發的記事簿內寫下的都是隻言片語,大概都是他的一時感悟。這些內容對我的用處並不是很大,卻威脅很大。尤其是最後的那幾條,稍微有點想象力的人都會覺得日記里的那個「他」就是我。被兩個心理學專家懷疑是殺人兇手,真是件很「榮幸」的事情。
「我給的不在場證明,其實是假的。」
「哦……見過,見過。」顧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因為她很漂亮嘛,所以印象很深。不過關於她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她每次來,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而且直接找的王教授,我們幾乎沒交談過。」
「那要看同事們的調查結果了。」徐佳微笑,「雖然我不相信你是嫌疑犯,不過別人不見得像我一樣聰明。」
「哦,原來是這樣,你是圖書館的員工嗎?」我把話題引回正題。
「對。顧新說王進發幾乎天天都在圖書館,那他的辦公室和休息間里,總會有些蛛絲馬跡吧。怎麼樣,晚上一起夜探圖書館?」
「我馬上就吃完了。」吳哥毫不退讓,這雞腸是吳哥開車轉了三條街才買到的,怎麼可能放棄?
「關於這一點,張璇的解釋是,她懷疑我是兇手。」我字斟句酌地說,「她的意思是,讓人拿著她的照片,去找我尋人,我就可能會用碎屍的手段去殺害委託人。」
十一月七日不用害怕,既然他在七年之後再次犯案,我們就一定會抓到他!
「警察。」徐佳拿出警官證,放在書的封面上,「我們懷疑,這本書的借閱人跟一起凶殺案有關,請你配合。」
「詭異?」徐佳瞪大了眼睛。
剛吃了兩口,我突然發現徐佳放下了筷子,眼神幽怨地看著吳哥。
「我不會在意的。因為我是他心中的嫌疑人嘛,很正常。」
就算沒有呼救和搏鬥,但匕首插中背部,會沒有慘叫聲嗎?
他又看了看徐佳和吳哥,沒再說什麼,轉身自顧自地走了。
「也不算怎麼厲害吧,最後還不是被這笨蛋摸上門去了。」徐佳用指頭敲著桌子,「我覺得,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張璇和碎屍案究竟有什麼關係,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廁所、死屍、殺人嫌疑犯,齊聚一堂啊。」
「那麼,或許可以這樣理解,」我注意到旁邊的服務生依舊聽得很入神,「在第二起命案中,兇手並不希望死者可以重生。重生這個概念,在元代的佛教理論中就已被輪迴所代替。現代主流佛教理論中,但凡眾生,不管是花草也好,畜生也好,人也好,都要經受六道輪迴。而不受六道輪迴制約的只有四聖,即阿羅漢、辟支佛、菩薩、佛。但是我曾經在一本宋代僧人筆記中看到,說不能輪迴的還有幾種,其中之一即為死後五臟不全之人。筆記中還說,不受輪迴和不能輪迴是兩碼事,前者是跳出三界之外,無妄無求,而後者則是永墮地獄,不得超生。」
「嗯。」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緩,「我看了王進發的記事簿。」
「對,他對什麼也沒有的借閱簿緊張,明顯是他心虛的表現。他一定知道張璇的不少秘密。」
「還去那家麵館?」徐佳很不滿的樣子,「這麼早的時間,恐怕都沒開門吧。」
「面還要等會兒才能端上來,我們先說說那個張璇?」徐佳看吳哥又要夾菜給她的樣子,急忙轉移注意力。
「《黑之契約者》你沒看過嗎?」徐佳用食指頂了下鏡框。
我看了看日期,七月十五日,四個月前,會不會是張璇呢?我接著看下去。
「餓得很難受嗎?」
「好辦,閉館前你躲在男廁所好了。」
「我說要借小川的腦袋破案,我向他保證,只要有小川,一個月內我必破此案。不然的話,破案的事就由他另請高明了。」
「那麼,我們來梳理下這案子,」吳哥嚼著雞腸,含混不清地說,「小川,現在已經死了三個人了,你有什麼看法?」
「哦,是純學術上的欣賞吧。王教授脾氣挺怪的,只喜歡聰明人。我見過他們在一起討論學術問題,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呢。」
過了好一會兒,吳哥低聲說道:「小川,陳處長的性格很耿直,說話不留餘地,我希望你能承受得了。」
我撿起手機,拖動屍體,拉到光線較好的地方,看清了他的臉。
整個廁所如同白晝。
吳哥站在門口,抱著雙臂跟一個中年警察大聲爭辯著什麼。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吳哥,吳哥卻把眼睛瞟向其他地方。
他身子往後一靠,伸了個懶腰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點意思。」
徐佳忍不住插話道:「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回答我們的問題。」
「那又怎麼了?」
服務生小跑著把東西端上了桌子,又坐在了旁邊。
「因為有王教授做保證人啊,其實圖書館的制度也不怎麼嚴的。王教授脾氣不是很好,上至校領導下至清潔工,都知道他不好惹。但是對她是個例外,王教授很欣賞她。」
暗門?用得著這麼誇張嗎?
「七年前?在哪裡?我做了什麼,讓她懷疑我是碎屍案兇手?我毫無印象。聰明人很少會對別人的事情熱心。我覺得,張璇之所以找到我,想把我卷進碎屍案,並不是因為前幾天的那個女大學生碎屍案。應該是七年前發生了一件類似的案子,而且這件案子與她有關,很可能受害人跟她是朋友或者親屬關係。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是嫌疑犯?」我問道。
我尷尬地笑笑,「陳處長,你好。」
中午那碗面她死活不吃,結果被吳哥以不能浪費的名義消滅了。我們騎自行車到了F大學校園,看著她一路上板著臉,我動了惻隱之心,給她買了兩個肉餡燒餅,一杯避風塘奶茶。
徐佳道:「吳韜,鑒證科有什麼發現嗎?」
「那去哪裡?」吳哥撓撓頭。
徐佳笑了起來,「你覺得我是那種只看愛情小說的小女生?」
王進發也不答話,隨手翻起那本《The Diagnosticand Statistical Man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看了起來。
「我說的那幾本,你也看過?」
徐佳捧了杯咖啡,蹲在我旁邊看著那具血淋淋的屍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不是餓得很難受,我是覺得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為了一本書?是不是有點蠢?可是當買到了那本書,抱在懷裡,一張張地掀著書頁,聞著上面的油墨味,那種幸福的感覺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
是黏稠的液體。
「像你這種小氣吝嗇又自作聰明的傢伙,會有自首的覺悟嗎?」
「怎麼?」
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幾盞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將一排排高大的圖書櫃勾勒出簡單的輪廓。大學里一般都保持著拉閘關電的習慣,尤其是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到了閉館時間,一般都切斷了電力供應。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將近凌晨一點,這是個很合適的時間,我至少有三四個小時去翻箱倒櫃。離文科外文圖書引進中心書庫那個房間還有一段距離,我不曉得這裡有沒有值夜班的,所以走得特別小心。
三人開始埋頭吃飯。我的眼皮有點沉,等下該去哪裡補補覺了。事務所是回不去了,吳哥那裡髒得像豬窩,徐佳那裡……
「不記得。」我苦笑,「吳哥,我一年前就有那張照片?」
「事務所有你們兄弟守著吧,讓他們留意一下?」我徵求吳哥的意九_九_藏_書見。
「你認識這個人嗎?」我拿出張璇的照片,擺在他的面前。
我裹緊衣服,默然地走過大廳里一排排孤獨高大的圖書櫃。空曠的圖書館里依舊陰冷死寂,一如我的心情。男廁到了,我瞟了一眼旁邊的女廁,不經意間,我看到女廁門口地板上,有一片很明顯的黑色污痕。
吳哥點頭,「這個好說。另一條線索交給我,我回去查查歸檔的舊案,看看七年前有沒有類似的碎屍案子。」
「我想經過調查,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我會儘快洗脫自己的嫌疑。」我報以微笑。
「我明白了,你是想進去翻看王進發的東西?」
「我看出來了,他是在說謊。」徐佳道。
「沒,都沒有,我健康得很。還有前天抓到她的時候,她說不是我女朋友。」我一臉尷尬。
徐佳哼了一聲。
我要了一份田園脆雞堡和芙蓉鮮蔬湯,徐佳要了一份兒童早餐,吳哥則咬著夾了雞腸的燒餅沖服務生笑。
「那你還記得這本書是什麼時間借出去的,是什麼人借的嗎?」
「我可沒那麼浪漫,」我搖搖頭,「我是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
十一月十一日我一點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跟警察一起,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我面前,還打聽小璇的下落!警察難道一點也看不出他有重大嫌疑?你莫要得意!
屍體的嘴角有片血痕,我用力捏起他的頜骨,將手指伸到他嘴裏攪動了一番,有種奇異的觸覺沿著指尖傳來。我將手機拿得更近一些,以便讓微弱的光線照進屍體的口腔。果然,舌頭竟然短了一截!這種匪夷所思的殺人手法還真不多見,在背後插一刀就算了,為什麼要割掉他的舌頭?這算是什麼意思?兇手到底有什麼目的?他要通過這種形式暗示什麼?
「肯德基吧。」
「慢慢來。」吳哥掐滅了香煙,「午夜拔頭人那種案子咱們都給破了,我不信會在這案子上栽跟頭。走,找個地方吃飯去,邊吃邊聊。」
我嘆口氣,「想不通的事情先不要去想,其實張璇有句話讓我很在意。她說七年前,我也在那裡。
「模仿殺人?」徐佳的反應很快,「你的意思是說這三起命案,都模仿了佛教的輪迴教義?」
十月十二日知道你也不相信,我安心了不少。我不希望一顆未來的心理學之星過早隕落。
……
……
討論完畢,面也端上來了。隔了好遠,也能聞到香氣,我不由得胃口大開。
或者說,他已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變成了一具五臟丟失的神秘屍體?
「不錯。」我由衷地點點頭,徐佳的腦子轉得很快,「在佛教的輪迴教義中,第一層地獄叫做拔舌地獄。相傳在世之人,凡挑撥離間、誹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者,死後均被打入拔舌地獄。小鬼掰開來人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
「一包薯條,三包番茄醬?這是什麼待遇?」熊貓憤憤不平,「我每次想多要一包番茄醬,都難得要死。」
其實我還是蠻喜歡買東西給女生吃的,因為我覺得天下最幸福的感覺,莫過於抱著自己喜歡的人,看她吃東西。只可惜我是個窮光棍,自己還掙扎在溫飽線上,那種甜蜜的生活真是可望而不可即。
「哦,那等天亮再說吧,我再睡會兒。」
「你還能喝得下去?」我苦著臉看她。
「你對這個女的有沒有印象?」徐佳拿出照片遞給顧新。
吳哥抽出根香煙,無視徐佳的抗議,狠狠地吸了一口,「剛才我跟陳處爭執了好久,他原本想把你作為嫌疑犯扣押起來的。」
在黑暗中摸索了五六分鐘,我終於到了目的地,推開那扇對開的玻璃門,輕而易舉地進到了裏面。王進發的房間很小,外面是辦公室,裏面一間休息室。我決定先從辦公室查起。桌子上很整潔,基本沒有什麼東西。我蹲下身子,藉著手機屏幕的微光,一個一個地拉著抽屜,希望發現點什麼。
「哥碰到粉絲了。」我一頭扎在熊貓凌亂的床上,「你幹嗎呢?」
看著扉頁上的這幾個字,我嘴角咧了咧,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可愛的傢伙了。不管王進發教授用這八個字來形容自己是不是貼切,至少他還算是一個蠻誠懇的人。
「現在網上不是有很多書嗎?可以免費在線看的吧。」我覺得這孩子挺傻。
「如果是衝動型的謀殺呢?比如我被顧新撞破了什麼事情,所以逼不得已殺了他。」
陳處長並沒有動怒,他的城府比我意料中的深,「口舌之爭沒什麼必要。年輕人,你確實有點本事,吳韜跟我轉述了你對第一起碎屍案的想法。你描述的細緻度和準確度讓我很吃驚,但是有句老話,只有瘋子才會理解瘋子的想法。站在天才的巔峰之上,只需一絲微風,就有可能把你吹下罪惡的深淵。你已經兩次牽涉到碎屍案中,我很有興趣知道,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必然。」
「他是我們學校的退休教授,」年輕人說,「不是工作人員,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問我吧。」
……
「熊貓,你覺不覺得有時候我很像另一個人?」雖然覺得這問題很扯,但我還是問了出來。
「今天人多,我多點了幾個菜。」吳哥說。
「欣賞?」徐佳奇道,「他們可是相差了四十多歲吧?」
下午在圖書館遇見的那個熱心研究生。莫非……顧新說的那一番話,透露了兇手所忌諱的隱秘之事,才遭此橫禍?但是兇手為何要在半夜封閉的圖書館內行兇?而且兇手又是通過什麼手段將顧新邀到圖書館內的呢?
「不是嗎?你這幾天看的書,全是跟愛情有關的吧。」
「那就更不可能。以我對你的了解,如果是你殺了顧新,你會在第一時間內破壞現場,並且轉移屍體。你是絕對不會打電話報警的。」
是個人!
「所以啊,犯法的事還是不能幹的,最近那凶殺案的兇手,肯定也逃不了要被槍斃。」熊貓舔了下嘴邊的番茄醬,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和徐佳對視了一眼,一個十八九歲的心理學頂尖專家,這是什麼概念?
果然,是那種咸澀的味道。
九月十七日真是瘋了!怎麼會有人相信重生這麼荒謬的事情?很明顯地違背正常科學規律!
等的時間太長,竟然坐在馬桶蓋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我活動一下麻木的手腳,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推開廁所隔間的門,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排閃著冷光的小便池,小便池上面,是一排很小的透氣窗。窗戶開得很高,就算站在小便池上,也摸不到窗沿,看來等下是不能從這裏翻窗出去了。
「通過控制終端發布程序,利用TCP/IP網路技術,遠程控制目標端操作權,進行數據傳輸。」
十一月一日真是辛苦你了,我不知道你竟然有那樣的過去。算了吧,孩子,有些事終究要埋在心底的,任憑它生根發芽或者歸於腐爛。
我向他伸出手,客氣道:「是的,請問你是?」
靠近床頭的牆壁上,有一小塊四四方方的瓷磚顯得異常乾淨,我蹲下身用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發現很是光滑。
王進發嗤笑了一聲,門外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快步走來,道:「王教授您忙,讓我來。」
「成年人上下頜的咬合力在七十千克左右,咬斷一個人的舌頭,並不是什麼難事。」我看著那些在屍體邊忙碌的警察說,「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兇手要做這麼麻煩的事?」
肯德基里燈火通明,還很暖和。現在是凌晨六點,時間還早,除了一對埋頭大睡的學生情侶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客人。
「先從死者說吧。第一個是在校的援|交大學生;第二個是高中男生,我的委託人之一;第三個是研究生。一般來說,對於連環殺人案,我們首先要找的是死者的共同點。」我瞥了眼閑坐在鄰桌的服務生,她正瞪大了眼睛聽著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