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爾！」他叫道。沒人應答。遠處過渡房的燈光仍舊從外頭照進來，三四輛不同程度損壞的戰前製造的車子變得隱約可辨。

他們去了廚房。史邁利注意到這裏極其整潔，頗感興趣，曼德爾讓所有東西都幾乎保持著一種女性化的乾淨整齊，惟有牆上的警察日曆破壞了這假象。曼德爾架上開水壺，忙著擺弄杯杯碟碟的時候，史邁利不帶感情地重述了一遍發生在傍水街的事情。等他講完，曼德爾已經靜默地看了他很長時間。

「什麼意思？」

老闆出來，接了他們的訂單。那個陌生人買了一大杯威士忌薑汁雞尾酒，第一時間去了雅座，那裡煤火正燒著。老闆不滿地盯著他看。

他眼光銳利地看了史邁利一會兒，繼而把手伸過去，瘦削的臉上咧嘴笑了。

「是，老兄。以前是。」

「好吧，好吧。他現在有什麼動靜沒？」

「有麻煩咯。」曼德爾說道。

「新房哦。這床大減價，才花了我1鎊。那可是彈簧床墊。能淘到的可有不少好貨。這地毯是伊麗莎白女王當年用過的。他們每年都會更新一次地毯。這是在沃特福德的一家商店買到的。」

這玩笑把他自己逗得受不了，最後只能坐到室內一排齊的長椅上，雙手搭著膝蓋，寬大的肩膀隨著笑聲抖動不已，眼淚則滑落到了臉頰上。時不時他會蹦出一句「哦，我的乖乖，哦，我的乖乖」，只要他能在下一次狂笑前喘過一口氣來。

「但為什麼他會叫你進門呢？」

「他老是這樣，混蛋。雅座錢肯定不給，就衝著煤火去。」

「這就是問題所在，這就是了。我覺得，他要等的人就是我，但當然，他沒有料到我會去按門鈴。我也搞得他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我覺得他想把我給幹掉。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讓我進屋：他認出我來了，很可能，而且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看過照片了。」

史邁利饒有興緻地看著他。他那圓邊硬白領極其邋遢，一條紅色花領帶仔細地別在黑色馬甲外面，軍靴蹬在腳上，亮黑西裝套在身上，褲子穿得極舊，但一點摺痕都沒有。他的襯衣袖口被汗漬、污垢以及機油弄得黑乎乎的，用一些扭成結的紙夾固定得好好的。

斯卡爾停了下，喝了點酒。他黯然神傷地看著曼德爾。

吧台後傳來一個聲音回應道：「叫他們把錢放到櫃檯上，遲點再來。」

「你這是哪門子話？」

「隨你了。你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曼德爾板起面孔，神色尷尬。「不明白你們這行，老實說，沒你對警察這行了解得多。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在我看來，你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史邁利自然不會去叫，這是當然的，不過安恩會感覺心滿意足的——她會找到一個喜歡曼德爾的方式。而當她這樣做了之後，她就會把對方忘掉。

「為什麼不報警呢？」

「押金——就是保證金。有人要用這車子一天，得拿20鎊現金來當押金，對吧？當他還車的時候他就得付你40先令，明白吧？你給他開一張38鎊的支票，然後在你的賬本上記好，作為損耗，這活計能賺個10鎊。懂了吧？」曼德爾點點頭。

他抿了口茶。「雖然，我不相信他會被那包衣服騙到。有這個可read.99csw.com能，但我不是很確信。我非常不確信。」

「好的，小可愛。謝謝了。」

「我也不好說。我就是搞不懂。或者在我們採取下一步措施之前，你最好先幫我查一下這幾輛車。它們上午就停在傍水街。」

史邁利跟著他上樓。樓梯平台上的火爐散發著一股煤油的氣味，洗手間的蓄水池則陰沉沉地冒著泡。

「你把車子租給他的時候，他是有填表登記的，對吧？保險、收據之類的？這些都在哪兒？」

「TRX 0891。你的車牌號？」

「威爾夫，」他喊道，「趕緊的，有客到，你走運了。」他轉身對史邁利說：「晚上好，朋友。」

浪子這時候才開門營業沒多久。公共吧台空無一人，當他們等著老闆露臉時，大門晃蕩著被推開了，一個身穿黑西裝的大胖子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吧台，捏著半克朗硬幣敲著檯面。

「看來你對他還是挺了解的。」曼德爾說道。

「不在。去浪子了。我猜。」

斯卡爾喝完他的酒，鬧哄哄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曼德爾起身，又給他買了杯。

門廳的電話響了。這是曼德爾的秘書為車牌號的事打過來的。

「天吶。」他說道。

曼德爾在口袋裡把鈔票捲成一卷，遞給桌子對面的斯卡爾。斯卡爾展開它，自然而然地在眾目睽睽下就數了起來。

他們向著貝特西醫院駛去。右手邊的公園看起來像隱藏在路燈后，顯得黑漆漆陰森森的。

「鬼知道。」曼德爾粗野地回答。

「總有日子不好過的時候啊，老兄。這生活的費用啊，我的乖乖，就只升不降。消息也是個東西，一個能賣錢的東西，對吧？」

曼德爾又泡了些茶，二人一同喝了。大概五點十五分的時候，他們上了史邁利的車，動身前往貝特西。路上，曼德爾買了張晚報，藉著路燈的光，艱難地閱讀。過了沒多久，他突然破口大罵起來：

「那必須的，我都逮了他好幾回了。你想得出來的勾當，就幾乎沒有亞當沒碰過的。斯卡爾這傢伙可是我們不好解決的老難題。」

「假定我是對的，」史邁利繼續說，「從一開始就是對的。假定芬南昨晚的確是被謀殺的，那我今天上午確實差點兒也要落到他這個下場了。跟你的工作不一樣，我這行當可是不太會攤上謀殺這玩意兒的。」

「這個就是你的房間了。只要你想住。」他轉身對史邁利說：「如果我是你，今晚肯定不會待在自己家裡。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再說了，你在這裡能睡得更好些。空氣要好很多。」

「你爸爸在嗎，小可愛？」曼德爾問道。

「一直想養來著，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些書全看了——嚇得我不輕，這我得說。這些古怪的小傢伙。」

「嗯，要是我的話，就不會上當。一個傢伙開福特車送一包衣服。我還能是什麼人啊？再說了，我打聽史邁利在不在，卻沒想著要去見他——他肯定覺得這樣古怪得很。」

「我是不是該斗膽問句，到底什麼是『浪子』啊？」史邁利問道。

「九*九*藏*書不好說，長官，但你隨時都可以用非法賭博這名義去抓他。還有就是，亞當已經在法案之下了。」

「什麼叫『在法案之下』啊？」史邁利問道。

「他誰呀？」曼德爾問道。

「哦，他開玩笑而已啦。意思就是，你的違法記錄已經多到可以進行預防性拘留了——而且是可以拘留很多年的那種。他聽起來很有我的風格，」曼德爾繼續說，「他就交給我吧。」

「客廳還沒有生火——我也是才到家而已。要不到廚房去喝杯茶？」

「那車被偷了，」斯卡爾說道，「這幾年我都拿它來給別人自駕用，明白吧。賺點押金。」

他點頭若干次證明絕無虛言，而史邁利則又一次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好吧，那至少今晚你得讓我請你吃個飯。」史邁利說道。

史邁利忽然豁然開朗：「你會怎麼做？你會怎麼做，曼德爾？」

「但他之後怎樣了呢？他當時打算怎麼對付你？他會覺得你是誰啊？」

「我現在肚子可不餓，朋友。我只是想吃得好一點。」

斯卡爾似乎在掂量這些話有多少水分。「我看到你眼裡發出的光了，朋友。你是想要套些消息。」

「5鎊。」

「浪子酒吧。不遠。我們可以直接走過去——也就一百碼。車子放這兒就行。」

「假的，全部是假的。他給我一個伊靈的地址。我到那邊一看，那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我相信那名字也是假的。」

「我知道你住哪裡，」曼德爾說道，「而且我知道你的一些底細。要是你剛才有什麼是亂說的，那我就把你那鳥脖子擰斷。」

曼德爾回來了。他遞給史邁利一張列有七個名字和地址的單子。其中四個是可以忽略不管的，它們的登記地址都是傍水街。還有三輛車：一輛從貝特西的亞當·斯卡爾父子公司租來的汽車，一輛伊斯特伯恩的塞汶瓷磚公司名下的運貨車；第三輛作為巴拿馬大使的私人用車，被特別標註了。

「怎麼？」曼德爾問。

這時候是四點鐘。他們坐著聊了會兒天，斷斷續續地扯了一些關於蜜蜂和家務的話題。曼德爾輕鬆自如，史邁利則愁眉緊鎖、愣頭愣腦，試圖沒話找話，斂盡鋒芒。他能夠猜得出安恩會對曼德爾做出一番怎樣的評述。她會喜愛他，吹捧他，用特別的嗓音與面貌去模仿他，還會編造一個關於他的故事，直到他能夠進入他們的生活，而不再是謎一樣的存在：「親愛的，誰想得到他會這麼友好。沒想到還有人能夠告訴我哪兒能買到便宜的魚。還有，這小房子多可愛啊——不用煩神了——他肯定知道胖老頭小酒杯就是垃圾，人家只是不介意罷了。我覺得他就是個小乖乖。蛤蟆哥，一定要叫他來吃飯哦。你一定要哦。別在人家面前笑得傻兮兮的，你要真心去喜歡他。」

他們轉到了貝特西橋路，然後把車子停在人行道上的警察旁邊。曼德爾出示了他的警察證。

史邁利滿臉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還沒有提及辭職的事。

他到達目的地時雨還沒停。曼德爾正在花園裡，戴著史九*九*藏*書邁利之前見過的那頂最為奇特的帽子。作為一頂曾經的澳新軍團帽，現在它那寬大的帽檐卻始終低垂著，導致他看上去就像一隻高大的蘑菇。他正在一個樹樁上想事兒，一柄猙獰的鶴嘴鋤正乖乖地握在那健壯的右手中。

胖子淡然地看了曼德爾和史邁利一會兒，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不是他們，威爾夫——人家是偵探來著。」

「答案是什麼呀？」他只是在找點話頭說說而已。

斯卡爾先生對著威士忌薑汁雞尾酒皺起了眉頭。看來這問題讓他感覺難過。

「這理由就多了去了，老兄。」

「我認識一個就在巴拿馬大使館工作的人。要查出來沒什麼困難——大使館那邊能動用的也就三輛車。」

史邁利沒有贊同。

「呃，我覺得我會逆來順受。現在是統計學的問題了，還有政治問題。給他們扔氫彈是不可能的，這跟政治有關。還有美國那邊——幾百萬純正的猶太人就在美國。他們會怎麼做？咒死他們：扔更多的炸彈給德國佬。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聚到一塊兒——一次炸飛。」

「最多一個小時，他們就會給我回電了。」他說道。「來吧。我帶你參觀下這裏。你對蜜蜂有沒有什麼了解？」

「意思是這車子本來也是你偷來的？」

房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大約十二歲的女孩站到了門檻上。

「他？斯卡爾唄。亞當·斯卡爾。耶穌才知道他為什麼叫亞當。要在伊甸園見到他，那可真要彆扭死了，絕對是這樣。他們都說，要是夏娃給他一個蘋果，他連核都要吃掉。」

「有麻煩。」

他們又到了樓下。曼德爾點燃了會客廳的煤氣取暖器。

最後他們重新回到了內屋，曼德爾帶他看了樓下的兩個房間。會客廳滿是花卉：不僅窗帘和地毯以花做紋飾，傢具的罩布也是如此。在角落的一個小櫥櫃里，放著幾隻胖老頭小酒杯，旁邊擺著一對十分漂亮的手槍，是用來玩標靶射擊的。

「貝特西不遠，」曼德爾繼續說，「我們可以一塊兒到那邊去。你開車就是了。」

曼德爾引他從後門出去，沿著花園盡頭的一排矮磚牆，立著三個齊整的蜂巢。曼德爾侃侃而談那會兒，他們就被籠罩在毛毛細雨中。

他正往斯卡爾院子外緣那兩座過渡安置房的第一座走去。一輛車就停在院子里，側燈還亮著。好奇心使然，史邁利在街上拐了個彎，走向車子。那是一輛舊款名爵轎車，應該是綠色的，或者是戰前他們追捧的那種褐色。車牌沾滿了泥土，幾乎沒有光澤。他彎下腰，用食指摸索著牌號：TRX 0891。果不其然——這是他今天上午記下來的其中一個號碼。

「聽著，我還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我可不是吃素的，知道吧？你不要在我們面前凈扯那些廢話。那車在哪裡？」

這記擊打非常狠辣——似乎要把他的腦袋劈成兩半。倒下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從左耳奔涌而出。不會又來一次吧，噢，天吶，又來了一次，史邁利想。但之後再發生什麼他就沒有知覺了——只有一幅幻象，那就是他自己的身體在遠處，如同石頭一樣慢慢地粉碎；破裂，散成齏粉，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麼都消失殆盡了，惟獨剩下read.99csw.com他血液的溫度，這些血順著他的臉滑落到煤渣里，還有那遠處碎石機的敲打聲。但不是在這裏。是遠處。

史邁利跟著他穿過小道進屋。這裏鄉野氣息濃厚，舒服得很。

曼德爾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卧室。

史邁利眨了眨眼，有點兒臉紅。「我也想知道。這搞得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幸好我還有那包衣服。」

「然後呢，三個星期前有個傢伙過來。高個子蘇格蘭人。挺有錢的。拄著根拐杖。他付了押金，把車開走，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跟這車子了。簡直就是搶的。」

「賺什麼？」

史邁利站在門口，不知怎地頗為不好意思。曼德爾轉過身來，從他身邊走過，打開了對面的房間門。

他們走回大路上。

「你跟我說誰租了那輛車，保你不會餓肚子。」

又下雨了，史邁利想，要是買了帽子就好了。他穿過街道，來到斯卡爾汽車修理廠所在的小巷上，一直往車子走去。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出人意料的安靜。再往前走兩百碼就是貝特西綜合醫院，小而整潔，從某些沒拉窗帘的窗子里發散出很多道光線。人行道濕答答的，他自己腳步的回聲清脆而令人心驚。

「朋友，你沒認錯人。」

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於是站了起來，轉了半個身。他正要伸手的時候就被打了。

曼德爾因為憤怒而顫抖著，而史邁利靜默了好一會兒，想著艾爾薩·芬南。

曼德爾看著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不好意思，我還沒跟你說，對吧？我上午就辭職了。趁我還沒被炒，先把老闆給炒了。所以，我現在是自由身了，而且隨時都可以受聘。」

「那是當然。」

「不會被騙到？」

他的臉是瘦削的，但肌膚緊實，整個表情看起來拘謹寡言；他那鐵灰色的頭髮理得極短，根根尖聳。他似乎對天氣無動於衷，天氣也對他漠不關心。史邁利對曼德爾身後的生活一清二楚，他已經見識過全世界的警察，他們都有著同樣的粗糙皮膚，同樣的耐性、苦悶以及惱怒。他能猜得到無論在何種天氣，都得從事長時間一無所獲的監視，等候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人……又或者是來去過於匆匆的人。他也知道曼德爾跟同僚們總要受大人物擺布——喜怒無常的與恃強凌弱的，神經兮兮的與變化多端的，間或表現得足智多謀的與富於同情的。他清楚再聰敏的人也會被上司的愚蠢毀掉，那些連續數周日日夜夜下的苦工，被這號人物說抹掉就抹掉了。

「呃，一點點了解還是有的。我在牛津被這大自然的小蟲蟄過。」他正打算告訴曼德爾，當年自己是如何全力研讀歌德那些動植物的隱喻，希望能跟浮士德那樣，可以發現「從最幽深處維繫世界的東西」。他想闡述為什麼缺少自然科學的實用知識，就不可能理解十九世紀的歐洲，他感到一片熱誠，滿腦子重要想法，暗地裡則明白這都是因為大腦在全力抗衡白天發生的事情，他因此處於一種神經亢奮的狀態。他的手掌已經濕漉漉的了。

「你是斯卡爾？」曼德爾問道。

「德國佬？」

曼德爾從他那裡接過那串數字，去門廳那邊打電話。過了幾分鐘，他折了回來。

「那沒問題，必須的，」史邁利快reａｄ.９9cｓw.ｃoｍ言快語道，「然後我們可以去肯辛頓吃飯。我會在安特雷沙訂張桌子的。」

「德國佬。野蠻人。破大兵。操蛋的德國人。6便士賣一批給我也不要。披著羊皮的狼。又對猶太人做壞事了。到處整我們。打倒他們，整垮他們。寬恕，忘記。我倒想問問，為什麼他媽的要忘個一乾二淨啊？為什麼要忘掉那些偷竊、謀殺還有強|奸，就因為幾百萬人都承認犯過這些罪？天吶，銀行里一個窮光蛋小職員要是敢偷上10先令，那整個大都會的人都要盯死他了。但德國佬那幫暴徒呢——哼，情況就不同了。天吶，假如我是生活在德國的猶太人，那我就……」

「斯卡爾汽車修理廠？呃，其實那也不能算是個汽車修理廠，只能說是一個院子罷了。他主要是在處理廢金屬，還有二手車。反正不做這個就做那個，亞當自己就是這麼說的。你就沿著威爾士親王大道往下開，一直開到醫院。他那地兒就擠在兩間過渡安置房之間。那真是個爆炸之後的廢墟。老亞當拿煤渣鋪上去，誰也不去動他的。」

「你幹嗎不自己查呢？」

他們在兩間過渡安置房之間找到了警察提到的院子，就在廢墟那一帶雜亂建起的一排臨時住房當中。橡膠、煤渣、垃圾到處都是。一些石棉、木材以及廢鐵，估計是斯卡爾先生拿來轉賣或者自用的，就堆在一個角落裡，在稍遠些的過渡安置房透出的微光下暗淡地亮著。他們兩個沉默不語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曼德爾聳聳肩，把兩根手指頭放到嘴裏，尖利地吹了個口哨。

那也確實是史邁利想要的——找到一個喜歡曼德爾的方式。在這方面，他沒有安恩動作迅速。但安恩就是安恩——她曾有一次因為在伊頓公學念書的侄子邊喝紅酒邊吃魚，差點就把人家給殺了，但要是曼德爾點著香煙享用她做的薄煎餅，她很可能不會注意到。

曼德爾領他走上一條不牢靠的碎石小道去看蜂巢，依然對雨毫不在意，他開始支離破碎地論證與解釋。他結結巴巴地說著，話與話之間有著挺長的停頓，而那修長的手指則明確而緩慢地比劃著。

老闆咬牙切齒地搖了搖頭。緊接著他沖斯卡爾吼：「再怎麼說，你做生意還是在行的，對吧，亞當？人家可是大老遠過來找你的，沒錯吧？外太空來的小怪獸，說的就是你。過來看看吧。亞當·斯卡爾，看一眼你就會把這保證書籤了。」

更多歡鬧的笑聲響起。曼德爾斜著身子對史邁利說：「你到車上等我——你最好還是先出去。5鎊有吧？」

斯卡爾看起來一臉震驚。「車子到手后，我就聽到賣家那邊放出好些可怕的話。所以我就不能多說了。」他假惺惺地補充道。

斯卡爾把右手抬起幾時，然後輕輕地放下。「黑水，先生，渾水。」

「德國佬。可恨的德國佬。天吶，我痛恨他們！」

史邁利從錢包里抽了5鎊給他，點頭表示同意，然後走了出去。他想不到還有什麼比跟斯卡爾打交道還要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