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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細緻梳理

第九章 細緻梳理

「鋼鐵代表團還會做什麼?」史邁利問道。
「怎麼說?」史邁利問道。曼德爾已經向吉勒姆說過他跟斯卡爾先生的談話了。
「我沒有這麼推斷——但也八九不離十了。我相信這個體系需要一名厲害的情報員。別忘了我們只知道金髮妞來自荷蘭,而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辭。」
「那怎麼運作呢?」曼德爾問。
「代數跟這有什麼關係?」
「你只會死一次。」他把香煙塞到兩片薄嘴唇之間。史邁利看著他把它點燃。他拿出打火機,掀開蓋子,用留有污痕的拇指撥弄轉輪,敏捷地用雙手圍著,護住火苗向香煙伸去,彷彿那裡正有一場颶風來襲。
「我知道還是挺困難的,彼得,因為我不是——」
「因人而異。可能用一個錯號系統。你從公共電話亭撥一個號碼,說要找喬治·布朗恩。對方跟你說那裡沒有喬治·布朗恩這號人,於是你道個歉把電話掛了。這個時間跟地點是事先安排好的——緊急信號就包含在你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里。之後就會有人去那裡了。」
「假定他們有這樣的一名情報員,像麥克林或者法克斯那樣的,那他們可不可能會在這裏建立一個據點,用做買賣的名義打掩護,不用來從事情報活動,而僅僅是掌控這名情報員?」
「天啊,」史邁利說道,「你就沒有一件事是害怕的嗎?難道你沒看到這邊的護士?」
史邁利這會兒一直在傾聽。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
「天吶,當然不會啦,」吉勒姆應道,「他很可能有個應急程序跟他們聯繫——一個電話代碼或者別的什麼。」
「你說過鋼鐵代表團已經來read•99csw•com了四年了,」曼德爾說道,「而金髮妞第一次找上斯卡爾也是四年前的事情。」
「哦。」史邁利平靜地應道。
「一片混亂,」曼德爾說道,「沒梳理過。」
吉勒姆靠坐在椅子上,想知道自己是否能抽口煙。後來他還是勉強克制住了。這時候若來根香煙應該還是挺管用的。
「那又怎麼樣呢?」
好一陣子大家都沒有說話,後來還是史邁利認真地說:「彼得,這是有可能的,對吧?我的意思是,他們要是從事情報活動,那不僅要有信使,還要有一個據點。」
「去梳理下吧。找出那些常數。」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還有匿名信跟遺書,」史邁利繼續說,「不同的人用了同一台機子。先忽略兇手,有兩個人可以碰那台打字機:芬南跟他老婆。要是我們確信芬南給自己打了封遺書的話——而且他確實在上面簽了字——我們必須接受的事實就是,艾爾薩·芬南打了那封告密信。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嗯,顯然這會約束到他,但他們的目標看起來都是雞毛蒜皮的。他們寧肯跑到國外去——瑞典人,外籍波蘭人,接手一些短期任務,讓他們去技術約束少一些的地方。也有例外的,他們會安插一名情報員駐守在目標國家,他們自有一套情報體系來運作,這符合蘇維埃模式。」
史邁利躺了下來。他頭痛得要命,燒得滾燙。他想把護士叫來,但內心的怯懦制止了他。慢慢地頭痛緩解了。他聽到外面傳來救護車的聲音,車子此時正從威爾士親王大道轉入醫院的院子。「也許他就是喜歡鈴聲呢。」他喃喃自語著,睡了過去。
「我琢磨著,」史邁利說道,「我要不要再去見一次麥斯頓。」
吉勒姆站起身來:「那我再去挖點料,喬治。再見了,曼德爾,今晚我可能會給你打個電話。我也不知道現在大家能做點什麼,但是,知道這點總是好事,對吧?」他走到門邊。「順便問一句,芬南的私人東西哪裡去了——錢包、日記之類的?他們在屍https://read.99csw.com體身上找到的那些東西?」
史邁利看著吉勒姆,一句話也沒說。
吉勒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著說:「你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他要是知道你腦袋被砸了,肯定很高興。我私底下認為,他會以為貝特西也在海岸線上,但不用擔心。跟他說你在某人的私人庭院里逛盪,結果被人襲擊了——他會明白的。還要跟他說說襲擊你的人,喬治。你始終沒見到他的臉,記得么,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是東德情報局的一名信使。麥斯頓會當你後盾的,他一直都這樣。特別是當他要跟部長彙報的時候。」
「他們會讓情報員去自己起。情報員選擇一個名字,隨便什麼他們喜歡叫的,然後指揮者採納。說白了就是個騙人的花招——」他停了下來,一臉狐疑地看著曼德爾。
「很可能還在警察局裡,」曼德爾答道,「一直會留到審查之後。」
史邁利累了,看到曼德爾要離開,舒了口氣。
「哦,還有另外一件事能讓你們振奮一下的。我已經比對過芬南的遺書和匿名信了。他們是不同的人在同一部機子上敲出來的。打字的力道和間隔不同,但字體是一樣的。再見,親愛的老夥計啊。多吃些葡萄哦。」
「呃——兩個技術人員——某某博士教授跟某某博士——還有幾個女的和一個打雜的。」
「呃,等我再跟你說件事。金髮妞通常在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二去拿車子。」
曼德爾咧開嘴笑著搖搖頭。
「為什麼這麼說?」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吉勒姆略顯拘謹地把視線從史邁利身上移開。「其實我們對東德鋼鐵代表團了解並不多,這你也知道。我們只不過是零零碎碎地了解一些情況,但總體而言,他們還是個謎。如果他們是在收集情報,就不會打著外交或貿易的幌子——因此,假如你對那傢伙的判斷沒錯,而他卻是鋼鐵代表團的人,事情就古怪了。」
極其尷尬的沉默過後,史邁利說:「嘿,彼得,曼德爾已經跟你說過我的遭遇了。你是個專家——九_九_藏_書對東德鋼鐵代表團,你知道多少?」
「他們是怎麼收情報的?」曼德爾問道。
「對,有可能。但是這個任務難度很高,喬治。你推斷的是這個情報員由國外遙控,由信使傳信,而信使則聽命于鋼鐵代表團,鋼鐵代表團正好是情報員私人的守護神。那肯定是名高端的情報員。」
「沒錯,」曼德爾答道,「今年是第一次。」
「還有八點半那通電話。你可以幫我梳理下這個不?」
這次談話很局促;至少吉勒姆感到不自然,因為回想起史邁利突然辭職,也因為在醫院病房見面而感覺不適。史邁利穿著藍色短上衣,繃帶之上聳立的頭髮骯髒凌亂,左邊太陽穴上還留有深色的瘀傷。
「真是純潔得跟被吹散的雪一樣,天吶,除了突然間解散。相關的也就是三個人和一條狗。他們就住在漢普斯特德的什麼地方。初來乍到時,誰也不清楚他們的目的,但在過去四年裡,他們還是表現得很好的。」
「但這樣的話肯定對他們有很大的限制,」史邁利喊道,「你可能得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才能等到你的情報員去國外會面。他可能連必要的掩護都沒有,根本沒法出行。」
曼德爾插了個嘴:「這個情報員——他會跟鋼鐵代表團直接接觸嗎?」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史邁利看了看吉勒姆,又看了看曼德爾,然後眨著眼睛說:「金髮妞沒有在一月和二月去找斯卡爾,對吧?」
「他們乾的是什麼工作?」
「嗯,當然,要是有什麼大動作要策劃,他們還是需要的。」
「你還要什麼不,喬治?」
「好了,你是罪案專家,」史邁利說,「我們得怎樣做?」
「這就對頭了,」吉勒姆說,「很顯然,這就跟我們掌握的情況對上了。但那個時候我們還有很多事情不太清楚。要是金髮妞是一個信使,這就有點奇怪了——至少從我的經驗來看——那就是,他應該使用貿易代表團作為據點才對。」
「你得證明那些能夠被證明的,這是第一點。找到常數。她是不是真的去了劇院?她是不是一個人去https://read•99csw.com的?鄰居有沒有聽到她回來的聲音?要是有聽到,那是幾點鐘?星期二的時候芬南是不是回來得很晚?他老婆是不是當真像自己講的那樣,每兩個星期都會定期去劇院?」
「芬南通常會在一月、二月滑雪。這四年來他是第一次沒去。」
「我明白,喬治,我明白。」
「那正是艾爾薩·芬南去韋布里奇劇院的時候。星期二芬南總會工作得很晚,這是她說的。」
「天知道。我看他們到這邊來是想說服貿易委員會打破歐洲鋼鐵市場的壟斷,但是遭到了冷遇。然後他們找上領事方面的工作,重點是機床和成品,交換工業與技術信息之類的。他們要什麼並不重要,這比較能讓人接受。」
「同樣,在你的頭被人砸了之後,」吉勒姆補了一句,「他會明白的。」
「不用了,謝謝——噢,還有一件事。」
「你會用得到錢的。」史邁利說著,從床邊的錢包里拿給了他一些錢。曼德爾沒有推託,接過來便走。
「你能不能讓刑事調查部別來煩我?到今天為止,他們都來找過我三次了,雖然,在這裏他們也沒別的什麼地方好去。你能不能暫時把這事兒定性為情報事件?既神秘兮兮,又能安撫人心?」
吉勒姆關上身後的門。他們聽到他的腳步聲清脆地回蕩在無人的走廊上。曼德爾給自己卷了一支香煙。
他徹底醒了。亞當·斯卡爾死了。
「嗯,大概是。」
曼德爾把彼得·吉勒姆帶進病房,自己笑得春光燦爛:「人帶到了。」他說道。
吉勒姆站著看了會兒史邁利,尋思著該說些什麼好。
「事實上,」吉勒姆繼續說,「美國最近攔截了一個信使,這讓我們多少對德國的手段有所了解。」
「意思就是說,他們可能會讓一名高級駐地情報員參与進來?」
「難說。很可能給他錢。安排一個收報告的地方。指揮員會給情報員安排好一切,這是肯定的,然後通過信使告訴他要做的事。他們密切按照蘇維埃原則行事,就像我說的那樣——即便最小的細節也會通過指揮安排妥當。混這行當的人沒多少九-九-藏-書自主性。」
他被走廊上的爭執聲吵醒——他聽到護士提高了聲音抗議;他聽見腳步聲以及曼德爾的嗓音,他很急迫地反駁著。房門突然被打開,有人開了燈。他眨眨眼坐了起來,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錶。現在是五點四十五分。曼德爾正在跟他說話,幾乎是叫喊著的。他想說些什麼啊?說著貝特西橋……河警……昨天開始失蹤……
「是啊。所有沒解釋清楚的零碎問題當中,這個是疑點最多的。我好好想過這個問題,但就是沒道理可言。我看過他的火車時刻表。他是個守時的人——通常比其他人早到外交部,自己打開櫥櫃。他本來可以趕得上八點五十四、九點零八分的車,或者最晚趕上九點十四分的。八點五十四分的車在九點三十八分到——他喜歡在九點四十五分到達辦公室。他不可能等到八點半才被叫醒。」
曼德爾立馬抬起了腳。
「不知道。一個專門擺平亂子的外交官。軍情局裡面有他們的記錄。我看我可以把詳細資料發給你。」
「我們只知道幾起沒什麼關聯的事件,單靠這些來概括還是挺難的。在我印象中,他們直接指使德國特工,指揮員和情報員在情報區並沒有接觸。」
「也許他就是喜歡鈴聲呢?」曼德爾說著,站了起來。
「比如說?」
然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史邁利打破僵局:「照片應該能派上用場,彼得。這你可以弄得來嗎?」
「什麼事?」
「那電話印在你腦子上了,是吧?」
「打雜的是誰?」
「到處都是沒解釋清楚的零碎問題。沒有警方介入。沒有查證。就跟代數一樣。」
「什麼意思?很顯然他們一定要這樣做啊。」
「但是,彼得——」
「比如說,永遠不要在約見的地方等,不要在規定的時間見面,而應該提前二十分鐘,識別標記——所有尋常的小把戲都不過是給低級情報長臉。他們也會在名字上做文章。一個信使可能要跟三四個情報員接觸——一個指揮員可能要管到十五個那麼多。他們從來不會給自己起假名。」
「行,我看問題不大。」
「他們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