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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偶娘娘

第二章 人偶娘娘

英愛晃著火摺子,輕輕吹著,慢慢亮起火星。「嘭」的一聲響起,蠟燭躥出一尺多長的綠色火苗,靈台被染成詭異的幽綠色。英愛嚇得手一哆嗦,火摺子落地。
戚姬此時已經奄奄一息,張良急忙告訴呂后破咒的方法。
「呂雉,就算你發現了,也擋不住血咒。」戚姬凄厲的喊著,「大漢遲早是我兒子如意的天下!」
我明知道這是「陰墓鎮屍」產生的幻象,心裏還是犯嘀咕,拿不準屋子裡到底有沒有怨氣成形。側墓被稱為「墓眼」,是殉葬活人的地方。秦漢時代殉葬制度有所收斂,明英宗時期徹底取消,在清朝又死灰復燃,直到康熙年間才徹底結束。但是民間依然有偷偷殉葬的陋習延續。鬼才知道號稱繼承了「中國所有文化」的韓國人有沒有做暗地裡殉葬的事情。說不定真有一男一女被封在屋子裡殉葬。我看到的是怨氣形成的不幹凈東西。
「這張紙上也許就是答案。」月餅示意我把紙張遞給船長。
「慫了?看見了就不可怕了,真正可怕的是看不見的東西。」月餅圍著屋子轉了幾圈,趴在地上往床下看,伸手拽出一大堆內衣內褲。
洗了手走出衛生間,月餅正把舷窗的帘子遮起,阻住人偶吸收月亮的陰氣,輕輕撥弄著插在人偶身上的針:「不知道人偶背後有沒有寫生辰八字。」
「父親,你知道么?從我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長得很醜。雖然你和母親不讓我照鏡子,但是我能從你的表情里看出我的模樣。而且,你忘記了,你的眼睛也可以照出我的樣子啊!因為感激你沒有丟掉我,我故意裝作不知道,你和母親心裏才會好受些,不那麼愧疚。其實,這些年,一直是我在欺騙你們。」
月餅動作比我快,搶先推門堵在門口,我探著脖子想看清楚。
為鞏固兒子的皇位,呂後日以繼夜的處理政事,終於身體吃不消,頭疼欲裂。起初她以為是勞累過度,吃了太醫配的葯,病情沒有好轉,心臟、手腳劇痛抽搐。短短三四天的功夫就卧床不起,瘦的像包著人皮的骷髏。
月餅幾步躥到我旁邊,手裡還拎著一個碩大的胸罩,搖頭嘆了口氣:「南瓜,你確實比我點背。」
「安以煥房間里的人偶是怎麼回事?」月餅沖我很詭異的笑了笑,手指快速動著。
路過金府後院的百姓們經常會聽到英愛唱著一首自編的童謠:
「誰?!」金煥陽握緊鐵杴,緊張的四處張望。
我看到船長的模樣,頓時全身冰冷!
「那就你陪我吧。」女人指指英愛,爬回草叢中。
「我知道這樣解釋你們覺得不可思議,這確實是韓國最隱秘的禁忌。那件事情之後,公司進行調查,儲物倉居然出現了『人疾偶』,寫著自殘男女學生的名字和生日。這件事是誰乾的,卻怎麼也查不出來。醫院查詢醫療檔案,他們倆在高一的時候就整了容。此後幾年,選中的學生上了船,整過容的學生肯定會發生奇奇怪怪的狀況,也會在船里發現人疾偶。我們家族對九尾狐深信不疑,請隱居在白頭山的薩滿巫師祛邪,薩滿在船上布下了『陰墓鎮屍』,以氣養氣,臨走時說了句捉摸不透的話,只有應上這句話才可以真正破除九尾狐的反咒。這些年我們一直研究,我甚至為此學了漢語,希望通過中國的玄術破解,可是一無所獲。直到你們的出現,我才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我又噁心又無奈,瞅著滿地的衛生巾:「操!下個破咒,至於搞這麼大陣仗,這有多大仇!收集了這麼多頭髮衛生巾,還他媽的有指甲蓋!」
月餅回頭看著我,表情有些奇怪,閃身進了屋。我跟了進去,眼前這個屋子,根本不是我剛才看見的那間。一張雙人大床端端正正的擺在屋子中央,床頭兩邊的床頭柜上分別放著兩盞造型奇特的床頭燈,很像兩顆倒吊的葫蘆。
「我……我是埋在這個院子里幾百年的九尾狐,被薩滿巫師封住了魂,謝謝你的祭祀把我喚醒。」女人伸出雙手向前探著,膝蓋一彎。「噗通」摔倒,仰起被頭髮擋住的腦袋,扭動身體爬著,「我很寂寞,有人陪我么?」
柳念慈奄奄一息,握著金煥陽的手,囑託丈夫一定要把子女照顧好。金煥陽含淚答應,念慈又在丈夫耳邊低語幾句,才含笑撒手人寰。
「你先洗洗手去!」月餅滿臉噁心。
我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心口窩生疼。
船長拿起電話交代了幾句,把話筒重重拍下:「大副帶著全部海員找安以煥。只要他在船上,哪怕是躲在螺旋槳艙里,也能抓出來!」
一捧土掩住了金煥陽驚恐的雙眼,最後的視線里,他看到女兒變成了和妻子一樣美麗的女子。
「解除心魔吧。無論醜陋還是美麗,都有活著的尊嚴,讓他們好好活著,你也一樣。」月餅走到酒櫃,拿出一瓶燒酒,仰脖灌了小半瓶,甩手扔給我,「感謝你救了我們。」
我相信面具下面那張醜陋的臉,是真的在笑。我笑不出來,就在剛才,我察覺到了一件悲哀的事情。
月餅夾著床單,血腥味讓我越來越不舒服,分明是人血味道。
我理了理思路,如果「血咒」真是安以煥布下的,我堅信船員肯定找不到他;如果不是他布下的,那他現在的處境絕對極度危險。
我聽得有些糊塗,月餅卻突然眼睛一眯,轉頭看了我一眼:「你的意思是……」
婚後第二年,柳念慈為他生了個兒子,粉嘟嘟的孩子唇紅齒白,漂亮可愛,那些謠言不攻自破。
金煥陽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丑的孩子!難道真的是「女人出嫁后仍用諺文名字為無德,必然會禍及後代」的民諺應驗了?
月餅撿起紙,看了幾眼遞給我,表情黯然:「破了,去找船長吧。」
我正緊張著,手一哆嗦差點把針摁回去:「閉嘴!」
「小女的病症?」金煥陽問道。
金煥陽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推開了女兒閨房的門。門栓「吱嘎」作響,屋子裡的塵土蓬起,金煥陽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次年,念慈又為金煥陽添了女兒金英愛。據府里的僕人說,金英愛生來就是美人胚子,將來一定會是傾國傾城的美女。
如今英愛貌美的名聲傳到宮中,皇帝下旨欽點英愛入宮學習「喜歌亂舞」,一旦發現英愛是個其丑無比的女子,必定會使金氏滿門抄斬。
宣旨完畢,太監恭敬的對金煥陽說:「金將軍的女兒國色天香,入宮必選為妃子,加以時日,太子登基,金將軍那可是……」
屋子裡的動靜消失了。
「XN娛樂公司每年都會在高校選出有明星資質的學生進行考察,接受最系統地培訓,進軍韓國娛樂圈。」船長雙手插|進頭髮,用力揉著太陽穴,「二十年前,這艘船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兩名選中的男女學生,在靠岸前的最後一晚,男生砸碎浴室玻璃把鼻子和嘴唇削掉,女生用水果刀把屁股切了,送進醫院時還在說『我怎麼會長出狐狸尾巴?』」
「肯定是那兩個欺負安以煥、金賢珠的男女學生。」我氣不打一處來,「長得再好,身材再好,心不幹凈有什麼用。進了娛樂圈也是被潛規則的貨色。不過那個小娘們……」
「有溝必火,不混演藝圈還真是可惜了。」我把火機扔給月餅。
「九尾狐?!」金煥陽慌忙向後退著。
月光從舷窗照進,映著並排的枕頭,兩個一尺長短,穿著禮服和婚紗的男女人偶娃娃靠著床頭端坐著,模模糊糊中看的不太真切,好像人偶娃娃之間纏著細細的蜘蛛絲。
我差點一九-九-藏-書口老血噴船長一臉,這都是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講故事!
「英愛,我錯了。」金煥陽再也忍受不住恐懼,踉蹌幾步,掉進剛挖出來的土坑裡。
「似乎該你說出真相了。」月餅輕輕捏著拳頭。
小昭識趣退下,金煥陽摸著英愛光可鑒人的長發:「我家英愛長大了。」
而船長所講述的「人疾偶」傳說,居然牽扯到韓國最發達的兩大事業中驚天的秘密!
「進來吧。」金英愛在屋裡應著,看來神智已經恢復。
「吱……吱……」小樹林傳出奇怪的聲音,像是老鼠叫,仔細聽又不是,倒有些像是小孩在哭泣。
我心裏跟著月餅手指的軌跡比劃著,拼出了四個字:他在說謊。
船長猝不及防,仰面向後仰倒,月餅卡住他的脖子,冷冷笑著:「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騙我。」
「給根煙抽。」我越想心裏面越覺得不爽。
「謝謝你們!」船長端端正正的戴好帽子,向我們伸出手,「我已經死過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每個人的生存尊嚴,並不是由相貌決定的,對么?」
出乎意料,船長沒有反抗,靠著艙壁仰頭看著天花板,一臉釋然:「還記得我昨天晚上講的九尾狐的傳說么?那是真的。至少我們家族相信。想聽一個故事么?只有我們家族知道的秘密。」
按照儒家的教條,金英愛自幼就深居后府,除了貼身丫鬟,平時只有一個老媽子進出,負責教英愛女紅、婦道功課。
「這就是咱們的命吧。」我指著那對相貌平平的小情侶,「其實做個普通人挺好的。」
「我們家族長得都很漂亮,唯獨我和孿生妹妹,從小就相貌醜陋,被母親拋棄。」船長用指甲磨著牙齒,摳出一大團黃白色牙垢,隨手一彈,「我們隱姓埋名努力賺錢,不要問怎麼賺錢,那是一段噁心的回憶。十七歲那年整了容,靠著相貌被家族選中。我們兄妹要當全韓國最有名的明星,等到那天再公布真實身份,讓他們為當年拋棄我們而後悔。可是……卻發生了這件事情。妹妹承受不了打擊,瘋了。家族為了避免影響擴大,給了我這張人皮面具,把我吸納為家族成員,負責這艘受詛咒的游輪。」
破除血咒,必須被咒者親自剁掉下咒人的手腳,香燭插|進耳朵,挖掉眼睛,灌啞葯,封住五體六感,製成人彘,再丟進廁所,用濁臭之物阻住怨氣。
「在摘下你的面具之前,我是不會相信的。」月餅趁著船長錯愕的工夫,抓著他的臉腮猛地一撕。
妻子抱著女兒泣不成聲,小丫頭額頭長著一塊拳頭大小的深紫色胎記,眼睛一大一小,歪歪斜斜的掛在倒八字眉毛下面。鼻樑像被打了一拳,深深陷進面頰,咧嘴哭的時候,嘴角幾乎能裂的耳根,露出四顆尖尖的犬齒。
金煥陽臉色一變:「你從哪裡知道的鏡子?」
大病初愈的英愛坐上入宮的鳳轎,金煥陽在府門口老淚縱橫。百姓們被父女之情深深感動,唯一的遺憾是沒有見到國色天香的金英愛的真容。
坐在鞦韆上的少女,頭髮如同烏木般漆黑,身材曼妙,聲音宛如黃鶯。
平定「原州牧之亂」的將軍金煥陽迎娶了原州牧最漂亮的女子為妻。迷戀于妻子的美貌,他不顧「女人出嫁后仍用名字為無德,必然會禍及後代」的民諺,執意保留了妻子的閨名——柳念慈。
金煥陽意識到失態,掩飾著咳嗽幾聲。薩滿收起行頭:「不知道哪一任屋主埋下九尾狐,靠著九尾狐的靈氣保佑家族榮華富貴。一旦有了怨氣,就破了格局。在城中集市建造廟宇供奉骸骨,靠香火化掉怨氣,可以保佑原州牧年年風調雨順,長治久安。」
「現在的孩子吃的都是什麼?小小年紀長這麼大的胸。」月餅打了個哈欠,活動著肩膀,「還好詛咒沒有形成,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歇夠了,破咒。」
「是的。」船長輕輕敲著額頭,「人偶的頭髮是柳念慈的頭髮,身體里裝著她的指甲、皮屑。柳念慈死後,人偶就是她的化身,保護著女兒。薩滿發現閨房中有屍氣,把人偶帶走,用薩滿秘術得知真相,復活了被弔死的金英愛,也就是化名朴秀麗的『人偶娘娘』。」
「一直用英語和我們交流的韓國船長,居然聽得懂剛才我說的漢語。」月餅話音剛落,我一拳擊中船長下巴。
忙活了半天,這會兒才鬆了口氣,守著內衣褲、頭髮、指甲蓋、衛生巾,我們就地坐下點了根煙,悶著頭抽著。煙抽了大半根,誰都沒說話,發生的事情太多,根本整理不出頭緒。
最後一根針同時拔出,衣服被汗浸透,月餅也好不到哪裡去,前額的頭髮濕成一綹一綹。
柳念慈的忌日,金煥陽在後院擺好靈位,英愛認真的擺放著祭品。
「F!」我斬釘截鐵。
樹上鳥兒笑哈哈……
「父親陪著你。」金煥陽嘴角抽搐著,強忍著眼淚。
月餅雙手合十,低聲念了幾句「往生咒」,捲起床單把人偶裹住,從床單里飄出一張白紙。紙上寫著幾行看不懂的韓文,也許這是最關鍵的信息。
我數了數,十三根。
金煥陽心裏一酸,把屍體拖到後院,拿著鐵杴挖土。金英愛半掩在草叢裡,月光照著她醜陋的臉,鼻尖凝集著幾顆露珠。
女兒的病越來越嚴重,眼看入宮時間越來越近,金煥陽派僕人尋找有祛邪能力的薩滿巫師。
我打了個激靈向床上看去,人偶娃娃的眼睛變得猩紅,如同盛滿鮮血的池子,緩緩淌著血淚,順著眼角流進耳朵,在耳廓里聚成一汪。針眼裡冒著血泡,由小變大,顏色越來越稀薄,「啵」的破裂,斑斑血點濺滿了白色的床單,觸目驚心。
月餅摸了摸鼻子,指著桌上的航海日記:「韓國字除了圈就是橫豎,但是人疾偶和那張紙上的字體……」
「這艘船構造你們不熟悉,還是在這裏等吧。」船長用英語說道。
那個「女人」像是沒有關節,左搖右擺掙扎著從草叢裡爬出,緩緩站起,身體不協調的晃動著,長長的頭髮遮著臉,沙啞的哭著。
海風潮濕溫暖,太陽從遙遠的海平面升騰而起,金色光芒如同古希臘神話中的「神聖之矛」,撕裂了墨黑色天空,把海洋和天空潑染成絢爛的金黃。
娃娃哭了叫媽媽,
「小昭,為什麼父親好久沒來看我了?」
百姓們傳言,金煥陽過於思念妻子,不忍聽到有關妻子的任何一句話。
還有一種可能,兩個人是出海時被封閉在屋子裡,男人餓的失去理智。在飢餓求生慾望的驅使下,人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的,包括人吃人。他殺死女人,靠著吃屍體活著。
「難道不應該是九尾狐么?」薩滿反問道。

「刺啦」一聲,月餅手裡多了張薄薄的人皮面具。
這是一首流傳於朝鮮王朝江原道原州牧的民謠。朝鮮王朝作為中國曆朝歷代的附屬國,儒家思想取代佛教成為國之根本,女子自此沒有名字,只有出嫁前用諺文(古朝鮮文字)起的閨名。
樹上鳥兒笑哈哈……
「我是故意安排了那個房間讓你們撞見『人疾偶』。救你們的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破除『人疾偶』的詛咒居然應驗在你們身上。直到昨天發現月先生能夠破除幻術,我才明白一直要等的人是你們。昨天給月先生講的九尾狐傳說是暗示,https://read.99csw.com」船長摸著臉苦笑著,「你們沒覺得我的臉很奇怪么?這些年,我的良心越來越不安,一直受著譴責。讓我講出來吧,這一切也該結束了。」
金煥陽假意咳嗽,英愛看到父親,歡呼一聲,停了鞦韆向父親跑來。
「他不是死人,」月餅苦笑著,「他是被怨氣封在身體里的人偶。」
走到花園來看花,
「大師,我還有一件事情沒做。」金英愛撫摸著人偶的頭髮,「這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呢。」
「能找到他么?」月餅揚了揚眉毛,「立刻找!」
可是,她卻長了一張任誰看到都會覺得恐怖的醜臉。

挖到四尺多深,僕人一聲驚呼,土中冒出一截白森森的骨頭。清理乾淨泥土,一副骷髏架子出現在土坑裡。骷髏尾椎骨的位置,扇形分散著九根手指長短的短骨。

「我沒心情聽你講故事,我只需要真相。」月餅眯著眼睛冷冷說道。
「扎小人」是極其惡毒的詛咒。真要讓對方應咒,不是做個小人寫個名字那麼簡單,需要準備很多東西。比如對方貼身衣物的布料,生辰八字,頭髮,手腳的指甲蓋。湊全東西,在子時月光陰氣最重時扎針,一夜一針連扎六夜,分別為頭,手,腳,心臟,第七夜說出施加的詛咒,被扎的人就會應了詛咒。
「他說了什麼?」我發現船長說話總喜歡吊胃口,聽他講個事請能把人急死。
船長開了門打量著我們,長舒了口氣,用英語說道:「幻覺解除了!月先生,謝謝你,請進屋!南先生,請原諒我今天早晨對你隱瞞了真相。也許你無法體會昨天晚上我看到月先生變成一隻狐狸,而我才是狐狸的恐怖心情。月先生,可以告訴我原因么?我還真以為駕駛了一艘墳墓在海上航行。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塵緣兩散,哪裡來,哪裡去吧。」薩滿巫師不知何時從樹林中走出,把破舊的人偶遞給金英愛。
兒子金安泰九歲時送到京城爺爺家,一來兒子早接觸官場子弟,為步入仕途做準備;二來金煥陽可以更專心的照顧女兒。
僥倖活下來的呂后性情大變,處事異常歹毒兇殘。張良深感此事有違天理,自此不問政事,天天修習黃老之道,藉此消孽。「扎小人」的方法,從此流傳下來,因為實在太過歹毒,換成了用人偶下咒。這種詛咒一旦被破解,反噬太過兇險,越來越少有人使用。
「我沒打算瞞你們。」船長撕扯著臉上破棉絮狀的殘皮,「我就是二十年前,削掉鼻子和嘴唇的男學生。」
「嗚……嗚……」輕微的哭泣打破了屋子裡的安靜。
「月先生……」船長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著。
我根本無法形容一個沒有嘴唇和鼻子的人站在面前所帶來的視覺恐怖。
「小姐嫁人的時候就會離開這裏了。」小昭捧著茶盞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捨不得英愛嫁人。
「扎小人」極損陰德,反噬很大,下咒人八字稍弱就會有現世報。
張良見事態嚴重,斥退士兵,等呂后趕到,用棍子把戚姬打暈,往她嘴裏灌滿了滾燙的蠟油,徹底封住詛咒的聲音,把木釘一根根拔出,翻轉身體。戚姬後背用刀刻著呂后的生辰八字,榻上鋪著頭髮、手腳指甲、幾件女子的貼身衣服。
蛐蛐哀鳴,樹葉顫抖,不忍看到父親埋葬親手弔死的女兒。
「薩滿巫師當年看到了我心中的仇恨,教會我人疾偶血咒,他覺得與其讓我在仇恨中毀滅導致全船人受害,不如只選幾個人作為犧牲品。」船長撐著桌子爬起來,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精緻的人皮面具戴好,摸了摸臉,「習慣了戴面具,看所有人都像戴著面具。這種感覺太不真實了。」
船長平淡無奇的幾句話,卻讓我心情激蕩。我和月餅雖然身世離奇,可是長相都還說得過去。遇到問題處理事情,往往能夠第一時間博得別人的好感,事半功倍。在此之前,我從未覺得相貌對於一個人有多麼重要。現在想想,似乎非常重要,重要到了決定一個人命運的程度。
沒想到在韓國游輪居然會出現!
漢朝初年,高祖劉邦寵愛妃子戚姬,想把呂后的兒子劉盈廢掉,立戚姬的兒子劉如意為太子。呂后請教張良,請來商山四皓,號稱慕太子美名輔助太子,劉邦迫於民望,打消念頭。戚姬料到將來必受呂后迫害,央求劉邦封兒子為趙王,離開長安。沒了後顧之憂,戚姬暗中派親信在民間尋找能人異士,準備在劉邦去世立刻滅掉呂后。
說來奇怪,話音剛落,蠟燭的綠火無風自滅。金煥陽鬆了口氣,把靈位擺放好:「英愛,給母親倒上素酒。」
土坑挖到三尺見方,金煥陽歇了口氣,撫摸著女兒的頭髮:「英愛,為了家族的前程,原諒父親這麼做。像你母親一樣,埋在這裏,繼續保佑家族吧。」
「英愛當然是世間最美麗的女孩。」金煥陽揉著英愛的頭髮,「不讓你照鏡子是因為鏡子裏面有鏡鬼,遇到貌美女子,就會化成人形勾引她,吸她的精氣。等你出嫁,有了丈夫,就可以照鏡子了。」
「扎小人?」我失聲說道。
關了卧房門,金煥陽一臉憂傷,久久望著妻子的畫像,長長嘆口氣,走進許久未踏入的後院。
恍惚間,床上的兩個人偶好像活了,張著嘴低聲重複著幾個相同的音節。
回到府中,金煥陽呆坐到半夜,僕人都已經入睡,才悄悄地走進後院。很長時間沒有清理,院子里的雜草長得一人多高,夜風吹過,空蕩蕩的鞦韆「吱呀吱呀」晃動著。
朝鮮王朝,貌丑的女人被視為妖物,丑被當成會傳染的瘟疫,至於為什麼有這個說法,好像和九尾狐有關。百姓家如果生出醜陋的孩子,會在半夜悄悄扔到寺廟門口,左鄰右坊心知肚明,只是誰也不願戳破這層窗戶紙。
兩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思念亡妻,殉情失蹤的金將軍之女金英愛和來自民間的朴麗秀靠著絕世美貌和曼妙的身材被選作為日神獻跳「喜歌亂舞」的舞者。祭祀當天,兩名女子在祭台上使盡平生所學,引得台下不顧宮廷禮儀,喝彩連連。
船長指著我和月餅:「我們一直以為月夜南洋是指時間地點,沒想到卻是你們倆。月無華,南曉樓。月……南……夜晚……海洋……」
老辣的呂后也是個狠角色。劉邦駕崩,呂后封鎖後宮,四天秘不發喪,立十七歲的太子劉盈即位,為漢惠帝。自封皇太后,裁決政事。呂后臨政第一件大事就是把戚姬抓起來,剃光頭髮戴上腳鐐手銬緊閉在荒院舂米。
「英愛,給母親點上蠟燭。」金煥陽往盤子里擺著瓜果。
金煥陽搖著頭:「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不過以後全靠你了!入宮后,記得不要亂說話,凡事小心。如果能得到太子的寵愛,再生個兒子,榮華富貴一生享用不盡。不過,別忘記你的身份,也別忘記我們之間的秘密。」金煥陽臨走時厲聲喝道。
剛見到船長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臉很僵硬,當時以為這是一船之長的威嚴。現在仔細一看,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船長的相貌根本看不出年齡。
「金英愛懷裡的人偶是人疾偶?」月餅問道。
「南印度洋的日出很美麗。」船長撿起地上的人偶,「請迴避,我還需要處理幾件事情,相信我。哦,對了,剛才我根本沒有給大副打電話,https://read•99csw•com你們會看到安以煥和金賢珠在聊天,他們真是很可愛的一對戀人,每天都會聊到天亮。」
後來,朝鮮王朝的女子們羡慕朴秀麗能得到王上的恩寵,閨房裡掛著她的畫像,日夜祈禱能像朴秀麗那麼漂亮相貌醜陋的女子甚至偷偷請薩滿巫師把面容整成她的模樣,勤學舞蹈,希望能憑此得到入宮選為妃子的機會。民間類似的歌舞藝團也風生水起,發展至今竟成了韓國最有名的兩大產業——整容和娛樂。
或許是月餅的話給船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觸動,他張大嘴巴,僵坐著瞪著月餅,好半天才吼道:「醜陋,是瘟疫!會傳染!醜陋的人,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他們沒有機會!沒有幸福!沒有自尊!只有仇恨!只有……只有……」
一隻海鳥優雅地滑行著,「啪」的扎進大海,浪花濺起雪白的海沫。海鳥鑽出水面,抓著一條海魚,飛到游輪瞭望塔尖,慢悠悠的啄食。
張良入宮探望呂后病情,把脈后大驚失色,呂后根本沒有得病,分明是被人下了咒。他演了一卦,卦象顯示禍起後宮,惡咒已成。根據卦象,確定是女人所為。
過了七八天,終於從晉州請來了薩滿巫醫。
朝鮮王朝的女子們羡慕朴秀麗靠著美貌和舞技得到皇帝的恩寵,閨房掛著她的畫像,日夜祈禱能像朴秀麗那麼漂亮。相貌醜陋的女子甚至偷偷請薩滿巫醫把面容整成她的模樣,勤學舞蹈,希望能憑此得到入宮選為妃子的機會。民間類似的歌舞藝團也趁風而起,發展至今竟成了韓國最有名的兩大產業:整容和娛樂。
隔壁的門早被我踹壞,噁心的「吧唧吧唧」吞咽聲從虛掩的門縫裡傳出。月餅站在門前,沒著急進去,打開燒酒瓶子,仔細地洗著手,蘸著酒塗眼皮、人中、耳垂上塗。
因為鬧鬼,金英愛中邪后就搬出後院,在主院廂房養病。閨房已經許久沒人居住,屋檐結滿殘破的蜘蛛網,像是一張張奇怪的符紙。母親為她縫製的人偶早已破舊不堪,丟棄在門口,幾隻螞蟻在針腳縫隙里爬來爬去。
沒有人注意到,牆角趴著一個嘴唇被鐵絲黏住的乞丐,為了進食,食道被捅了個口子,插了根竹筒。乞丐一邊放竹筒里塞著撿來的剩飯,一邊含含糊糊的說著:「報應快到了。」
「月餅,有……有死人。」我聲音變了調,抽手沒抽利索,勾著頭髮,稀里嘩啦拖出一大堆東西。
「九尾狐?」月餅有些不耐煩的打了個哈欠。

月餅撕了片床單,包住針和紅線,用火機點著,「嘶嘶啦啦」燃燒的火光里,隱隱冒出幾道灰色的氣。沒多會兒火滅了,月餅澆了燒酒,找了個杯子收起灰燼,倒進衛生間的馬桶,放水沖走。
「呵呵,我也是。」
戚姬認了命,日夜唱著哀歌,過了三十八天,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爬進荒院。
「還有兩個小時,救援飛機就到了。」船長雙手緊貼大腿,深深鞠躬,「你們肯定不是什麼海洋漂流愛好者遇險,你們的秘密我不想知道。如果到了韓國需要幫助,我相信我的能力還是可以幫你們回到中國。不過要等我把學生們安全送回韓國。哈哈,我心裏痛快多了!」
「韓國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學生會攢一筆錢,高中畢業后整容。有些學生因為明星夢做得太偏執,高中時就偷偷整容,盼著被娛樂公司的星探發掘。你們有沒有發現,韓國整容雖然技術高超,但是整容后的男女幾乎都是一個模樣,整容模板就是人偶娘娘和她的哥哥,也就是九尾狐化人後的樣子,當然這是韓國整容界最秘密的秘密。這種相貌有著任何人都無法阻擋的魅力。記得人偶娘娘十八歲之前非常醜陋么?據說十八歲前整容,會引起人偶娘娘怨氣反咒,照鏡子時會看到自己變成狐狸。」
我向月餅看去,他似乎想到什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月夜南洋,雙生花開,妖狐人偶,血咒畢現。」船長面無表情的望著我們,「這也是為什麼每年這艘船都要來南印度洋的原因,只有南印度洋才真正被稱為『南洋』。至於雙生花開,我們會挑選兩名相貌醜陋的男女學生上船,還記得么?柳念慈為金煥陽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想到了泰坦尼克號。
這麼多內衣褲,唯獨這件和一條男士內褲寫著紅色的韓文。
想到這裏,我胃裡一陣陣噁心,接過燒酒,我沒急著照著月餅的做法封住「五感四覺」,阻陰氣入體,先仰脖灌了口,韓國的燒酒比起日本的清酒,更像是蒸餾水勾兌酒精美什麼滋味,熱乎乎的倒是讓胃舒服了一些。
這就是朝鮮王朝歷史上著名的「人偶娘娘」。
船長走出船艙,雙手高高舉起,沖我們笑著:「謝謝你們!完成這次航行回韓國一定請你們喝酒!」
丫鬟小昭捧著茶盞低著頭:「小姐,女子過了九歲,男女有別,父親就不能隨意進出閨院,這是從中原傳來的婦人之道。」
月餅簡明扼要的講了一遍,船長聽得目瞪口呆,滿臉都是「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矛盾表情。
然而意外發生了,舞蹈跳到最後的「甩袖敬神」,金英愛失足從高高的祭台掉下,她慌亂間揮著長袖,偏巧纏住了橫樑,袖子另一頭套住脖子,打了個結扣,當場脖頸斷裂死去。
金府鬧鬼的事情傳的滿城風雨,金英愛中邪昏迷不醒,據說被九尾狐的陰魂勾去魂魄,丫鬟小昭更是被當場嚇死。金煥陽雖然驚嚇過度,還好沒什麼大礙。
時間久了,童謠傳遍原州牧,成了孩童們街頭巷坊傳唱的歌曲。金煥陽巡遊聽見童謠,問清來歷,勃然大怒,下令全原州牧不得傳唱,否則男人充軍女人送進官妓院。
所有的一切,到底有什麼聯繫?難道都是安排好的?我們的命運就是為了破咒?
「胸好大!」月餅下了結論。
我和船長握著手,這隻常年握著船盤的手有力卻冰冷,我心裏一驚。
「我想到那個胸罩和男士內褲是誰的了。」月餅忽然不懷好意的笑著。
月餅打開房燈這才看得清楚。人偶實在太逼真,柔軟的頭髮泛著油光,皮膚細膩潔白,烏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嘴巴微微張開,上下兩排細細碎碎的牙齒閃著燈光。再仔細看,人偶從腦袋到腳趾插滿了細如牛毛的針,針與針之間用紅線連接。
金煥陽踩著凳子解開白綾,英愛的屍體重重摔落,嘴角帶著笑容,像個熟睡的孩子。
「看來去韓國有事情做了。」月餅捏著拳頭「咯咯」作響,「不管是那個什麼娛樂公司還是薩滿巫師,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有子有女,金煥陽每天都臉上掛著笑容,直到七年後,柳念慈身染重病,他遍尋全國名醫,把脈后都搖著頭離開,勸金煥陽及早準備後事。
「父親,你好久沒來看我,」英愛嘟起小嘴撲到父親懷裡撒嬌,「我越來越想念母親了。」
船長的雙眼已經上翻,我低聲勸道:「月餅,適可而止。」
「我聽小昭說的啊,鏡子用銅做成,可以照出人的模樣。你們都說我長得好看,可是我從來沒有看過自己的樣子。我真的像母親那麼好看么?」英愛點了點人偶的鼻子,「平時父親不在,只有人偶陪著我呢。」
月餅伸了個懶腰,深深吸了口氣,揉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南瓜,我有些累了。」

「啊!」英愛尖叫著九_九_藏_書暈了過去。
父女倆頭皮發麻,驚恐地對視著。

十一

月餅在地上攤開床單,人偶娃娃滿身是血的蜷在一起。
「為什麼停手?我這麼醜陋,誰見了都會厭惡。」
「月餅……」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張醜陋的臉從土坑上面探出,蒼白的臉上還掛著兩行血淚。金英愛往坑裡推著土,幽幽說著:「母親因為你平定了原州牧的內亂,仰慕你是個英雄,不顧『九尾狐和人通婚活不過三十歲』的禁忌嫁給你,報答你對原州牧的恩德。」
薩滿沒有進英愛閨房,帶著惡鬼面具直接去後院,圍著後院轉了一圈,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牆角埋了黃石、綠木、紅花、白芍,端著碗黑水在院中央灑了個圈,從褡褳里取出布偶、鬼牌左右手套起,披散頭髮跳起「驅邪舞」。金煥陽和僕人們看的目瞪口呆,突然院子里隱隱約約傳出女人的哭泣聲,薩滿巫師咬破中指,把血珠彈進草叢,潮濕的泥地「嗤嗤」冒起一陣青煙,夾雜著女人凄厲的叫聲。薩滿摘下惡鬼面具,念出一段咒語,慘叫聲越來越微弱,終於消失不見。薩滿長呼了口氣,往空中扔了一截骨頭,指著一塊骨頭落下的草地讓僕人挖開。
我湊了過去,這些針插的位置十分奇怪,分明是按照人的穴位插入,從鬼封、鬼宮穴一直排到鬼藏、鬼臣穴。
葬了金英愛,朴秀麗冊封為太子妃,於三十歲時身染重病死去。太子悲痛欲絕,按照朴秀麗遺願,將她生前終日抱在懷中的破舊人偶一起安葬。
「我數一二三。」月餅捻著插在鬼封穴上面的針。我屏住呼吸,手心裏全是汗,捻住插|進另一個人偶鬼封穴的針。
英愛急忙跪地,重重的磕著頭。金煥陽臉色變得煞白,把妻子靈位捧在懷裡:「念慈,我知道這些年你在那裡過得苦,我也老了,沒幾年就去陪你了。你看咱們的孩子,長的多可愛。回去吧,不要鬧孩子了。」
「父親,是我啊。我很寂寞,你來陪我好么?」英愛的聲音又從閨房響起。
英愛哪見過這種事情,拿著酒壺的手抖個不停,酒全灑在靈台上面。
「好寂寞啊!」荒院的每個角落,都是金英愛哀怨的哭聲。
「南瓜,咱們也去找!」
我也沒閑著,趴在床的另一邊幫月餅往外拽東西。這邊正好是燈光的陰影位置,床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我伸手摸去,抓到了一叢亂蓬蓬的頭髮,心裏一慌,急忙抽手,碰到又黏又濕的東西,像是蘸了鮮血的襪子。
「沒……沒事。」縱然金煥陽經歷過沙場生死,可也被嚇得聲音發顫。
金煥陽急吼道:「念慈的魂兒回來了!快磕頭!」
小昭眼睛微紅:「這是女人的命。」
我接過瓶子往嗓子里倒著,也許只有這麼做才能壓著怒火。
樹林的雜草叢「簌簌」亂動,一隻蒼白的手顫抖著從草叢中探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摸索著,緊緊摳進泥地,用力向外一掙,一顆沾滿泥水草屑的人頭鑽了出來。
月餅鬆開手,船長像癱爛泥摔倒,雙手捂著喉嚨大口喘著氣,不住咳嗽。
船長吸了口氣,粗壯的手指捏的「咯咯」作響:「沒有落款,那個房間的學生我知道,你們認識他的女朋友,金賢珠。」
「我想母親了。」常年封閉生活的英愛望著藍藍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這個院子呢,看看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
「你……你……是誰?」金煥陽緊緊摟著女兒。
他的拳頭,彷彿攥著暴怒的心臟,劇烈顫抖。
為了維護將軍的尊嚴,金煥陽沒有扔掉女兒,放出了英愛貌美如花的謠言。妻子把女兒帶到封閉的後院撫養,找了可靠老實的老媽子和丫鬟侍奉。起初僕人見到英愛的醜陋容貌,說什麼也不願意留在府中,生怕被傳染。金煥陽許下重金,威脅如果不同意就殺她們全家,僕人們這才戰戰兢兢留了下來。
英愛埋著頭藏在父親懷裡:「父親,我害怕。」
英愛點著頭,掩飾著嘴角的冷笑。
「小昭既已入宮,代替你承受宮中寂寞之苦,又何必再去尋仇呢?冤讎冤讎,因果循環,是消不完的。」
金煥陽打賞了宣旨太監,心事重重的回到卧房。
娃娃哭了叫媽媽,
船長講述的時候月餅出奇的安靜,我幾次想打斷,卻又忍住不聽下去。聽船長講完,艙里一片死寂。我大口喘著氣,胸口才不那麼沉悶。
「可是,母親臨死前對你說把她埋在後院,並不是為了讓你享受榮華富貴把我殺死啊。」樹林里傳來一聲幽幽長嘆。
走到花園來看花,
金英愛被白綾吊住脖子懸挂在半空,潔白的衣服變成了暗紅色。
「英愛,父親來看你了。」金煥陽抬頭望著閨房正中央的橫樑。

「南瓜,我覺得很奇怪。」
我的腦子「嗡」的差點炸了,自從大川雄二那封信裏面知道我們本來叫「南曉樓」、「月無華」,無數個疑團就一直在腦袋裡繞來繞去,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居然是解除「九尾狐反咒」的關鍵線索。
「唔……唔……」船長臉憋得通紅,雙手胡亂揮舞。月餅慢慢加力,笑意越來越濃。這是月餅最憤怒時才有的表情。
全身赤|裸的戚姬躺在床中間,十多根紅色的木釘由頭到腳楔進身體,把她牢牢釘住。每一處傷口向外涌著鮮血,流進墊在身下的被褥,又被身子後面的創口吸回體內,就像一隻大螞蝗,吸著自己的血。

英愛唯唯諾諾地垂著頭,退到牆角。
「當然好了,」英愛拍著掌甜甜笑著,「我出嫁時可以照鏡子么?」
金煥陽得知此事,在後院牆上插了把沾滿干血的軍刀,聽歌的人才不敢再來。
船長白天說的「變態學生偷內衣褲」,原來被人偷來下咒。
「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母親讓你把她埋在這裏,不知是為了保佑全家榮華富貴,她的狐氣日夜陪著我,直到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容貌就會改變,成為和母親一模一樣的美女。生前我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是你為了保命,串通小昭,讓她假扮九尾狐把我嚇昏,怨氣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弔死我,又聲稱小昭被嚇死了,讓她偷梁換柱代替我入宮。直到薩滿發現母親屍體,你才知道埋了九尾狐可以保佑家族。」
「鬼門十三針。」
船長接過紙,讀了片刻,眉頭皺成疙瘩,在船艙里來回走了幾步:「紙上寫了三句同樣的話——『你們都會死。』」
「手千萬別抖!」月餅冷不丁來了一句。
女兒哼著那首童謠:「父親,我要盪鞦韆,你推我好不好?」
然而父愛替代不了母愛,即使金煥陽對女兒再疼愛,也阻擋不住英愛心中的悲傷。
「我好寂寞啊!」這次是枯井。
月餅等得不耐煩:「南瓜,要不您老回屋買醉,剩下的事情放著我來?」
剛才我和船長握手,冰冷的手根本沒有脈搏跳動的痕迹,在他低頭撿人疾偶的時候,脖頸位置有一條密密麻麻縫合的針線。
金煥陽自然不在乎這個破人偶,任由薩滿巫師拿走了。送走巫師,金煥陽回到主院廂房,輕輕敲著門。
「E?」月餅指著那副碩大胸罩。
妻子死後,金煥陽舉行了原州牧最隆重的葬禮,請高明九九藏書的畫師按照妻子生前相貌,畫了一幅栩栩如生的肖像畫,掛在卧室,日夜陪伴。原州牧的百姓無不動容,紛紛稱讚金煥陽有情有義,柳念慈這輩子嫁給這樣一個好男人,也算是值了。
人偶體內傳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兩個人偶轉動脖子互相「看」著,彼此的小手在床單上摸索著,指尖碰到一起,立刻緊緊握住,滿是鮮血的臉上掛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我摸了摸臉,掐了一把,有血有肉而且疼,沒有面具。月餅呢?

靠著酒精過了心裏的坎兒,我一咬牙,想搶在月餅前頭推門,全身繃著勁兒,做好了「一旦有危險立刻撤退月餅先上」的心理準備。
鐵杴插入土裡,「吱」的一聲,像是插|進活物的肉里,隨即冒出濃稠的紅色液體,僕人們害怕不敢再動。薩滿可能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略一思索,從褡褳中摸出五枚銅銹斑斑的古幣,按照梅花形狀摁進土裡,隱約聽見地底又一聲凄厲的慘叫,再不冒出血水。
走下舷梯,安以煥和金賢珠肩並肩依偎,海風捧起金賢珠的長發,灑落在安以煥的肩膀。幾句韓語順風飄來,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呢喃的語調滿是戀人間簡單的甜蜜。
「你是怎麼知道的?」船長像泄了氣的皮球,軟塌塌的癱坐。
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情?在餐廳里被欺負的學生?
我心說你要是換成我經歷這麼半晚上,估計早精神錯亂,指不定開著游輪撞上暗礁冰山了。
「所以你仇恨醜陋的人,布下『人疾偶』的血咒。但是你又仇恨漂亮的學生,血咒上寫著最有希望被選進你們垃圾家族的娛樂公司那兩個學生的生辰八字,再嫁禍給應著薩滿狗屁偈語的兩個醜陋學生!」月餅捏著拳頭,一拳擊向船長面門,卻在最後一刻停住了。
「估計早就好了吧。」薩滿望著金英愛的閨房,門口放著一個破舊的人偶,「薩滿祛邪是不收財物的,可否把這個人偶送我。」
哭聲消失,人偶再也沒有動過,像是躺在血泊里死去的戀人。
「天快亮了。」月餅望著舷窗外的天空。深邃的海水與微藍色天空遠遠相連,天海交際處,一抹淡金色的陽光鋪滿海面,細細碎碎的海浪蕩漾著金光,璀璨寧靜。
過了七天,「血咒破除」,戚姬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這句話傳到府中,金煥陽勃然大怒,以極刑處死了醫生。
「英愛,祭祀母親的酒必須你親自倒滿。」金煥陽柔聲說道,「母親是不會害你的。」
我和月餅對視一眼,一左一右走到船長身邊。
金煥陽想掙扎出土坑,全身卻沒有一點力氣,他張嘴想呼救,卻被一大捧潮濕的泥土塞住了嘴。
金煥陽推開門,英愛正在給他倒水。金煥陽皺著眉頭:「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還沒有學會禮儀?」
我擠出笑臉,目送船長去了機械倉:「月餅,和死人喝酒是什麼感覺?」
土已經埋了一半,金煥陽的身體漸漸沒入土中,只剩一雙眼睛還能看見事物。
月餅顯然和我同樣的想法。我越來越感到事態的嚴重性,這艘船詭異的事情實在太多,耽誤一秒鐘,就可能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
就這樣,英愛一直在沒有鏡子,甚至連洗臉都只用濕手帕不用水和臉盆,沒有一件金屬的後院活著。唯一擁有的,是父母和僕人誇獎她美麗的謊言。
「鏡子有這麼可怕么?我好想看看我的樣子。」英愛抱著人偶,「可惜母親看不到我出嫁。」
呂後派人闖進戚姬住的荒院,到了屋裡,在場的人嚇得兵器掉落,幾個膽子小的新兵甚至當場癱倒。
「父親,我在你身後呢?和我藏貓貓吧?就像小時候一樣。那時候,你和母親多疼愛我。」金英愛扒著金煥陽肩膀,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那還不是從這個後院到另那個後院。」英愛用力盪著鞦韆,白衣飄飄,宛如仙子,「中原的規矩一點也不好,女人一輩子沒有自由。」
英愛出生時,穩婆一聲驚呼!金煥陽心中挂念妻子,不顧「女子生育男子不能進產房」的禁忌,沖了進去!
英愛想著母親生前的音容笑貌,慈祥的眼神,心裏一陣溫暖,默念著「不怕,不怕,母親回來我應該高興才對。」
如此又過了七年,女兒英愛到了出嫁的年齡,正逢皇帝下旨全國挑選能歌善舞的女子,入宮學習祭祀日神的「喜歌亂舞」,佼佼者選為太子妃,平庸者入宮為宮女。早已名聲在外的金英愛自然也接到了入宮學舞的聖旨。
英愛轉身蹦蹦跳跳跑向鞦韆,金煥陽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
柳念慈的畫像笑得很甜,眼中卻流露出濃濃的哀怨。
船長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是什麼?」
鬼門十三針源自於《中醫·針刺篇》,把針刺入十三鬼穴,對癲、狂、癇有很神奇的治療作用。按照這種針法「扎小人」,被詛咒的人會產生幻覺,精神錯亂而死。破解的方法雖然不難,但是需要破術的兩個人有高度默契,同時把兩個人偶身上的針拔出,否則會加快詛咒形成。
「美麗的人,總是會得到讚賞。」月餅直視船長,完全沒有受到恐怖面貌的影響,「醜陋的人,並不是生來邪惡。心,才是根本,與相貌無關。」
每天午夜時分,英愛在後院唱著童謠。聲音異常優美,歌聲更是婉轉動人,許多富家子弟每到午夜就聚在後院牆外,只為聽到英愛的歌聲。
「誰寫的?」月餅直截了當問道。
金煥陽轉頭擦了擦眼睛:「過幾天是你母親的忌日,咱們在後院設牌位祭拜好不好?」
回到卧室,金煥陽跪在妻子畫像前:「念慈,原諒我。」
我又灌了口燒酒,抹了抹嘴:「武松打虎還喝了十八碗酒助興呢。我這才喝了幾口?」
「是啊!」月餅撐著船舷,仰望著天空,「我原來以為生命的精彩在於對神秘未知的探索。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才發現最精彩的生命軌跡其實就是平淡一生。」
原州牧有點名望的醫生們被請進金府給英愛看病,隔著帘子把了脈之後,都束手無策。一個好色的醫生出府酒後失言:「金小姐的手柔嫩的能掐出水,可惜了這個美人兒。」
女兒遲早要出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誰也承受不了真相。這些年,金煥陽一直派人在民間偷偷尋找能改變相貌的秘術,卻一無所獲。倒是扶桑島乘船來做生意的商人曾經說過「人形師」可以改變人的容貌,但是「人形師」遠在扶桑,蹤跡隱秘,到哪裡尋找?

十二

「大師,我心意已決!」
「故事很精采,」月餅冷笑著鼓掌,「能把謊話編的這麼圓滿,是一種了不起的天賦啊。」
我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問題,卻又想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這種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
金煥陽「啊」的慘叫,揮舞著鐵杴四處亂劈,草木橫飛。「啪!」一隻冰冷的手搭住他的肩膀。金煥陽觸電般跳開,回頭看去,金英愛的屍體不見了!
據傳,朝鮮時期,民女朴秀麗憑藉絕美的容顏和曼妙的舞姿,被太子相中,選入宮中,成為最受寵的太子妃。不過,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位傾國傾城的絕色妃子,無論去哪裡都不忘隨身攜帶一個破破爛爛的舊人偶。也因為這一特徵,朴秀麗被百姓們稱為「人偶娘娘」。
英愛一身白衣,長發及腰,懷中抱著母親生前為她縫製的人偶娃娃盪著鞦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