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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地鐵婆婆

第三章 地鐵婆婆

除了李家的人,僕人們都震驚了,甚至有人嘔吐不已。孩子們被恐怖的一幕嚇得哇哇大哭,母親們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裡,捂住他們的眼睛!
「太歲?」李甜兒再次看透了我的心事,「那是什麼東西?」
救援直升機提前了十幾分鐘到達郵輪,臨走前船長送給我一個IPAD,我心說韓國人居然不用三星用蘋果?剛想客氣客氣,船長用力拍著我的肩膀:「裏面錄了些東西,你看看吧。」
「跟緊,這裏面要是迷了路,再找你老費勁了。」女孩確實沒什麼心機,彎腰進了隧道,把我扔在地下室。
高個子聲音中帶著狂喜,壓著朴安泰的身體:「應該是!快!讓他活到過年那一天!」
「終於找到你了。」左眉角有顆痣的救援人員收住笑,嘲弄的聳聳肩,「你的抗藥性很強,不過也該昏迷了。」
女孩眨眨眼,歪著頭問道:「操是啥意思?他媽的是誰?」
校長當場死亡,劉寧和李敏送進醫院,後來辦了退學,再沒見到過。據說是家裡花大錢送她們去韓國整容,劉寧從屁股上移了一塊皮植在前額,髮根被毀壞長不出頭髮,只能等植皮完全長好再種發。李敏更慘,創口太深耽誤了治療最佳時間,整容手術做的並不成功,反反覆復整了很多次,才算是勉強恢復了五六成相貌。臉部的神經叢和肌肉群遭受了毀滅性的創傷,導致整張臉根本沒有表情無法活動,只能吃流質食物,還要定期打抗生素消除炎症,否則產生的膿液能把整張臉腫得像個豬頭。
可是,我身邊的月餅到底是誰?難道月餅早已經死了,他的魂附在了我身上?或者,從來沒有月餅這個人,完全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我有雙重人格?
「小慧兒,不要覺得奇怪,你沒有在世間生活,並不知道南曉樓的感受。」白髮婆婆又費力地探起頭,「南曉樓,我的名字叫李甜兒。」
李准森森笑著:「你們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能活一百多年。百年前,九尾狐危害高麗,做為薩滿巫師,我肩負著消滅九尾狐的使命來到人間。經過多年追查,我發現九尾狐化人之後,全部聚集在這裏,等待二次渡劫!為了徹底剷除九尾狐,我只能吃了它們的肝,延長我的壽命。李家也因九尾狐的氣旺了家族運勢,發展成百年望族。薩滿的榮譽和使命讓我不曾忘記,那就是找到體內有九尾狐血脈的人消滅,避免再次出現狐變,危害人間!今年,又發現了九尾狐,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你們可能不接受,但是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們的平安。」
朴安泰胸口如同被打了一拳!
為確保鹽井萬無一失,李府專門修建了大院,每年會選一男一女入院守鹽,一年期滿再重新選人,守鹽男女出院后結為夫妻,入李氏家譜。
「他只是我做的人疾偶,替我承受天譴。真正的我,封閉了李準的意識,就在等這一天。」李准拔下一根火把,放到李甜兒腳下,「吃了九尾狐的肝,百年不老。我養了你這麼多年,只是為了等你成年完全變成九尾狐,助我再接一次運勢。」
一年一度的李家新年宴席準時開始了,空氣中瀰漫著鞭炮嗆鼻的火藥味,孩子們拎著紅色小燈籠嬉戲打鬧,僕人們捧著各式美味送往大院,熱騰騰的餃子勾著所有人的饞蟲。鞭炮聲越來越響,子時即將到來,管家清了清嗓子喊道:「赴宴過年!」
「活著,總比死了好!」李准苦笑著,「我犯了這麼多殺孽,如果死了,十八層地獄都不夠我下的。」
不知道誰一聲大喊,李家人沖向籠屜,撕扯著朴安泰兄妹身上的肉,拚命往嘴裏塞著。那幾個母親,也抓著肉往孩子嘴裏拚命塞著:「快吃,快吃,能長生,能永遠過好日子!」
白色的東西爬到隧道口,「唰」的探出,繞過女孩向我撲來。倉促間我看到一條長著綠色眼睛的大白蛇,也來不及動手,急忙後退,後背頂到潮濕的牆壁。白蛇從空中落下,貼著地面蜿蜒爬行,纏住我的腳脖子,繞著腿瞬間把我包裹的活脫脫一個木乃伊,圍著脖子轉了個圈,蛇頭探到眼前,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正對著我的眼睛。
即使這樣,也有不少漁民鋌而走險上山采參,但是開春回來的卻越來越少。
「你醒了?」
朴安泰咬了咬牙,坐進了入井的籮筐:「妹妹,咱們下去!哥哥保護你!」
主宴正中央的龍頭太師椅空著,這是李府老祖宗的位置,由現任的族長把老祖宗牌位請過來才可以開宴。
我不敢肯定這個想法,定了定神:「婆婆,我可以靠近看看么?」
「……」
面對即將到來的美色和財富,朴安泰已經把妹妹朴玲秀忘到九霄雲外。
我就算再沒腦子,也知道隧道裏面藏著一個吃人的老太婆準備把我當乾糧,搞不好剛吃飽了沒胃口,吊綁我慢慢風乾做成人肉臘腸也說不定,這會兒不跑還等什麼時候?
在他身後,一個穿著衣服,長著狐狸頭的怪物,抬著毛茸茸的爪子握著鎚頭敲著鹽殼:「哥,我真的好累!」
這塊肉塊沒有血管,沒有神經,只是白乎乎輕飄飄的一坨,略微有些彈性,硬度有些像涼粉。
「婆婆,我一定把所有事情查個清楚!」柳澤慧擦了擦眼淚,「找出那些人,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別碰我!」
「我不知道。」李甜兒回答的很乾脆。
那些「人」,隨著太歲的碎裂也四分五裂,整個屋子滿是殘破的胳膊,腿,軀幹,腦袋。
太歲里那些「人」猛地驚醒,又向蚯蚓般鑽出太歲,仰脖張嘴喝著血水。太歲頓時血紅,褶皺的表面鼓動著手臂粗的暗青色血管,隨即劇烈顫動,地面像是一艘風浪中的小船,顛簸起伏。
「破除『陰墓鎮屍』的方法我父親沒有告訴你。兄妹同時擁有九尾狐血脈,進入陰墓,符咒可破。這次入井的,偏偏就是親兄妹,我終於出來了,結束這段百年的恩怨。叔叔,你吃了這麼多年九尾狐的肉,你已經遭了天譴,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這樣活著有意思么?」
無數條線在我腦子裡相互糾纏,亂七八糟念頭接踵而出,我一會兒發覺似乎有了新的思路,又很快被別的想法代替。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前烏黑,腦子一陣暈眩,幾乎能聽到腦漿翻騰的聲音。
我想起那個人是誰了!
兩個人聲音大了許多,矮個子解開囊子,在地上攤了一塊白布,端端正正擺放著十多個竹籤,掏出香爐插了三柱香,用火摺子點了根白蠟,跪在地上低聲嘀咕著奇怪的語言。
李敏這才停住,茫然地看著手指頭,竟然伸出舌頭舔了舔:「頭皮的味道好好吃哦,像麥芽糖呢。嘿嘿……你嘗嘗。」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我大感興趣,登錄高中網站翻著每一屆的學生照片,果然在一張新班級成立的合影裏面發現了一個長相極似張曉藝的女生,尤其是亮棕色的長發,在人群里特別顯眼。
兩隻人狐把朴安泰的血倒在蠟燭上面,火苗突然變成了碧綠色,三炷香冒出的煙聚集成狐狸尾巴的形狀。
路過李家府宅的時候,朴安泰狠狠吐了口吐沫,恨不得一把火燒掉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邸。
我眼睜睜看著地面越來越近,「咣當」,臉和地面來了個對撞,頓時覺得一片金星在眼珠子上面飄來晃去,鼻子酸得像是灌了一瓶醋,牙齒砸進唇肉,一口血嘔進嗓子眼。
我憋了口氣猛地用力一掙,沒想到頭髮反而越陷越深,勒進肉里,全身如同被燒紅的鐵絲網包裹著,火辣辣的劇痛。我失去平衡,直挺挺的向前摔倒。
「下去吧,再出來的時候你們就是李家的人了。」管家微微一笑,「一百多年了,如果這口井真的吃人,李家的鹽從哪裡來的?」
「婆婆,禁錮你的這坨肉,叫『太歲』,又叫『肉靈芝』。生長在地下,據說靠腐食生長,也是我們中國第一個皇帝秦始皇尋找一生的長生不老葯。宋朝曾經有人挖出過一尺大小的『白肉太歲』,號稱太歲中的極品,形狀像蘑菇,切開后裏面滿是手指粗的活蚯蚓。」
「他們都是九尾狐?」李甜兒指著滿院瘋狂奪食人肉的人們。
傑克!
七繞八繞了起碼五六分鐘,腳底越來越泥濘,每走一步都要費力氣把腳拔|出|來,我算算距離起碼三四十米,心說這個婆婆的頭髮這是有多長?就算是個活人也要長個千八百年,難不成是頭髮成精了?
同學們哪還有心思挖坑,尖叫著一鬨而散。我瞥了眼樹坑,盤根錯節的草根纏滿亮棕色的頭髮,隱約能看到一具腐爛的屍體。
我既恐懼又噁心,也顧不上它為什麼知道我名字了。要不是被勒的像個粽子腹肌使不上勁,我能當場吐它一臉。
高個子拿起一根竹籤,沿著通鋪輕輕拍著每個僕人的腦袋,倒像是挑選熟透的西瓜。
小孩子嘆了口氣:「越來越少了,今年居然能湊成一對,天佑我李家。」
詭異的氣氛讓朴安泰全身冰涼,胃部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又猛的鬆開,劇烈的抽搐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能扛得住這麼大的恐懼,如果能動彈,他寧可把咬舌自盡。
「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不……不……啊!妖怪!」
「高麗兩大寶,北山南海參」。眼看徵收漁船稅的日子就要到了,漁民們拖家帶口背井離鄉,逃荒到白頭山,指望著能挖幾顆人蔘頂稅。
天空飄起雪花,朴安泰越走心越冷,走到村口站了許久,一頓腳向李府走去!

柳澤慧撲倒李甜兒身上,手忙腳亂的撕扯著衣服,緊緊扎住她涌血的傷口,對我吼道:「還不快來幫忙!」
我正費盡心思琢磨事兒,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差點沒把我嚇死。聽聲音是個女的,我也不指望這會兒能碰上什麼好鳥。本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生存原則,正猶豫著「右肘后擊」還是「轉身沖拳」直接放翻對手,那個女人又說道:「我沒有惡意。」
「你說什麼?!」我已經想到這件事和我有關,但是李甜兒說出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呼!緊接著,大腦一片空白,獃獃的聽著李甜兒繼續訴說。
我心說你見天背屍體喂李甜兒都不覺得噁心,我就這麼吃塊肉至於這麼大驚小怪么?過了一會兒,感覺肚子里沒有什麼不舒服,才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吐了個七葷八素,又乾嘔了半天,差點把胃吐到嗓子眼,我才抹了抹嘴,接過小慧兒遞過來的水壺,喝了一大口,「噗」又吐了出來。
正胡思亂想著,沒留神女孩停住腳,我滿打滿撞個正著。沒想到女孩看著乾乾瘦瘦,居然還挺有彈性。女孩不是很在意,壓低了聲音:「婆婆脾氣不好,見到她不要亂說話。」
我用刀尖挑起肉塊,心裏猶豫了半天,終於打定主意,一閉眼把肉塊吞進嘴裏,囫圇咽了進去。
許久,他緩緩起身,仰面承接著漫天雪花:「被塵封了這麼多年,我,終於蘇醒了!我的侄女,我才read.99csw.com是你真正的叔叔!李准!」
「兩年沒見了,不知道妹妹長高了沒?」朴安泰墊了墊枕頭準備睡覺,這幾天忙裡忙外,累的全身酸痛,睡得也比平時沉很多。
我突然很想笑,索性跟著進了隧道。
「我就是李家的創建者,李准。」小孩子站在太師椅上,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一個僕人好不容易搶到一塊肉,大口吞著。突然,咧嘴哭了起來。
數十個光禿禿的人陷在起碼半個籃球場大小的粉紅色肉坨裏面,伸出沾滿粘液的胳膊,用力撐著向外掙脫。當他們把上半身擠出來的時候,手又陷進肉醬,整個人慢慢被肉醬吞沒。遠遠看去,這些人就像是從肉坨里生出的孩子,卻始終掙脫不了束縛。
「可能是虱子咬的。」朴安泰摳掉血痂,順手彈掉,「大腿裏面長紅痣的人有九尾狐血脈,你可別亂說。」
女孩不解的歪著頭,眼神很茫然的看著我,又望著婆婆,手伸到眼前認真看著:「很臟么?」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擦了擦嘴角,強烈的暈眩感逐漸褪去,這才晃晃悠悠站起身,順著聲音望去。
地鐵到達終點站,戴著無框眼睛的女人面無表情折著紙。每疊好一隻紙鶴,就會有一個「人」化作淡淡的灰氣,從車玻璃中飄出,鑽進紙鶴,飛進漆黑的地下隧道。
人算不如天算,做為中原歷朝歷代的附屬國,高麗王朝交納的「歲供」突然高了好幾倍,漁船稅也跟著暴漲。兩年下來,攢的錢連買艘舊船都不夠,更不用說給妹妹贖身了。
火把照映著小孩子的臉,李曉憲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這個只有三四歲孩子身材的人,卻長了一張極度蒼老的臉。眉毛只剩下稀稀拉拉幾根,厚厚的眼袋如同在眼眶裡塞了兩枚干棗,整張臉的皺紋擁擠摺疊,每說一句話,就像是有無數條蚯蚓在臉上爬來爬去。

院內頓時只剩下松油火把的「噼啵」聲。院外響起「喜歌亂舞」的音樂,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偶爾伴著幾聲蒼老的咳嗽。「吱呀」,院門緩緩推開,幾個壯漢赤|裸著上身,冒著熱騰騰的汗氣,抬著一個掛滿黃表紙的小轎進了院。族長恭恭敬敬的跟在轎子左側,時不時掀開轎簾低語幾句。
「哥,我怕。」朴玲秀咬著嘴唇,不敢入井。
一抹血箭噴出,李准喉間「咯咯」作響,張嘴吐出一串血泡劇烈咳嗽:「果然,只有疼痛才能夠讓我感受到人的真實?」
「呵呵,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被禁錮在這裏么?」婆婆居然看透了我的心事,眼睛里透著一絲凄涼。
「婆婆,那個黑氣嬰兒是誰?」我問這句話的時候,生怕李甜兒告訴我,那個人是月餅。
「李甜兒,你終於出來了。」李准仰著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幾片雪花飄落,落進李准滿臉皺紋,慢慢融化。
籮筐空間很小,兄妹倆無法轉身,只能各忙各的。朴安泰一鎚子下去,幾顆鹽粒崩進眼裡,酸澀生疼。他揉著眼睛,眼淚止不住的流。突然,他覺得有股輕微的吸力,扯動著臉皮。他心裏一慌,急忙睜開眼,卻看到幾滴水珠漂在眼前,「簌」的鑽進岩壁。他摸了摸臉,乾乾的根本沒有眼淚!就在這時,蠟燭「噼啪」作響,火苗瞬間爆亮,鹽殼如同一面鏡子,映出了他的臉,身後的妹妹。
但是,男人,一輩子,能有幾件事,可以勇敢熱血的面對?
救援人員警惕地看著我,對另一個人嘀咕了幾句。我忽然有種奇怪地緊張感,彷彿有什麼危險即將發生。就在這時,從直升機前艙頂端的後視鏡裏面,我看到後排座位只有我一個人!正坐在月餅的位置,摸著鼻子,對著身邊的空氣說話。
「小心腳底下!」
直升機飛起,船長用力揮著手,不多時輪船就化成遠遠一個黑點。我不由感慨,上次從空中看南印度洋是跳飛機,如今坐著直升機去韓國,命運這個東西真的不好捉摸。幾座小島零星散落,我們生存了一年的那座小島卻不在視野範圍,想想在島上發生的那些事,無數個恐怖的畫面再次浮現在眼前,腦子如同刀劈般疼痛,我急忙深吸口氣,平緩情緒,盡量把那些畫面忘掉。月餅還在睡熟,我暗暗慶幸:如果這一年沒有月餅,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在島上生存。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胃部陣陣抽搐,忍不住吐了起來。
「你……你是……」我指著白髮婆婆,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族長取刀捅進朴安泰的腹部,取出人肝吃了起來,又剜下一塊肉,往宴桌上一扔:「吃吧!」
「你終於克制不住狐性,人血馬上就要誘喚出你的本來面目。」李准捂著喉嚨,瘦小乾癟的身體軟塌塌倒在太師椅里,奮力吼道,「其實我知道如何解除你的禁錮,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局。你該清醒了,我的主人!」
金賢慧獨自在站台等著地鐵,不停地掏出手機看時間,23:10分。她心裏默算,到目的地需要半個小時,應該不會讓客人不高興。
李曉憲心裏一怔:難道轎子里就是李府的創建者李准?可是一個人怎麼能活百年?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偷眼瞄著其他僕人,更是吃驚!僕人們目光遊離,臉上浮現著茫然的表情,身體有節奏的左搖右擺。
「季科。」
「我不知道為什麼李准沒有殺我,千年以來,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每隔三個月,就會有人送來幾具屍體喂我,再從這坨肉上挖走一塊。人換了一撥又一撥,衣服也不停地變換,一直到二十年前,我終於可以使用頭髮,來的人都被我殺死了。」
「請問,我們到底是幾個人?」我詢問著救援人員。如果再不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我會立刻瘋掉。
我徹底傻了!這都哪跟哪兒啊!
朴安泰爬上岸的時候,被岩石劃破的鹿皮囊子向外涌著冰冷的海水。他哆嗦著青紫的嘴唇,用摳海參的鉤子刮開囊子,抓了把雪在胸口用力搓著,直到被凍透的身體有了血色,這才灌了口燒酒。酒勁兒透進血液,渾身熱乎乎的覺不出冷,才套上堆在岸邊的衣服,垂頭喪氣的回了村。
新年臨近,天氣越來越冷,兄妹倆按時往井裡扔著雞魚,井壁的鹽殼越來越厚實,兩人不由讚歎著這口井的神奇。
「不用了。吃了上千年的人,早就吃夠了。」
可是,朴安泰萬萬沒有想到,被選中守鹽的女僕居然是他的妹妹朴玲秀!
「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小慧兒湊了過來,用手輕輕觸了觸,「這麼多年,婆婆不讓我碰,所以我不碰。」

我再次睜開眼睛,眼前仍是黑漆漆不見光亮,空氣潮濕,周圍瀰漫著腐敗的味道,「吧嗒吧嗒」的水滴聲時遠時近,我伸手摸了摸四周,什麼也沒摸到,似乎是一個幽閉的巨大空間。
「該走了,在這裏哪怕哭一輩子有什麼用?」我向密室外走去。
巡車員走進這節車廂,看到屍體,絲毫沒有驚恐。他在金賢慧額頭貼了張黃色符紙,向下一節車廂走去。車玻璃中金賢慧的影子如同睡醒了,起身走到玻璃前,看著車廂里自己的屍體,手指輕輕碰觸著鏡面,呵了口氣,在白霧上面畫了個奇怪的符號,又坐回座位。她的身邊,慢慢出現很多人,雙手放在膝蓋上,筆直的坐著。
我頓感這個世界瘋了,我居然在一片黑暗的地方遇到了滿嘴東北話的韓國女人!
「婆婆。」女孩雙手交叉在胸前鞠躬。
嚇傻了的劉寧張著嘴,被生生塞了滿嘴頭皮,半天才反應過來,「哇」的吐了起來。全班同學都傻了眼,班長還算是反應快,喊來了校長。
第二天張曉藝沒來上課,第三天來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一頭短髮,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清純。
我的心,慢慢冷了;眼睛,漸漸熱了。一切彷彿都是慢動作,柳澤慧把李甜兒抱在懷裡,瘋了般搖晃著,哭成個淚人。
「季科很奇怪,頭髮金黃色,眼睛淺藍的幾乎是白色。」
就在這時,肉坨頂部「咕嘟咕嘟」冒著足有籃球大小的油膩膩氣泡,倒像是一鍋肉湯煮沸鼓著油泡,地洞里頓時充斥著潮濕的腥臭味。
「所以,我要讓所有人都吃,這樣才能抵消戾氣,順了天道。」李准貪婪的望著李甜兒,「可惜,純正九尾狐血脈的人越來越少。」
「吱呀!」院門再次打開,扛轎的幾個壯漢抬進來兩個半人多高,熱氣騰騰的巨大籠屜,端放在宴桌正中央!
「啊!」我一聲慘叫,雙腿一軟,「噗通」坐倒,身體每個器官因為極度的恐懼,幾乎要爆裂!
正準備關掉IPAD睡會兒,正巧翻到了一個漆黑的視頻影像,看了看日期,是昨天錄製的,我順手打開視頻。
雖說是亞洲經濟強國,韓國並不是每個人生活富有。從東部慶尚北道小漁村來到首爾的金賢慧,白天是株式會社的打字員,夜間則是活躍在SNS(流行於韓國的網路社交工具)的應|召女郎。趁著年輕,用身體換金錢,不用回村嫁給滿身魚腥味兒的漁民,還能供妹妹念書。做白領應|召會有風險,只要小心些,賺的錢確實比紅燈區的妓|女高很多,她絲毫沒有為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恥。
得,我這口音也串到東北去了。
李准大口喘著氣,身體迅速膨脹,緊繃的皮膚「咯咯」作響,漲裂出一道道蜘蛛網般的細紋,「嘭」的一聲巨響,竟然活生生爆了。漫天血雨中,一張輕飄飄的人皮落下,覆蓋在太師椅的龍頭上面。
首爾夜生活越來越繁榮,地鐵又增加了好幾條線路,但關閉時間從未晚于零點,據說最後一班空車是由靈車司機駕駛。有傳言說,有人坐過最後一班地鐵,車廂空無一人,卻從玻璃中看到空座位上面坐滿了人。

十四

「老鼠逃到哪裡,也會被貓捉住。」
那一刻,我終於做出了決定!
婆婆嘆了口氣:「南曉樓,年輕人有些耐心,不要覺得我啰嗦。聽完這個故事,你才會徹底明白。」
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不幹凈的東西,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我正奇怪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女孩說道:「進來吧。」
五罪為「吃喝嫖賭抽」,對應的五官是「口眉眼耳鼻」。犯下五罪的人,會在十二個時辰內,五官對應出現淡淡的血絲。如果血絲貫穿五官,切勿乘坐地下交通工具!
隧道黑暗處傳來刺耳的空氣摩擦聲,如同無數條鬼魂在地獄里嘶叫,一股陰冷的空氣從隧道里撲出,地鐵的燈光遠遠亮著,如同怪獸兩隻巨大的眼睛。她忽然有個很可笑的念頭:地鐵真像一具拉載死人的大棺材。她聽說過韓國首爾地鐵的詭異傳聞:修地鐵的時候,施工中挖出好多屍骨,那些魂魄無處可歸就出來阻撓工程,經常會出現傷亡事故。施工隊伍偷偷請薩滿做了好幾天的巫祈,保九*九*藏*書證每晚零點以後關閉地鐵,列車空駛一個往返,把被驚擾的魂魄送回原地。說也奇怪,此後的施工進行得異常順利,首爾地鐵工程才如期完工。

「噤聲!」管家高喊一聲,「恭請老祖宗!」
我們班選了塊兒野草分外茂盛的空地,揮著鐵杴鋤頭開始刨坑,挖了半米多深,隨著一杴土飛出坨黑乎乎的東西,不偏不倚掛住樹杈子晃蕩,泥巴「噼里啪啦」掉落,居然是個高度腐爛的人頭!
「哈哈,昨兒晚上的虱子一定是母的。」好幾個僕人指著大腿內側的血痂,「要不怎麼就咬這個地方。」
那叢白頭髮又從隧道里鑽了出來,捲起眼睛,「嗖」的縮了回去。
我心說這次完了,還沒整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直接當糧食了。不知道隧道里會不會爬出一隻巨大的蜘蛛,一嘴攮進我的腦殼,吸幹了腦髓再往我身體里吐口水保鮮,留著以後慢慢吃。
「等你死後,告訴我十八層地獄什麼樣子吧。」李甜兒「簌」地漂到李准面前,爪子探出,刺破了他的喉嚨。
「蓋上井蓋吧!」管家抬頭長嘆了一口氣,「還有一個時辰就新年了,今年你們可以看到老祖宗。呵呵,終於找到了。」
兩個救援人員和船長聊著天,我聽不懂韓語,索性鑽進機艙,月餅豎起衣領斜靠著座椅打著瞌睡。船長說幾句話就指指我,救援人員滿臉驚訝,不住的點著頭。我深深體會到了動物園籠子里被人指指點點的動物心情,想和月餅聊幾句,結果丫已經睡熟了。
我的臉距離這張無數根頭髮變成的人臉也就一兩寸的距離,它說話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嘴裏面細細密密的頭髮像蛆蟲擁擠蠕動著。
李敏這口惡氣沒出透,見張曉藝不言不語好欺負,更加驕橫,經常找她的茬兒。也許是受不了這種學習環境,過了一個多月,張曉藝轉學了。李敏天天以勝利者自居,很是飛揚跋扈了好一陣子。
人臉張了張嘴,冒出一句話:「南曉樓,我的孩子,進來吧。我等你很久了。」
如此忙碌了兩根蠟燭的時間,並沒有什麼異常發生,井裡潮濕悶熱,兄妹鑿了三丈多深,早已是滿身大汗。
我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出生在高麗年代的李甜兒沒有見過歐美人,也從沒聽過歐美人的名字,把「傑克」諧音成了「季科」!
我這才會過神兒,李甜兒滿頭白髮瘋長,如同無數條白色蟒蛇,緊緊纏著屋頂的管子,漸漸收力,管子被勒的「咯咯」作響,鐵屑、污水順著白髮滑落,整個屋頂發出巨大的「轟轟」聲。李甜兒被太歲禁錮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向上升起,她凄厲的叫著,連接太歲的肉絲由粗變細,根根綳斷!終於,「嘶啦」一聲布帛扯裂的聲音,李甜兒掙脫了太歲,隨著白髮的擺動吊在半空中,身體如同被暴雨砸過的爛泥地,爛肉翻轉,柱狀的血雨「滴答滴答」砸落。
「二十年前,我用頭髮可以殺死送屍體的人,其實是為了把自己餓死。畢竟,誰願意被一直禁錮著,吃屍體為生呢?直到有一天,突然進來四個人,他們的相貌和服裝,都很不相同,似乎會一些和薩滿巫師相同的本領,我的發咒絲毫不起作用。我以為終於決定要吃我的肝,心裏反倒不害怕,說到底我早就想死了。」「可是他們卻抱出六個嬰兒,讓我選擇哪個更優秀。九尾狐有識人望氣的本領,我不清楚來意,索性任由他們用了各種方法折磨我,閉口不答。」
對於僕人們來說,守鹽是夢寐以求的差事,沒想到好運氣居然落到了剛進府沒幾個月的朴安泰頭上。
視頻里,是昨天我在船上的拍攝影像,而且,只有我自己!
「以防萬一,快點動手吧。」
「你居然敢吃?」小慧兒睜圓了眼睛,半張著嘴一臉噁心表情。
兩年前晉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海嘯,漁船盡毀,許多漁民眼看沒了活路,只好進了李府當了家僕,其中就有朴安泰的妹妹。
我心裏這麼想,嘴裏卻沒說出來。
「說的也是,他和月……」
「你居然沒有昏過去!」高個子吃了一驚,抬頭瞪著朴安泰!黑笠的面紗飄起,一瞬間露出高個子的臉。整張臉是奇怪的死灰色,一雙尖尖的耳朵從黑笠中冒出,狹長的眼皮里閃出兩條灰色的眼睛,紅色的瞳孔如同兩團火焰跳動,塌陷的鼻樑連著嘴巴長長的伸出,下巴卻縮進脖子,幾根灰色的鬍鬚長在嘴巴兩側,這分明是一張狐狸臉!
「咋?必須中國銀才會睃中國話?我們韓國銀就不興會睃中國話啊?」
「呵呵,在這個世界里,沒有真正善良的人。」李准拿起剔刀,摸索著刀尖,「善良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黑暗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見我臉紅,只顧忙不迭點著頭。
我全身僵硬,扭過脖子望著柳澤慧。小慧兒眼淚流個不停,略有些髒的臉龐刷出了幾道雪白的淚痕。
金賢慧越想心裏越發毛,地鐵從隧道里鑽出,緩緩停駛,車門打開,寥寥幾個趕著回家的人在打盹,她看了看沒有喝醉酒的幫派成員,上車坐好,順便用手包遮擋著暴露在超短裙外面的雪白大腿。
我吸了口氣:這一年,荒島上只有我自己?
按說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孩子往往眼裡容不得更優秀的同齡人存在,李敏越來越不平衡,恨不得一把火把張曉藝的頭髮燒光。閨蜜劉寧出了個主意,放學的時候幾個人假裝很熱絡,圍著張曉藝誇她的頭髮漂亮,偷偷把許多麥芽糖黏在頭髮上面。小學男生之間經常會玩這種惡作劇,頭髮黏了麥芽糖根本洗不掉,只能去理髮館一推子剃成禿瓢。
「婆婆,」女孩高聲喊著,「好吃不?」
我鬆了口氣,心裏飛速推斷著:我們彼此捆綁的宿命一直糾纏,那麼季科也應該出現。他遲遲未出現的原因是什麼?難道他就是幕後操縱一切的黑手?那四個人這麼做的原因又是什麼?
「你說什麼?!」
他牢記著父母臨死前的囑託,苦練水性,天天下海撈參,攢錢給妹妹贖身。
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小轎停在院內,又是一陣沉重的咳嗽,聲音乾澀異常,如同破了的風箱「嘶嘶啦啦」漏著氣。族長雙膝跪地,雙手放在額頭,匍匐在地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
兩分多鍾的視頻播放完畢自動切換到下一個,如此連續播放了四五個,我已經全身冰涼,眼前一片模糊。我努力控制著顫抖的手指,想再看一遍視頻,手指卻不聽使喚,怎麼也點不到屏幕。「啪嗒」,IPAD從手裡掉落,救援人員聽到動靜詢問,我擺了擺手表示沒事。

「每年只有這一天收鹽,」管家背手嘲弄著說道,「你們如果這時候選擇不下去,肯定會死。」
高麗沿襲著中國傳來的禮儀,雖然是兄妹,成年後也不能共處一室。朴安泰抱著被褥在門口搭了個地鋪,過了這麼多年的苦日子,倒也沒覺得臘月的天氣有多冷。
「不許打擾婆婆!」小慧兒嘟著嘴生氣的瞪著我,「婆婆,您沒事兒吧。我去地鐵給您找點食物?」
「小慧兒就是白氣女嬰。南曉樓,不要詢問我是如何把她撫養大的,那是任何人都不願意接受的事情。這些年,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給了小慧兒。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背著被人疾偶詛咒的人回來餵養我。再沒有人來過這裏,食物也從未斷缺,這似乎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小慧兒盤腿坐在牆角,雙手托著腮,時而張嘴時而皺眉聽得倒是很認真。

十五

李甜兒甩動著白髮,在空中悠蕩著,突然鬆開纏繞的管子,如同一堆糜爛的肉塊,拍在我們面前。
「如果我能出去就好了,也不需要你受這份苦。」
李甜兒勉強抬起頭,看了我們一眼,似乎想爬起來,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再次趴倒。李甜兒為了擺脫太歲,生生扯斷了手腳,眼看活不成了。
隧道沒有一點亮光,如同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事情雖然離奇詭異,不過那坨頭髮和女孩沒有敵意,我心裏反倒是踏實了。聽著女孩的腳步聲走了十幾米,眼睛多少適應了黑暗,能模糊的跟著她的背影尾行。
繞著脖子的那坨頭髮探出無數條細細密密的白須,頂端有個針眼大的小孔,分泌著淡黃色的粘液。頭髮叢被黃液黏成一團,擁擠著纏繞在一起,聚成腦袋大小的發球,一串串氣泡在發球裏面高高鼓起攢動,漸漸形成了鼻子、嘴巴、耳朵,不多時居然變成了一張皺巴巴老人臉。
朴玲秀點了點頭,跟著哥哥進了籮筐。鹽丁們搖著井軲轆,把載著兄妹倆的籮筐放進了井裡。
參加完畢業典禮,按照學校傳統,每個班都要在學校植物園裡種棵樹,寓意著「百年樹人」。樹沒樹人說不準,不過植物園鬱鬱蔥蔥,林茂草盛,倒是學生們偷偷談戀愛的好去處。很多樹還被颳了皮,刻著「XX,待你長發及腰,我娶你可好」、「XXXX一生推」、「XX,么么噠」的句子,成了一道風景。

月餅在宿舍講印度見聞的時候,我和他聊過這件事。月餅琢磨了兩根煙,分析有可能埋屍的地方恰好是風水格局中的『聚煞之地』,屍怨不散,怨氣聚九年時間,藉著草樹化成人形報仇。至於原因,我們心照不宣。
族長起身認真的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在早就準備好的銅盆里洗了手,鑽進轎子,抱出了一個三歲大的小孩子!
我觸電般跳開,用力甩著手:「別碰我!」
矮個子接過竹筒,往白蠟上倒著裏面的液體,火苗「刺啦」亂響,燭光跳忽不定。兩人面色緊張的盯著三炷香冒出的煙氣,許久才失望的嘆了口氣。
還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警方做調查的時候,除了我,所有同學像是串通好了,都說是校長巡檢,風扇意外斷落造成事故。我說的話自然沒引起重視,反倒多了份「受到過度刺|激,產生精神幻覺」的鑒定報告。學校因為這件事,拆除了老式風扇,安了空調。一時間外校轉來的學生暴增,班班人滿為患,畢業的時候,多了不少對兒拍拖的學生,也算是因禍得福。
曾經和朴安泰一個屋子的李曉憲前後左右找了半天,沒有發現朴安泰,心想可能是朴安泰守鹽井不力,被偷偷處置了,心裏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快意。
我這才發現,牆壁變成了一道綠色的類似於肉膜的東西,女孩站在裏面對著我招手:「屏住呼吸,不要有雜念,就當眼前什麼都沒有。」
「吃了,就是李家的人,可以長生共享富貴;不吃,就死!」李准咽下最後一口人肝,爬回太師椅坐好,冷冷說道。
「嗬嗬,你和小慧兒,是我最不後悔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這塊太歲養著我,又通過連通我的血脈養著它。兩種可以九九藏書讓人長生的肉合在一起,讓李准永遠活著。」
李家靠著一手曬海鹽的絕活,一百多年來發展成晉州最大的名門望戶,傳了四代,人丁興旺,家僕如雲,就連族長都不知道府里到底有多少人。
幾個壯漢拔出腰刀,光亮的刀背映著每個人恐懼的臉。
「南曉樓,你終於來了。」
僕人們這才看到太師椅上居然多了個人,甚至連一些李家的人也吃驚不已。
兄妹重逢,自然多了幾份驚喜激動。想到兄妹能入李家族譜,一輩子有吃有喝,朴安泰也就把沒能娶上女僕的遺憾忘掉了。
「沒想到我能活著見到你,」肉漿里,一個白髮婆婆探出身子,睜著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雖然我死不了。」
我要調查真相,哪怕這個真相真的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李甜兒用力掙起身體,綳斷了幾根和身體相連的肉絲,肉坨禁錮的「人」們似乎睡著了,半縮在肉坨里一動不動。
白髮婆婆講到這裏,再也講不下去,低頭深深埋進肉堆裏面,乾瘦的肩膀顫動不止。小慧兒早已泣不成聲,此刻才凄聲喊著:「婆婆……」
「我叫啥名兒關你啥事兒?」
從我的角度無法看到她的身體,只能看到她的雙手陷在裏面拔不出來,像是和詭異的肉坨長在了一起。
李府產的鹽聞名高麗,據說是一百多年前李家先祖在這裏發現了一口鹽井,曬出來的鹽晶瑩剔透,鮮咸不苦澀,入菜香氣撲鼻,幾年工夫就成了皇家貢品,李家也靠此發家,積累了百年旺盛家業。
朴安泰徹底清醒了。藉著月光,他看到兩個帶著黑笠,罩著面紗的人拿著竹筒,悄悄進了屋子。身材稍高的人從懷裡掏出一根竹管放進嘴裏吹著,冒出濃香中略帶腥臊的氣味,他頓時感到全身酥麻,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我永遠忘不了那恐怖的一幕:校長禿頂的腦袋上面插著一片扇葉,嗓子里發出幾聲怪叫,仰面摔倒,後腦撞到地面,顱內一聲悶響,當即沒了生氣。
女孩好像對我沒什麼防備,走到我前邊準備進隧道:「別磨嘰,見婆婆去。」
月餅不耐煩的睜開眼:「你就不能消停會兒?」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相對於單純的柳澤慧,我所經歷了解的更多。而且,月餅、月野、黑羽和我們的身世竟然從出生時就綁在一起!婆婆說的對,真相或許真的是我們無法承擔的事情。
「直到他們把嬰兒舉到頭頂,如果我再不答應,就把六個孩子都摔死,我不忍心,觀察著嬰兒的氣。兩白兩青,一黃一黑六股氣。白氣秉性純良;青氣傲而不驕;黃氣孤狠難訓;黑氣性惡品邪。我想了想,確定印堂冒著白氣的兩個嬰兒確定為最優秀的孩子,黑氣嬰兒是最邪惡的孩子。那四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果然上當。他們認為我故意把好的說成壞的,壞的說成好的,把黑氣嬰兒交給唯一的女人。另外一個矮胖男人抱走了青氣女嬰和黃氣男嬰,戴眼鏡的黑瘦男人選擇了青氣男嬰和白氣男嬰,唯獨把白氣女嬰扔在這裏。還有一個瘦高的男人拿出筆紙,寫了許多我看不懂的文字,給六個嬰兒起了名字。季科、黑羽涉、月野清衣、柳澤慧、月無華、南曉樓。」
尖細的筷子從車座底下直插入金賢慧下體,鮮血順著筷子滴落,沾滿鮮血的枯瘦小手從座位下探出,身材瘦小的乞丐慢慢鑽出,挑起金賢慧的下巴,俯身吻著她冰冷的嘴唇。瞬間,金賢慧的臉上布滿了蛛網般的青絲,兩道灰氣從鼻孔中冒出,整個身體迅速乾癟。乞丐邊吻邊蹲身探手拔出筷子,又猛地插|進金賢慧的天靈蓋,抽出時筷子上沾滿紅白摻雜的腦漿。乞丐伸出長滿青色舌苔的舌頭,拔筷子舔的乾乾淨淨,滿意的呼了口氣,鑽進座位底下。
人臉話音剛落,「蓬」的炸開,黃液糊了我滿臉,纏著身體的頭髮散開,全身一陣輕鬆。我急忙擦著眼睛,往外吐著濺進嘴裏的黃液,黏糊糊的一股子肉油味兒。
地鐵再次開啟,進行當晚最後一班往返。
站點陸陸續續到達,乘客們沒精打採的下車,直到終點站,也沒人注意金賢慧緊貼座椅一動不動。她的那張人造的漂亮臉蛋透著茫然的笑容,眼睛直勾勾盯著對面車玻璃,一條血紅的細絲貫穿左眼瞳孔。
我心裏一動,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
「我一個人入井可以么?」朴安泰問道。
矮個子吹滅蠟燭:「湊成一對,今年可以向老祖宗交代了。」
於是,我又吐了半天……
「月……月餅,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盡量使語調保持平靜。
救援人員進了直升機,沖我微微一笑,用英語交代了幾句國際救援機構的官方客套話。韓國人講英語的感覺非常彆扭,舌頭捋不直,每個單詞都曲里拐彎,我的英語本來就是二半吊子,聽得不太明白,只好陪著臉傻笑。
韓國,首爾,地鐵站。
這是一個大約六十多平方米的地下室,起碼有六七米高,長滿苔蘚的牆壁排列著或大或小銹跡斑斑的水管,延伸到拱形房頂,左側的牆壁有一個圓形的隧道,不知道通向哪裡,時不時傳出「吱吱」的老鼠聲。地下室中央亂七八糟擺放著鍋碗瓢盆,破舊衣褲、鞋子,還有一些說不上名堂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居然還擺了一台老式彩電,正播放著娛樂節目,一群穿和沒穿差不多的小娘們風騷的跳著舞。右側沙發正盤腿坐著一個二十齣頭的女孩,牛仔褲和T恤染著髒兮兮的污漬,亂蓬蓬的頭髮隨便扎了個馬尾,臉上白一道黑一道,看來是好久沒洗過,正眯著眼睛歪著頭打量我:「你叫啥名兒?」
「這是什麼水?」
我腦子都要炸了!我覺得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坐著聽故事,心理已經很不正常了。
晉州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寒冷的海風吹進村落的時候,漁民們望著冰封的海岸線,把漁船拖上岸,收網渡過一年中最難熬的休漁季。距離開春的解凍再次捕魚足有五個月時間,可是高麗王朝卻不管漁民能不能下海,漁船稅照收不誤。往年冬季,漁民還能套上鹿皮囊子,下海從岩石縫裡摳海參抵漁船稅。水性好的潛到海底,從海底沙灘和海草里尋找黃色和綠色的名貴海參,雖然危險,只要找到三五個,一冬天的漁船稅就算是有了著落。
「好歹您換個地兒講也行啊。這滿屋子除了爛肉就是屍體還有一群沒毛兒的人,我能聽到現在已經很給力了。」
這不是一條白蛇,而是粘著兩隻眼睛的白髮!
當天晚上,朴玲秀做了頓像樣的晚飯。兄妹倆吃飽喝足,聊著這兩年的事情。朴玲秀在女院栽種花草,說了沒幾句就靜靜聽哥哥講著撈海參的趣聞。朴安泰講的眉飛色舞,不知不覺已到午夜。
「呵呵,知道了只會更痛苦。」
正當我愣神的時候,圓形隧道里傳出女人的慘叫,凄厲的叫聲回蕩在地下室里,時遠時近的撞著耳膜,聽得我毛骨悚然。「刺啦」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撕裂,慘叫聲戛然而止,輕微的咀嚼聲像蟻群在隧道里悉悉索索的爬動,癢得牙根陣陣發酸。
「無論你們做什麼選擇,都是對的。」李甜兒聲音越來越微弱。
「操!換你是我試試?早他媽的嚇死了!」我一肚子氣沒處發,又不敢動手,萬一惹惱了「白髮婆婆」再被捆綁了,哭都騰不出手擦眼淚。
我的腳剛抬起來,女孩一聲尖叫。我一激靈,連忙把腳往旁邊一閃,晃得腳踝生疼,才看到落腳的地方端端正正擱著一隻綠色眼睛。
救援人員摘了墨鏡,互相看了一眼,「哈哈」笑著。我怔了怔,才發現其中一個人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骨碎聲夾雜著迸飛的血肉,濺在李准狂笑扭曲的嘴角。直到李甜兒完全沒了聲音,李准才將她重重摔落,快步走到宴桌,拿起兩根銀筷,又舉起李甜兒,把筷子狠狠扎入她的鎖骨,牢牢釘在牆上。
至少,我選擇了面對!
正當我心神劇盪之際,許久沒有出現的女孩背著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出現在洞里。白髮婆婆「嗯」了一聲,女孩把醉漢放到肉坨邊上,那些光禿禿的怪人們突然又鑽了出來,抓著醉漢的手腳一陣撕扯。
朴安泰沒有心思喝酒,枕著胳膊望著房頂想事情。入府之後他才明白,要想從比漁村還要大的李府找到妹妹,哪怕只是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李府規矩極為嚴格,分男僕和女僕兩個大院,平時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只有在新年的時候,族長設宴,全府的人都在後院共迎新年拜神,才有機會見到妹妹。還有一點讓朴安泰覺得不解的是,每年賣身到李府的人很多,可是他看到的僕人並不算多。
族長對管家點頭示意,管家深吸口氣,念著一段稀奇古怪的符語,全院的人頓時「活」了過來,恢復了常態。
潮濕的牆壁從內部響起「嗡嗡」的聲音,像是一窩馬蜂被禁錮在裏面,四處亂撞著要飛出來。女孩雙手舉過頭頂,整個人緊貼著牆壁念念有詞的吟唱,怪聲好像受到了召喚,隨著女孩的吟唱聲越來越響,在地洞里回蕩,漸漸匯成凄厲的慘叫。無數道灰氣從綠光里冒出,裹著「嘶嘶啦啦」的聲音,漂到洞頂,探出一根根絲狀的須條,糾結纏繞成人的形狀,慢慢飄落,立在洞中,茫然的四處遊盪。
「站這兒別動。」女孩交代了一句徑自往前走,隱隱能看到她在牆壁摸索,不多時亮起了一串奇怪的綠色茫點。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見茫點的光芒越來越盛,邊緣迸出一道道綠線,相互貫穿,組成了一副奇異的圖案。
「南曉樓,我醒來的時候,就成了這樣,被禁錮在這裏。」李甜兒渾濁的眼睛透出慈愛目光,我全身暖洋洋的,怒氣竟然漸漸平息了。
「已經喝了藥酒,不用這麼小心。」
一瞬間,我徹底混亂了。我到底是我,還是月餅?
我清晰地感覺到全身汗毛一根根豎起,心臟「砰砰」亂跳。我使勁砸著額頭,又拍了拍月餅:「你丫醒醒!」
月光映著管家高大的影子,一隻站立的狐狸影子!
朴安泰苦膽都快嚇破了。
「抬上來!」李准雙手舉天,大吼一聲!尖細的嗓音異常刺耳,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震得心頭生疼。院子里的松油火把如同被猛風吹過,幾乎熄滅,又瞬間爆燃!
我如夢初醒,急忙用手壓著創口,鮮血順著我的指縫涌著,由熱變冷,眼淚控制不住流著。

直到幾乎把腸子吐出來,我才緩了口氣,蔫頭耷腦的往牆角一坐,全身沒有一絲力氣:「婆婆,我最想知道的是身世。」
她花大價錢在韓國最有名的JK整形醫院磨顴骨、削下巴,除了不能笑得太誇張導致肌肉和骨骼會崩離,表情稍顯僵硬,活脫脫美女一個。反正顧客對韓國的「人造美女」司空見慣,也不耽誤生意。要不是剛給妹妹交了學費,她還準備開眼角塑鼻。妹妹被著名的「XN娛樂公司」選中,乘游輪去了南印度洋接受最後的終選,一旦選上很快就九_九_藏_書能成家喻戶曉的娛樂明星,這更需要她努力賺錢。
我又向後退了幾步,確定完全脫離了肉坨的覆蓋範圍,才忍著噁心在那群「人」裏面尋找。「人們」瞪著灰白色的眼珠子,更加用力的掙扎,怪叫著伸出手,好像在向我求救,又像是沖我打招呼。
「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九尾狐的血脈。」李准低垂著眼皮,右手摩挲著下巴,「所以才會顯露出吃人的本性。」
兩人旁若無人的走到龍頭太師椅,族長把小孩子抱上椅子坐定。小孩子環顧四周:「把他們抬上來,解除幻術。還是老規矩,願意的活著,抗拒的死掉。」
「哎!但願吧,咱們能活著就好。」
我知道季科是誰了!
「五罪之人,並不該死。」女子收起銅鈴,徑自走進車廂,撕掉貼在金賢珠額頭的黃紙,翻開她的眼皮:「淫罪。眼中有紅線。咦?人疾偶?薩滿巫師?」
管家告訴他,之所以要安排守井人,是因為這口井是有生命的。每個月逢五遇十的日子,守井人要打開井蓋,倒入活雞活魚餵養。年三十的時候,井壁就會長滿鹽殼,守井男女入井把鹽殼鑿出,研磨成細細的鹽粒。這個絕不能外傳的秘密一旦公開,鹽井勢必會被認為是邪物被毀掉。今年的守井男女得了天花,送出府醫治,只得臨時從府中找老實可靠的男女代替,朴安泰兄妹偏巧被選中。
朴安泰連忙鞠躬,送走了管家,收拾完灰蓬蓬的屋子,一屁股坐在屋前石階子上面,心情忐忑的等著未來的妻子:「不知道長的漂亮不漂亮?會不會做泡菜?」
朴玲秀看來是累了,不多時屋裡傳來輕微的鼾聲,朴安泰卷了卷被子,翻身望著院中央的鹽井。
「啊!救我出去!你……你別過來!」井裡傳來凄厲的慘叫,在新年的鞭炮聲中分外刺耳,鹽丁們忍不住捂著耳朵……
我又瞥了一眼那坨爛肉,剛才一時投入,沒顧那麼多,這會兒越看越覺得噁心,捂住嘴跑到牆角:「等我吐一會兒。」
太歲里的那些「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了野獸般的嚎叫。太歲像是一團加熱攪拌的豆腐腦,翻騰不止。當柳澤慧的哭聲變成了低啜,太歲停止了翻騰,幾條閃電狀的裂縫從中間向四周延伸,「嘣」的一聲悶響,碎裂成無數乾癟的肉塊。
「南曉樓,20年沒見。當年那個嬰兒,已經長成小夥子了。」
估計我的臉色非常難看,救援人員有些疑惑,不過也沒說什麼,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擰開瓶蓋,仰脖灌了大半瓶,擦著嘴角的水漬,拍了拍月餅肩膀:「有事兒問你。」
回到家裡,他請了最好的郎中給重病的父母治病,錢花完了,父母因為思念女兒,先後離世。好端端一個家,不到兩個月就剩他孤零零一個人。
房間里,我自言自語,一會兒又走到對面,用月餅的表情和語氣對著我的位置說話。這麼描述其實非常混亂,因為我無法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簡單地說,視頻裏面並沒有月餅,休息艙,人疾偶的房間,船長艙,都是我和模仿月餅的我對話。最後一段視頻,居然是我單獨和船長聊天,可是我根本不記得我曾經這麼做過!
一直趴在草叢裡偷看的李曉憲早已嚇的魂飛魄散,聽到李准爆喝,腦殼如同被重重擊中,無數個畫面閃電般湧入大腦。他抱著腦袋痛苦的翻轉哀嚎,眼前浮現出無數個奇怪的畫面。
月餅縮了縮脖子,垂著頭繼續睡著。我盯著IPAD,越來越恐懼!
「還不趕快吃飯幹活!」管家個子極高,進屋擋著大半陽光,環視了一圈僕人們,「朴安泰,今天開始你不用干雜活了,族長安排你去守鹽井。趕快穿好衣服,族長有事情要交代。我在外面等你。」
「太歲……」
朴安泰搖亮火摺子,點起蠟燭,厚厚的鹽殼反射著燭光,四周一片透亮,他這才踏實了許多。兄妹背靠著背,鑿著鹽殼,不時有小籮筐從井口送進來,盛滿了再扯上去。
我聽得腦子一片混亂,眼睛滾燙,一股怒氣在體內橫衝直撞,甚至能聽見血液急速流淌的聲音。
天越來越熱,馬上暑假,同學們都悶在蒸籠般的教室里複習功課,全靠著屋頂三個轉得飛快晃晃悠悠的風扇降溫。我清楚地記得,李敏正和長得很帥氣的學渣打情罵俏,兩個人膩膩歪歪湊著腦袋嘀咕,李敏說了句「頭皮有些癢」,歪過頭讓學渣幫她撓。學渣嬉皮笑臉的撓了幾下,忽然「啊」的一聲大叫,像只受驚的兔子跳了起來,指甲縫裡嵌著一塊橡皮大小,滿是毛囊孔的頭皮,還連帶著幾根新長出的發芽。
「咕唧」,兩隻綠色的眼睛又從眼眶的位置冒了出來,骨碌碌的打著轉,冷森森瞪著我。
「婆婆!」我和柳澤慧同聲喊道。
「哥,我有些累了。」朴玲秀到底是女人,體力已經吃不消了。
「如果這一屋子再沒有,今年老祖宗又要開殺戒了。」
「繼續吧。」矮個子把竹筒扔給高個子。
這時,我想起了一件關於頭髮的事情——
我手上暗暗用力,準備一記手刀敲她的脖子,打暈了再說。
高二的時候,班裡轉來一個叫張曉藝的女孩,長得很漂亮,尤其是一頭長發透著亮棕色,要多好看就多好看,平時不愛說話,性格文文靜靜,學習成績也好,身上還有股奇特的草木香味。
管家不耐煩的呵斥:「必須兩個人,陰陽共濟,才能取鹽!這是李家用了十幾條人命才弄明白的事情!」
麻|醉|葯勁還沒徹底消掉,腦袋暈沉沉的能墜斷脖子,舌頭乾燥的像一截木棍,我雙手交叉揉著虎口,加速手陽明大腸經的血脈循環止暈。揉壓了幾十下,意識清醒,我回憶著昏迷前一系列事情,左眉角有顆痣的救援人員,明明就是在日本富士山化成人狐消失的「山鬼」南野浩。我越想心裏越亂,我怎麼會從直升機到了這裏?這是什麼地方?

恍惚中,李甜兒蒼老的面孔起了奇怪的變化,皺紋縮進皮膚,暗黃色的臉逐漸紅潤。一張光滑的,年輕的,少女的臉,嘴角掛著一絲平靜的笑容。
僕人們幾聲驚呼,被蒸熟的其中一人,正是朴安泰!
我心說,無論你有沒有惡意,也得先治住你再說,說不得也要對女人動手了!順著聲音轉身剛想一拳悶出,突然想到個問題,拳頭生生停住:「你會說中國話?你是中國人?」
族長撕掉籠屜上面的黃色咒符,掀開蓋子!
好不容易睜開眼睛,那個女孩眯眼笑著,左臉頰漾著深深的酒窩:「咋滴?剛才想偷襲我啊?難怪婆婆要拾掇你。」
黑洞洞的隧道深處忽然亮起兩盞綠幽幽的燭火,飄忽不定的跳動,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綠色的殘影。

牆壁越來越近,我的鼻尖碰觸到壁面,「啵」的一聲,幾股輕微的吸力拉扯著我的身體,融了進去。女孩滿意的笑著:「婆婆說的沒錯,你果然能穿過『鬼符之牆』。」
李甜兒講到這裏的時候,我眼前浮現出一群人用盡酷刑折磨她的場景,心裏忍不住疼得厲害。
我彷彿置身於一片水中,每走一步,身體都能感覺到水波帶來的阻力,正想問個明白,突然腳下一空,好像踩進了坑洞,巨大的吸力卷著我的腿,猛地往坑洞里抽去。我用力一掙,反而加快了吸引力,只覺得五臟六腑全被吸到肚子里,全身縮成一團,順著坑洞滾了進去。我什麼也看不見,身體不停地旋轉,腦漿在顱腔里震來盪去,險些被震成糨糊。不知道過了多久,腰部傳來撞擊的劇痛,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我勉強睜開眼,所有的景象都在旋轉,模模糊糊看到有個奇怪的東西堆積在不遠處。
僕人們分男女兩席,分坐在大院的角落,院中央的主宴按照輩分身份坐著李府家人,二十四個一人多高的松油火把烘得整個院子異常溫暖,絲毫沒有冬天的寒冷。
白頭山的老參客組成的「參幫」牢牢把控著采人蔘這個行當,抓住上山偷采人蔘的漁民,在冰天雪地里扒光衣服吊在樹上,肚臍眼挖個洞,倒進烈酒,塞一根晒乾的烏拉草搓成的草芯點著,人體里的油膏浸透草芯,慢慢燃燒,一天一夜不滅,直到油膏耗盡才死去,俗稱「點天燈」。
班裡有個家裡有錢的女生李敏,長得還算不錯,性格驕橫,總把自己當女神。不過成績、相貌、氣質這種事情不是家裡有錢就能買來的,李敏眼瞅著張曉藝身邊同學們越來越多,搶了自己的女神地位,只能拿張曉藝的頭髮做文章,約了幾個女生偷偷跑校長那裡告狀:學校規定女生必須留短髮,張曉藝的長頭髮違反了校規。校長說張曉藝屬於少數民族,留長發是民族傳統。李敏傻了眼,只好悻悻而回。那個民族的名字很拗口我忘記了,只記得是個很生僻的民族,居住在廣西那一帶。
「老祖宗,今年找到了。」族長把小孩子輕輕放到地上。
「嗬嗬。他醒了么?」蒼老的聲音從隧道最深處的黑暗中響起,「帶他過來。」
「他們就是九尾狐!」李准爬上宴桌,拿起毛刷蘸著調料,在朴安泰兄妹身上塗抹著,狠狠咽著口水,「只要吃了他們,就可以延年益壽,家族興旺,而你們也可以入李家族譜,享受世代繁華!」
吞食了朴安泰兄妹的人們都已沉沉睡去,只剩下一隻九尾狐,一個薩滿巫師。李甜兒抽出狐爪舔舐著,盯著李准喉間的血窟窿,眼中升起一團血霧,變得赤紅無比,臉上汗毛慢慢長出,鼻樑塌陷,鼻尖卻越來越長。
「小慧兒。」我拍了怕柳澤慧的肩膀。
「是他么?」矮個子也跳上床,扒開他的眼睛。朴安泰眼睜睜看著另一張狐狸臉的鼻子幾乎要碰到他的眼球,拚命掙扎,突然發現全身能動了!
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
如此過了幾個人,終於到了朴安泰這裏。高個子沒有發現朴安泰睜著眼睛,俯身從他身上爬了過去。一股刺鼻的腥騷味灌進朴安泰鼻子,把眼淚嗆了出來。他直挺挺的任由高個子解開褲子,潮濕的鼻息噴在下身,炸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高個子抽出竹籤,對著他的右邊大腿內側輕輕一紮,擠出幾滴鮮血,急忙用竹筒盛接。朴安泰再也忍不住恐懼,嗓子里一口氣頂了出來,發出了嘶啞的慘叫!
「沒錯,我就是九尾狐和薩滿的女兒,我的父親是李普,我的媽媽是李英彩。」
以前這種長滿肉刺的玩意兒不值錢,漁民就算是撈上來也都隨手扔了。後來從中國傳來了「海參壯陽」的說法,結果身價倍增,倒成了宮廷貴族補身體的好東西。偏巧海參夏天休眠秋冬活動,給了漁民一條活路。如果運氣好,找到了名貴的「刺參」,更是能得到大筆的賞賜。
猶豫了片刻,我邁步走了過去。
「我所知道只有這麼多,很抱歉,不能給你更多答案。今天看到你,我心裏很高興。事情的真相,或許會很可怕,或許你們根本無法承擔,你們可以選擇,逃避還是面對。」
今年奇九*九*藏*書怪得很,無論經驗多豐富的撈參人,出海時都是兩手空空。
我閑的沒事做,我打開IPAD,沒想到船長雖然是個人偶,居然還是攝影愛好者。文檔里裝著20多G的風景照片、影像。我一張張翻著,納悶船長為什麼送我這個?難不成為了打發飛行寂寞,讓我看看風景照兒解解悶?
大年三十,鹽院外面響了一天的鞭炮,管家帶著鹽丁扛來成捆的麻繩、兩個籮筐、鑿子、鎚頭。兄妹倆捆好繩子,望著深不見底的鹽井,心裏多少有些害怕:畢竟這口井靠活物餵養,萬一吃人怎麼辦?
據說,地鐵九號線在施工時曾經挖出了多具類似於人的骨骸,為避免造成不良影響,施工公司暗中做了銷毀處理。那些東西的怨氣在凌晨零點時分化作少女,在九號線尋找當天犯了「五罪之人」抵消怨氣。曾經有人在九號線地鐵撿到遺失手機,最後一張圖片為當天凌晨拍攝,地鐵門正在打開,一個長發覆面的少女,手拿鈴鐺,站在站台前搖晃……
藉著綠光,我隱約看到一條雪白色的東西從隧道里向外爬著。
「南曉樓,你終於來了。」老婆婆的聲音傳來。
僕人們望著瘋了一樣的李家人,終於有人動了,加入了爭奪人肉的行列。不多時,所有人都動了,每個人手裡,嘴裏,都塞滿了人肉!
朴安泰本來進府準備找到妹妹一起逃出去,陰差陽錯居然被選中守鹽,愣了一會兒,想到將來的安定生活,心裏似乎也不是那麼糾結了。在眾人羡慕、賀喜、嫉妒的眼神中,朴安泰暈乎乎的跟著管家參見了族長。
李甜兒的形貌早已變成九尾狐,歪頭看著李准,「吱吱」叫著,撲了過去。李准輕輕一閃,借勢抓住李甜兒的脖頸,摁住她的腦袋猛撞著堅硬的牆壁。
妹妹朴玲秀含淚告訴哥哥賣身進府的決定時,朴安泰堅決反對。朴玲秀表面答應,深夜偷偷進了李府。第二天管家送來賣身契和錢,朴安泰瘋了般衝到李府,卻被家丁亂棍打回。
白霧「騰」的冒出,潮濕的熱氣熏的所有人幾乎睜不開眼,霧氣慢慢散盡,兩個赤身裸體的人,盤腿端坐在籠屜裏面。
我兩眼一黑,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把自己悶死。敢情聽了好半天故事真的就是當了個聽眾?
「小慧兒,婆婆沒事。」李甜兒凄苦的笑了笑,「只是這些年,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高個子又在他的額頭拍了拍,才走向下一個人。
「婆婆,今天的食物來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犯下五罪的人?」
我略微鬆了口氣,雖然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這麼一個大活人擺面前,能假到哪兒去?

十六

劉寧的前額被扇葉生生削開一大片皮肉,耷拉在臉上,白花花的頭骨爬滿青色血絲,當場昏死過去。另一片扇葉斜著切進李敏的臉,把整張臉從左眉到右臉頰硬生生劈裂,爛肉翻轉,根須狀的神經叢和肌肉纖維從傷口裡掙出,顫顫的蠕動著。
我心裏越來越毛,卻始終沒有發現那個白髮婆婆。
李甜兒伸出雙手,指甲從手指慢慢長出,彎成十道黑色爪子。兩行血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下,滑到嘴角,暈紅了蒼白的嘴唇。
管家在院子里吆喝了半天,家僕們才醉醺醺的爬起床,手忙腳亂穿著衣服。
我一肚子火剛到嗓子眼,又生生憋了回去,有些尷尬的走了幾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慧兒,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今天我會原原本本告訴你。南曉樓,坐下聽吧。這件事會講很久,我不會傷害你。」
我解開腰帶的暗扣,摸出一把瑞士軍刀,靠近那坨肉,強忍著幾乎能把人熏暈的腥臭味,剜下一塊,捧在手心裏觀察著。
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下水道管子里漏出來的水。」小慧兒很認真的說。
眼睛像兩顆綠棗落進麵糊糊,被錯根糾纏的白髮吞了進去,居然還冒出幾個小氣泡。頭髮一陣「咕嘰咕嘰」黏膩的響聲,我感覺被勒得全身緊繃,肋骨「咯噔咯噔」作響,肺里的氣一點點擠出,頂到喉嚨眼,嗓子不由自主的發出「呃呃」的聲音。
「我救了你知道不?你告訴我叫啥名還不應該啊?」女孩抹了抹臉,蹦蹦跳跳躥我身前,伸手摁了摁我的下巴,「男人的鬍子是這樣的啊。」
韓國首爾地鐵9號線啟建於2001年,地鐵首發當日,平時嚴守交通秩序的韓國乘客突然發生騷亂,相互踐踏擁擠,造成四人死亡,十六人重傷。據當時在場的乘客們回憶,事發時,許多人都從地鐵的窗戶里看到了一個少女,手裡拿著一張黃紙貼在臉上,揭下的時候,臉上的五官完全消失了,對著乘客們招手。
難道這裡有具女屍,碰巧埋在了「聚煞之地」屍變了?
「朴安泰,你大腿有顆紅痣?」李曉憲瞥了一眼問道。
賣身進了李府的朴安泰,每天的工作就是掃掃雪,往地上撒鹽,避免路面結冰,府里人滑倒受傷。一日三餐除了白米和年糕,還能吃上辣乎乎的泡菜,逢初一、十五府里會賞賜一人一杯燒酒,確實比漁民的生活好太多。
「叔叔,你知道么?你布下『陰墓鎮屍』把我禁錮在鹽井裡,守著父母的屍體,用活雞活魚餵養,保我不死,取我思念父母的淚水凝結的鹽晶興旺家族。這些,我都可以接受,這是我的命。但是,你應該知道,天道循環,萬物皆有生死。你捕殺九尾狐後裔,吃他們的肝,逆天長生……」
李敏沒有理學渣,著了魔似地不停說著頭皮好癢,雙手插|進頭髮用力撓著。她的指甲縫裡頭皮越來越多,油膩膩白花花的攢在手指頭上面,像是一大坨爛乎乎的麥芽糖。全班同學都傻了眼,劉寧壯著膽子走過去想攔住她,李敏像是沒看見,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越撓越快,大把大把的頭髮被摳掉,慘白色的頭皮滲著血,順著脖子流到衣服上。
就在這時,柳澤慧大喊道:「婆婆!」
矮個子的嘀咕聲越來越快,朴安泰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高個子爬上了床,趴在最角落的僕人身上,脫著他的褲子!黑暗中他看的並不真切,高個子在僕人下身搗鼓著什麼東西,不多時舉著竹筒下了床,遞給矮個子。
李府有個嚴苛的規矩,做了李家的僕人,終身不能出府,生老病死婚娶喪假一律由李府承擔。每年冬季,都有不少漁民迫於生計自願簽了賣身契進府當僕人,管家會給漁民家裡送一筆豐厚的賣身錢。雖然如此,不到走投無路,誰願意進府,終身失去自由。
我全身如同通了電流,「簌簌」發麻!這個圖案,分明是月餅平時用來鎮不幹凈東西畫的「鬼符」!
「叔叔,你的謊言真的連你自己都騙了么?」

十二

矮個子咧著嘴,露出細細密密的牙齒,快速念著奇怪的聲音。朴安泰眼神漸漸渙散,瞳孔擴散到整個眼球,停止了掙扎,昏睡過去。
「上了歲數,丟三落四啊。」
另外一個女子,長發覆面,看不清模樣,也一樣被蒸熟了。
李甜兒又變回人形,一聲慘叫,再次痛醒!
白髮婆婆講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大致猜到了後面的事情,只是有些細節還不明白,也不願去琢磨。這會兒腦子也靈光了,許多事情接二連三的蹦了出來,尤其是「我是怎麼到了這裏」和「月餅到底去哪兒了」這兩件事最讓我著急,幾次想打斷婆婆的講話,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心裏一驚,突然感覺困意襲來,手指漸漸沒了力氣,腦袋昏昏沉沉,視野扭曲變形,越來越模糊,終於一片漆黑,只有耳朵還能勉強聽到聲音。
「妹妹,咱們快要過上好日子了,加把勁!」朴安泰鑿下巴掌大小的鹽殼,心裏越來越高興。
月餅摸了摸鼻子:「這麼帥氣的男人會是假的么?」
「免了。」轎內傳出一陣尖細的聲音,完全不像咳嗽聲那麼蒼老。
「啪」,燈亮了,我一下子沒適應,被燈光刺得眼睛生疼,揉了好半天,才看明白周圍的環境。
「不要責怪婆婆,她也是不得已。」女孩咬著嘴唇,眼中滾著淚水,輕輕握著我的手。
朴安泰一聽這句話,心裏一寒,管家的話外之意是井裡真的有死人!井壁的鹽殼泛著月光,晶瑩透亮,騰騰冒出的霧氣裏面,朴安泰彷彿看到了無數條人影在井裡上下飄動,隱隱還能聽到「嗚嗚」的哭聲。

臘月十五,李府上下張燈結綵,準備迎接新年。僕人們忙碌了一天,晚飯時桌上竟然擺著一壇上好的燒酒,僕人們觥籌交錯,不多時就喝的酊酊大醉,東倒西歪的睡了過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准,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九尾狐吃人肝化做人形的恐怖傳說,卻是百年來一直縈繞在人們心中的陰影。
這條線一搭上,我更確定了戴眼鏡的黑瘦男人和矮胖男人是誰——都旺和大川雄二。
「活了這麼久,終於能夠選擇如何去死。」李甜兒嘔出一口血,「我很快樂。」
「當然可以,這些『人』吃飽了就會沉睡三天三夜,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他們並不受我控制。」
面色蒼白長滿老人斑的族長尖細著嗓子交代了幾句,朴安泰抱著衣服和被褥進了鹽院。院落不大,平整的碎石地沒有一根雜草,西北角坐落著一間孤零零的小屋,旁邊是個茅廁,院中央就是那口給李家帶來了百年財富的鹽井,鑄鐵井蓋纏著手腕粗的鐵鏈子,一柄拳頭大小的銅鎖把鐵鏈牢牢鎖住。也許是過年後就能入李家族譜,管家對朴安泰特別客氣,耐心交代著規矩,臨走時笑眯眯的拍著他的肩膀:「過一會兒選中的女僕就來了。」
「吱呀」,門栓發出酸澀的響聲,朴安泰正迷糊著,渾身一激靈,想想可能是喝多了的僕人起夜,也沒當回事,翻個身準備繼續睡。
朴安泰心裏叫苦不迭,全身又不能動彈發不出聲音。眼看高個子越走越近,強忍著恐懼閉上眼睛裝睡。摸到他的腦袋時,高個子的手指肚和掌心粗糙厚實,指邊毛茸茸的,根本不像人手。
沒多會兒校長趕來了,招呼同學叫校醫,自己打著120。這時,屋頂的風扇猛地轉了幾下,扇柄顫動著突然斷裂,扇葉像失控的螺旋槳,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歪歪扭扭的飛向校長。
從我蘇醒到現在,所有發生的事情實在太恐怖詭異,我怔怔的站著,用力掐著臉頰,如果這是一場噩夢,那就讓我趕快清醒!
鋒利的扇葉生生插|進校長腦殼,晃了幾下,「砰」的崩斷,彈向李敏和彎腰嘔吐的劉寧。
火把炙烤著李甜兒的腳,轉眼變成兩截冒著白煙的黑炭。李甜兒雙手摁著牆拚命掙扎,滿頭黑髮瞬間變成白髮,清秀的容貌堆起了層層皺紋,啞著嗓子喊道:「你好惡毒!」
院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一襲白色的高腰長裙,滿頭黑髮無風自動,雙腳沒有挪動,輕飄飄的閃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