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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發蠱

第四章 發蠱

「南瓜,好久不見。」座椅里有個女人輕聲說道。
任由老闆娘在後面咒罵,我們充耳不聞,衝到街上追過去。
柳澤慧也意識到我要幹什麼,臉色一變甩出彎刀擊向火機。月餅腰部一晃,身體呈反弓型,猛地把身體悠了起來,盪鞦韆一樣搶在彎刀前面,用腦袋把火機撞向屋頂的感溫滅火器。
柳澤慧和我一起在店裡打工,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二點。半個多月我收集了大量資料,試圖從中找到相關的線索,一無所獲。不過所有的問題所在,都跟「XN」娛樂公司有關!
她不屑的哼了一聲,搖了搖鈴鐺,纏在我臉上的頭髮縮了回去,只是全身還被身後的女人緊緊箍住,根本無法動彈。
「那就吃吧。」柳澤慧的聲音里透著一股不可抗拒的誘惑。
我和月餅繞了兩條街,結果丫目光爍爍東張西望,就是不吭氣,我一肚子問號冒不出來,憋得渾身難受。又擔心柳澤慧的安危,催促著月餅趕緊找人,月餅抿著嘴擺擺手,示意我別著急。
「相信我,五罪之人雖然不一定要死,但是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月餅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而且,這半個多月你並沒有傷害我的兄弟。忙了大半晚上,累死了。」
柳澤慧喂完最後一顆發球,惡鬼人臉縮回顱骨,女人咂巴著嘴,靠著座椅昏了過去,嘴角居然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我和月餅,也笑了。
我們倆鬥嘴,其實是為了分散柳澤慧注意力,拖延時間找到辦法。柳澤慧收回鈴鐺,又拿出那把彎刀,悠閑地站在我們倆下面,仰著頭嘲弄的笑著:「我是不會給你們時間的。從你們身上找到那個秘密,再用你們當誘餌,引出那兩個人。月無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三個假冒租客,搬到我們隔壁?」
「南瓜,我剛才看到你,真的很高興。眼前的事情沒有解決,我需要控制情緒,我希望你也能做到。那天我落進海里就向你的方向游,海浪翻起把我壓進海底,再鑽出海面你已經不見了。我漂流了幾天,被洋流帶到一個島,生活了一年。二十多天前被路過的韓國游輪救了,就這樣來了韓國。至於為什麼遇到月野和黑羽,過程很複雜,現在沒有時間講。說實話,我真的以為你死了。這一年,我一直在後悔,不該叫你去印度。直到半個月前黑羽發現你居然也在韓國,我們當時正在處理一件事情,所以我沒有見你,暫時隱藏身份。我知道這麼說你很難理解,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我……」我實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有什麼別的情緒,腦子嗡嗡作響,全身滾燙。
我站起身往屋子中央走了幾步,除了我再沒有別人,月餅到底去哪裡了?我摸出石灰粉向空中一灑,用衣領遮著鼻子退到窗邊。石灰粉在空中彌散,沒有出現人的形狀,落在地上也沒出現「嗤嗤」的焚灼聲,說明屋裡並無不幹凈的東西。以防萬一,我還是把桃木釘夾在指縫,朝隱約能看見的牆燈開關走去。
「羡慕我?你丫別扯淡了。」
月野攏了攏頭髮,臉微紅,低聲說道:「南君,好久不見。」
「你們認識?」柳澤慧問道。
「我已經封住了你的神門穴,你現在是個平常人。」月餅啞著嗓子說道。
像我這麼一個好好的有為青年,居然淪落到在韓國餐館「韓漂」打黑工的烤肉廚子!最可恨的是還不知道要漂到什麼時候!
柳澤慧遞過了菜單,三個人看了半天,點了店裡的特色「烤五花肉」,配著醬湯、泡菜和米飯。我就納悶了,韓國人吃飯為嘛頓頓離不開「湯菜飯」這三樣,好像不吃就不是大韓民族的子民一樣?
被她摸著頭髮的女人抬起頭,整張臉坑坑窪窪全是綠豆大小的紫紅色肉坑,鼻翼甚至爛了個洞,幾根鼻毛斜刺著長在外面,毛尖還沾著青白色的鼻涕。
「你是去送死么?」柳澤慧撇著嘴,「你那點本事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么?」
月餅的眼神有些奇怪,我忍不住問道:「手機定位?查資料?還是給月野發消息?」
我點了根煙,瞅瞅屋子裡沒有椅子,斜靠床邊坐著,屁股被硬東西硌了一下,掛在牆上的電視「啪」打開了,一大群女孩連跳帶唱折騰得正歡。我連忙摸出床單底下的遙控器,雖說看不懂韓文,國際通用的聲音控制鍵還是能整明白,連忙把聲音調到最低。轉頭看了看柳澤慧沒被吵醒,暗暗鬆了口氣。
十字路口捲起一陣的穿堂風,吹得我全身陰冷,感覺就像是身處南方冬天,透進骨頭的冰冷。風越刮越猛,許多女人的頭髮被吹起,凌亂的髮絲胡亂飄蕩,露出腦後一張張還沒徹底成型的臉,說著同樣一句話:
忙到了晚上,進來三個衣著艷麗的女孩,嘻嘻哈哈說著韓語,容貌精緻無可挑剔,捲曲的長發蓬鬆自然,其中一個女人頭髮深紅,特別醒目。
「月餅,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
我心裏泛起一陣寒意:「小慧兒,我在泰國曾經去過一條鬼街……」
有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一個人一輩子最牛的事情,不是成功,而是原諒!
路人用看瘋子的眼神望著我。呆站在人群里,我覺得這次是真要瘋了。
沒人回話,天知道柳澤慧又跑哪裡去了。
「韓國著名娛樂公司『JK』公司旗下的『時代號』豪華游輪由南印度洋返航,途經韓國全羅南道珍島郡屏風島以北海域意外進水並最終沉沒。迄今,事故造成包括2名中國乘客在內的295人遇難,仍有9人下落不明。搜救工作將長期反覆開展,目前發現失蹤者可能性極其渺茫,且潛水員搜救努力已近極限,繼續盲目搜救恐導致更多犧牲。政府對事故遇難者,在搜救工作中殉職的潛水員、消防員、軍警、公務員等表示沉痛哀悼。XN娛樂公司官方發言人就此事表態,針對此次事故責任配合政府全面深入調查,並對遇難者親屬進行巨額賠償。」柳澤慧一字一頓的念道。
手機鈴聲響起,月餅接通,「嗯」了幾聲迅速掛斷,把我拽起來:「月野那裡已經確定了,他們正在控制局面。不管你有什麼疑問,現在不是扯淡的時候!抓緊時間!」
整條街的女人們留著長長的頭髮,夜風吹過,後腦的頭髮隨風飛散。露出一張張灰白色的人臉,相互之間「悉悉索索」交談著。女人們絲毫沒有察覺,談笑著結伴而行,每個女人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白的如同貼了面膜。一層淡淡黑氣從印堂向外冒,黑色瞳孔越來越白,整個眼球變成了死魚肚的白眼珠。她們張嘴說話時,呵出的氣體遇到冷空氣,聚成類似人形的白色霧氣,慢慢散開,落到高聳的胸前,再次融進身體。
「她終於忍不住,把前男友叫醒,摘下面具告訴他真相。前男友無比震驚,更加自責,認為造成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的錯。就這樣,這個可憐的女人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話,把積蓄交給了深愛的男人,在租來的房子等著恢復美麗的時刻。過了兩三天,男友拿著一份美容合同回來,興奮地對她說已經聯繫了半個月後的手術時間。因為醜陋和自卑,她很少出門,為了省錢每天只吃男友帶回來的泡麵。直到有一天,男友沒有回家,她餓的受不了,戴著口罩和墨鏡去超市買食物,回家時她看見男友和一個漂亮的女人有說有笑拎著各種名牌商品進了賓館。」
「南瓜,小心腳底!」月餅突然向上躍起。
「遇難的兩名中國人無照片存檔,根據船長電子航海日誌記錄,為海洋漂流愛好者遭遇大風暴于荒島所救。姓名為南曉樓、月無華,有知情人士請迅速聯繫救援組織。」柳澤慧念到這裏,奇怪的看著我。

月餅這麼正經的狀態,我倒沒話說了,點了點頭沒吭氣,夾著桃木釘準備隨時動手。
「沒想到柳澤慧這麼厲害,」月餅低聲說道,「我有些輕敵,一會兒要是……」
「撬門?」我瞅著醉漢和燒烤大爺,「會不會被報警。」
「月餅,我確定了一件事情。」
三個女人吃完烤肉,拿紙巾擦了嘴,用勺子小口喝著醬湯。
話是這麼說,我和柳澤慧總不能拿著桃木釘,招魂鈴大搖大擺衝進「XN」娛樂公司,見人殺人見鬼抓鬼吧?!
我的眼球強烈刺痛,眼膜像被尖銳的鋼針慢慢插破,眼前一片血紅:「我……我不知道。這種選擇,咱們誰都無法控制。」
「月餅?」我輕輕喊了一句,沒人回答。我叫苦不迭,眼前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也許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有好幾個人蹲在身邊,臉對臉盯著我,對著我的脖子吹氣。
出了門一路打聽著,找到了九老區華人聚集地。我尋了一家寫著中文招聘牌子的餐館,老闆娘雖說是多年留韓的中國人,估計把我當成了旅遊簽證滯留不回的黑戶,一點不念祖國情分,薪水壓得極低。我爭取到了一日三餐在店裡吃,又住進了老闆娘聯繫的房子,總算能長期住下,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解決一系列問題。
我拿著這些久違的玩意兒,瞬間石化。
我用力掙扎,在空中盪悠著絲毫不著力,又飛來幾縷頭髮把我的手腕纏住扯向兩邊,整個人成了倒著的耶穌受難姿勢:「我哪想到月公公您老人家陰溝里也能翻船?」
我看到屋頂的一樣東西,連忙用力掙著手腕。捆著手腕的頭髮受力「咯咯」作響,深深勒進肉里。我感覺手筋幾乎要被切斷,大喊一聲,拼了全身力氣,右手終於扯到褲兜,掏出Zippo點著,向月餅腦門甩去:「交給你了!」
滿街行人當我們是隱形的,該幹嘛幹嘛。有幾個本來要從我們身邊走過的路人,read.99csw.com若無其事轉頭就走。
月餅用力拍著我的肩膀:「南瓜,我有個想法,現在不敢確定。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我不是不想告訴你,現在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別廢話了,看看是不是這裏。」月餅活動著肩膀,「南瓜你這一年生活不錯,胖了不少,拽著你比舉一百公斤的杠鈴都累。」
柳澤慧順手抓起吃完發球還在昏睡的女人,桃木釘沒入她的身體,女人腦後的惡鬼臉突地凸起,頭皮橫著裂開猙獰嘶吼,黃白色的腦髓液汩汩向外冒著。
視覺總算適應了黑暗,能勉強看清楚屋子格局。兩排寬厚的皮椅分列屋子兩邊,每張皮椅前豎著一面鏡子,正前方一扇門緊閉,屋裡滿是頭油、洗髮水味道,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焦味。
我被勒得喉嚨咯咯作響,喉結幾乎被摁進嗓子眼,呼吸越來越困難,只能雙腳蹬地,想借力擺脫,她的雙腿卻像蛇一樣繞過我的腿,把我緊緊纏住。
「月餅!我操!你他媽的果然還活著!」我的眼淚差點流出來!
雖然她帶著面具,但是我聽出了她的聲音!
短短几秒鐘,我的腦子異常活躍,瞬間冒出無數信息,煩躁不已。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10000韓元摺合人民幣也就是60塊錢左右,點了鈔票拿了鑰匙就進了屋(居然沒要身份證之類的東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服務員叼著煙,捂著鼻子一臉厭惡,嘟囔了幾句韓語,柳澤慧回了幾句,服務員笑著,擺了擺手。
「什麼事?」
最便宜的房間居然都是200萬!
「嗯,你確實不聰明。」月餅摸了摸鼻子。
我心說能不能贏不是嘴上說說,兩個大老爺們連個女薩滿巫師都收拾不了,還不讓黑羽嘲笑一輩子?
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努力不看街上那些腦後長著人臉,被陰氣附體的女人們,深吸口氣靜了靜心,掃視著每條街的方位。
刀光一閃,幾叢纏繞的頭髮裂開,鮮血從月餅左臂冒出,染透了半邊臉。
女人歪著頭聞了聞,抬頭望著柳澤慧咧嘴笑道:「髮油的臭味,我好喜歡。」
「燒酒沒有二鍋頭帶勁。」我嘟囔著跟了出去。
「咦?是你!」月餅驚詫的問了一聲,隨即燈光熄滅,再沒了動靜。我心裏著急來不及多想,急忙爬上梯子鑽進窗戶,蹲身靠著牆壁觀察。屋子裡氣溫極低,估計沒開暖氣。剛才亮起的燈光異常刺眼,視線一時間還不能完全適應黑暗,看不清屋裡的布置。
和柳澤慧生活的半個月,我對這件事絕口不提。我曾經設身處地的想過,如果當年留下的嬰兒是我,有勇氣活到今天么?但是我忽略了看似單純的柳澤慧,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生活了這麼多年,埋藏在她心中的仇恨有多強烈。
之所以選擇飯館打工,我還有一個私人想法:這裡是華人聚集地,或許能碰上月餅。雖然很渺茫,但是我的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很快就能找到月餅!
我來了個急剎車:「小慧兒,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錯?」
柳澤慧睜大了眼睛,咬著嘴唇,警惕地縮起身體。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這個?」月餅的表情恨不得一口咬死我,「為了掩飾身份,晚上調到成人娛樂台。三個人輪流跟蹤她,剩下兩個在首爾尋找布置薩滿巫術的地方,直到有把握了我們才露面。也就你,天天對她晚上出去早晨回來不起疑心!月野發現她在首爾地鐵九號線終點站用人疾偶布下巫局,犯了五罪的人都會成為她做巫蠱的材料。」
怎麼可能!
紅髮女人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我左右張望,沒人!兩個女生聊著天從我們身邊走過。左邊女孩頭髮長得誇張,垂過了腰部,隱約能看出是編織的接發。
我吸了口沒點著的煙,強壓著難過:「小慧兒,你不是壞人。如果我是當年丟在下水道的嬰兒,不敢保證有勇氣活到現在。」
「一年沒見,南瓜你這手藝居然沒生疏。」月餅又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幾口,「走,跟在我後面,」
我的汗毛根根豎起,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紅髮女人,分明就是和柳澤慧在紅燈區開房,第二天退房時遇到的那個女人!
我心說鐵梯子這麼大動靜屋裡都沒反應,不安全才怪。轉念一想又有些失望,看來這間美髮店沒什麼問題,找錯地方了。
月餅眯著眼觀察著街上的行人,突然盯著對面走來的一群女留學生,嘴角揚起一絲透著邪氣的笑容,迎面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嗨,美女們,今晚有空么?」
「我……你……」我被噎的說不出話,「那就趕快。」
我貓在被子里穿好衣褲,對著隔壁喊了聲:「柳澤慧,該起床了!」
兩枚桃木釘迎面飛來,眼看就要刺入我的肩膀,在空中改變了軌跡,微微上偏,扎進環抱著我的女人身體。身後女人一聲悶哼,雙手軟軟的垂落,脖頸被她的額頭無力的頂著。
月餅防範著柳澤慧,走到我身邊,用個什麼東西在我太陽穴輕輕一刺。輕微的疼痛之後,我的心頭一片清涼,總算恢復了正常。
「那你別拖我後腿。」月餅伸了個懶腰,突然閃電般向柳澤慧衝去。

離開賓館時,隔壁的男女走在我們前面。男人個子不高,乾乾瘦瘦,腳步有些虛浮。女人身材火辣的誇張,扭著屁股,漂染的紅髮垂在腰間。也許是聽到了我們的腳步聲,女人回頭看了一眼又匆匆扭過頭。
我突然覺得心臟很疼,胸口悶得喘不過氣,這些前幾天還活生生的學生,還有被製成人疾偶的人狐船長,居然遇到海難死了!
那個女人醜陋的臉讓我全身發麻,不敢再看。忽然想到我身後的女人不知道長成什麼樣,更覺得後腦發涼。萬一是張更恐怖的醜臉和我零距離面對面,估計我能當場背過氣去。
「我要美麗。」女人伸出長滿黃褐色舌苔的舌頭,順從地舔著柳澤慧的手腕,「請給我美麗。」
「沒,撞到麻筋了,有些不利索。」月餅活動著胳膊,「你怎麼樣?」
「你只做錯了一件事,再強烈的仇恨,也不是隨便傷害生命的理由。」
我實在沒心思鬥嘴,只想著趕緊找到柳澤慧,把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解決完再問個明白。我抬頭看了看星相,北斗星的斗柄正指著我們所在的地方。
通過格局,把「陰氣聚屍」的地方布置在斗柄所指的方向,吸陰抑陽,使放在人體的陰物發揮最大功效。
「……專心!我左你右。」月餅向一旁閃去。我一時間也來不及分左右,順著他相反的方向沖向柳澤慧,兩面夾擊。
柳澤慧站著一動不動,冷視著月餅越沖越近。月餅在距離還有三四米的時候,硬生生收住沖勢,蹲身屈膝用力蹬地,右手屈肘向她腹部擊去。柳澤慧微微甩頭,頭髮暴漲,如同綢緞纏住了牆頂的吊燈,輕飄飄飛起,懸在半空,又在我身後落下。
我用力甩著頭,心裏越來越害怕:難道月餅已經死了?我的精神世界里幻化出了一個虛擬的月餅?而我已經瘋了,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柳澤慧講到這裏,深深吸了口氣:「南瓜,你記得我說過么?九尾狐是好的,人是壞的。」
紅髮女人把頭髮抓到腦後,從手腕上褪下一根發繩,隨便扎個馬尾,從錢包里數了一摞韓元往桌上一放,和兩個女伴起身走了。兩個女伴邊走邊扎著頭髮。臨出門時,紅髮女人又看我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奇怪的笑容。
我順著看過去,失聲問道:「它們是什麼!?」
畫面切換成一幅幅照片,一群學生在船上興奮的招手、標有「JK」logo的豪華郵輪正駛離港口、戴著船長帽的男子正面照!
「南瓜,你丫能不能矜持點。」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嘆息,「我失蹤這麼久也沒見你這麼激動。」
「吃了吧,自己身體的東西,不能隨便丟掉。」柳澤慧把發球捧到女人嘴邊。
「就是你突然發現,」我苦笑著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曾經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幻覺。」
我腦子一陣暈眩,伸手扶著牆,雙腿還是撐不住力,重重跪在地上。堅硬的地面幾乎把膝蓋骨跪裂,我手撐著地,大口喘著氣。地面的涼氣透過掌心鑽進血管,幾乎把血液凍住。我全身冰冷,控制不住的打著哆嗦。
「約炮也沒你什麼事兒。」月餅意猶未盡的摸著肩膀,「那個女孩頭髮真柔軟。」
「死了?」我心說這玩笑開大了。
「就晚來這麼幾步,你都能弄丟個大活人。」月餅拍著我肩膀,從我的褲兜里摸出煙,點了一根,吐了個煙圈。
跑到十字路口,往左邊看去,她們居然真的在!紅髮女人慢慢回過頭,沖我笑了笑,招著手。
月餅揚了揚眉毛:「黑羽!有機會咱們試試看,到底誰才是庶民。」
我靠著牆坐在地上,怔怔的望著月餅。他的嘴角微微有些抽|動,能看出強壓著情緒。我完全相信月餅說的話,可是我也意識到幾個很可怕的問題。
「月餅,那棟房子。」我指著招牌貼著好幾個韓國美女LOGO,彩燈閃爍,防盜捲簾門緊閉的三層樓建築。
這一刻,我心裏特別踏實。
「青龍,東方。」我吸了口氣,寒氣炸得肺有些疼。
我覺得好像哪裡不對,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腳:「月餅,你再重複一遍剛才說的話。」
我剛想轉身防禦,背部遭到重擊,收不住勢子,連滾帶爬的竄到了月餅旁邊。月餅青著臉,手臂軟軟垂落,牆上現著剛給他手肘擊中破開的窟窿。
一陣「吧唧吧唧」的咀嚼聲,惡鬼人臉吞食著發球,柳澤慧繼續https://read•99csw•com扯著女人的頭髮搓著發球,不停地餵食。沒多一會兒,女人的頭髮扯得乾乾淨淨,慘青色的頭皮冒出成片芝麻大小的血點。
我一時氣結,心說月餅你丫到了韓國也不用學偶像劇里的長腿歐巴擺出一副高冷模樣好不好?除了我一個熟人,擺給誰看呢?
「我剛才說,一年沒見,南瓜你這手藝居然沒生疏。」月餅看到我面色不對,收起笑容一字一頓說道。
正想卯著勁兒來個回籠覺,突然想到這不是在學校寢室,而是韓國,連忙坐起身,使勁晃著腦袋。
我大口喘著氣,肺部一陣清涼,死死盯著她:「小慧兒,怎麼會是你?」
我隨手一拽,那條細線很有韌性,沒有扯斷,從著力的感覺判斷,好像線頭連著什麼沉重的東西。
經濟發達的韓國首爾九老區,有一家久負盛名的美髮店。就在生意越來越興隆的時候,美髮店突然關門,人去樓空,也無人租賃。最後淪落成乞丐棲身之所。據說,乞丐夜間睡覺的時候,經常聽到有人在屋裡走來走去,早晨起來發現地上全是女人腳印。房頂在夜晚會滴落咸腥的水滴,隱約能聽到女人低聲哭泣。放在屋裡的香煙、水果經常不翼而飛。曾經有遊客街拍,恰巧把美髮店拍了進去。破舊的牆壁前,站著一個長長的紅髮遮擋著半邊臉,穿著白色睡衣,低著頭哭泣的光腳女人。
「小慧兒,不用著急。南瓜,你餓不餓?」月餅往門外走著,「月野和黑羽應該解決了地鐵終點站所有的巫蠱術,邊吃邊聊吧。」
「泡菜味還不錯,比老鼠好吃。」柳澤慧晃著鈴鐺,「往左邊走。」
「南瓜,好久不見。」
我半張著嘴,手裡的煙燒到手指頭,才疼得回過神。柳澤慧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半跪在我旁邊盯著電視。

「月餅,你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頭髮半遮著她的臉,我終於想起她是誰了。面部經過整容變化極大,但是眉宇間依稀能看清她曾經的模樣。難怪她認識我,真沒想到,好多年沒見,居然是用這種方式再次見面。
「趕緊!」月餅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變得異常蒼白,「在上面,甩給我!」
「你不會疼的。」柳澤慧走到我身邊,吻著我的額頭,厚厚的嘴唇彈性溫暖。
我突然有種很可笑的想法:每個人被頭髮覆蓋的後腦上面是否都長著另外一張臉?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每說出一個字,嗓子都如同吞進一個刀片,割裂著喉嚨。
月餅像個蟬蛹被吊了起來,額頭滴著血:「讓你先逃,偏要幫忙。這下連個出去報信的人都沒了。」
趁著夜深,我們倆摸出了下水道,我捎帶手撬開了超市門,當了回飛賊,胡亂拿了幾件衣服,把收銀台里的韓元偷了個乾淨,鬼鬼祟祟摸出超市才發現柳澤慧目光爍爍的站在門口把風。第一次做賊難免緊張,拉著她就往人少的地方跑,繞了幾條街,逮著一片花花綠綠的賓館隨便進了一家,抬頭一看房間價位表,差點沒晃瞎了眼。
我承認,她說得對。不過對於這件事情,柳澤慧並沒有具體的概念和判斷。
「你們幹嘛去!還沒打烊呢!」胖老闆娘像個肉|球從休息室滾了出來,滿臉肥肉都能擠出油。
「我這是愚蠢。」我接過煙,才想起火機剛才扔了出去。
無人應答,我扭頭一看,柳澤慧不見了!左、右、前三條街的三個女人,也不見了!
「你居然能破薩滿巫術?」柳澤慧背靠著牆,脫下風衣隨手一扔,覆蓋著死去的女人。
一道瘦削的人影從門外閃了進來,打開了牆燈開關冷冷說道:「終於把你們倆抓住了。」
我心裏一陣痛快,竟然覺得那個女人做得對!這種男人,就是該死!
我覺得這個女的有些眼熟,不過也沒多想,在韓國怎麼可能遇到熟人。
也就幾十秒的工夫,柳澤慧倒飛而出,撞在鏡子上面,撲倒在地。
柳澤慧把女人的頭髮纏在手指上,輕輕扯動。「嘶拉」,一縷頭髮連帶著大片淌著汁液的頭皮被扯落。柳澤慧捧著頭髮,雙手合十,交叉搓揉,再展開手掌的時候,掌心多了一枚頭皮和頭髮纏在一起的發球。
「對不起!」柳澤慧靠著牆站起,深深地鞠躬,「兩年前,我在地鐵終點站遇到一個人,他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改變了我的意識。我會把那個秘密告訴你們。」
金賢珠和她的男朋友!

「你能不能正常點?」我摸不清月餅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這才幾天不見怎麼就成了這個德行?看來政治課學的「腐朽的資本主義社會就是個大染缸」這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
「血都吐了還能怎麼樣?」我的狠勁上來了,「咕咚」把滿嘴的血咽了回去,「自家東西不能浪費。」
我這才回過神,心說難怪剛才迷迷糊糊,原來是中了魅音。
我抱著枕頭做夢正做的安逸,手機鈴聲「嘰里呱啦」亂響。我探著手摸了半天,總算找到了該死的手機,在觸摸屏上一陣亂滑,才把鈴聲取消。
我就這麼傻坐著看無聲電視,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辦,亂騰騰沒個思路。就在這時,畫面突然一轉,切換成穿著正裝滿臉嚴肅的男女主持人,拿著新聞單說著什麼。他們身後出現了一個小屏幕,應該是播報內容的現場視頻,本來我沒太注意,但是看到那個視頻,從床上跳了起來,也不顧柳澤慧還在睡覺,把聲音調到最大!
「可不嗎?天天米飯泡菜連塊肉都不給,早他媽的吃夠了!」我越想越氣。
柳澤慧正擺弄著頭髮,誤以為我嫌她偷懶,吐了吐舌頭四處忙活。我嘆了口氣,這丫頭真是涉世未深,實在得很,每天拿著那麼點錢,就因為老闆娘管吃還聯繫了住所,好一個感恩戴德,幹活是真玩命兒。看來有的時候人少些慾望和不滿會更快樂。
兩滴液體入眼,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沒有想象中的刺痛感,反而溫潤的很舒服,眼球涼絲絲很清爽。
「你……你們……」我假裝指著他們三個,其實眼睛一直沒離開月野。
鋒利的刀尖順著臉滑到脖子,割開上衣,刀尖頂著兩根鎖骨中間的位置刺入。我眼睜睜看著刀尖刺進表皮,根本不想反抗,身體輕飄飄的很虛無,有種輕鬆到極致的酥麻。
「滾!」
忽然,我的鼻子撞到一縷絲狀物,黏在臉上很不舒服。我以為是夜間掛網的蜘蛛絲,揮手撥開,沒想到卻沒撥斷,反而順勢抓住了一條油膩的細線。
我索性順著力道挺著脖子用後腦勺向後撞去,結果沒有撞到意料中她的鼻子或者眉骨,反而撞進了一堆軟蓬蓬的毛髮。無數根細細密密的髮絲揚起,散落在臉上緊緊纏住。頭髮勒得越來越緊,我的臉火辣辣得疼,幾乎要被這些頭髮生生割裂。
黑羽冷著臉慢悠悠活動著肩膀:「是陰陽師出手的時候了。不像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庶民。」
憑著這門手藝,老闆娘對柳澤慧另眼相看,每天晚飯都加碗參雞湯。雖然我還是米飯泡菜,不過也替柳澤慧高興。有些人天生就會做飯,月餅最拿手的蛋炒飯,味道香的恨不得把舌頭都就著米飯嚼了。
我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了月餅的想法,可是還缺一樣東西!
「南瓜,好久不見。」
我盡量擺出無所謂的模樣,教了她如何用牙膏刷牙,沐浴露、洗髮液怎麼使用,然後走出浴室,點了根煙,坐著發獃。
柳澤慧歡呼一聲,摘了手套就往外跑。
月餅深吸了口煙:「別矯情了,救人要緊。」
「哈哈……」柳澤慧仰頭大笑,長發凌亂的甩動,髮絲遮擋著大半邊臉,隱約能看到她已經滿臉淚水。笑聲在屋裡回蕩,我越聽心裏越難過,不受控制的跟著笑了起來。
潮濕的口氣噴在後脖頸,她沙啞著嗓子,帶著哭腔湊在我的耳邊低聲泣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我好寂寞。」
「別扯犢子,肯定是左邊。」柳澤慧指著鈴鐺,「你瞅瞅,鈴鐺是往左邊偏。」
我心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爭這事兒,眼看和柳澤慧達不成一致意見,分開行動又擔心她出什麼事。雖說李甜兒手把手教了她二十年,練就一身好本領,可是有些時候不是本事大就能不出事兒。科比在NBA打了十六年,拿了五個總冠軍,這不腳筋斷了,也得歇上一年。
進了屋子我才鬆了口氣,偷來的女裝往柳澤慧懷裡一塞,讓她去浴室洗澡換衣服。轉頭一想估計她不會調冷熱水,就先調好了熱水才讓她進去。
「她們的頭髮。」柳澤慧顯然也注意到了,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柳澤慧笑了,隨即又惡狠狠地說道:「這就是友情?祝你們在地府里也是好兄弟!」
「我不近視。」拿著眼藥水瓶,一股咸腥味頂得我直反胃。
「想看看時間,打開手機看了看朋友圈、微博、QQ空間,結果把看時間這事兒忘了個乾淨。」月餅若無其事的放回手機,順手遞給我一袋石灰粉,兩枚桃木釘。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柳澤慧忽然收住笑,目光像兩把錐子插|進我的眼窩,「當年為什麼只有我被扔在下水道,天天吃噁心的蟲子,陪著一個噁心的老不死?」
「左邊!」
我憋得肺都要炸了,血液上涌,臉漲得滾燙。耳根一陣酥|癢潮濕的黏膩感,她居然在用舌頭舔我!
「誰都會走錯路,只要不是一輩子走錯就好。」月餅吐了個煙圈,「我也曾經走過錯路。」
月餅顯然不明白我的想法:「南瓜,請原諒我沒有第一時間見你,沒有了解這一年多你在哪裡,而是選擇了這個根本沒時間解釋的read.99csw.com時候出現。這一切都不是幻覺,我是真實的。」

我從配料間拎出料湯泡好的五花肉,紅白相間的肉條滴著醬汁,還未烤就香氣撲鼻。這種烤肉需要提前一天準備,這些工序本來是老闆娘親自完成,柳澤慧覺得好玩,死磨硬纏學會了,把這活接過來,沒想到腌制的烤肉味道特別好,尤其是炙烤時散發的香味,濃郁清涼,透人心脾。
許多音樂人在譜曲的時候,偶然會用音符排列出魅音,做成的曲子無一不是廣為傳唱的世界名曲、流行音樂。我們聽音樂的時候會被某些曲子吸引,完全融入音樂循環播放,其實是被「魅音」影響。
原來,她並不是不習慣熱水;原來,她的好奇都是裝出來的。
「沒用的。」柳澤慧摸著身邊女人的頭髮,「薩滿巫術無人可破。」
「臨死前不能抽根煙真彆扭。」月餅望著落在石灰里的zippo火機,「被吊起來的時候火機掉了。南瓜,你那裡還有么?」

柳澤慧歪著頭,嘴角還冒著牙膏沫子,很不理解的眨了眨眼:「我撿到過,甜的,好吃。」
「看來南君對你的覺悟還不夠深刻。」又是一聲冷冷嘲笑。
韓國的冬天格外寒冷,屋子裡只有地暖沒有暖氣,溫度調的特別低,也就18-20度上下,完全沒有國內北方的暖氣給力,冬天早晨起床的痛苦可想而知。
畫面再一轉換,是一排排遇難者照片,金賢珠和她的男朋友,帥氣男生和大胸女生赫然在列,還有許多一面之識的韓國學生!
和我朝夕相處了半個多月,把我從地鐵背回下水道,李甜兒所說的秉性純良的柳澤慧,最真實的樣子……居然如此邪惡。
我暗暗用力咬著舌頭,差點把舌尖咬掉,疼得「嘶」著嘴:「月……月餅,真的是你?」
「不,這個格局顛倒了陰陽,生門即死門。」我指著從東邊走過來的女人們,「她們越往裡走,陽氣消的越快。」
我牢記著去印度前月餅說的話:「南瓜,和我一起行動呢,就不要想什麼計劃,小爺我的聰明腦袋早就把所有問題都想到了。如果是你自己行動,最好要做詳細計劃,出了事我坐飛機趕過去也來不及啊。」
「老子不幹了!」我把手套準確地糊她臉上,心裏一陣痛快!
「柳澤慧,你這個……」我罵了一半,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因為我看到了無比噁心恐怖的一幕!
紅髮女人沒有察覺,依然和兩個女伴有說有笑。我越看越覺得詭異,一瞬間確定不了該做什麼。兩個女伴攏了攏頭髮,鬢角的頭髮也落進湯里。
估計丫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我的腮幫子火辣辣疼,牙齒有些鬆動,不過也徹底把我打清醒,還讓我整明白了一件事:我和月餅都是大活人,哪有鬼能把人打疼的?哪有鬼能被人打疼的?
「上面寫著什麼?」我指著屏幕上出現的一行行韓國字問道。
月餅揚了揚眉毛笑道:「事情解決了,聊聊天,抽抽煙,一會兒吃烤肉喝酒。你有興趣么?一起去吧。我還有許多問題等你解釋。」
電視畫面轉換成海底救援打撈現場,一男一女兩名學生擁抱在一起,腰間拴著纜繩,固定在船舷鐵欄上面。臉部被海魚啄食的坑坑窪窪,腐敗的白色肉絲像是從臉上長出的海草,在渾濁的海水裡晃晃悠悠漂著。儘管眼球已經爆裂,只剩灰濛濛的兩坨眼仁,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們臨死前的驚恐。而且,我認出了他們是誰!
柳澤慧看到花灑噴著熱騰騰的水,滿臉驚奇,伸出手指碰了碰水柱立刻縮回,用舌尖舔了舔:「這水是熱的?我不習慣熱水,還是用冷水就好。」
我不太明白「面具女郎」是什麼意思,估計是一種戴著面具,以神秘感吸引男人的妓|女。既然柳澤慧願意說,我就乾脆當個忠實聽眾拖延時間。況且她說得越多,我心頭的謎團就會越少。
「你們倆,剛來到韓國,我就知道了。」柳澤慧從風衣里取出一把彎月形的刀,彈著刀尖,「李甜兒那個老不死也不知道一件事,咱們身上藏著一個秘密。現在,我需要拿走這個秘密。」
頭髮很快燒盡,月餅捏著發灰在指尖捻成灰,低頭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舔,吐了幾口吐沫,摸出艾草含在嘴裏,順手遞給我一片。
「嘿嘿。」紅髮女人後腦冒出一聲輕笑,頭髮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張慘白色的人臉!緊閉的眼皮布滿密密麻麻的發腺,微微睜開,青白色眼球左右轉動,目光最終定格在我的臉上。脖頸上方的頭皮微微裂開,張成嘴的形狀,說了一句沒有聲音的話。幾顆白色的頭皮屑落進嘴裏,頭髮落下,擋住了人臉!
我伸手四處摸著,周圍空蕩蕩的沒有東西,手背碰到了幾根絲狀物,就像是在路上走著,碰到蜘蛛絲的細微纏繞感。
耀眼的車燈筆直地射了過來,響著聒噪的喇叭飛馳而去。行人們紛紛躲閃,不停地咒罵。我被雜訊驚得回過神,車燈的餘光照著對面路邊店的玻璃,映著一個消瘦的高個男子,一個坐在地上的男子。
黑羽!
我突然又有個奇怪的想法:或許,這一年多其實我一直在月餅身邊,只不過我已經死了,只剩魂魄留在陽世。月餅之所以不告訴我,是想通過什麼辦法讓我活過來。
「你們還真是心大,就這麼瞅著我和薩滿巫師住了半個多月,還能不能愉快的歷險了?」我心裏還沒想出辦法,只得信口亂說。
「我跟你一起去。」
「嗯?」
「大冷天的你兩條膀子扎著破布條,裸著上身滿大街溜達,會不會被警察抓?」
「吱吱」數聲輕響,所有的座椅都轉向屋子中央。每張椅子上面,都坐著一個低垂著頭,長發覆面,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正對著我的那張椅子上,月餅坐在一個女人腿上,被頭髮纏得像個木乃伊,雙目緊閉。
更讓我無語的是,計劃還沒做好,女人天生愛美的習性倒是淋漓盡致。也怪韓國滿大街都是人造美女,柳澤慧有樣學樣跟著捯飭。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出門,帶回來零零碎碎一大堆化妝品,跟著電視里的美容節目學化妝。化妝品的來源我沒問,只是每天準時默默關注韓國首爾電視台的新聞,有沒有什麼超市長期夜間被盜。
我眼巴巴看著黑羽和月野消失在人群里,月餅捶了我肩膀一拳:「別吃著碗里的盯著鍋里的,趕緊救你那個小女朋友。」
柳澤慧穿著紅色風衣,畫滿了奇怪的黑色符號,摘下了惡鬼面具,嘴角掛著一絲嘲弄的笑容,又搖了搖鈴鐺:「為什麼不會是我?」
「她們往右拐的。」我探著脖子眼瞅著三個人拐到右邊的街道。
「你丫再他媽的晚一步,我就被生生豁開了知道不?」我這才感到胸口被柳澤慧劃得那一刀傷口很深,火辣辣的疼得直抽涼氣。
柳澤慧正在給鄰桌端醬湯,我看著那三個女人大快朵頤,不由悲從心來!
「好身材就是給別人看的。」
九老區位於漢江南邊,是首爾最發達的區之一,引領著韓國IT產業,勞動力的需求讓這裏成為了華人打工聚集地。各種中國特色的食館生意火爆,也有不少韓國人慕名來品嘗中國美食。我們打工的這家店,東北菜做的很地道,為了迎合韓國人口味,也製作韓國特色食品。
「反正你活著,遲早會告訴我。」
「嘩!」無數條水柱噴洒而出,密密蓬蓬落在地上,石灰遇水,冒著白騰騰的嗆鼻熱氣,屋子裡溫度頓時升高了許多。
我倒吸了口涼氣,還沒等柳澤慧說話,搶著說道:「左邊!你說得對,一定是左邊!」
男主持滿嘴韓語根本聽不懂,播報到最後,眼裡面帶著淚光,和女主持人雙雙站起,深深鞠躬。小視頻切換到大屏幕,一群救援人員正在船上穿戴好潛水設備,往海里跳著。六架直升機在海面徘徊,筆直的燈光照著海面,船上的打撈設備在工作人員的操縱下轉動著,粗大的鐵鏈掛著巨型撈鉤,由小型救生船上的人員控制著方向沉入海中。
凌晨兩點多,首爾寒冷的街道只有幾個行色匆匆,縮著脖子抵禦寒冷的行人。我和月餅抽著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慢慢往前走著。我偷偷回過頭,柳澤慧遠遠跟著,像一隻受傷的小獸。
居然是她!
我心裏一酸,當年六個嬰兒雖然都是孤兒,我們五個好歹還過著正常人生活,而柳澤慧卻陪著李甜兒過了二十年地下生活,也不知道平時吃什麼,這七千多天是怎麼熬過來的。正唏噓著,突然發現柳澤慧擠著牙膏吧嗒嘴吃了起來。
我托著盤子放到桌上,三個人聊的興緻勃勃,反正我也聽不懂,專心做烤肉。石盤微微冒出熱氣,我用毛刷蘸著橄欖油刷著石盤,不多時油香味冒出,把肉片放上,隨著「嗤嗤」的炙烤聲,肉片冒著一個個小油泡,幾滴熟透的油珠顫巍巍滴落,遇熱升騰著白煙,夾裹著肉香綻開。這半個多月,天天泡菜就米飯,嘴裏淡出個鳥來,我狂咽著口水,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嚕」直叫。
我和月餅。
危機過去,我的心情徹底放鬆,看到這個場面有些不忍。我想起和柳澤慧在紅燈區賓館里,她好奇地看著花灑噴著熱騰騰的水,滿臉驚奇,伸出手指碰了碰水柱立刻縮回,用舌尖舔了舔:「這水是熱的?我不習慣熱水,還是用冷水就好。」
柳澤慧雙手絞著頭髮,胸口劇烈起伏。我們倆靜靜地望著她,這個時候,不需要我們再說什麼,天堂地獄,就在她一念之間。
「她又回到超市,買了很多菜,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男友回來時,責怪她花九-九-藏-書錢太多,溫柔的和她聊著天,規劃未來。她去廚房拿調料,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把鋒利餐刀,插|進男友脖子。我在地鐵站發現她的時候,她安靜地坐著,包里放著一個塑料袋,密封著冒著熱氣的人心。」
我想到這兩年多經歷的各種事情,心裏很累。
第三、為什麼失事游輪的新聞里會有我們倆的名字?

「滾!」我沒好氣的回道,「就是打死我也不會先逃!」
我急匆匆趕到餐館,柳澤慧早換好了工作服布置餐桌。顧客們三三兩兩進了館子,我沒來得及問她幹嘛去了,裝作沒聽見老闆娘「又來晚了,再遲到就炒魷魚」的嘟囔,換了工作服,給顧客送去小碟的辣椒、泡菜、醬菜、腌蒜頭,端上米飯和醬湯。
「月餅!」我吼了一聲。
兩道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柳澤慧扭腰躲過,向門口退去,揚起的風衣甩出一片艷紅。
月野從月餅身後閃出,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黑羽單手插兜,斜靠著電線杆子望天,還是那副酷拽欠揍的德行。
「那死門在西?」
紅髮女人的頭髮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原本光亮蓬鬆的頭髮好像粗了一些,落入醬湯的頭髮梢變得筆直,似乎有什麼力量在拽著頭髮往湯里拉扯。我以為是眼花,使勁眨了眨眼,再仔細看才發現這不是幻覺,而是頭髮鑽進碗里吸吮著醬湯。我甚至能看到頭髮吸了醬湯,發莖里飽含液體輕微的波動。
我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後退,沒留神撞到了後面的座椅。支撐椅子的轉軸發出滑潤的轉動聲,椅子扶手撞到我的腰部,我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
這條街道很陌生,林立的建築群分佈在道路兩邊,昏黃的路燈把燈影映成小小的圓團,蜷縮在堅硬的水泥地面。路上行人已經很少,只有幾個醉漢搖搖晃晃唱著歌,守在夜間流動燒烤車前。五十多歲的老大爺烤著魷魚,撒著辣椒面,香辣的氣味勾引著行人們的嗅覺。
白氣籠著柳澤慧的身體,只聽見她一聲慘叫,向門口跑去。捆著身體的頭髮遇熱焦曲,我全身一松,直挺挺的大頭朝下砸向地面。當下也顧不得手腕疼痛,急忙雙手撐地就地滾向窗檯,背部頂著牆緩解了落勢。
這種格局的布置,再配以陰物放置人身。入局之人會被陰氣侵體,陽氣流失,經過七七四十九天,變成陽屍。
「小慧兒,也許她們不是獵物,咱們才是她們的獵物。」我從正前方人群里尋找著,果然也有三個同樣的女人慢悠悠溜達。
居住地方異常簡陋,租客身份複雜,可能都是「黑戶」,平時見面誰也不打招呼,倒也很適合隱藏身份。更誇張的是,沒過兩天隔壁搬進了兩男一女,天天一起早出晚歸,關係無比和諧。
再睜開眼的時候,月餅指著行人們,示意我自己看。
柳澤慧搖了幾聲鈴鐺:「你們贏不了。」
我揉著臉腮:「月餅,打人不打臉!你要知道我剛才想的事情,他媽的還不一定有我這麼鎮定!」
「請不要爭吵。」月野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疊了只紙鶴,捧在掌心,紙鶴晃晃悠悠向右飛起,「月君,我們先走了。」
「嗯……」左邊座椅傳來低微的呻|吟聲。我側身甩出桃木釘,「噗噗」兩聲,木釘沒進椅背。
「南瓜,命,不是相信的,而是創造的。」
以往遇到這種事都是月餅分析下決定,真正到了我拿主意的時候,糾結了半天,決定在首爾找個地方住下(天天從下水道里鑽出來搞不好被當成真人版的忍者神龜),再尋找線索。柳澤慧空有一身薩滿本領,沒什麼社會經驗,再加上李甜兒的死對她打擊很大,對我的提議自然沒話說。
「你怎麼知道薩滿巫師的弱點?」柳澤慧吃力的抬起頭,面色死灰,雙眼沒了神采。
「主人,起床啦……主人,起床啦……」
我整個人完全沒有意識,被月餅拖著跑了好半天。月餅忽然停住,甩手給了我兩個電光:「南瓜,你丫腦子進水了?還有沒有個爺們兒樣子?」
出門前,我回頭看了一眼,柳澤慧靠著牆發獃。又看看把我箍在座椅上的那個女人,果然是烤肉店遇到的紅髮女人。
「小慧兒,你照顧生意,我出去一趟。」我意識到這件事情非同尋常,急匆匆交代了一句。
「哼!」一個女孩輕聲哼道。
我的胃無比難受,幾乎要吐出來。更難受的是心裏,我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南瓜,你就不問問我這段時間去哪了?」
「噗嗤……」柳澤慧輕聲笑著。
月餅也好不到哪裡去,頭髮飛向空中,繞著他的腿一圈圈纏住,一直纏到脖子,生生拽回地面摔倒。我用力掙著,頭髮越勒越緊,幾乎把肉勒進骨頭。忽然我身體一空,整個人被頭髮倒吊著掛在房頂的金屬裝飾桿上面,腦袋瞬間充血,險些暈過去。
「你做得對。」我心裏升起一陣莫名的仇恨,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柳澤慧是對的,對付惡人,就要以惡治惡!
月餅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微笑,摸了摸鼻子:「我這麼帥,誰能模仿?」
月並沒有回答,抿著嘴摸了摸鼻子。
「你就別瞎湊熱鬧了。」眼看三個女人轉過街角,我著急的說道。
屋子裡白氣散盡,溫度起碼有三十多度。那些長發女人們直挺挺躺在地上,暴露在空氣里的皮膚冒著米粒大水泡,柳澤慧全身抽搐,輕聲哭泣著。
「生門在哪?」月餅摸了摸鼻子,指縫裡夾著桃木釘,很有金剛狼的造型。
「乖,很快你就能再次變得美麗。」柳澤慧拍拍女人的頭,「你看,我給你帶來了好多漂亮的頭髮,只要給你接上,就可以變得比以前還要漂亮。」
「快起來,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還能被最簡單的魅音蠱惑。」月餅扒拉著滿身斷髮,又甩出三枚桃木釘,呈「品」字狀飛向柳澤慧。
所謂魅音,是一種很奇妙的法門。施術者通過幾個音節的組合排列,不停重複,使聆聽者意識模糊,不受控制的隨著施術者意識思考,陷入其中完全不能自拔。
我略微恍神,身體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回過神的時候,風停了,所有人面色如常,在街上來來回回穿梭。
「這是牙膏,刷牙的,不能吃。」我連忙奪過。
半個月前,我們封住了密室,告別了死去的李甜兒,柳澤慧帶我回了她住的地方,我才知道這裡是首爾的下水道,有幾條隧道和地鐵相連。柳澤慧在地鐵九號線盡頭髮現我一個人坐在地鐵里,臉上貼著黃表紙,以為是李甜兒的食物,把我背了回來。
「明明是右邊!」
仍然無人應答!
我擺了擺手表示沒事,使勁揉著太陽穴,腦子清醒了許多。遇難者照片到了最後一行,兩張黑底鑲著淺灰色人影的照片上面畫了個問號,又出現一行字。
紅髮女人臉龐的頭髮滑落,有幾根落進湯碗。「頭髮長了就是麻煩。」我心裏嘀咕著正準備遞濕巾,忽然看到奇怪的一幕。
我看了看時間,還有四個多小時就天亮,也是為了轉移話題,給柳澤慧講著在游輪上的經歷,也希望能從她這裏得到些啟示。
「一個人,就像南瓜你這樣,簡單點兒挺好。」
「你平時吃什麼?」我心裏越來越難受,啞著嗓子問道。
第二、月餅也是被韓國游輪救了,和救我的游輪是同一艘?船長給我的Ipad裏面並沒有月餅,我身邊的月餅是誰?
「我早看老闆娘不順眼了。」柳澤慧邊跑邊摸出一枚鈴鐺,「要不是管吃,我還真不給她這個臉。」
「南瓜,好久不見!」
繞到美髮店的後排,一溜消防轉梯「之」字形直通房頂,月餅用力拉著梯子,確定足夠結實,雙手一撐悠了上去。我跟著往上爬,鐵梯「吱吱嘎嘎」作響,好在沒人看見。月餅爬到頂,順著窗戶縫摸索著,從袖口抽出一枚曲別針,板直了伸進縫隙。「咔嗒」一聲,月餅推開窗戶鑽了進去。
「不過南少俠居然能守身如玉,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啊。」月餅額頭的血越流越多,順著倒垂的頭髮滴落,活脫脫一個人體拖把。
月餅回頭奇怪地看著我:「好話不說第二遍。」
剛一坐下,我立刻感覺到,我坐到了一個人的雙腿,後背頂到了兩坨豐|滿富有彈性的肉|球。剛想起身,那個女人從身後伸出雙手,環繞著我的肚子,慢慢摸索著伸到胸口。透過衣服,我清晰地感覺到冰冷僵硬的手指緊緊摳著鎖骨,強烈的酸痛讓我根本無法動彈。剛想張嘴呼喊,那雙手又掐著我的喉嚨,用力向她懷裡勒著。
「你不相信薩滿巫術?」柳澤慧仰著頭不甘示弱的瞪著我。
「柳澤慧!」我幾乎吼破了喉嚨。
「滴了就知道了。」月餅望著街上的行人,臉色越來越冷。
我望著斗柄,眼中虛化出一條直線,心裏默算著方位:「左三右四,前七后八,丁上庚下,子丑居中。」
我心裏暗想:難道就是這裏?利用薩滿巫術變得美麗?
「進來吧,安全。」月餅悄聲說道。
這麼久,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我終於來到了韓國!
抽了三四根煙的工夫,柳澤慧洗了澡換了新衣服,身上的水沒擦乾淨,上衣很明顯濕出了兩圈輪廓。我眼睛沒地兒擱,抓起衣服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時看到柳澤慧蜷縮在床上,眼角還掛著淚痕,睡著了。
我兩腿一軟,險些跪地上。這一定是幻覺,我一定是在做夢!
「你丫是豬嘛?還分前後腿?」我向兩側甩出桃木釘,提前封鎖了柳澤慧閃躲的路線。
我像被一根木棍從頭腦直接釘在地面,根本不能轉動,心頭的血直往腦袋裡面涌!
女生們笑著,和月餅打情罵俏好一會兒,用九-九-藏-書手機互留了聯絡方式才告別。其中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生踮著腳扶著月餅肩膀嘀咕了幾句,紅著臉跑了。
「骨折了?」我剛問了一句,胸口如同巨浪翻騰,嗓子一甜,「哇」的一口血吐了滿地。血珠落進我進屋時灑的石灰粉,「嗤嗤」作響,冒起刺鼻的白煙。
「命是誰?」
「蛇、青蛙、蜘蛛、蜈蚣、蝎子,」柳澤慧板著指頭很認真的數著,「冬天可以吃老鼠,發現老鼠存食物的地方,可以吃上大米和花生。」
「月餅,你相信命么?」
魅音的組合有許多種,源自於中國古老的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歷史中最著名的例子當屬「四面楚歌」。項羽被韓信大軍十面埋伏于垓下,項羽大軍兵困馬乏,但困獸猶鬥尚可一戰!韓信從張良手裡得一樂譜,是略作改動的楚地民歌,連夜召集士兵四面吟唱。項羽軍隊皆為楚人,聽到楚歌,誤以為楚地已經失守,軍心渙散,紛紛投降夜逃,楚軍這才大敗。據說那首楚歌,由精通道術的張良增添了魅音,不戰而屈人之兵。
「你怎麼了?」柳澤慧問道。
夜晚九點多,正是九老區華人最熱鬧的時候,還好我個子高,能看見一抹紅髮正好消失在另一條街角。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斗柄在天空不斷變換方位,所指位置始終是陰氣最重之地。無月之夜,古人夜觀天象時,北斗經常發出毫芒,又稱「星芒」,其實是斗柄納入陰氣聚于斗勺之中產生的異象。
「你丫能不能正經點,我再跟你說正事兒!」
我鄭重點著頭:「月餅,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你直接說就行,不用拿出把我肩膀拍碎的力氣證明清白。」
紅髮女子鄙夷的瞥著我,衝著另外兩人說了幾句話,三個人「哈哈」笑了起來。
「她輟學回家,四處找治臉的方法,就連韓國最好的美容醫院,看到她都拒絕治療。父母把她放棄了,她走投無路,憑著完美的身材在紅燈區當了一名面具女郎。」
「對不起,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月餅摸了摸鼻子,滿臉歉意。

就在我略微愣神的時候,屋裡突然燈光大亮。
「月餅,隔壁那兩男一女是你們?」我心說他媽的整了半天就我一個局外人,一股子怨氣油然而生。
我心裏一動,這時候月餅絕不是想抽根煙那麼簡單。柳澤慧又是一刀,纏在月餅右臂的幾縷頭髮沾著血珠晃悠悠漂落,落進石灰。血液融進石灰,冒著熱氣。
「我也看到了。」我摁著柳澤慧的手,示意先不要有所舉動。
她腦後的那張人臉說著無聲話語,我通過嘴型看懂了!
「繞到後面,爬!」月餅走到馬路中央,突然又掏出手機,解鎖看了幾眼。
這條十字路口,搭配路旁建築,居然是按照「四方神獸」位布置的!我默算著東西兩條街的距離,青龍居東朱雀居西,以三為基數,兩方相隔大約二十七米;玄武居南白虎居北,以二為基數,兩方大約相隔十八米,偏巧在「二」「三」的距離,安著消防水龍頭、電線杆、垃圾桶,把整條街布成了「陰氣聚屍」的格局。
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麼秘密,只覺得這麼多年我一直欠著柳澤慧,哪怕是殺了我,也沒什麼遺憾。人生有幾個二十年?她的二十年,根本不叫做人生。
紅髮女人好像聽到了我們的對話,轉頭看了一眼,又迅速回過頭,後腦勺的頭髮甩起覆合。我差點喊出聲,透過濃密的頭髮,我看到有一雙半閉半合的眼睛長在後腦!
雖然當前的形勢很危急,我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背叛,是人類最不能接受的傷害;背叛,似乎又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我心裏堵得難受,再看那個女人,似乎也沒有那麼醜陋了。
「沒。」柳澤慧拍了拍手,「天亮前醒不過來倒是真的。」
「牛眼淚,能看到不幹凈的東西。這些人,中了發蠱!」月餅摸出兩枚桃木釘,用手指夾住,「走吧!我明白了。南瓜,觀察街道走向。」
強烈的燈光刺入瞳孔,眼球刺痛,瞬時流出了淚水。淚眼模糊中,我勉強看清楚了門口的女人!
我正要依葫蘆畫瓢,腳踝被一叢東西緊緊纏住,整個人收不住勢,直接來了個前撲,鼻子撞到堅硬的地面,酸得如同灌了幾瓶子醋。我踢蹬著腿,才看清纏著腳踝的是頭髮。那兩排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們,僵硬的站著,頭髮像千萬條蛛絲漫空飛舞,潮水般湧來。
「你們?」柳澤慧抬頭看看我,又看看月餅,「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烤肉做好了,我用剪刀剪成三人分量,詢問了一下,三個女人選了生菜。把生菜平鋪,放了烤肉,堆上米飯和泡菜,捲起生菜包好,鞠了躬退到櫃檯,摘下手套喝了口水。
「南瓜,一會兒要是有危險,還是老規矩,你先跑。」
我搖了搖頭,往右邊街道看去,三個女人正有說有笑走著。
柳澤慧彎肘狠狠撞向莫西干,那哥們「唔」了一聲,直接趴地上再沒起來。其餘的同伴一看吃了虧,罵罵咧咧圍了圈就要動手。我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只見眼前一花,柳澤慧氣定神閑站在圈外。那幾個倒霉哥們都直挺挺躺著,不省人事。
月餅把衣服撕成布條,纏著雙臂的刀傷:「我們做了詳細的調查。薩滿巫師的巫蠱術是利用死人器官施術,就像她們。你用死人頭髮給她們接發,陰氣順著頭髮入體,逐漸被你控制。需要常年低溫,所以隱居在白頭山。薩滿受到巫蠱術的反噬,懼怕高溫,更何況還有消陰去邪的石灰。」
「嗯。」月野從兜里取了一張白紙,「黑羽君,我們去右邊。」
我們倆就這麼站著誰也不讓誰,幾個穿戴花里胡哨的留學生路過,為首剃著莫西幹頭滿身酒氣的小青年伸手搭著柳澤慧肩膀:「咋地了,丫頭?和這小子吵架了?哥哥幫你削他。」
月餅在空中來了個180°翻轉,落地騰起,揉身追擊柳澤慧。兩人在門口相遇,拳來腳往打得眼花繚亂,再加上滿屋子石灰冒出的白氣,很有些武俠片的場景。
「這裏的所有女人,都有著悲慘的命運。我從地鐵把她們救回來,用薩滿巫術治好了她們的缺陷。南瓜,你覺得我做的對么?」
「我很正常。」月餅斂起笑容,從肩膀上拈起一根頭髮,摸出火機點著。微紅色的頭髮「嗤嗤」燃燒,一縷黃色煙霧升起,發梢的火苗泛著奇異的藍綠色。
「南瓜,其實我挺羡慕你的。」
月餅拿出手機,解鎖、手指在屏幕快速滑動,看了幾眼,鎖屏,放回兜里:「走吧,那是個美髮店。」
心裏越琢磨越有氣,真想把手套往老闆娘肥嘟嘟的大餅臉一甩:「老子不幹了!」
韓國人對於邊吃飯邊說話很反感,餐館里除了「唏哩呼嚕」的咀嚼聲再沒動靜。我趁著空歇了口氣,示意還在忙忙碌碌的柳澤慧也休息休息。
「南瓜,你最優秀的品質,就是你願意去相信每一個人。」月餅丟給我一根煙,「這點,我做不到。」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在直升機上被南野浩下了葯,為什麼出現在地鐵里?關於月餅是不是和我一起上的船,更是琢磨不透。越想腦子越糊塗,索性不想。不過我有種強烈的感覺,月餅活著,而且離我不遠。
月餅揚了揚眉毛,又拿出一個眼藥水瓶,往左眼裡滴了幾滴,閉著眼轉動眼球,好半天才紅著眼睜開:「滴!」
「她拚命攢錢,不惜一切代價回復美麗,直到有一天,來了一個醉醺醺的客人,是她原來男朋友。」柳澤慧漫不經心的搓著殘留在手指縫裡的發垢,搓成一粒粒小白球,往空中一扔,張嘴接住囫圇咽下。「她戴著面具極力配合,前男友痴迷著她彈性驚人的胴體,根本看不到面具後面她早已哭得不成樣子。前男友留下來過夜,她幾次想摘下面具,卻沒有勇氣。睡夢中的前男友忽然說起了夢話,失去她之後如何後悔,如何自責。他已經聯繫了一家可以恢復完美皮膚的美容院,怎麼也找不到她……」
月野!
女人點點頭,接過發球,反手捧到腦後。柳澤慧抓起她的頭髮,女人後腦冒起五六個乒乓球大小的肉泡,「啵啵」撐裂了頭皮,耷拉的頭皮里,長出另外一張和柳澤慧惡鬼面具極為相似的人臉。
「黑羽涉這個渾蛋,我一輩子不會和他做朋友。」
月餅喜氣洋洋揮著手,我戳在旁邊狠狠抽了幾口煙:「月餅,敢問咱們這是去救人還是泡妞?」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柳澤慧拍著女人坑坑窪窪的臉頰,手指一捏,擠出坨油膏狀的白膿,「她曾經很美麗,偏偏青春期長了一臉粉刺,像一張癩蛤蟆皮。她根本不敢抬頭,留著長發擋著臉。同學們恥笑她,曾經的男朋友,根本不願看她一眼。南瓜,你懂么?這種無視比任何侮辱都要殘忍。」
我現在是一個鬼!
我緊張的思考著:月餅昏迷不醒,我被制住,身體很詭異的使不出任何力道。柳澤慧顯然不會「哈哈」一笑:「南瓜,我和你開玩笑呢。這些是壞人,都被我收拾了。嚇壞了吧?」搞不好就把我們當成糧食餵給這些女人。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盡量爭取時間,等到身體恢復或者月餅醒過來。
柳澤慧聚精會神的聽著,直到天亮我才講完。柳澤慧咬著嘴唇:「人是壞的,九尾狐是好的。」
我和月餅並肩走著,抽著煙,誰都沒有說話。韓國的冬天分外寒冷,街道冰凍著泡菜和燒烤的香辣味道,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或者腳步匆匆、或者有說有笑,從不同的方向走像同一個目的地:家。
第一、月餅也漂流到一個荒島,獨自生活一年。那麼和我在荒島上生活的月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