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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鎮疑雲 第三章 冰棺里的無名屍

詭鎮疑雲

第三章 冰棺里的無名屍

杜易想發出一聲尖叫,卻覺得喉嚨似乎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掐住了——或許就是那雙屬於死人的手!他發不出聲音,甚至不能呼吸。他感到兩頰發燙,一定是鮮血在上涌吧。
杜易無奈地望了一眼楊梅,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杜易,你們怎麼沒在病房裡?在這裏幹什麼?」回過頭去,杜易看到劉暢站在黑樓的牆角,正好奇地望著他們。
看著楊梅削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杜易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全都濕了,臉上也熱乎乎的,臉色想來必定是一片***。一定是剛才說那番話的時候太緊張了——杜易本來就不是個擅於說謊的人。
「哦?!你失戀了?快說說,是你拋棄她,還是她拋棄你?嘿嘿,看你哭得那麼傷心,不用猜我也知道,一定是她拋棄了你。」楊梅沒心沒肺地說。
杜易坐的第二個噩夢,是夢見了蘇葉。他看到蘇葉從屋頂躍下后,砸癟了他的車。杜易失魂落魄地衝到蘇葉身邊,想要抱起蘇葉已經冰冷的軀體,卻看到蘇葉柔弱的手輕輕抬起,挽住了他的腰。蘇葉用細若遊絲的聲音喃喃在杜易耳邊輕輕述說:「杜,下面好冷啊,你來陪我吧……我好孤獨。」
楊梅從值班室里取出鑰匙,領著杜易穿過走廊,通過太平門出了黑樓。沿著牆邊走了一圈,終於來到了一扇緊閉的黑色鐵門前。布滿銹跡的班駁鐵門上,爬滿了墨綠色的爬山虎,鋸齒狀的葉片隨風擺動,鐵門的縫隙中泄出一絲絲***人的寒氣。鐵門后,就是陰森的太平間!
杜易***地向對面牆上望去。
「咦,這是怎麼回事?」杜易刨去手上的螞蟻,留在掌心的一圈***的污漬讓他大倒胃口。他看著巍然不動的冰棺,不禁心懷疑竇。他點燃了打火機,衝著冰棺的把手湊了過去,火苗所到之處,燒焦了的螞蟻屍體撲簌簌地往下掉,落得滿地都是。螞蟻驚慌地四散逃竄,杜易則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用力抓住了冰棺把手,狠狠向外拉去,冰棺陡然完全暴露在了他們三個人的面前。劉暢和楊梅同時舉著手電筒圍了過來,手電筒的光柱正好照射到了冰棺裏面,他們三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冰棺里的東西。
「什麼呀……」楊梅不住地搖頭,「什麼空心的啊,牆壁後有間屋子,你把牆鑿穿了,自然就露出了牆壁背後的屋子,哪有什麼空心牆。」
這個死者唯一讓人覺得舒服一點的,是他的牙齒。他的嘴微微張開,可以看到他有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這牙也太白了,即使是在昏暗的太平間里,依然閃爍著白森森的光芒,像野獸的利齒一般。污穢的臉與乾淨的牙齒,形成了極大的反差,讓人感到不可遏止的詭異與***。
杜易平時在教書之餘,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小說,特別是閱讀偵探小說與驚悚小說。他最喜歡的作家就是美國的埃德加?愛倫?坡,一個怪異到極點的文學大師。愛倫?坡有一篇很著名的短篇,叫作《黑貓》。在那個故事里,他很詳盡地介紹了一種謀殺的方式——殺了人後,把屍體砌進牆裡。小說里,如果不是兇手在無意間把一隻黑貓也砌進了牆裡,貓的叫聲引來了警察,那麼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牆裡藏著一具屍體。
杜易嘆了一口氣,眼淚又漫了出來:「她死了,在我來柳溪鎮前的一個月前,她死了。」
杜易覺得這氣味很熟悉,是的,非常熟悉!他躍進老宅地基抱出龍老頭時,在布滿墓穴的坑底,就嗅到過這樣的氣味。這讓他頓時感到一陣噁心,胃裡不停翻湧著綠色的膽汁。
杜易站起身來,回頭望去,他看到還有幾隻白森森的蛆蟲趴在牆上扭動著身體。而在牆上,似乎還有一灘潮濕的水漬。原來蛆蟲已經從杜易的頭髮中爬到了牆壁上。黑樓是幢老房子,因為漏水而出現水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說前幾天還下了一場足以令舊宅坍塌的大雨呢。
劉暢小聲在杜易耳邊說:「柳溪鎮里的人很迷信,他們相信人死後是有靈魂的,而靈魂不認識回家的read.99csw.com路。如果死了在外地,靈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能做流浪的孤魂野鬼,永遠進入不了下一次輪迴。所以柳溪鎮外出打工的人,一旦得了重病,哪怕是不治療,也要趕回家鄉。這也是為什麼柳溪鎮雖然很小,但鎮醫院的規模卻五臟具全的原因。」
不過這一切都不關杜易的事,他只是個因為聞到惡臭氣味而心生好奇的過路人,此時他只是有點後悔不顧青紅皂白就砸碎了黑樓走廊上的牆壁,回頭他還得花錢請泥水匠來修補牆上的裂紋與窟窿。
如果楊梅不出來,那麼走廊上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整個黑樓空空蕩蕩,就如一座巨大而又寂寥的孤獨墳墓。
杜易愣了愣。楊梅又接著問:「你做夢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喊著『蘇葉』兩個字。蘇葉是你的女朋友吧?」
杜易愣了愣,趕緊回答:「哦,不是的,龍老頭家旁邊有座廢棄的大宅,以前屬於羅鼎然老人的。羅鼎然死後,就把那幢大宅送給我了,他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他……我這是第一次到柳溪鎮來,可羅家老宅已經坍塌了。今天晚上我和劉暢僱工清理磚石的時候,龍老頭來看熱鬧,結果失足摔了一跤……我和劉暢就把他送到醫院來了……」因為是在說謊,所以他的語氣斷斷續續,有些著意掩藏。
杜易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而面前的這堵牆上,人型的水漬、又白又肥的蛆蟲、飄出的惡臭,都不禁讓杜易想起了愛倫?坡那篇偉大的《黑貓》
杜易朝劉暢笑了笑,走到了冰棺前,用里推了一下冰棺,想將它推進鐵皮屍屜里。可誰知他推了一下后,手上都沾慢了密密麻麻的螞蟻,冰棺卻紋絲不動,像是被卡在了那裡。
「我說過了,這裏本來就是太平間,你們不是不相信,一定要來看看嗎?」杜易沒好氣地說。這幾個漢子悻悻地退出了屋,其中那個刺青漢子還罵罵咧咧地說:「怎麼回事,死人都躺在冰棺里,怎麼還有那麼多的蛆蟲?」
看著這牆上掙扎著的水漬,還有那些蛆蟲,杜易忽然覺得心裏一陣陣發緊,背上也泛起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老太太,您就別著急了。」杜易勸慰著說,「要不,明天我們送龍老頭去城裡。我有車,很快就可以送過去,那邊醫療條件好得多了。」
地震?日光燈在搖晃?怎麼和噩夢裡一模一樣?
「哼!」刺青漢子啐了一口,狠狠地說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偷偷收了病人,就藏在了這鐵門裡。要是你們不把我家老周找到,就別想再接新的病人!」
杜易愣了愣,但就在鑿穿牆壁的一瞬間,腥臭的味道變得更加熾盛。他可以肯定,臭味就是從牆上洞穴里湧出來的。他轉過身來對楊梅說:「這臭味就是從牆后的屋裡傳出來的,屋裡肯定有問題!」
楊梅離開后,杜易才感覺鬆了一口氣,他頹然將身體放鬆,倚在長椅的靠背上,腦袋重重地撞到冰冷的牆壁上,頓時感到後腦傳來一陣生硬的疼痛。
杜易注意到,幾乎所有的螞蟻和蛆蟲,都是從一口冰棺里爬出來的,而那口冰棺似乎並沒有完全合上,有一點點縫隙露在了外面。難怪了,既然冰棺沒能合攏,那麼冰氣自然就會外泄,棺材里達到不了零下的絕對溫度,所以裏面的屍骨也會隨之腐爛,生出惡臭的氣體,滋生蛆蟲並引來尋找食物的大小螞蟻。只是可憐了躺在冰棺里的那具無名屍,死了都不得安生,還會受到螞蟻噬骨的侵擾。
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腐爛氣味無緣無故飄在走廊上,沒有一點徵兆。杜易抽了抽鼻子,皺起了眉頭,他嗅到了這股惡臭。這是一種類似天熱時豬肉腐爛的腥味,又夾雜了一點泥土與青草的氣息,就像來自墳墓一般。
「別說那麼多了,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杜易堅持道,「快把牆后的房間打開,我得去看看!」
蘇葉在杜易的面前漸漸消失,就像她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楊梅把鑰匙***鎖孔后,猶豫了一下,九-九-藏-書問:「要不要再找幾個人一起進去啊?」
杜易沒有理會楊梅的話,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牆上的裂紋。裂紋像張微微張開的嘴,野獸的嘴。誰知道野獸的嘴裏會鑽出什麼樣的可怖東西?杜易只希望不要是一雙死人的手。
杜易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似乎在沉思。
——潔白的牆上,一條拉開的裂紋,靜靜地出現在了人型的水漬上。
「太平間?停屍房?」刺青漢子眼裡露出了懷疑的眼神,自言自語地說,「你是在騙我吧?」
「劉暢,怎麼了?」杜易有氣無力地問。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杜易聽了刺青漢子的這句話后,不由得仔細看了看靠著牆的那排鐵皮冰棺。
是什麼人過來了?
杜易如同鬼上身一般,騰地一聲跳了起來。楊梅被嚇了一跳,慌亂中登登登向後退出好幾步。
——難道牆裡夾著一具屍體?難道那些蠕動著的蛆蟲,就像小說里的黑貓一樣,在預示牆中的真相?
「杜先生,你瘋了?這是醫院的牆壁,你鑿穿了,要按價賠償的!」楊梅大聲提醒。可杜易毫不理會,繼續鑿著牆壁。「嘩啦」一聲,幾塊磚被鑿了下來,牆上出現了一個黑黢黢的大洞。
楊梅大聲說:「你怎麼還睡著啊?你知道嗎,剛才發生地震了!整個走廊上的日光燈都在搖晃。幸好龍老頭一直處於昏迷狀況,沒有什麼感受,不然他一定會心臟病發的。」
他用手摸了摸後腦,立刻覺得手指摸到了一個正蠕動著的小東西。杜易用手指捉住那個正蠕動著的小東西,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感到一陣噁心——那是一隻肥肥的白色蛆蟲,尾部被杜易捏住,身子和腦袋正一抑一揚地扭動著,如耀武揚威一般。
杜易搖頭,答道:「不用了,死人又有什麼好怕的?我們這就進去!」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龍老太突然激動起來,「千萬不能送他去城裡。我知道腦溢血是什麼意思,我媽媽就是腦溢血死的,快得很!死得快得很!誰都不知道我老頭還能活多久。要是他在城裡死了,他的魂魄就留在外面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就算他要死,也要死在柳溪鎮里。我絕對不准你們送他去城裡!」
杜易睜開眼睛,看到楊梅勾著腰,拍著他的肩膀。當楊梅勾下腰的時候,從她敞開最上面兩顆紐扣的護士服的領口裡,杜易看到了一條誘人的溝,還有黑色帶蕾絲邊的內衣。
「可是……我有點害怕……」楊梅怯生生地說。
「聲音小一點,別讓那個周老師的家屬發現我們在黑樓收了病人。不然的話,他們肯定得到這邊來封門,不準醫生和病人進出。」楊梅提醒道。
杜易換了一張長椅坐下,就在剛才那張椅子的對面。只要一睜開眼睛,他就會看到牆上那恍若掙扎的人型水漬。這讓他的心裏覺得很不舒服。
「嘿!和我想的一樣,這牆真是空心的!」杜易興奮地叫了起來。
刺青漢子一走進太平間,就聽到腳下軟綿綿的,還有稀里嘩啦的聲音,像是踩到了什麼滑膩膩的東西。他打著手電筒向下照了一下,頓時發出一聲尖叫:「啊——」他手中的電筒也應聲掉到了地上。
杜易幾乎將膽汁都快全吐出來了,他終於直起腰,然後看到楊梅也四肢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身體壓死了無數螞蟻與蛆蟲。杜易扶起了楊梅,卻又看到劉暢木然地站在冰棺旁,兩眼朝地上看著,嘴皮若有若無的蠕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杜易連聲告饒:「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龍老頭一雙枯槁的手已經***了過來,緊緊掐住了杜易的喉嚨,漸漸加上了力氣。不管杜易怎麼掙扎,渾身都軟綿綿的,身體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使不出半點氣力。
屍體是位男性,從殘餘的捲曲頭髮可以看得出,他生前一定是地中海式的禿頂。已經分辨不出他長什麼模樣了,他的臉被鈍物擊中,眼眶凹陷,鼻樑坍塌,顴骨破裂。更可怕的是,他的臉頰被利刃劃破,不僅僅劃了一刀,而是橫七豎八地割了很多道,有深有淺,就像阡陌交錯九九藏書的梯田一般。鮮血從他的傷口流淌而出,然後又凝固在一起,疑似黑色的可疑死血乾涸后,凸出在臉的肌肉之上,將一張臉污損得不成人樣。
搖晃中,牆上的灰開始簌簌往下掉,磚塊也鬆動了。突然之間,縫隙一下子拉開,一雙枯瘦如柴的手從縫隙里伸了出來,那雙手是蒼白的,上面遍布著褐色的斑點,還有幾條又白又肥的蛆蟲在掙扎扭動著——這是一雙屬於死人的手!
走廊又一次輕微地搖晃,杜易感到一陣眩暈,兩腿有些站立不穩。
太平間的入不在走廊上,而是靠在外牆一側。畢竟黑樓不僅僅是停屍的地方,現在也被闢作了臨時的住院部,太平間與病房肯定不可以在一個入口處。
手電筒的光柱漸漸移近,只一會兒,幾條黑影就出現在杜易、劉暢與楊梅的面前。這是幾個壯年的鄉村漢子,他們都是一手拿手電筒,另一隻手裡提著結實的棍棒。
杜易什麼都沒說,他慢慢轉過身來,看到走廊盡頭的太平門旁,斜倚著一柄細長的鋼釺。他默默地走了過去,一把掄起了鋼釺,回到了裂紋前。
「你怎麼來了?」杜易問道。
這蛆蟲一定是剛才在老宅地基里救出龍老頭時,不小心鑽到頭髮里去的。杜易一想到這裏,連忙用手指撓著頭髮,不過他沒有發現還有其他的蛆蟲。
黑樓里除了龍老頭、龍老太外,就只有杜易與護士楊梅了。到了該換藥水的時候,楊梅就會踏著輕盈的腳步,從護士值班室里走出來,經過杜易坐著的長椅,走進病房裡。
在朦朧中,他開始做噩夢。
「啊喲,這裏還真是停屍間啊。」刺青漢子咋舌道。
冰棺外,除了依附著一群群蛆蟲,還有很多螞蟻。白的螞蟻、黑的螞蟻、黃的螞蟻、褐的螞蟻,大的螞蟻、小的螞蟻,密密麻麻覆蓋在鐵皮上,慢慢地爬過。當他們爬過的地方,馬上就會留下一行行褐色的水漬,乍一看上去,像是給冰棺鋪上了一層來歷不明的裹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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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暢頹然地抬起頭,望了一眼杜易與楊梅,又回頭望了一眼冰棺里躺著的屍體,緩緩地說:「也許我認識這個死了的人。準確地說,是我認識他這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他這口漂亮的烤瓷牙,是我親手給他做的,如果我沒記錯,他就是那個叫周迪的小學教師!」
楊梅有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但她還是說:「說不定是停電了,冰棺沒起到冷凍的作用,所以才有這樣的氣味……」
「啊——」楊梅一聲尖叫,然後小聲對杜易說,「這些人是周迪的家屬。」

03

——冰棺里竟然上下重疊著兩具屍體,難怪冰棺一直合不進屍屜里。下面那具屍體被遮住了,看不清楚是什麼樣的一個死者,看從他身體表皮凝成的霜與黯淡發黑的皮膚,可以推知,他一定在冰棺里躺很久了,或許就是冰棺最早的主人。
「哦,原來你們是見義勇為做好事啊。」楊梅嫣然一笑,然後裊裊婷婷地站起來,說,「我去給龍老頭換輸液瓶。」
「我幹嘛要騙你?不信你跟我們一起進去看看吧。」杜易說道。其實他心裏還巴不得這幾個大漢可以跟他一起進太平間里去,說實話,他還真有點害怕走進這黑黢黢的房間。
杜易說:「嗯,就算後面是太平間吧,擺的都是屍體。但是現在天並不熱,再說太平間的屍體都放在一格一格的冰棺里,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味道呢?」
杜易啞然失笑,他咳了一聲,說:「大哥,你一定是搞錯了吧。這鐵門裡是存放死者的太平間,哪有什麼病人。」
「正好,劉醫生,你來了,我們一起去太平間看看吧。」楊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高聲對劉暢說道。
「哦,沒什麼,我做了個夢。」杜易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燙燙的。
「剛才地震了,我怕你沒見識過柳溪鎮的頻繁地震,所以來看看你。」劉暢笑著說。不過現在看到杜易活蹦亂跳地帶著楊梅https://read.99csw.com在黑樓外穿梭,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事了。
「杜先生,你是龍家的親戚嗎?怎麼我以前從來沒在戰上看到過你呢?」大概是黑樓里沒什麼病人,楊梅覺得有些無聊,主動坐到了杜易身邊,問道。
走廊中,在柔和的日光燈下,杜易這才清楚地看到了楊梅長什麼樣子。她是一個皮膚白膩的年輕女子,甚至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在烏黑飄逸的長發下是一張鵝蛋型的甜美臉龐,雖然穿著護士服,顯得有些樸素,但卻掩藏不住一種帶有靈氣的美。
黑樓是只有一層樓高的低矮平房,臨時布置出來的病房倒也有模有樣,潔白的床單,嶄新的輸液架,就是窗戶外被爬牆虎擋完了視線,所以即使大白天也得開著燈,空氣也不很新鮮。
周迪就是那個上禮拜在醫院里離奇失蹤的病人,杜易聽說過,周迪的家屬因為心生不滿,而封堵了柳溪鎮醫院的住院部,不準病人醫生進出。這群漢子現在跑到黑樓來幹什麼?
他幾乎昏厥,他無能為力,他絕望,他快要死過去了!
「太平間?幹嘛沒事去這裏面玩啊?」劉暢好奇地問。
楊梅不以為然地說:「那有什麼好奇怪的。牆后的房間是醫院的太平間,裏面放的都是屍體,當然會有怪味的。」
楊梅給龍老頭輸上了液后,先離開了病房。龍老太這時才似乎明白出了什麼事,開始抽泣起來。她喃喃地說:「他已經還給我說過,千萬別靠近那幢有邪靈的老宅,可他今天是中了什麼邪,居然跑到那裡去了?」
一開始是夢到跌進地基里的龍老頭,趴在地上滿臉血污,兩眼緊閉。當杜易靠近他的時候,龍老頭突然睜開眼睛,一汪鮮血從眼眶裡淌了出來。他怒聲大叫:「是你把我推下坑裡的!是你把我搞成這個樣子!要是我死了,做鬼也饒不了你!」
龍老太的血壓有些高,楊梅將她安排到另一間病房輸液休息。處理好龍老頭的事,劉暢也回家休息去了,杜易無處可去,只好點了一根煙,兩眼通紅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木然發獃。他剛吸了兩口,就看到楊梅穿著護士服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們這是幹什麼?」杜易問道。
「咦,你怎麼在這裏哭啊?」
「為什麼會這樣?」楊梅問。
杜易開始恐懼,他想要後退,卻覺得自己的兩隻腳似乎被釘在了地上,一點不能移動。他掙扎著問:「蘇葉,你為什麼要自殺?為什麼要離開我?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別問那麼多了!快來吧。」杜易一邊說著,一邊扭著鑰匙打開了鐵門。「吱呀」一聲,鐵門悠悠地向里推開,一股涼意夾雜著腐爛的惡臭撲面而來。
「有什麼好怕的?你這麼大一個人,還怕蛆蟲?」一個跟他同來的壯年漢子吃吃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全是譏誚。
半夢半醒之中,他感覺整個世界在搖晃,走廊上的日光燈沒有規律地左右搖擺,把各種來歷不明的影子拉得一會兒短一會兒長。他驚恐地站起來,卻聽到對面嘩啦一聲響。他循聲望了過去,看到對面的牆上,出現一條裂紋。隨著搖晃的加劇,那條裂紋越拉越長,縫隙越來越大。縫隙中一片漆黑,裏面似乎藏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看著這道裂紋,不知為何,杜易感到沒有來由的恐懼。他定定地望著神秘的縫隙,像是被點住了穴道,竟忘記了動彈。
杜易不禁心生疑竇,原本半隻跨進太平間的腳也移了出來,張目向嘈雜人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杜易木然地坐在長椅上,望著對面牆上的水漬,又閉上了眼睛。
他高高揚起綱釺,手臂劃出一條拋物線,綱釺的尖頭重重砸在了那道裂紋的縫隙之中。
磚石的碎塊剎那間飛揚,在楊梅驚奇的目光中,杜易一次又一次用綱釺重擊著牆面。
杜易的第三個夢,就有些與前兩個夢不一樣了。這個夢與他的生活竟然毫不著邊,沒有半點聯繫。
「對不起。」楊梅忙不疊地道歉。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借口要去給龍老頭換藥,快步離開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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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藏*書易站在門邊,遲疑著是不是馬上要進去。就在這個時候,黑樓外的不遠處忽然響起一片嘈雜的人聲。回頭望去,他看到住院部那邊有幾道手電筒的光柱在空中閃來閃去。嘈雜聲由遠及近,竟像是向黑樓這邊移了過來。
杜易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渾身冷汗。他驚魂未定地慶幸,幸好剛才只是一個可怕的夢魘。他走到病房外,透過房門上方的透明玻璃探視窗望了一眼,龍老頭的鼻子里插著氧氣管,靜靜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杜易長長出了一口氣,擦去額頭上的汗液,***坐到了長椅上,閉上了眼睛。
於是大家都放低了腳步,像作賊一樣進了黑樓。
正在杜易疑惑的時候,一個手臂上紋著刺青的漢子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揮舞著手裡的棍棒,厲聲喝道:「不準進去!你們都不準進去!」
「你可千萬不要想騙我!」刺青漢子揮著手裡的棍棒,虛張聲勢地叫道。他一把推開了杜易,欺在杜易、楊梅的身前,搶先一步跨進了太平間里。
「是做噩夢還是春夢啊?」楊梅笑著問。
他拾起手電筒,朝著屋子裡射了過去。
蘇葉什麼都沒說,她睜開眼睛,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她死死地盯著杜易的眼睛,眼睛里是化不開的幽怨。杜易開始哭泣,眼淚禁不住地從眼眶裡落出來,滴在了蘇葉的身上。當淚水落到蘇葉身上的時候,蘇葉的身體開始融化,就像遇到陽光的冰一樣。
杜易點了點頭,然後指著牆上的裂紋,說:「晚上我在走廊上睡了一夜都沒聞到這氣味。地震后,牆上裂開一道縫后,我才嗅到的。這氣味一定是從縫隙里冒出來的!」
「你聞到了嗎?好臭。」楊梅也嗅到了這股氣息,掩著鼻子問道。
刺青漢子頓時動了真火,他翻了個白眼,說道:「誰說我怕了?」他抬起腳來,重重朝地上的肥美蛆蟲踩了過去,蛆蟲白色的漿汁飛濺出來,立刻變成了一張張白色的皮。
「別擔心,是餘震。」楊梅安慰道,「柳溪鎮常發生小地震的,不會出什麼大事。」
在安靜的環境下,人就容易滋生困意。這一天的經歷實在是讓杜易感到太過於匪夷所思,所以到了後半夜精神終於可以鬆弛下來的時候,他的兩隻眼皮開始打架,睡意像潮水一樣湧來。他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就響起輕輕的鼾聲。

04

「杜先生,你怎麼了?」楊梅關切地問。
屋裡空蕩蕩的,只是靠牆的地方擺著一排冰冷的鐵櫃。鐵柜上有一格一格像抽屜一樣的東西——不用說,那一定是冷藏屍體的冰棺,而一格一格的抽屜就是存放屍體的屍屜。
吞了一口唾液后,杜易恢復了清醒,問道:「楊護士,怎麼了?」
不過這灘牆上的水漬看上去卻有些奇怪,杜易怎麼看都覺得像是牆上站著一個人——這水漬的形狀實在是太像一個人型了,而且還是個正在掙扎的人型。
「快醒醒!快醒醒!」
杜易點點頭,黯然回答:「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
地上全是扭動著的白色蛆蟲,東一堆,西一堆,醜陋不堪卻又耀武揚威。
而躺在這具屍體之上的,則是一具很新鮮的屍體。之所以說他新鮮,是因為在他的胸膛上,被活生生剖開了一個血洞。血洞四周的茬口一片血肉模糊,鮮血將所有的汗毛都浸成了嫣紅一片。創口附近的鮮血已經凝固成了細碎的血紅冰渣,是血紅的,不是黑的!這就足以說明,這具屍體的確很新鮮。雖然不能肯定他是什麼時候死的,但絕對不會與下面一具屍體是同時被送進來的。
然後,他們三個人同時勾下了腰,嘔吐了起來,幾乎連綠色的苦膽汁都吐了出來!
太平間里一片漆黑,面對黑暗,杜易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懼意。看著黑洞洞的未知空間,他的心裏開始忐忑不安,他有些害怕,在黑暗的角落裡會突然跳出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
杜易被一個聲音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戴著口罩拿著針管的楊梅站在他面前,一臉關切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