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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車子穿過小城,開到市郊,沿著綿延三英里的燕麥田和沙丘,一路向東朝海邊駛去。公路上空空蕩蕩,遠處的雪還沒有人清掃過,沙灘被風吹得沒有一線波紋。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對嗎?」他問。達格呷了一口咖啡,面對萊梅克的驚訝無動於衷。
「這顏色是天然的嗎?」
「你還記得我說全美國只有四個人知道我要告訴你的這件事吧?其中一個是我,另外兩個是特工處的頭兒和總統安全事務處的頭兒,第四個則是殺掉這三個人的某個傢伙。他們命令我這麼做,這是我進行的交易。」
「你和我?達格,這可不行!我是武器教練員、歷史學家和教師,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什麼特工。」
達格問:「那麼誰有潛水艇呢?」
達格點點頭沒有作聲。
萊梅克翻到下一張,是張牆角的特寫——子彈穿進了壁角板。達格伸長脖子,輕輕戳了照片一下。
萊梅克的故事快講完了,達格也就快聽不下去了。
萊梅克點點頭,「幾百年的內戰。尤米亞家族的追隨者以他們的名字為社團命名,叫做『遜尼派』。阿里的支持者則管他們自己叫『什葉派』。」
達格湊過去仔細地端詳這把刀。萊梅克捧著它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對他說:「收起來吧,別丟了。」
「好極了,多謝!」
達格給自己倒了點兒咖啡。這次,萊梅克沒有再提醒他。
達格表示同意,萊梅克不停歇地繼續講下去。
「在哪兒找到的?」
「這一槍是在他倒下去的時候才開的。」
「這個,」他盯著達格,看他有什麼反應,「是關鍵所在。」
女屍短小很多,也是消過毒、風乾過的,臀部上有一大塊紫色的淤血。看到女人的裸體,萊梅克有點尷尬。他低下眼帘看著地面,好像想給這個屍體留一點兒時間做準備,然後他又抬起頭,心想對待她的最好方式還是用眼睛看。她同奧特一樣也已經被細緻地描述過,然而她的傷口和面部形態卻和奧特的大不相同。
「那把刀,你在警察局給我看的那個,不可能在邦妮身上留下那樣的刀口。那把刀是單面廚房刀,而她手臂上的是雙面刀的刀口,正手一刀、反手一刀。速度很快,還沒等邦妮反應過來是什麼,刀就朝她砍下去了,這就是為什麼她會把鐵棍掉在卡車前的原因了。」萊梅克給達格模仿起那一連串的姿勢——「唰」的一下向下砍去,然後反手再砍一刀。「就是這樣,用單面的廚房刀是做不到的。」
「a·32左輪手槍,看傷口就知道。」
「你看起來很疲倦。」
萊梅克打開了他腦中豐富的有關暗殺的知識儲備。有哪個歷史人物是一直高枕無憂的?誰能夠因為高高在上而受到萬無一失的保護?沒有人!20世紀的上半葉是部滴著鮮血的歷史。1943年6月,丘吉爾沒有登上那架被納粹分子盯上的飛機,因此躲過一場大劫,結果《亂世佳人》里飾演阿西里·韋爾克斯的萊斯利·霍爾德成了替死鬼。1918年,列寧在一家工廠做完演講之後被一名反列寧主義者偷襲,身中兩槍。列寧活了下來,五年後卻死於存留在他體內的子彈引發的鉛中毒。1935年,在巴頓錄治(路易斯安那州的首府)國會大廈的走廊上,路易斯安那州的參議員和總統候選人「魚王」修義·龍在周圍滿是保鏢的情況下遭到槍殺,兇手是一名憤怒的醫生。1912年,西奧多·羅斯福在密爾沃基市上車的時候胸部中了一槍,開槍人是一個神經錯亂的酒館老闆。這名差點成了刺客的人說,1901年,就在麥金利總統被刺殺的第二天,其鬼魂出現在他的夢中並稱兇手是當時的副總統泰迪(泰迪是西奧多的昵稱)。羅斯福口袋裡的五十頁演講稿和一盒避免他出洋相的金屬藥盒阻擋了那顆子彈,他不顧周圍人的勸阻,帶傷堅持做完了演講。七年後,他在睡夢中死去,那顆子彈仍在他的身體里。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去年夏天的那次蹩腳的希特勒謀殺,把炸彈放進燃料箱里的那次。然而以前不太著名的那次呢?1939年,一名大師級的瑞士木匠把炸彈放進了一個慕尼黑啤酒地窖的柱子里。這枚炸彈在希特勒離開十二分鐘之後爆炸了。那天希特勒略感不適,於是提前結束了演講,也沒有按照習慣同啤酒同好者四處轉悠。後來木匠被捕了,但誰也不信他有本事獨自一人策劃這一切,直到他申請去一個木品工藝店,並在那裡為蓋世太保演示了整個的操作過程。
「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全世界只有四個人知道我要告訴你的那件事吧?所以啊,這樣做就是為了確保我們兩人至少有一個能平安到達這裏。抱歉了。」
「意思就是,他們讓我做這個調查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你所說的那種熱情。」
不管這把刀是八百年前的古董還是工藝精良的仿製品,它都有非凡的殺傷力。萊梅克認為它的材質可以說明它是一件真的古物,但這還需要進一步確定。現在這把刀成了證據,除了呆在警察局庫房的紙箱里哪兒都不能去。萊梅克手裡拿著這把刀,腦子裡不禁聯想到千年以來的陰謀和殺戮。這個東西在他的手心裏陣陣發燙。
紙箱呈扁平形狀,萊梅克把它打開,然後倒吸了一口氣,連達格都聽見了。
萊梅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達格卻泰然自若,好像這個被人殘忍勒死的女人和被刺死的奧特沒讓他感到一丁點兒的震驚。萊梅克後退幾步,示意他把女屍推進去。看著這個「傑德堡」前學員,萊梅克思量著:冷酷真的是做殺手必然會導致的後果嗎?
「可是,我們倆都一致認為……」
「我們去看看。」
萊梅克拿起這把刀,湊近仔細瞧著。
「這是因為您覺得紐伯里波特發生的這樁命案非同一般,對吧?您覺得不是什麼丈夫捉姦然後在絕望和悔恨中自殺之類的事。」
「那個只是傳聞罷了,達格。」
萊梅克繼續道:「據傳,當每一個門徒最終被帶到哈桑·薩巴赫面前時,都要被問到是否會無條件地服從哈桑的命令,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肯定的。哈桑在城堡里建了一座巨大的樂園,那些年輕人被送到那裡,享受一切凡間樂趣,還吸食大麻。狂歡數日後,這些人被下藥然後送到哈桑面前。待他們醒來之後,哈桑對他們說他們已到了天堂;若想回去,只好用那把刀把自己殺了。」
「右手上拿著無煙火藥?」
達格指指死者左腿的小肚子,跟腱狠狠地挨了一刀,傷口一直裂到腓骨的位置。
「你開什麼玩笑!這是多久以前的東西啊?」
達格把他的行李袋塞進後備箱。「這趟旅行怎麼樣?」
達格抱著紙箱走了。萊梅克則又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後一飲而盡當作慶祝。這杯咖啡可以幫助他恢復體力,否則他難以承受此刻的興奮。
達格點點頭,「他拿著把槍,這點毫無疑問。你要看看那把槍嗎?」
「是的,就是這一點讓我們確定奧特是在邦妮斃命之前回來的,他甚至還想站起來保護她。」
「好,你快點!」
達格「啪」的一聲關上後備箱,拍拍那輛老爺車。「現在再坐車到紐伯里波特,上車吧!」
達格把咖啡杯放在柜子上,坐在萊梅克的旁邊。
萊梅克從達格手裡拿過一根頭髮,把它抻直,然後伸到窗前看看它到底是什麼顏色。齊肩,微卷,烏黑。
萊梅克用雙手輕推了阿諾德·費爾克洛斯的身體一下,示意達格關上抽屜,然後跟著他走出屋子。萊梅克一邊上樓一邊扣上大衣,跟著達格走出大廳來到人行道。外面寒風陣陣,沒有多少陽光,萊梅克卻覺得十分舒服。達格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想給他點時間平復心情。
「讓你加入這個案子的調查工作,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做這件事。他們認為我是個怪人。我想應該我們一起干。」
「對,我還記得有一天晚上在酒館里你跟我們講他的故事了,就是見面的第一天晚上,你對那個玩偶開槍的那次。你的槍法可真不賴!」
「什麼?」
「這是我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那老兄是個『刺客』。」
達格又做了一個「開什麼玩笑」的表情,然後又轉回頭盯著前方狹窄的小路。
「他往後爬,爬了9英尺,可能心臟繼續跳動了一會兒之後才死亡。看這裏!」
「最精彩的我要留到最後。」
「你的意思是說……」
萊梅克拍拍這位「傑德堡」前學員的肩膀,說道:「達格,孩子,現在你的工作就是保護羅斯福,我希望你可以做得很好。你四處打聽這件事尋找真相也是因為你覺得羅斯福可能就是她的目標。不過你怎麼會首先想到這一點呢?我是說,就憑這個不起眼的馬薩諸塞州小漁港里發生的謀殺和自殺案嗎?就憑這麼一樁矛盾白熱化了的三角戀?你到底怎麼發現這背後的玄機的?」
「你告訴我吧,教授。」
達格聳聳肩:「哼,這個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它上面怎麼全都是血。」
「太對了!邦妮拿著鐵棍下了車,走到卡車前,就是這兒,我們假設這是因為車燈亮著。https://read.99csw.com如果黑暗中走過來的那個人是她丈夫,我想她不可能走下去和他說話前還會帶上一根鐵棍。再說,如果阿諾德計劃好要殺她,我想她剛一下車,還在駕駛位這邊時他就會襲擊她,要麼她就會趕快逃跑。而事實並非如此,邦妮有時間而且自認有必要拿鐵棍,還走到了車燈前的位置去看和她說話的人到底是誰。如此說來,來者一定不是阿諾德。」
萊梅克並沒等誰回答,而是走到另一圈給邦妮屍體做記號的路樁旁。現在正值退潮時間,這圈路樁從水下露了出來。達格跟了過去。
達格不知怎麼回答,萊梅克回答道。
「他是在邦妮和兇手搏鬥時出現的,或者是兇手殺了邦妮后在等他,看他回來后偷襲了他。但我猜奧特是在打鬥時回來的,因為他跟腱上有傷。」
「尤其那個操縱飛毯的本事。」
達格的問題在於他要在一堆相互關聯的猜測中尋覓一個幽靈般的人物。倘若一個假設錯了,那麼所有的結論都會被推翻,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他們兩個現在找到的這點兒證據沒有任何意義,純粹都是推測。從案發現場到那幾縷黑頭髮,他們一直都在做假設,這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比如,阿諾德的死如果不是自殺會是什麼?殺手是誰派來的?如果他們兩人猜錯了她的目標,最後才發現刺客另有目標呢?那無異於給了她一張通行證,給那個刺殺目標判了死刑。最後,萊梅克還是不能完全否認那些當地警察的推斷,或許真的只是一場家庭血案。再或者,那個殺手可能是個男人,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兇手可能只是當地一個覬覦古玩的小人物。
達格回來了,把一個紙箱放到沙發上,然後轉身給自己倒了杯咖啡。萊梅克警告他別喝那個咖啡,但達格不聽。
聽到這句話,萊梅克的怒氣消失了,「真的嗎?」
車子開到一個尖頂的三層磚樓前,停在了一個標有「僅限警車」字樣的停車場上。達格抓起後座上的第二個紙袋,推開車門下了車。萊梅克跟著下了車。他感覺路上的行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萊梅克想這個小城裡發生了這樣的多宗謀殺案,大家肯定都十分緊張不安。又高又壯、蓄著鬍子的萊梅克和精瘦憔悴的達格一站在紐伯里波特的地盤上,大家就知道他們是外地人,而這在當地百姓看來並不是什麼好兆頭。萊梅克回到美國剛兩個小時,到這個小城還不到一個小時,卻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出現讓人惴惴不安了。
「槍上的編號已經被刮掉了。」
「教授,言簡意賅地告訴我,誰是『刺客』?還有他們的刀怎麼會在那個紙盒子里?」
「一無所獲。阿諾德喜歡搜集東西,像郵票、漫畫書、棒球卡片什麼的。他們認為這把古董刀只是他的收藏而已,因為它很有趣而且似乎很值錢。他們認為阿諾德故意用它砍她,之後扔了它,再用那把廚房刀砍奧特。可憐的阿諾德!」
照片中,阿諾德像老鷹一樣伸開雙臂躺在一塊橢圓地毯的中央,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四周則是些平常的日用擺設:落地燈,鋼琴和鋼琴上的畫框,牆上的照片,手搖留聲機以及一個沙發和一把椅子。壁爐台上擺著幾個獎盃、幾本相冊還有幾個有簽名的棒球。男屍躺在他這些心愛玩意兒的中間,看上去比他躺在這個冷凍櫃里更凄慘。
達格盯著一旁,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推動操縱桿,開動了車子。
萊梅克沒有作答,反而問道:「是那個丈夫嗎?」
達格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皺成一團的深色紙袋,然後撕開袋口把手伸進去,用指尖夾出了幾縷深色的長頭髮。
「邦妮被砍傷,已經魂飛魄散了,於是要逃走,但這時她流著血,已經不能自衛了。兇手在海邊抓住了她,把她打倒在地,然後勒死了她。」
「市政廳的停屍房。另外兩個人的屍體也在那兒。」
萊梅克並沒有停下來為可憐的、受冤枉的阿諾德抱不平。一旦他們解開了謎團,自然會證明阿諾德是清白的。
「驗屍官判定說,這把插|進去的刀長8英寸,寬1·25英寸,垂直角度刺入身體,而且用力十足。這個奧特並沒有當場死亡。你還記得那些照片吧?」
「這麼頑強個人,」達格喃喃自語道,「真他媽的恥辱啊!」
「你父親還好嗎?」
「他媽的,這種可能性太小了。」
萊梅克抬起手背擦擦嘴。
「我對傳聞沒興趣,教授。你可以把馬可·波羅、蒙古人還有其他的什麼東西都寫進你的歷史著作,我呢,只想讓你告訴我一件事:他們那些人的刀怎麼會跑到馬薩諸塞州來?」
「我會查出來的。」
萊梅克心裏的戒備消除了。
歷史啊!萊梅克笑了起來。歷史不高興的時候就會這麼做,不讓兇手們佔一點兒優勢。萊梅克將畢生精力都放在這些武器的研究上,現在竟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它,他實在十分激動。
萊梅克在等達格。加熱器上的咖啡煮得溢了出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點兒也沒比上一回好喝。
萊梅克坐起身,抓住紙箱好不讓它掉到地上。這個紙箱上又貼著標籤「證據,勿動!」
達格出了一口長氣,盯著指間的那幾縷頭髮說:「也可能是個留長發的男人,不過我不太相信。整件事給我的感覺就是個女人乾的。邦妮手臂上的傷口靠的不是力量而是技巧;奧特心臟上的刀——她插得不夠深以至於奧特沒有立即氣絕。甚至連阿諾德的事也讓人起疑。阿諾德不可能半夜三更給一個陌生人開門,但若碰到的是女人呢?誰知道呢?」
「不是,是那個民防人員,奧特·豪薩。你沒事吧?」
達格哈哈大笑:「你有他的電話號碼嗎?」
「我們按時間順序推斷。」
「奧特的衣服和褲子上。那些土包子甚至懶得查看他的屍體,於是我就拿著放大鏡細細檢查他的衣服,然後就找到了這些。我甚至還在他左手的指甲里發現了一截頭髮。我的老天啊,教授,我們要找的這個兇手居然是個女的!」
達格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他猛一踩剎車停住了車子。
「我盡量,不過這個故事的確很長。」
「這個是你留給我的那個驚喜嗎?」
達格拉出一個銀質的長抽屜。
萊梅克哼了一聲,「我們為什麼不坐同一架飛機?這三天我一句話都沒說過。這是我兩天來第一次把耳朵里的棉花球拿出來。」
達格雙手掄過來,萊梅克敏捷地低頭一閃,抬起右手,用手掌外側擊中達格的小臂,然後向下猛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又以同樣的方法擊中了達格頭頂上的另外一隻手臂。
「聰明。」
達格舉起第二個紙袋,「我在這傢伙的家中拍了照,是有酒,不過沒有遺書。我還拍了這三具屍體未經清洗時的特寫,尤其是給這個傢伙。」
「你又在開玩笑是嗎?」
「那就把這件事交給聯邦調查局,他們會繼續查下去。」
「這可有來頭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達格把奧特一推,抽屜便滑向牆內,「咔嗒」一聲關上了。他又拽出一個抽屜。
萊梅克用戴著手套的手指碰了那個標誌一下。
紙箱上面寫著「證據:禁止任意挪動」。達格是怎麼無視規定而把它拿出來的呢?萊梅克很是驚訝。他想起來了,這種能耐是「傑德堡」在蘇格蘭的培訓課程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設法利用身邊和手上一切對你有利的資源,充分發掘機會,努力爭取主動。萊梅克曾經教過他們如何把最平常的物件變為武器的方法。很顯然,達格學得很棒。
萊梅克皺了皺眉,一股怒火又竄了上來。達格看出來了,於是馬上說道:「教授,您檢查屍體的時候做得很不錯,不過您別生我的氣,我只是想先看看您是怎麼處理這堆雜事的,然後再給您看最重要的東西。我還沒見過誰比您更會處理這種事。你知道,您發表的所有文章我都拜讀過。」
達格端著咖啡杯指指紙箱,「打開看看。」
萊梅克睜開眼睛愣了半天,有點驚訝達格會這麼說,但他已經累得沒力氣再說話了。他再次閉上眼睛,很快便睡著了。
「你說的『刺客』就是指伊斯瑪依派嗎?」
達格哈哈大笑起來。
達格抿了一口咖啡,馬上做出一臉痛苦狀。萊梅克聳聳肩,表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達格指著紙箱說:「裡頭沒什麼驚喜,教授,這把槍是……」
萊梅克發覺達格一直盯著他。這個特工在等待回答。但萊梅克能說什麼呢?告訴他那個波斯女人像虛構出來的人物?告訴他,她極具代表性或許還具有歷史意義,而且不論她有什麼計劃都不會失手?因為歷史總是偏愛那些看上去不可能存在的殺手。
他們走過一個街區,來到紐伯里波特警察局。那裡看上去空空蕩蕩的。一樁謀殺案再加上一樁自殺案一定驚動了整個小城,萊梅克估計這裏的警察可能傾巢出動調查和搜集線索、圖片去了,因為他們竭力想證明阿諾德就是兇手。這樣做也自有道理:趕快把這令人不快的一頁翻過去,讓小城的百姓重新過上平靜的生活。
萊梅克用指頭https://read.99csw.com彈彈照片,「鐵棍上有什麼東西嗎?血之類的?」
達格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她看到那個兇手肯定很驚訝,一定是她不敢信任的一個人,所以她下車時才握住了鐵棍,然後走到這裏。」
「沒有。」
「你記得奧特,那個大塊頭的傢伙吧?」
「這個小鎮不錯吧?」
「不錯,看來教育制度並沒有完全對你失效。馬可·波羅從熱那亞出獄后,記錄下了他在絲綢之路二十七年的旅行經歷。書中他寫到了自己遇到的一件奇事,他稱自己遇到了一個技術高超、殺人不費吹灰之力的殺手團伙。他這樣寫道:在高高的山上,刺客之王有上千個農民兒子。他從他們幼年時培養他們,教這些男孩子拉丁文、希臘文、突厥語還有這個區域的每種語言。經過多年的訓練,他們精通很多種秘密殺人的方法,比如用長劍、弓箭、毒藥還有徒手搏鬥。這些年輕男子被命令必須要遵守大王下的每一道命令,也就是『山中老人』的命令。如果他們遵守命令,他便會保證他們餘生過上神仙般的生活。」
「沒錯,」
波士頓
現在任務完成了,達格應該開車把他送回機場了。對他們兩個而言,這個任務完成得不錯。萊梅克拍拍達格的肩膀,「好了,現在你是英雄了!他們會給你發個獎牌什麼的,或是提拔你,可能還會讓你保護比羅斯福官兒更大的人呢!」
達格很意外,愣在那裡。
「他爬向它,然後躺在它上面。」
「教授,別逗了,你是個聰明人,動動腦子吧!你難道認為我能回去向特工處的頭兒報告說『某個12世紀的波斯殺手乘著個潛水艇來到這裏,可能想要刺殺總統』嗎?根據就是咱們倆的那些狗屁猜測?」
萊梅克搖搖頭,「你錯了,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是兩碼事,他們是雅利安人。這就是沙哈·帕勒維1935年時把國家更名為伊穆朗特的原因,其含義為雅利安。」
「這可有故事了。他們被稱為『哈希什』。古時候,人們認為他們的宗教膜拜儀式擁有最強大的戰鬥力。據說,他們能用星象占卜一個人的壽命,能給動物變身,還能操縱飛毯。」
萊梅克點點頭。
萊梅克表示同意,然後快速瀏覽了其餘關於阿諾德和邦妮家的照片。在兩個主人都死了之後再通過這些黑白照片參觀他們的家,窺視他們的柜子、抽屜和他們的家務事顯得分外悲慘而且似乎有些不道德。萊梅克把照片還給達格。
「那是把『刺客』用的刀,達格。」
「你錯了。」
「邦妮·費爾克洛斯。」達格告訴他說。
萊梅克繼續道:「她小臂上的刀口告訴我們,拿鐵棍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奧特。假設他們兩人都在車裡的話,如果阿諾德·費爾克洛斯向他們走過來的時候還拿著一把刀,那麼奧特一定會先拿起鐵棍而不是邦妮。所以我想奧特當時可能在海灘的其他地方巡邏什麼的,邦妮呢,不想去所以呆在車裡,這點不需要解釋。」
「我把你從蘇格蘭帶到這兒有三個原因,教授。幫我弄明白沙灘上的現場是怎麼回事,證實我的一些推測。這些事都虎頭蛇尾沒個定論,阿諾德就還是個謎。」
「有三點。第一,我們的這位兇手十分出色,訓練有素、機敏過人、動作麻利。第二,他做錯了一件事。」
萊梅克把目光投向窗外,注視著那些簡陋的小屋和光禿禿的樹枝。他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女人的形象——棕色皮膚、行蹤無定、危險異常、慧黠機敏、訓練有素,正行走在美國鄉村的某條路上,盤算著在某個地方殺掉某個人。她潛入這個戰火焚燒、一盤散沙的國家,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某個地方,等待進攻的機會。
「什麼交易?」
萊梅克坐直身子,這是五年來第一次回憶起所有的事情。他心裏暗暗對美國說不要歡迎他回來。他依舊是個不顧一切的瘋子。要是他父親活著,也會不顧一切的。萊梅克想那個老頭子,但是也很慶幸他沒有活到現在,否則就會看到他的祖國捷克斯洛伐克被侵佔,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還有早些時候美國不願對抗希特勒,致使整個世界捲入戰爭。萊梅克已經背叛美國了,也不想再歸附於它。
萊梅克沒好氣地應道:「你說這是旅行?搭車到格拉斯哥,連夜乘火車趕往利茲,坐飛機到都柏林,接著飛到紐芬蘭,再飛到波士頓。」
萊梅克瀏覽了其餘的照片,大多是對這些已知信息不同角度、不同焦距的拍攝,都是屍體和傷口的照片。萊梅克把這些黑白照片裝回紙袋,達格這才開口說話。
萊梅克點了點頭。
達格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窒息而死。」
「他肯定是把刀從胸膛里拔了出來才咽氣的。可能把它扔了出去,然後……」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確定一點,不管來者是誰,邦妮至少是看到他了。」萊梅克又指著地上說:「據我估計,這裏就是她中刀的地方,因為她把鐵棍掉在了這裏。從我們現在得到的證據看,沒有人被鐵棍所傷,對吧?」
「當地警察從這把刀這兒找到了什麼線索?」
「那是,不過你得承認,你一直想做一名特工!」
「你確信這裏頭隱藏著一個行刺計劃,海灘上的事只是個開始罷了。」
他把手槍放到一旁,又拿出那把刀。果真就是一把廚房裡的刀,牌子叫Wusthof,是一個德國刀剪商的名字。萊梅克把它拿在手裡仔細端詳,碰碰刀刃又看看鋼面上帶血跡的污點。正如他所料,刀把兒上沒有一丁點兒血跡。
「你想說什麼?這是日本武士的那類玩藝兒嗎?」
「這個兇手卻是。」
「嗯,不是。」
萊梅克來到沙灘上,走到用以標記卡車位置的用路樁圍成的矩形跟前。暮色臨近,海灘上起風了。他抬頭看看青灰色的天空,今晚要下霜了,可能會漲潮。達格冷得縮成一團,站在寒風裡盯著他。萊梅克看到烏雲低低地被北風推過來,知道他這位前學員開始不耐煩了。
「我是跳肚皮舞的女郎,可不是專情之人!別逗了,教授,你這麼做是想把自己寫進你那本討厭的歷史書里。是你的職業愛好讓你這麼做的。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嘗試。」
等達格的時候,萊梅克把自己的推斷細細梳理了一番。和警察辦案不同,他辦事不受程序和其他規定的限制,所以可以自在地進行各種假設和推理。他和達格都從沒上過法庭。他知道沒發生過什麼,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那些兇器會幫助他確信這一點。
「對。」
「奧特這時在哪兒?」
「我說,教授,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助。我在華盛頓的旅店給你找個住處,你可以一直住在那兒,直到事情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我們倆會讓事情有起色的,你知道我們會的。然後我把這些報告給我的老闆,他會撥出一組人協助我們追蹤那個女殺手的下落。但是在我們沒有獲得更有力的證據之前,我們只能孤軍奮戰。我大老遠地來找你,無非是因為我確信我的選擇是對的。如果你告訴我我錯了,那我馬上把你送到機場;要是你說我做得沒錯,我們立即前往華盛頓。」
「還有呢?」
達格向坐在辦公桌后的警員出示了身份證,並說萊梅克是跟他一起來的。警員看到情報局的標誌后揚揚眉毛,什麼也沒問便放他們進去了。
「對,但是十字軍在聖地遇到他們以前,伊斯瑪依派已經有一百年的歷史了,而且成為伊斯蘭教內十分有勢力的一派。他們的領袖是一位年輕有為的革命派,名叫哈桑·薩巴赫。在他的領導下,伊斯瑪依派成為波斯勢力最強的一派。他就是『刺客』的創始人。你聽說過他吧?」
萊梅克費力地走下車,聽到浪花拍打海岸和微風吹過的聲音。天空陰沉下來。他和達格並肩走上沙灘。天空飄起細雪,薄紗一般,來陣風便能被吹走大半。他們兩人來到一個五十平方碼左右的場地。場地四周用鋸木架和繩子作標記,繩子上還掛著濕漉漉的紅帶子。這圈警戒線裏面的沙地上,插著些黃色的小樁子。
萊梅克把刀放回紙箱里,然後脫掉手套,「還有其他東西給我看嗎?」
「身為殺手的大忌是惹人注目。一個留這麼長頭髮的人肯定不會被選中執行此任務。」
觀察達格的表情,萊梅克知道他的思路已經和達格的推斷背道而馳了。
「什麼意思?」他吼道。
達格說:「這是當然的。」
達格把紙袋遞過來,萊梅克從裏面拿出了一疊8×10大小的黑白照片。第一張照的就是眼前這小塊空蕩的沙灘,只不過照片的時間是早晨,沙灘上也並不空蕩,滿是謀殺留下的痕迹。
「『刺客』的標誌。它是互濟會一個分支組織的標誌,形狀好像刺向心髒的圓規和曲尺。」
「給教授個芭比娃娃做獎勵!」
「你以前從沒看過吧,教授?知道她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達格又扔給萊梅克一副棉手套。萊梅克戴上它。
「要不要過去一趟?」他問。
達格轉過頭,「誰?」
「想聽故事的結局嗎?」
九_九_藏_書「去過刺客城堡的人說,他們曾看到哈桑命令他的門徒一遍又一遍地跳矮牆,就是為了顯示他們對他的忠心。」
達格鬆開方向盤,舉起雙手投降。
「他過世了,就在戰前。」
「你這麼快就能睡著?」達格問。
「腳印呢?」
「走!」萊梅克說。
「相信我!」達格邊笑邊說,「在這個一團糟的案子當中,這是唯一一件我有把握的事。」
「11世紀中期,土耳其的塞爾柱人入侵,伊斯蘭教的鬥志再次被激起。公元1090年,為了保衛伊斯瑪依派免遭塞爾柱人的欺壓,哈桑·薩巴赫來到裏海南部的厄爾布魯斯山,帶領他的門徒佔領了阿剌模忒城堡。這座城堡建在海拔六千英尺的一塊大石頭上。哈桑還一併佔領了城堡所在的整片山谷。山谷長三十英里,寬三英里。門徒們總共佔領了那裡的十座城堡,還有幾十個居民點和瞭望台。這片山谷也因此成為『刺客之谷』。馬可·波羅從波斯帶回了哈桑·薩巴赫和刺客們的故事,並把他們寫進了自己的書《馬可·波羅遊記》當中。」
達格攤開雙手,裝出雙臂已斷的樣子。
「繼續說。」
「嗯,看看吧,每一樣東西都被拍了照。」
「因為他們發現了她。」
萊梅克把雙臂抱在胸前,直到達格開出了紐伯里波特,駛向波士頓時才開口,「現在你明白了?怪人。」
萊梅克把照片遞給他,然後答道:「你是說這宗謀殺是那個丈夫乾的?就是那個往自己腦袋上開了一槍的傢伙?」
「是那把刀嗎?」
「我還沒想出阿諾德是怎樣扣動扳機的,不過我會想出來的。但那把刀呢?我剛才說了,它是單面的wusthof,只有刀刃上有血。據我推測,事發之後,兇手把刀在邦妮和奧特的傷口裡蹭了蹭,然後又把它拿到阿諾德家裡。倘若這把刀真是作案兇器,那刀把兒上也應該有血才對。兇手在兩個人的身上砍了四刀,而且都很深。在搏鬥的過程中,傷口出的血應該濺得到處都是,尤其是邦妮被勒死的時候,那時她兩條胳膊上都有很深的傷口了,所以那個兇手手上肯定也會染上血跡。如果他真的有時間清洗刀把兒,那也應該會把刀面上的血也擦掉,否則的話就不合情理了。再說,他為什麼不用刀幹掉邦妮而是選擇勒死她呢?反正他都已經砍了她兩刀了。」
達格不再往前看路,而是大笑不止。
二人不約而同地答道:「政府!」
「那好,我告訴你。公元632年,穆罕默德辭世。穆罕默德是一位聖人,他的位子不能隨便找人繼承,因為有資格的人並不經常出現。但伊斯蘭教必須要有人接管。穆罕默德沒有指定繼承人,所以第一位領袖只好從他手下的核心權力集團內選出,被稱為『哈里發』。第四任『哈里發』名叫阿里,他是穆罕默德的侄子,也是他的女婿。但是阿里遭到一個大家族的反對,也就是巴努·尤米亞。公元661年,阿里被殺,尤米亞家族繼承了他的位子。大多數人都接受了他們的統治,但阿里的追隨者則極力反對。」
「相信我吧,教授,半死不活也比我要給你看的那個東西強多了。」
萊梅克來到黃色路樁前。
達格咧嘴笑了,轉身往回走,還朝萊梅克努努嘴示意他跟過來。
他指著瑪瑙握柄讓達格看,那上頭有精緻的浮雕,描述的是幾個謀殺的故事。很多小畫面上都有凝結的血滴,但浮雕的主題卻是顯而易見的:一個人把刀插|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刀柄的中間有一個四周嵌滿寶石的標誌:
「你剛才看到那些刀口了吧?我們先來分析邦妮,過來!」
萊梅克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接著解開大衣扣子。他注意到這輛公家車還沒被弄亂,只有兩個紙袋躺在後座上。達格是個寒酸人,這輛車一定是他剛從車輛調配場開過來的。
達格問道:「你現在想說話嗎?」
萊梅克快速把另一組照片翻了一遍。這組照片拍的是卡車在沙灘上的車輪印,上面還標出了卡車的行進路線和停車位置。有一張標出一個弧線,表明是卡車駛向正對男屍的方位所走的路線。還有一張拍的是發動機上插著的鑰匙。
達格說:「奧特並沒有當場斃命。」
達格小心翼翼地把頭髮塞回紙袋裡。
達格竊笑不止,「真是個不錯的退休計劃。」
「哇噻!」
達格不禁陷入沉思,能看出來,他同意萊梅克所說。他又扔給萊梅克一個難題:「那個丈夫,他是開槍自殺的,教授,這沒什麼疑問。他家的水池裡有一把大號長刀,上頭還有血呢。」
萊梅克往後退了一步。
車子轉了個彎,駛進一條居民區的小巷。「那你盡量嘛,教授!我開著車呢,你總不想讓我睡著吧!」
「我答應你不是為了上帝,為了祖國,也不是為了蘋果派和國旗,更不是為了那些驕傲自大的白宮狗崽子們。我這麼做是因為你,你是朋友而且你求我。」
萊梅克眼神迷離地看著達格,突然覺得一陣癱軟。
「什麼意思?」
萊梅克把手指從深深的裂縫裡拔|出|來,刀口馬上合攏。他又彎腰檢查她的臉部。邦妮的五官完全扭曲變形了,兩側臉頰和鼻子的毛細血管大面積破裂,滲出的淤血讓臉部變成了紫紅色;眼睛已不成人形,眼珠子凸出來像是要爆了一樣;嘴巴大大地張著,舌頭僵直地伸出來,還有點發黃。
「快說!」
「很顯然是個咒語。第一宗『刺客』謀殺發生在1092年,對象是土耳其維奇(舊時穆斯林國家的高級官員)——尼扎姆·阿姆克。哈桑手下的一名殺手扮成蘇菲派的神秘主義者,等待了數月之後終於逮到了機會,在阿姆克前往情婦帳篷的途中衝上前用刀刺死了他。當哈桑收到這個消息時,他說:『這個敵人的死亡是通往極樂世界的第一步。』在土耳其人看來,『刺客』無疑是十惡不赦的,但在伊斯蘭世界,他們則被尊崇為保衛家園、捍衛信仰的愛國者。殺手們被稱為『菲達伊斯』,意為忠心之人。」
「這是什麼?」
「對,但並不情願。」
「第三呢?」
「這就是伊斯瑪依派。」達格接著說。
萊梅克盯著看了一分鐘,已經開始理出思緒了,但嘴上仍舊什麼也沒說,讓達格以為他是在思考案子而不只是在受煎熬。
「但是他們讓你負責這件事的,不是嗎?」
達格笑著點點頭,對萊梅克的不快表示理解。「我們必須分開走。」
他把腳放在警察局的沙發上躺下。呼嚕聲剛響起來達格就進來了,他把一個箱子放到萊梅克肚子上,萊梅克嚇了一跳醒了過來。
達格抱起紙箱反問道:「您認為呢?」
達格駕著老爺車從警局駛出,沿小城往西開去。
儘管有顧慮,儘管疑惑重重,萊梅克仍然覺得他和達格的推斷是有道理的。這場謀殺是個陰謀!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他,是個驚天大陰謀!
「我不敢肯定,但至少是個一模一樣的模擬品。可能是精確的複製品,儘管我不太相信。刀面的材質好像是鑄劍用的『大馬士革鋼』,橫截面呈菱形。刀柄的材質是黃銅,帶有裝飾。縞瑪瑙做的握把兒上刻有花紋。整把刀重量分佈均衡。會用它的人能在三十步以外把它扔出刺中敵手的脖頸。我就能做到。」
「這是一把刺客的劍。」
「當然是本世紀的人,只不過使用的策略和遵從的規矩是12世紀的,還有我們看到的他耍刀的本事也是從那時候學來的。他很可能還擅長徒手搏鬥和毒藥。他不太可能是個槍手,因為這不是『刺客』的行事方式。倘若他向我舉槍,除非我瘋了,否則我肯定需要趕快躲閃。」
「我還是得說,難以置信。」
屍體一|絲|不|掛地躺在裏面,是個高大的男人,肚子高高地凸起。除了下身那幾寸地方,他的全身都被漂白了,從腳跟到脖子都有淤青和凝結的血塊。整個身體被清洗之後冷凍起來,散發出一股奇怪的生肉味。萊梅克努力讓自己站穩,並告訴自己這股氣味並不難聞,被冰凍的死屍的臉也不是很噁心。這個男人雙目緊密,微張的嘴唇好像還在呼吸,寬闊的胸肌上橫著一道大口子。刀口在左胸,直插|進心臟,達格滿不在乎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它,萊梅克看到后不禁一陣戰慄。
「應該說那小妞。」達格說。
萊梅克聳聳肩,儘管達格並沒有看著他。
「有把刀不見了。」
他停了一下,以為達格會說「查一下」或是「你怎麼知道?」之類的話。然而達格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不停地搓手取暖。
萊梅克把頭探到屍體的另一側,觀察右邊的太陽穴。男人的鬢角部位被刺穿了,上面是一個近距離開槍打出的彈孔,身體其他地方都毫髮無損。萊梅克直起身子,後退兩步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達格瞪了萊梅克一眼,似乎在說「當然不知道了。」
「明白什麼?」
達格不屑地哼了一聲。顯然,他覺得萊梅克是在說笑。
「一周前,華盛頓報紙報道了新年那天兩個民防人員在波士頓北部被殺的事。當時我就在想,幹嘛要殺害在偏僻海灘上巡邏的兩個人呢?我覺得可疑,可能是你和SOE給我https://read•99csw•com養出的職業病在作祟,你說是吧?我給紐伯里波特的警察打電話詢問情況,他們告訴我發現了兩把刀還有那個丈夫自殺的事。還有那個沒有擊中任何人,掉在地上的鐵棍,邦妮雙臂處和奧特腳踝處那些奇怪的傷口,反正總有些地方讓我覺得不對勁兒,怎麼想也覺得不僅僅是一樁家庭情變謀殺案。於是我匆忙趕到這裏,看到照片、屍體和那把令人毛骨悚然的刀后便有了一些推測。阿諾德沒留下一句遺言便自殺了,我也不同意這種說法。總之這一切都給我一種不良預感。當我從奧特衣服上摘下那幾縷長頭髮時,我更覺得我的直覺是對的。那幾縷頭髮不是邦妮的,更不可能是奧特和那個丈夫的。所以我回去找到我的老闆說明一切,於是他允許我去找你。」
「別管這麼多,跟著我走就行,我不想在警察局裡說這個,不希望任何人偷聽到它。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的時候再說才更刺|激。」
「早在12世紀,返回歐洲家鄉的十字軍帶回了一個故事,故事是關於他們在敘利亞遇見的一個奇怪的薩拉森(十字軍東征時的阿拉伯人或穆斯林人)教派。他們便是伊斯瑪依派,是伊斯蘭教的一個分支。你知道遜尼派和什葉派嗎?」
「內戰啊!」達格說。
達格用手指頭指指周邊:「我沒記錯的話,你就是在附近這些地方長大的。」
「嗯,這個我知道。」
「精神點兒,幫我把這個東西查出來再睡,好吧,教授?來,接著!」
「我們這樣想,不要假設她的目標是美國總統。不過我建議你從現在開始盡一切努力保護他。」
萊梅克搖搖頭說:「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這就是我們為什麼知道兇手並非那個丈夫的原因所在。」
「你知道盧北克的阿諾德嗎?就是馬可·波羅?」
達格說話了。「阿諾德·費爾克洛斯,又瘦又小,是吧?」然後指指那人的酒糟鼻,「我打賭,肯定是酒鬼。」
「我必須這樣做,還得在三天之內。因為我必須以此說服我的老闆,讓他同意我去蘇格蘭帶你回來。我還為你寫了篇報告呢,都是溢美之詞啊!」
萊梅克離開標註邦妮的路樁,來到標註奧特那個巨大的黃色矩形旁。
「在布朗,教歐洲史。」
「發揮你才智的時候到了,教授。」
「還有,我不相信瘦小的阿諾德可以做出我剛才做的動作,這需要經過多年的特殊訓練。我是從一個叫費爾貝恩的英國老頭那兒學來的,他後來被戰略情報局抓去教武器課程了。」
「所以說,教授,您的水晶球怎麼說?誰是她的目標呢?」
達格摩挲著自己的腦門,「真不怕麻煩啊,教授!」他垂下頭,「這群狗崽子!現在告訴我,實事求是地講,你認為她的目標是誰?是波士頓的某個人嗎?那兒離這兒只有四十英里。」
達格搖搖頭,「不用了,那兒已經被警察檢查得很徹底了,我們不用過去就能查吧?」
「教授,我跟著你的思路呢,繼續往下說!」
「我可沒那麼說,不過事實確實如此,達格,『忍者』的玩藝兒!不是那個瘦小的阿諾德做得了的。」
「遜尼派繼續由哈里發領導,什葉派則把希望寄託于阿里的後代,稱他們為『伊瑪目』。阿里之後的第六任伊瑪目有一個兒子叫伊斯瑪依。他有些激進,所以遭到家族的排斥,但是他仍然擁有一批自己的追隨者。」
萊梅克指著地上,假設那裡是卡車的前座。
「真是一派胡言,管用嗎?」
停屍房在市政廳大樓的地下室。樓道里的熒光燈陰森森的,萊梅克和達格沿著樓梯向下走去,穿過一扇半開半掩的門走進一間亮著燈的屋子。屋子裡的器具都是銀質的,桌上鋪著亞麻布,還擺著很多玻璃器皿。這些東西挑起了萊梅克的學術興趣,他很想停下來看看再走,可是達格帶著他走過閃閃發亮的油氈紙,從一個助手身旁經過,目不斜視地向標有「庫房」字樣的一扇門走去。萊梅克只好不情願地跟過去。在一扇白色的大門前的緩坡上,他們站住了。這扇門被漆成珍珠白的顏色,還鑲嵌著黃色的鉻質把手,活像個冰櫃大門。真夠奇怪的,萊梅克心想。雖通過照片、文字描述和想象力研究過上千個屍體,但除了棺材里自己父親的屍體,萊梅克還沒有看到過一個真正的死屍。達格上前一步,觸到這扇亮閃閃的白門。萊梅克一陣作嘔。不等他做好接觸死屍的準備,達格就已經上前拽住銀把手,然後用力一拉。萊梅克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一路上旅途勞頓,以及被拉到這裏不能工作的怨氣還沒消,現在的萊梅克心神煩躁,沒心情做事。聞到滿屋子的消毒水味,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你這項技術真是爐火純青,我可以給我的學生講講這個。」
「對。」
萊梅克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在車裡等你,我們一起去海灘,我要給你看點東西。」
達格連連點頭。
「一開始,邦妮是一個人坐在車裡的。」
真是一語中的,萊梅克一時間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他正想著要怎樣給拒絕加入調查找理由,達格突然把車駛出居民區,開上了紐伯里波特的主幹道。
達格抿起嘴巴。「媽的!」他用這句髒話讓自己清醒。「我真他媽的害怕你會這麼說!」
紅燈亮了,達格停了下來。當綠燈亮起時他並沒有開動車子。後面的一輛汽車響起了喇叭聲。達格看著萊梅克,仍在等待他的回答。看萊梅克沒有作聲,他不屈不撓地繼續說道:「你的祖國現在捲入了戰爭。教授,還有一個人計劃殺害某個大人物。我猜那個人便是羅斯福。除了他還有誰值得別人冒這麼大的風險?從一個見了鬼的潛水艇上跳下來游到岸上,還有誰需要用如此專業的殺手來對付?在當今美國,若想改變戰況要殺的人還會有誰呢?大權在握的將軍們全在歐洲或太平洋戰場上,殺害上百個遍布十幾個高端秘密領域的科學家,也絕不會傷了他們的元氣。所以說,肯定是羅斯福,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保護羅斯福是我的職責!所以不管你在蘇格蘭、布拉格還是丁布克都,不管你是否恰巧是羅斯福的反對派,我都不會理會!我才不管你有什麼借口,我就想知道你到底願不願意待在美國幫我這個忙?」
「你老爸,是在這兒的什麼地方教書吧?」
螺旋槳剛一停轉,萊梅克就從貨機上走了下來。他是這架飛機上唯一的乘客。迎接他返回祖國的是被風颳得乾乾淨淨的瀝青路,這路和蘇格蘭的沒有一點兒區別。此外,還有一輛停在那裡的黑色老爺車。
「這就是事發現場?」
「小破地方罷了。或許某天會有人來改造它,但現在如果你想打一架或者叫個婊子,必須得打市長辦公室的電話。」
「謝謝。」
達格走到萊梅克身邊。
萊梅克沒有回答達格的問題,而是問了另一個他自己的問題:「她為什麼要殺邦妮和奧特?」
「意思就是有人認為那個兇手有可能是一個『刺客』,是個很會使用『刺客』工具的人,而且非同一般的冷酷。所以這個人有可能是……」
「對,我們倆意見一致。」達格給老爺車加擋。車在狹窄的小路上飛奔著。「但是這不意味著我的老闆也會沿著我們的思路走。」
「看下一張。」達格命令道。
萊梅克望著達格的側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萊梅克閉上了眼睛。
「往哪兒走?」
兩隻小臂都被斜著砍斷了。達格後退幾步,扭過頭示意萊梅克走近些仔細觀察一下傷口。萊梅克舔舔嘴唇,走近一點,慢慢地把一根手指插到屍體皮膚上的一處傷口裡,然後扒開它,低下頭仔細看裏面被割斷的皮下組織、肌肉等等,心不停地怦怦亂跳。
「你認為誰是即將被刺殺的對象?」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刺客之劍』、『刺客』!就是12世紀同十字軍里的互濟會作對的狂熱派。這是他們用的刀。」
「對。」
「她是從海里上來的。」達格說。
「假裝你手裡拿著那個鐵棍。」
「警察在哪兒找到它的?」
後面的車又打喇叭了。
1月11日
萊梅克回憶起案發現場的場景:奧特垂死掙扎,在沙灘上向後挪動。兇手去追邦妮,在海邊勒死了她,然後轉回身到奧特那兒找刀子,但刀已經不見了。
「我可什麼都沒說,教授,我只是給你看我拿到的東西。我有自己的推測,但是地方警察把所有賬都算到那個丈夫的頭上。我打賭你不同意他們的推斷。」
「嗯,沒找到。」
首先拿出來的是那把槍,史密斯&文森的·32左輪手槍,槍管鍍鎳,長四英寸。槍身上的編號果真已被刮掉了!萊梅克把彈匣摔開,六發裝的彈匣內空空如也,箱子裏面反而有五顆沒用過的子彈在滾來滾去。
萊梅克跟著這名特工走到凜冽的寒風中去,然後上了車。紐伯里波特的街道上車輛稀少,有幾個騎自行車的孩子。這裏的男人大多參軍或出海打魚去了,女人則賦閑在家或在工廠工作。
萊梅克搖搖頭。達格靠到椅背上,萊梅克也跟著靠在那裡。read.99csw.com路途的辛勞、達格提出的問題的嚴重性以及推測分析時的如履薄冰讓這兩個男人疲憊不堪。
「不知道,我會把它拿回華盛頓做色檢。但既然你說是什麼阿拉伯的殺手,我猜這個應該是自然色。」
萊梅克什麼都沒說,心裏琢磨著達格做這件事是不是為了錢呢?
「去哪兒?」
「為什麼?」
「到了1250年,伊斯蘭世界已經陷入麻煩了。那時,蒙古人入侵亞洲,成吉思汗的孫子忽必烈正在崛起。整個穆斯林土地包括遙遠的埃及都遍布著蒙古人的足跡。公元1258年,他又佔領了巴格達。魯克安·奧丁是伊斯瑪依派的最後一位伊瑪目。忽必烈佔領了山谷里的刺客城堡,並殺死了這位伊瑪目。」
「所以說那把單面廚房刀是偽證。」
「從12世紀雇來的殺手?」達格滿臉不解。
萊梅克覺得這個回答神秘兮兮的,政府的辦事邏輯真像迷宮一樣叫人捉摸不透。
「在這兒等著。」達格讓萊梅克在一個髒兮兮的沙發上坐下,旁邊有一個咖啡壺在加熱器上煮著。萊梅克給自己倒了杯咖啡,但沒找到糖也沒找到奶油。第一口喝下去他就後悔了,這咖啡又濃又苦,好像還放了很長時間了。他一屁股坐在那張歪歪扭扭的沙發上,深深陷在裏面。
「這段我以前聽過。」達格氣呼呼地說。
達格把車子熄了火,拿起車後座上的一個黃色紙袋。
「你怎麼看?」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奧特的傷勢。砍斷跟腱的這一刀相當精準,一刀致殘,而一個醋意大發、失去理智的丈夫很可能會用力揮刀砍斷他的腿,或許會爬到他腳邊奮力廝打。然而兇手卻只用這麼一個利落、專業的動作就擊倒了這個強大的對手,而且一刀捅進他的心臟卻沒有讓他當即死亡。這種方法是需要殘忍和冷靜的,只有通過訓練才能達到。我想阿諾德應該不是突擊隊員吧!」
「當然。」
「這個我確信。第二個原因就是告訴我這盒子里的東西是什麼來頭。你是我知道的唯一能夠揭開這個謎團的人。」
萊梅克睡得很沉,直到達格拍他的肩膀他才醒過來。他向車窗外看去:正午時分,霜凍的天氣,滿是泥雪的十字路口,冷清的店面,排尾氣的汽車。毫無疑問,紐伯里波特是個漁港:加油站的停車場上堆著捕龍蝦的器具,一家五金商店的門外亂七八糟地躺著絞成一團的漁網,門廊和窗前放著被曬得發白的浮木。街上的每個人臉上都是經過風吹日晒的。這裏的人都是吃苦耐勞的,萊梅克了解他們。只有在這個北部小城,他才感受到美國歡迎他回來的擁抱。
「我收回剛才的話。」達格說。
身體上的疲勞讓達格打不起精神,他看起來一蹶不振了似的,萊梅克也搞不清楚這是為什麼。憑本事、憑直覺,達格有把握不讓任何人打總統的主意,難道這不讓他備受讚賞嗎?
「如果你認為我同意的話,也不會大老遠地把我帶到這兒來。他在哪?」
「往這兒看,刻在縞瑪瑙刀把兒上的這個。」
「好,我還想看看那把刀。」萊梅克指指阿諾德腦袋上那個參差不齊的傷口,「那顆子彈你在哪兒找到的?」
「因為刀當時在奧特手上。可是警察沒有找到刺進奧特胸膛的那把廚房刀,是吧?」
「那一幕發生在黑夜裡,但無所謂,這宗案子的每一步都是在黑夜裡進行的。」萊梅克伸出一根手指,「這個兇手的目標絕對是個大人物,否則她何苦要惹這麼多麻煩呢?小人物值得冒這麼大的風險嗎?現在是戰爭的節骨眼,這個時候乘潛水艇接近美國海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一定是德國、日本或其他哪個國家想要某個大人物的命。」
他把一隻戴手套的手伸進去,拿起裏面的那把刀,然後把它舉到燈光下仔細端詳,不禁一陣激動。無論是重量還是平衡感,它都無可挑剔,刀面和刀把兒縫隙裡帶的血滴讓它更加完美。他把刀雙手舉起,端到達格面前讓他看。
「說時間吧!」
「那把刀可能只是把廚房裡用的大刀,刀把兒上沒有血跡,只有刀刃上有。」
「我的確這麼想。」
達格從車裡下來。萊梅克拔掉耳朵里塞著的棉花球,豎起衣領抵擋寒冷的天氣。
「好了!」他說。
萊梅克擺擺手:「讓我睡到紐伯里波特吧,你大老遠地把我拽到這兒就為了那個什麼東西,我可不想等到你給我看的時候我已經半死不活了。」
「『刺客』這個名字是從哪來的?」
萊梅克點頭道:「從一艘潛水艇上下來,然後游到岸邊或是被船載到岸邊。」
「伊斯蘭史官朱瓦伊尼的文字是有關『刺客』的最後消息。他寫他們的故事是『被人們口耳相傳,是世代不忘的傳奇。』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本事確實了得。」
萊梅克還是沒有回答,而是走近抽屜,也就是棺材旁邊。
開到瀝青路的盡頭時,車子向右駛上海灘公路,然後在一個警察設置的路障前停了下來。把守在那裡的是一個當地警察,裹得嚴嚴實實的,他喊著達格的名字並和他打招呼。
「但並非完全不可能。事實上,那片山谷現在仍被稱為『刺客之谷』。你查的這個兇手可能是波斯人,或者是個變色龍。」
「往南,去華盛頓。」
萊梅克現在站著的地方的右邊停著一輛小卡車,現在這個位置則用路樁圍出了一個矩形表示。卡車擋風玻璃的正對面是另一個用路樁圍成的矩形。根據照片上的畫面,這個矩形的位置上是一具高大的屍體,雙手攤開地躺在地上。照片上划的直線和數字顯示,這具屍體距卡車前方的保險杠的距離為37英尺。第二具是女屍,也是臉朝上躺著,身體幾乎浸在水裡,距男屍有17英尺遠。她的雙臂朝上彎向肩膀,好像在炫耀自己的肱二頭肌。她的位置並沒有用路樁作標記,因為下午漲潮時被淹沒了。
「發現她什麼?」
他們回到老爺車上。站在路邊的值班警察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抽著自製的捲煙。車子離開海灘,掉頭返回紐伯里波特。萊梅克看看計程器,從海灘到市中心的路途為3·9英里。
萊梅克點點頭,沒理會達格滿不在乎的口吻,「也許吧,發現什麼了嗎?遺書呢?」
「奧特把兇手從邦妮身旁拉開,然後把他打倒在地。奧特可是個大塊頭!我推測兇手是在地上被襲擊的時候偷襲了奧特,然後朝他的腿刺了一刀,又刺向他的心臟幹掉了他。」
「我得睡一覺。」他把剩餘的咖啡倒掉,然後咕噥了一句。
達格抬起手,做出揮棒球棍的姿勢。
「我找到了這些東西。」
達格把手伸進紙袋,遞給萊梅克一疊黑白照片,然後指著它們說:「他們在這兒找到的,客廳。」
「發現她到達那裡,午夜時分,在寒冷冬夜裡的一個偏僻的海灘上。真是運氣不好。邦妮出現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是她看見那個傢伙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然後就抓起鐵棍走下卡車,想履行公務審問她。那個女人試圖敷衍幾句矇混過關,但不知什麼原因,邦妮就是不肯相信她,於是她們兩個打了起來。奧特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另一組照片照的是卡車周圍的特寫。可以看到,在發動機罩蓋前四英尺處的沙地上躺著一根鐵棍。
「你在這些地方呆了幾年,對吧?」
從卡車留下的車轍痕迹看,為了讓車頭燈照亮屍體車子向左開了一點。由此看來,兇手曾上車照亮奧特的屍體,找那把刀在哪裡。
「沒錯,這個伊斯瑪依派形成了另一個反對派,不同的是他們隸屬於什葉派。他們行動有序,推崇傳統主義。換句話說,很適合任何對伊斯蘭教不感興趣的普通人尤其是什葉派信徒加入。」
達格一回來就說:「來吧,我們離開這兒。」
達格搖搖頭:「行不通。下一組民防人員六點鐘來接班時發現屍體,滿現場來回跑,再加上當地警察又來踩了一通,沙灘上共有五十多個不同的腳印。查腳印?沒門兒!」
萊梅克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刀柄下面,以防蹭掉奧特和邦妮的血跡。
直到臨死前的幾秒鐘,邦妮還在奮力掙扎、求饒、竭力呼吸,面部表情也靜止在那一刻,脖子上的一圈紫色傷痕就是證明。
達格補充道:「她不信任的人,或者她根本就不認識。」
「不可能!如果胡佛捕捉到一點風聲,肯定完全不讓我們插手。不能這麼做,這案子是由特工處負責的。也許,現在是時候把一切告訴你了!」
達格把杯子放到柜子上,從衣服兜里拿出一副棉手套扔到沙發上。萊梅克戴上手套,然後把手伸進紙箱里。
當他覺得已經有把握了便開口問道:「那個女的在哪?」
「朝我打!」
第三具屍體才是最慘不忍睹的。男屍的大半個左腦都不見了,傷口的邊緣參差不齊而且還血淋淋的,粉色的皮肉微微發灰。這一次,萊梅克沒有假裝鎮定,他咬緊嘴唇,只想嘔吐,就連達格也沒有責怪他。萊梅克低下頭飛快地掃了一眼頭蓋骨裏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旁邊的達格小聲嘀咕了一句:「堅持一下,教授。」
但他沒有搜尋奧特身體下面。
進攻的對象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