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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絕大多數的行刺事件都是受第二個原因的驅使,就是為了權力。羅繆勒斯殺死了他的孿生兄弟雷穆斯,以求獨霸羅馬城。這座偉大的城市就像是一個水位標,矗立在那裡向世人昭告著歷史上那些血腥的政治殺戮。公元37年,羅馬皇帝台伯留殺死了自己的對頭賽揚努斯以及他的全家,包括賽揚努斯年僅十四歲的女兒。當時,有法律規定處|女不能被處死,於是台伯留命劊子手當眾強|奸了這名少女,然後再將她弔死。公元69年,羅馬在這一年當中舉行了四次國王登基典禮:尼祿之後,加爾巴繼位,不久就被奧索砍去手腳、割掉嘴唇;而奧索又為了免遭維特里烏斯的殺害而被迫自殺;不久后,維特里烏斯被百姓投以糞便,之後被維斯帕先丟進了台伯河。十年後,維斯帕先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長官的聲音並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耐煩,而是十分寬容友善。
1月12日
達格並沒睡著,還沒到達巴爾的摩,他又坐回了駕駛位。萊梅克走下車的時候什麼也沒說。五年了,他都是在左側駕駛,現在右側行車讓他感到緊張。他心想,恐怕要過一陣才會重新適應美國的行車規則。
看著黑漆漆的東南海岸線在冰冷的車窗外飛快地掠過,萊梅克越發覺得他和達格的直覺是對的。正如達格所說,雖然證據遠遠不足,但倘若事情不是他們推斷的那樣,就是他媽的狗崽子!
在等待達格的這十分鐘里,萊梅克一直觀察著比什夫人,她忙著寫記錄、接電話,說話乾脆利落。他覺得這個女人的年紀可能是他們要找的那位波斯殺手的兩到三倍,但若交手,她仍舊不容輕視。
「那一定也是個裝甲火車吧。」
「有點不對勁兒了你!」達格有些不耐煩地說。
「那那把橡膠刀又是怎麼回事呢?」
「什麼事,長官?」
「這些我會負責,達格,你還有什麼事?」
瑞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跳躍性大?對,像個超人一樣!」
「謝謝。」
瑞利起身,又同萊梅克握了握手。這次會面終於結束了。
「簡直高興死了,長官!」
「我都明白了,你們的工作可真是細緻又全面!」
「好吧,你可真厲害!在總統第二次競選期間,有一次他要到伊利湖去,當他站在火車後面的平台上時,一個傢伙朝他丟來一把橡膠刀,結果沒有刺中他,反而刺中了他旁邊的一個人。」
「你不這麼想真他媽的正確!不過我的媽啊,你幹嘛非要在瑞利面前說『逮住』這兩個字?」
這時,達格突然冒冒失失地插了一句,「到底什麼意思啊?」
「很好!達格,現在你要跟緊我的思路。倘若這個任務是特別行動委員會派給你的,你游到岸邊,準備搭乘早晨七點的火車離開這個小鎮,你會計劃幾點鐘上岸呢?不用顧及其他因素,也不用猶豫,就是游到岸邊,搭火車,然後往南走,會幾點鐘?」
「我來就是為了回答您的問題。」
「紐伯里波特的第一班火車是幾點鐘的?」
「我需要一輛自己的車以及汽油,還要錢來支付食宿和日常開銷。」
萊梅克邁著大步,竭力跟上達格的步伐。從達格的步伐來看,他似乎並不十分緊張。
「我們明白,長官。」
接下來,他又想到了那些憑直覺推測的事情,比如潛水艇、女殺手、波斯人,還有任務的目標是羅斯福,地點就在華盛頓。
「對,就是那個時間。」
「他乘坐的豪華轎車是裝甲車輛嗎?」
「說得對,教授。現在,就是現在這一刻,你最好別惹惱我!」
「您認為有人給那個波斯殺手一輛車供她向南開?」
巴的爾摩北部公路150英里處
瑞利把報告里的那一疊紙和照片歸整到一起,弄整齊后又裝回紙袋。
達格點點頭,怒氣還未平息下去。萊梅克培訓過他,知道達格並不屬於那種靈活的類型,而是個一根筋的主兒。或許正是他的一根筋,讓他忽視了兇手有同黨的事實。至於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兒發現這一點,萊梅克覺得是由於疲憊和回到美國后勾起的舊日思緒在作祟。算了,萊梅克不再想這些了。
「這件事到底是個陰謀,還是個惡作劇,或者只是為了擾亂馬薩諸塞州警方的工作,到現在為止還不得而知。你們告訴我有一個波斯美人兒乘潛水艇來到這兒刺殺羅斯福,但我想要說的是,我要的不止這些。」
萊梅克沒有去拿那個紙袋。
「沒有,還是只有你們兩個人來負責。我現在暫時不會調整對總統的保護計劃和措施,不過我會給你們兩人配幾個傳信兒的人。這樣的話你們可以告訴我有什麼需要,我會看看是否能滿足你們。但是達格,一定要秘密行事!我不希望這次調查行動被其他什麼人監測到,明白嗎?不能讓聯邦調查局插手這件事,也不能讓新聞媒體捕捉到一點風聲,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總統知道這件事,明白read.99csw.com嗎?」
車子有些顛簸,萊梅克的思路也隨著它來回搖晃。他的身子在達格的大衣下面東搖西晃,把腦子晃得昏昏沉沉的。在美國首府尋找一個殺手,這無異於在乾草垛里找針,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倘若那個女人真的存在,而且是由另一個國家派來的,那麼她必定有足夠的金錢和智慧。她決不會魯莽行事,她會周密計劃,尋找有利時機,然後深入調查。但是調查什麼呢?羅斯福的日程和行程安排最容易讓自己陷入危險,她能從這裏面發現些什麼呢?她十分狡猾,比如邦妮手臂上的刀口,還有偽造阿諾德的自殺以此掩蓋自己的行蹤。根據這些以及她的殺人手法,萊梅克猜測她並不是像夏洛特·科黛或托羅斯基的前刺客莫科達那樣義無反顧的殉道士。那麼她是像布齊克和庫比什那樣花數月等待機會在總統車子旁引爆炸彈的愛國人士嗎?再或者,她會不會悄然潛入后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像阿剌模忒城堡里可以享受天堂生活的門徒那樣,雖然專業但並不想為了這一次行動犧牲自己呢?
「萊梅克博士嗎?這裡是前台,有位納比特先生讓我轉達,他在外面等您。」
「我想,現在你們肯定又想出辦法來杜絕這類事情再次發生了。」
「教授,我們得再回去。兩個星期前我怎麼沒想到這些?真該死,她居然還有同謀,真他媽的!」達格用手掌狠狠地拍著方向盤,「我甚至從沒問過我自己她為什麼會到紐伯里波特來。我只是想那個地方很偏僻,或者是那兒同波士頓有什麼關聯,究竟是什麼以後再查,或者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媽的,我居然沒想到!我光注意案發現場的情況和那把見鬼的刀了,然後就想著要去找你……」
「逗什麼逗!」
「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想自己思考點兒事情。等一下我在賓館和你會合,一起吃晚飯。還有,達格,你到的時候,別按喇叭,也別發牢騷,乖乖地進門在大廳里坐下!」
達格又繼續講解起他們特工處的保衛工作,雖然萊梅克並沒再問他。
「達格,有人援助她,有人在紐伯里波特等她,否則她不會把那兒當作她的第一站。」
女人朝一個硬背的椅子指了指。
萊梅克擺擺手:「鎮定點兒,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別調頭回去了,一直往華盛頓開吧,我又有了一個主意!」
「兇手上岸的時間是幾點鐘?兩點?兩點半?」
「明白,長官,謝謝您!」
萊梅克靠在椅背上,鬆了口氣道:「這回該給納比特特工一個芭比娃娃了!」
萊梅克把達格的大衣拉上來蓋在身上,但他睡不著,體內的生物鍾還是蘇格蘭的時間,要比美國時間早幾個小時。既然睡不著,他便開始在腦子裡整理那些資料,急切地想把它們分成「確定」和「不確定」兩類。
瑞利聽罷十分好奇,雙手按著桌子問道:「那麼您打算怎麼做呢?」
女秘書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問候道:「你好,納比特特工!」
「教授,即使是最荒誕不經的事,您也能把它說得像真的一樣,您知道嗎?」
「你知道這事嗎?」
萊梅克走進門去。這間辦公室很暖和,雖然地方不大卻因屋內的皮椅和照片顯得生氣勃勃。那些照片都是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人同世界級領導人的合照。萊梅克快速地掃了一眼,看到照片里有丘吉爾、斯大林還有沙特國王,卻沒注意到那個矮胖的愛爾蘭人已經站起身向他伸出手了。
萊梅克覺得他很有趣,於是也附和道:「一跳就跳過了幾棟摩天大樓。」
「長官,我決不會通過『追蹤』的方法抓她。這個女子身手了得,冷酷無情,而且並不急於露面。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同她並肩前行。」
「還有一點,我需要你們波士頓的特工們出動,叫他們沒收所有案發前八星期之內在紐伯里波特地區購買的汽車,查看這些買主的身份,尤其注意那些姓氏、血統同德國人和日本人有關係的人。此外,還要命令你們的特工去找找有沒有買了車卻在他人名下落戶的人。」
還有什麼呢?
萊梅克緊接著說:「您記住,長官,每個被刺殺的總統都是死於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的,甚至連微乎其微都達不到,這樣的事情也只能發生在國王和王后這類人物的身上。如果您對此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給您找來很多關於這方面的記載。」
「新年的清晨嗎?我給你查查,不過我敢肯定絕不會超過七點鐘。」
歷史從來都不會排除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試想,在福特劇院那晚,林肯的保鏢怎麼就正好出去喝酒了呢?1835年的時候,理查·勞倫斯,那個第一個試圖刺殺美國總統的人,當他在白宮近距離瞄準安德魯·傑克遜時,他的兩把手槍怎麼會都不好用了呢?去年那次,誰又能預料到那個放在桌腿後面的爆炸箱會因為桌腿太粗而影響爆破,因此救了希特勒一命呢?還有九-九-藏-書1933年在邁阿密,羅斯福作完演講后,從觀光車後座上站起來探身看前面的一個電報,而那個無政府主義者桑卡拉剛好就在那一秒鐘開了槍——他相信殺了羅斯福便能治好他的胃病,結果射中了芝加哥市長。
萊梅克在達格的旁邊站定:「願意為您效勞,女士。」
「我倒是希望如此。假設你說的全是事實,那你覺得總統在什麼地方時才是他離危險最近的時候?」
萊梅克拍拍達格的肩膀,給他鼓勁兒,然後坐在了那把椅子上。達格走進裡屋的那扇門,有些局促不安。
「啊,真他媽的該死!」達格罵道。這名特工猛地一踩剎車,把車子轉向路邊。
「沒了,謝謝您長官。」
瑞利打量著萊梅克,然後點點頭,繼而說道:「你是說她是『六級』標準的,對吧?」
達格從他們倆中間的座位上拿起一個檔案袋,把它抖得嘩啦啦地響,好像在威脅萊梅克一樣。
「或者……」
瑞利「嗵」的一聲把達格的報告丟進桌子上的盒子里,然後給了萊梅克一個明朗的愛爾蘭式的笑容。
「用得著那樣嗎?你緊張什麼啊?」
「喂?」
「我不會『追蹤』她的。」
電話鈴聲大作。
瑞利開始詢問萊梅克,問他邦妮手臂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還有他為什麼認為該傷口能說明兇手是經過特殊武術訓練的。他還一一詢問了其他推論的得來,比如掉在地上的那根鐵棍以及沙灘上的輪胎印的情況,兇手作案的時間,阿諾德自殺之謎,殺手在當地有同黨的可能性,黑色長頭髮的情況,以及來源於12世紀和用於廚房烹飪的兩把血刀。只是對於阿諾德的事,萊梅克和達格沒有做出合理的解釋,甚至連不合理的解釋都沒有。
達格在背後緊緊抓著那份報告,走上前去,「你好,比什夫人!」
「除非……」萊梅克循循善誘,等著達格幡然醒悟。
門口為他們開門的是身著制服的士兵,進門之後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掛著很多肖像。一邊走,達格一邊向他解釋保衛總統的安全系統。
達格聽罷撓了撓眼眶。
「別擔心,他們會相信我們的。」
「我做好準備了。」
達格不停地埋怨著,嘴裏呼出陣陣白氣,就這樣走到了停車場。走到車前,萊梅克忽然站住了。
萊梅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清醒。「沒錯,可憐的阿諾德!你倒是告訴我,深更半夜,一個從潛水艇上下來的德國人或什麼日本人怎麼會認識邦妮和奧特?她怎麼會知道邦妮丈夫住在哪裡?如果阿諾德不認識那個站在門廊上按門鈴的人,她又怎麼能在凌晨三點的時候闖進他家呢?」
「說什麼你要『逮住』羅斯福?我看你真是……」他竭力控制自己降低嗓門,可是他「嘶嘶」的聲音還是在白宮西樓的走廊里回蕩,「真是他媽的暈了頭了吧?」
「嗨,我說,溫柔點兒!」達格說道。
這位安全事務總監哧哧笑個不停,萊梅克身邊的達格卻是一副挨了批評的樣子。
「我的天,你連這個也知道?」
「我別無選擇,只有……」
達格不滿地嘟噥道:「別板著個臉!我剛才冒犯你了,對不起!行了,快上車!」
「那好,我要開始推理了,你要是覺得不靠譜了就讓我停下。我們假設,殺手上岸后殺了邦妮和奧特,然後前往小鎮,在那裡找到了阿諾德並幹掉了他。可是這並不是她預料之內的事,肯定是有什麼突發事件迫使她做了這樣的緊急補救措施。如果她兩點半鍾上岸,假設事情均按照她的計劃進行,那麼整個過程會花她多長時間?」
萊梅克上了車,達格開動車子,一言不發。直到車子駛上第十七街,他才開口說話。
「真逗!」
結果,「確定」的那欄里幾乎沒什麼東西:兩名民防人員身亡,都是被專業手法殺害的;一起自殺事件,但疑點處處存在;一把要追溯到哈桑·薩巴赫時期的刀——卻是經阿剌模忒城堡的伊斯瑪依「刺客」的故事啟發而來的,所以並不確定——有可能是沙灘上作案的兇器;一把·32左輪手槍,是偽造自殺案的道具,這毫無疑問;一把廚房用刀,被放在那個丈夫家的水池裡,無疑是栽贓之物。
「或者……」達格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舉起一隻握著方向盤的手,「或者根本就不坐那個見了鬼的火車!」
達格的那份報告攤在瑞利的桌子上。落座后,萊梅克看看達格,又看看瑞利,等著他們其中的一個先開口講話。但是他們兩個似乎都在等他先開口。
過去五年,萊梅克都在蘇格蘭生活,而此刻從這塊棒球場地上望去,白宮就像是明信片里的圖畫,讓人頓生一股熱愛之情。萊梅克掃視周圍,看到數不清的汽車和行人在這個總統落座的地方經過。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到一陣冬日的寒冷:她也同樣在呼吸著這寒冷的空氣吧!
「那肯定是他出訪的時候了!無論是他去海德公園回家休息,還是他來喬治亞https://read.99csw.com州到白宮上班,我們都沒有那麼擔心,因為所有的這些路線都已布上防護了。但是如果他去國外或者因為政治活動要下車駐足,我們就要做很多的準備工作,工作量之大是你難以想象的,要花上幾千個工時呢!不過毋庸置疑的是,保護工作最難開展的時候是他的車隊為一些重要活動在城中慢慢遊行的過程中。我們在他的車子前安排一輛車,在他的車后再安排一輛車,還要讓一些特工帶著武器站在他乘坐的豪華轎車的踏腳板上。除此之外,我們還在人群中、屋頂上等地方安插特工人員。」
達格把車子開到白宮西大門,給門衛出示證件,門衛又在名單上核對了一番,這才讓他們停車。他們下了車,走進白宮西樓。
「我肯定要休息的,不過得盡量留著隻眼睛盯著你!」
沒等達格開口,萊梅克馬上做了回答。
他們來到西樓的一扇門前,門口旁鑲著一個帶有特工處五顆星圖案的標誌牌。達格又晃了晃手裡的那個裝有報告的檔案袋。
萊梅克坐直身子,突然打了個噴嚏,車子突然一頓,「幹什麼?」達格大吼,「你差點兒把我嚇出心臟病!」
達格陷入了沉思,繼而搖搖頭道:「真是了不起,太他媽的了不起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保護總統,以防他受到一個想象出來的殺手迫害!」
達格站起來,「有沒有其他人手派給我們?」
萊梅克也點了一下頭作為回應。
「別擔心,這整件事情就想是一個填字遊戲,每當我們新發現一點東西,兩個或三個線索就會跟著顯現出來。現在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一次猜一個。我們得隨機應變,靈活點兒!」
「特工處在全國劃分了十五個區域,華盛頓特區就是『特工第五區』,而白宮自己就是一個區域,編號第十六區。派到十六區的特工人數一直保持在七十個,此外,還有一百三十五個白宮警衛。從戰爭爆發的頭幾年一直到1943年,全市一直實施燈火管制制度以防空襲,白宮屋頂上有機槍守護,地面則有防空隊。現在,這些都取消了,但白宮仍設有防空梯,地下還建有防空地窖。簡單明了地說,只要總統呆在白宮裡,就是安全的。」
「好吧,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國會就把所有人都調出來保護白宮,特工處的所有警察和特工都被派上了用場。如今,各方面的協調、配合大有進步,安全防護工作可謂是密不透風!」
萊梅克琢磨著那個拼湊起來的兇手形象。到底是什麼人呢?真有這個波斯女人?還是憑空想象出來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兇手絕對不是神經錯亂之人。在歷史上,政治謀殺的原因不外乎有兩個:要麼是精神錯亂,要麼是為了權力。
穿過走廊時,達格不停地大聲數落萊梅克。
「教授,達格對您的評價很高。」瑞利拍拍那份報告,接著說:「而且您的個人簡歷也讓人印象深刻。您是個有趣的人!您的專業研究方向是刺客,這也是我和達格以及成百上千個同我們倆一樣的人致力要解決掉的人物。我對您的著作《刺客檔案》很是期待,等它完成的時候一定拜讀。現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問您幾個問題。」
最後,他又反覆琢磨著一個問題,為什麼只有他和達格在調查這件事呢?對特工處來說,「不確定」這個詞可能太沒有力度了,以至他們並不願意開展這次追蹤調查。
「聽到傳聞而已。」
「據你估計,所有的這些線索,」瑞利總結道,「加起來得出的結論是,有人指使一個他國女殺手來華盛頓刺殺總統先生,對嗎?」
「除非車開之前,有地方讓我歇腳。」
達格聽罷又罵了一句。整個下午,這位特工的心情都不愉快,即便他們並沒有像達格預想的那樣兩手空空地走出瑞利的辦公室或是遭到劈頭蓋臉的訓斥。萊梅克打算一會兒請他喝杯啤酒,讓他高興高興。
「我期待看到精彩的報告!教授,有些事我很想知道,您打算怎麼追蹤那個殺手的行跡呢?」
聽到有那麼多人給羅斯福寄恐嚇信,萊梅克確實吃驚不小。就算是林肯也沒收到過那麼多恐嚇信啊!萊梅克想起安德魯·傑克遜來,這位備受異議的總統曾選出他認為寫得最好的恐嚇信,然後讓華盛頓的報紙上把它們登出來。
「不過萊梅克博士說的話有道理,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讓我否定你們所作的那個假設,現在擺在眼前的只有直覺和一點點事實。即便如此,我還是允許你將這位出色的教授留在這裏,你可以讓他住進黑石旅館,直到你不需要他為止,或是直到我對這件案子厭煩了為止。當我的耐心到了極限時,也是你們工作結束的時候。」
瑞利眯起眼睛,說道:「謝謝您提醒我要盡責任,教授。那好,現在你實話告訴我,剛才你說的那種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達格算道:「假設她一路徒步前行,上岸后換衣服用五分鐘,走到鎮上要花九九藏書五十分鐘,總共差不多一小時。」
歷史也沒有把刺客的角色僅僅留給男人。阿格麗品娜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尼祿繼承羅馬王位,親手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克勞狄斯。愷撒提拔克麗奧派屈拉和她的兄弟托勒密共同統治埃及,但克麗奧派屈拉為了能讓自己和愷撒的兒子凱薩利翁繼承王位,殺死了托勒密。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
萊梅克抓起外套,直奔電梯。黑石旅館門前的車道上停著那輛老爺車,達格正坐在裏面不住地按喇叭。
萊梅克笑了:「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達格。」
「嗯,就算四層樓倒下來砸在上面,它也不會有一點兒凹痕。」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可你沒看到之後他遞給我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說『達格,這可是你的問題』!我差點兒沒當場制止你!」
萊梅克也忙把手伸過去,「您好,長官。」
「每個月,羅斯福都要收到四萬封信件,其中,有五千封是恐嚇信。寫這些信的人五花八門,既有隻是想揍他一拳的傢伙,也有說想要他一出現就把他槍斃的人。特工處會認真調查這每一封信,如果羅斯福要到哪個城市訪問,當地每一個記錄在檔的人都要把他們的照片及詳細資料交給特工處。在總統到達的前幾天,特工處會往那些寄恐嚇信的人的家裡打電話,通知他們的家裡人管好自己的親屬,總統離開后才可以允許他們上街。假設薩莉姑媽管不了她的侄子湯姆的話,我們特工處就會派人跟蹤湯姆。如果經跟蹤發現那個傢伙確有行刺嫌疑,我們會告知當地警方以正當理由拘捕他。」
「萊梅克教授,很感謝您長途跋涉來到這裏,我叫邁克·瑞利。」
「恕我冒昧,博士,納比特先生現在正坐在車裡按喇叭呢!」
「達格,我又不是要殺他。」
「教授,你正經點兒吧!我說,別再像剛才那樣讓人一驚一乍的了!你要是這樣我可連覺都睡不踏實了!」
「邦妮和奧特,他們倆是一對兒嗎?」
「肯定會在天亮以前,四點半,或者五點的時候。我會盡量在黎明時分到達小鎮中心,等火車進站,不會更早了。找到火車站,低下頭,然後等火車。新年的早晨應該不會有人出門,用不著那麼早就在外面晃悠。商店都關著門,也沒有人出來上班,站在那兒像個傻子,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沒準兒還會招來警察的盤問。所以,不會冒險兩點半的時候就出現,太早了,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華盛頓特區
萊梅克把達格皺巴巴的大衣從身上拿開,一把扔到了后坐上。
「我會抓緊。」
方向盤后的達格聳聳肩。「警察是這麼說的,鎮上的人好像都知道他們倆的關係,只有那個可憐的阿諾德不知道。」
萊梅克坐到方向盤後面,達格則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蓋上他那個皺巴巴的大衣。萊梅克轉動方向盤,開出商店的停車場。這時,達格突然大喊起來,可樂和花生都從嘴裏噴了出來,「右側,右側!」
「我是教師,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教授,我知道這離您在蘇格蘭的講堂有相當一段距離。非常感謝您能回到祖國,您不知道我多期望能見識到您的本事!」
「我們靜觀其變吧!」他無精打采地說。
「挺帥的嘛,坐吧!」
萊梅克繼續往前走,心想達格你向來都是容易惱火的人。但他想的最多的還是在總統家裡龐大的保衛隊伍,還有當他出訪時陪伴在他身邊的武器和設備。即便羅斯福身邊有如此之多的保護措施,被像達格這樣脾氣暴躁、警惕性極高、不放過每個意外可能的精英人士包圍著,白宮的銅牆鐵壁上卻仍留有漏洞。這些漏洞被一些人在經意或不經意間發現,他們有的是想保護總統,有的想窺探他的私生活,有的則意欲置他于死地。
萊梅克掃了一眼掛在瑞利頭后的羅斯福的照片,想象這位總統雙目緊閉、尊貴地躺在那裡的模樣,說道:「親自逮住羅斯福!」
「這個,」他說,「這個東西會讓我丟掉飯碗的,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寫了這麼個該死的報告,讀起來好像是雷蒙特·錢德勒的小說!算了算了!還不如他的小說順暢呢!」
瑞利和萊梅克都沒有說話,而是彼此對望著。萊梅克看到長官在琢磨著達格剛剛說的那句話,達格則摩挲著腦門兒,面對滾得越來越大的謎團理不出個頭緒。過了一會兒,瑞利開口了,「達格,我知道你對這件案子很上心,否則也不會在見我之前特意到乾洗店去一趟。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給你個答覆。」
「可是1930年時那個趁羅斯福在白宮吃晚飯時接近他的傢伙是怎麼回事呢?」
「我是說讓你要在大廳里等著!」
「教授,你最差的運氣不過是坐上飛機回蘇格蘭去。可我呢?他們能做的最狠的事就是把你的賬也算到我頭上!」
「這位是邁克爾·萊梅克博士。」
「教授!」瑞利喊道。
裡屋的門開了,達格招招手示意萊九九藏書梅克進去,比什夫人連頭都沒抬一下,繼續干自己的活兒。
達格再次加速,然後駛上一號公路的車道,向南開去。黑夜中的巴爾的摩郊區看上去並不空曠,雲層后淡淡的月光下,沒有光亮的車庫和貨倉在車窗外飛馳而過。萊梅克摩挲著他的鬍子,陷入了一連串的聯想、推理當中。
「不是的,長官,不是這樣的。」
午夜時分,達格把車停在一間通宵營業的便利店旁,下去買了一罐可樂和一包咸花生,還給萊梅克買了一包葡萄乾和一個麵包。萊梅克身上沒有美元。萊梅克看到達格朝車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喝了一大口可樂,接著把花生倒進瓶子里,每喝一口就嚼一下。
「是的。1940年的時候,卡彭的豪華裝甲轎車被沒收,特工處就把這輛車借出來給總統用。這多少有點兒讓人尷尬,所以第二年亨利·福特馬上給了總統一輛專屬轎車。那輛車像個坦克。每當總統要坐火車出行時,便乘這輛車出白宮,五分鐘後來到鑄印局,那兒設有一個地下軌道,總統在那裡坐進專為他自己設計的小火車。」
達格扔掉檔案袋,開始不停地抱怨。萊梅克倒是很高興,因為他看到這名特工今天的衣著乾淨平整,不再像是個從口袋裡掏出來的臟手帕了,他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還扎了條領帶。顯然,白宮對於儀容的要求還是相當嚴格的。這麼一打扮,達格還真像個帥哥了。
「我會把那些汽車的出售名單交給你,之後我要出城幾個星期。我會同比什夫人保持聯絡,我不在期間,有什麼需要您同她講。達格,我知道你聽見這事一定很高興!」
達格頓時發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但萊梅克沒理會他繼續往下說。
「然後我們再假設她準備從小鎮直奔華盛頓。」
他們走進大廳,裏面坐著一位精瘦的女士,白牆上掛著一些鑲框的證書、獎狀。這氣氛讓人聯想到總統的辦公室。那個女秘書的桌上立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白宮安全事務總監,秘書。
「好吧,」萊梅克舉起雙手,假裝投降,「我知道這報告有些地方的邏輯跳躍性很大。」
「看什麼?」看到萊梅克一臉怪相,達格的脾氣又來了。「我們現在是往南走,南部人就是這麼吃花生的。現在換你開車!」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蠢貨!」達格還在不停地責怪自己。
看到達格一臉怒容,萊梅克心滿意足,然後慢慢溜達著離他而去。他走出停車場,沿著行政大街向南走去。今天下午天空蔚藍,空氣清爽乾燥。一路上,他大概遇到了五百個人,這些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急匆匆地趕路,模樣看上去千篇一律。他慢慢走到橢圓形廣場的中央,停住了腳步。廣場的巨大圓形草坪上有四個棒球場,萊梅克站在這四個棒球場中心、一塊共有的草地上。
萊梅克笑了,然後向門口走去。
萊梅克問道:「你幹什麼?」
「告訴他我馬上下樓。」
「加起來得出的結論是『未知數』。但是當我和達格把所有的這些線索聯繫起來的時候,我們發現不能排除總統是這起國際大陰謀的刺殺目標的可能性。既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尊敬的長官,達格曾是我的學員,我知道當他專註做事的時候就會……既然這樣,您有責任聽從他的意見,並保證幫助他將這個可能發生的事情調查清楚。」
「我告訴過你,早晨十點到中午十二點期間要做好準備,隨時出發。」
「得了吧,教授!我的腦袋裡再也裝不下推測了,我們說點兒確鑿的事實好不好?睡你的覺吧!」
1月14日
「微乎其微。」
萊梅克還想再整理出一串已確定的事實來,無奈其餘的事情越想越經不起推敲,像割斷了繩子離岸而去的小船一樣離「確定」兩字越來越遠。掉在卡車車頭燈前面的鐵棍,奧特手裡找到的一縷黑髮,沙灘上的車輪印,邦妮手臂上交叉的刀口,低低地射進牆角、致阿諾德于死地的那枚子彈,還有捅進奧特心臟、卻沒有讓他立即斃命的那一刀。所有的這些都只是線索,沒有一點可以稱得上是確鑿的證據,但達格和他現在就是靠著這些不確定的東西來下賭注。
萊梅克趕快急轉方向盤。附近並沒有車輛經過,但達格還是抱怨個不停。「我現在知道了,」萊梅克向他保證,「你休息一會兒吧!」
達格苦笑了一下,但沒放慢腳步。
「我認為我們的那個波斯殺手身在華盛頓的某個角落了,但我想她的那個同黨一定還在紐伯里波特。目前,從車子著手展開深入調查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因此要想找到兇手,你們就要在這方面下手。正如你們剛才所說,你們的行動是在監視之下進行的。一旦你們找到了確鑿的證據,我們就會立即提供更多的援助。」
「他聽了之後也沒怎麼樣嘛!」
萊梅克回答道:「就是說她是個超級棒的殺手,沒有證據可以說明她確實存在,她只是我們想象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