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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像你們這兩個衣冠楚楚的紳士為什麼為了盜車賊之類的大老遠地跑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呢?這種事我們當地的警局難道不會處理嗎?」
達格掛斷電話,看見萊梅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於是問道:「怎麼了?」
萊梅克和她對視著,她右手緊緊握著,但並沒拿著餅乾罐子,臉上則是一副哀傷的神情。
休伊特今早第三次講述那個盜車賊的故事,那個女人一邊聽一邊招呼他們坐在沙發和椅子上,她自己則仍舊站著,問他們喝咖啡還是喝茶。他們三個人全要了咖啡,她聽罷轉身消失在了廚房門口。達格沖休伊特努努下巴,示意他站起來盯著點兒她。休伊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能夠看到她的地方。
萊梅克舉起雙手,向那個他的前學員、現在又依賴他來保護心目中的英雄羅斯福的一身褶子的特工投降。
達格從床上站起來,屁股底下的襯衫被壓得沒了形狀,大笑道:「哈哈,這回你的想法可真的是荒唐了!紐伯里波特一半居民的祖輩是愛爾蘭人或蘇格蘭人,而另一半的祖上則同乘坐『五月花號』的英國清教徒有淵源,他們對此還很自豪。哦,對了,那兒可能還有五十個左右的葡萄牙人,但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打魚,甚至連戰爭爆發了都不知道。所以,你說的同日本和德國有關聯的事是不可能的!」
一路上,萊梅克一言不發,直到戰機停落,他才拿下塞在耳朵里的棉球。一輛紐伯里波特警車正停在瀝青路上等著他。
萊梅克轉身下去,達格也跟著爬了下去。
「嗯嗯,」達格對著話筒說,「嗯嗯,對,那個,今天是星期六,最好在這周末前辦好。我沒遇到什麼問題,不過他們可能隨時叫我交貨啊!沒錯,一晚上沒睡。喂,您就幫幫忙吧!讓人把那些東西放在黑石旅館的前台。對,我昨晚就是在那兒睡的。我和教授都窩在這兒呢!不,很有意思!我睡床,他睡椅子,我肯定打呼嚕什麼的了。好了,就這樣!」
「快進來,快進來,」她大聲說,還快樂地招著手,「別站在外頭啊!」
達格看著萊梅克,但這次他似乎一點兒心情也沒有,於是達格自己接過了話茬。
《華盛頓郵報》稱:戰爭取得了全面勝利,總統功不可沒。報紙的第一頁到第六頁刊登的全都是羅斯福支持者的言論,他們爭先恐後地讚美他的外交手腕、他把盟國這三位領導人召集到一起商討進退的巨大功勞。報紙上還列舉出了美國在該次會談中所取得的主要成果:蘇聯同意在德國投降以後立即攻打日本;斯大林對本國在即將誕生的聯合國內的投票份額做出讓步,由原來要求的十六票降為三票;蘇聯承認法國在戰敗德國內佔領區的合法性,也承認法國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內的永久席位;斯大林允許波蘭進行「自由」選舉,但要求戰後再解決波蘭西部邊境的劃分問題。此外,上面還刊登了很多從其他新聞媒體的報道中節選出的話,都是在極力地讚美美國在雅爾塔會議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功。
達格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地倒在床單上,萊梅克趕快衝上前去把住它們以防箱子里的東西灑出來。兩手空空的達格滿臉漲得通紅,怒氣沖沖地瞪著萊梅克好像要責怪他。
「我是說了。」
2月17日
「我們真的現在就要出發嗎?我才剛剛睡了一個鐘頭,你也看到了,就在椅子上睡的。」
最後一個要拜訪的住所位於林地街的河岸旁邊,離市中心很近。休伊特的車子駛過警察局,然後開過市政廳。那裡的停屍間還冷凍著邦妮、奧特和阿諾德的屍體。萊梅克思索著他們的死會給紐伯里波特這個小城帶來怎樣的影響。即使現在的天空灰暗陰沉、土地生硬冰冷,他還是希望他們三人的葬禮可以辦得體面些。邦妮會被安葬在她的丈夫阿諾德、那個被認為是殺害她和她的大塊頭情夫的可憐蟲的旁邊嗎?
「是的,先生。」
這個小夥子腦子很靈光。達格似乎已經不再反對他加入他們中間了,因為他說了句:「沒錯!」
這第一手消息是從克里米亞的雅爾塔傳出來的。斯大林、丘吉爾、羅斯福這三大巨頭正在那裡召開秘密會談。
「它就在這兒了。」
「我的觀點是『否』,純屬浪費時間!」
「是的,熬了一整晚。你難道都忘了?你不是明明跟我在一間屋子裡嗎?」此時萊梅克的腦子裡只能想到挖苦的詞語。
達格微笑著向休伊特轉過頭去。
「所以我們還是脫離不了……」
給休伊特開門的是一個女人,頭髮灰白,但看上去精神很好,臉頰紅潤。她穿著一雙有皮邊兒的靴子,一件似乎是手工編織的淺色毛衣。萊梅克覺得她很像正宗的新英格蘭人,堅強又能幹。
「孩子,最好一直有所準備。檢查一下你的彈匣,到時候保持鎮定,但要確保可以打中。」
「真是,」她大聲地笑道,「你們這兩個小夥子或許不如看上去那麼聰明!」
他們在客廳里坐下。休伊特介紹說萊梅克和達格是華盛頓首府來的官員。沒想到還沒等他們多說一個字,女人就嚎啕大哭起來。她用雙手捂著臉淚如泉湧,一邊哭一邊找東西擦眼淚。她用一隻顫抖的手指著房間另一端的一張桌子,那上面有一個紙巾盒。達格過去把紙巾拿給她。
近午夜時,萊梅克已經挑出兩百多份「否」的檔案了。達格已經睡著了,在此之前他翻看的數目只是萊梅克的一半。他們兩人各自都只挑出了一份「是」的檔案。
拉茲比盯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才側過身子示意他們進去。
「那麼,你們是從華盛頓來的嘍?」她在廚房裡大聲問道,一塊兒傳出的還有杯盤叮噹的響聲和水池裡流水的嘩嘩聲。
「事情很快就會辦完的!」達格趕快說,試圖緩解這個狹小、擁擠的廚房裡驟然形成的緊張氣氛。
萊梅克隨便抓起一個文件夾,打開后映入眼帘的是大號列印字體、模糊難辨的手寫字、加蓋的印章還有黑白照片。他想,在這些紙的某一頁會有一些清楚明了的事實讓他斷定這份檔案應歸為「否」的一欄,或者有些小的疑點讓他覺得它應歸為「待定」這類當中——他希望這一類的檔案不要太多。他要麼會幾秒鐘內就做出決定,否則就會猶豫不決。
「你說得很對。」她平靜地回答道。
而恰是這個時候,萊梅克心想,就是他們來找你的時候。因為當你最強大的時候,也是你對別人威脅最大的時候。一直以來,憎惡你的是你的敵人,而如今連你的朋友也要畏懼你了。
「查查這件事,休伊特九九藏書。」達格等休伊特蜷縮身子坐到方向盤後面時說。
即便如此,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小步而已。萊梅克如此感覺,而且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他需要明了下一步該做什麼,這一步將會讓他最終追上她的腳步。她將會採取阻力最小的方式接近總統,而萊梅克要絞盡腦汁想到這個方法到底是什麼。
「沒有,我一會兒需要那樣做嗎?」
「不像,先生,他根本就不是。」
萊梅克的心忽地一下沉了下去。看著看著,他的眼睛有些花了,突然它們定在一個來自肯塔基州的女孩子的照片上。這個姑娘牙齒間有個很大的縫隙,身材幹瘦,害羞地低著頭,好像害怕閃光燈會突然曝光一樣。她的頭髮是淺棕色,不過有可能是染過的,這誰也沒法確定。萊梅克翻開檔案的第一頁,上面寫著兩年秘書院校的學習經歷,未婚,家有一個在國外打仗的兄弟。這個害羞的美國姑娘怎麼會是個在海灘上殺了兩個人、又策劃第三個人自殺的異域「刺客」呢?萊梅克很想把這份檔案扔到一旁,他的直覺很快告訴他這位姑娘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但他們要找的那個人的形象實在是太不現實了,這樣的話他又怎麼能斷然下結論說這些女子肯定不是呢?所以他不得不耐著性子閱讀這份檔案,讀上上千份。既然如此,那最好馬上開始。
馬薩諸塞州,波士頓
萊梅克讓休伊特帶領他們走在滿是積雪的人行道上。這個年輕的警官一個人爬上了一個小坡,敲響了門。
萊梅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拉茲比帶路。
達格鑽進警車,開始打喇叭。
女人抽泣著講述了她的故事,跟一宗案子有關,不過絕不是萊梅克他們調查的這宗案子。十月份的時候,她唯一的兒子從軍隊里跑了回來,他是從法國回來的。去年的整個夏天他都在參加那場艱難的諾曼底保衛戰。他告訴他母親他再也不能忍受那樣的日子了,這次他是私自離開的。她央求他回到軍隊去,但最終還是把自己車子的鑰匙給了他。她丈夫對此十分憤怒,但也沒有舉報自己的兒子,而是又買了一輛四一年的「龐蒂克」,同先前的那輛顏色、款式都相同。她丈夫現在開那輛車,車子和他的人現在都在五金商店裡。她兒子聖誕節的時候從內華達州的什麼地方給她打過一次電話。她懇求萊梅克和達格答應她不要傷害她的兒子。
達格聞了聞自己的襪子,馬上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伴著達格的呼嚕聲,萊梅克翻到了描述哈桑·薩巴赫和阿剌模忒「刺客」城堡的那幾頁。馬可·波羅記錄了「山中老人」是如何統治他的王國、又是怎樣憑藉謀殺來捍衛他的信仰的:
「她說的都是事實,」休伊特回答道,「我認識她兒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達格把襯衫從頭上拽下來扔到床上,然後一屁股坐在衣服上脫起襪子。
然而,這些反對言論卻被讚美的大標題擠到後面去了。現在的羅斯福是巔峰人物,報紙上一點也不提他在會議期間的健康狀況,拍下來的照片都是這個老頭子戴著軍帽、抽著煙袋得意洋洋的笑模樣。有報道稱,他現在在船上休息,正在返航歸國的途中。
「大約一千份。」
他們兩人趕忙跟著休伊特擠了進去。那個小個子男人把手中的啤酒瓶藏到一盞燈後面,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然後便沖他們到處擺手,什麼都不讓他們碰。萊梅克上前一步問道:「拉茲比先生,外面的那輛貝克金鷹是你的嗎?」
休伊特把車開到城西,開到一條更繁華一點兒的街道上,然後在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房子前停了下來。這棟房子的門柱很精緻,庭院也很寬敞。跟上次一樣,休伊特敲門,他們在台階下面等候。一個五十多歲的漂亮女人開了門。休伊特說明來意,又講了一遍那個當地遭遇盜車賊的謊話。女人點點頭,轉身讓他們進來。
她的眼珠忽然轉向達格,「特工先生,我惹的麻煩很大嗎?」
「1940年的貝克金鷹冠軍轎車。」休伊特回答道。「這是經濟版,1939年生產,1942年停產,戰爭結束前不會再繼續生產了。」
「去年十月剛買的。」
萊梅克踏進了廚房,問了一句:「你把你的刀都放在哪兒了?」
達格打了個哈欠,指著那兩個從中挑出來的文件夾說:「那它們呢?」
在過去的幾個鐘頭里,萊梅克翻閱著這些資料,然後找出了一個規律。當他意識到申請該份工作需要接受一個身份調查時,他馬上就把這份檔案丟到一旁。除了相信現任聯邦調查局和政府所有部門做安檢工作的質量以外,他別無選擇。當然,如果真的發現一個女孩的身份背景全都是偽造的,他們是會進行調查的。此外,直覺告訴他,他要找的這位殺手決不會讓自己陷入政府的調查之中。她很可能會找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藏身,她在美國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要讓自己融入這個國家。
達格看上去很興奮。相比像史學家萊梅克這樣坐在這裏鑽研文件和資料,這種走上街頭、對百姓的生活進行大搜查、搜集傳聞和事實的調查方式他更拿手。
「我還把防護罩改成船槳了呢!」拉茲比得意地沖休伊特笑了笑,後者顯然很欣賞他把汽車翻新改裝成船隻的技術。「我把車身分解了,然後把它賣給了廢品回收站,又把輪胎送給了政府,留下了變速器,我可以給你們看看。」
「到車裡拿東西,我訂了份中餐外賣,還買了瓶酒。」
萊梅克把《馬可·波羅遊記》放到一邊,嘆了口氣又把手伸進紙箱拿另外一個文件夾。他會找到她的!萊梅克就這樣一夜沒睡,一直查找到天亮。
「我們可以去看一下嗎?」
達格睡覺前看了五個小時的檔案了,他讓萊梅克過十五分鐘叫他起來,可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
萊梅克下了兩層樓來到大廳,那些塞得滿滿的箱子正在那兒等著他,看起來很重。他氣喘吁吁地把箱子搬回房間,這才明白達格剛才為什麼那麼沒好氣兒。
……一旦鄰國的王子或其他人侵犯到了這位長老,他們定會被他手下的那些訓練有素的刺客殺掉,而這些刺客沒有任何人畏懼死亡,他們對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只求完成主人的心愿。因此,周邊的國家無不為他的暴虐專橫所震懾。
這棟房子僅僅是這片藍領住宅區無數簡陋房屋中的一個,只不過門前有一個寬敞的院子。今天是星期六的下午,街上結了霜。在這路邊兒上停了一輛乳白色的雙門小汽車,輪胎有一圈白邊,發動機read.99csw.com的罩蓋是圓形的,車頭像豬鼻子一樣向前伸著。
「不管怎樣,我還是會讓比什夫人調查這兩個人。至於剩下的那一個箱子,我們可以帶著它上路。」
「你難道不想去?」
萊梅克也想沖個澡,於是問道:「好吧,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被達格和萊梅克作了標記的那兩份檔案有兩個共同點。第一,她們的家中都沒有親人,一個在俄亥俄州的孤兒院長大,另一個則稱自己的家人在俄克拉荷馬州的龍捲風中全部喪生。第二,兩個年輕姑娘的照片看上去都相當漂亮。達格和萊梅克決定把這兩份資料好好調查一下。達格想把她們兩個都找到,如果她們被證實不是殺手就約她們出去約會。
萊梅克和達格對視了一下,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默不作聲。人都是有弱點的,達格和萊梅克都深深地了解這一點。當然人也可以克服那些弱點,很多保衛法國的戰士就做到了,還有更多的在德國平原和太平洋海灘上的人也做到了,他們就不是廢物。這些是因腿腳不好而沒有上戰場的休伊特永遠都無法理解的。
女人使勁地搖著頭。
萊梅克沒有聽清拉茲比的回答,只聽見休伊特又說:「不是的,先生,您沒惹什麼麻煩,我們只是在調查紐伯里波特的一個盜車團伙。這兩位先生是聯邦特工處的,就是來檢查一下我們當地警方的工作。我們可以進來嗎?」
女人終於找到了她要的東西。她轉過身面衝著他們。
達格站起身說:「我們會看一下有什麼能做的,夫人,祝您下午愉快!」隨後他同萊梅克一起走出大門,休伊特則在後面收拾殘局。
「對,我真是錯看她了!她的幽默感真是讓人受不了!算了,很抱歉,昨晚我在你床上睡死過去了,你一直熬到很晚嗎?」
拉茲比滿臉困惑。他朝萊梅克身後看去,好像想找什麼東西似的。萊梅克看到休伊特的手指頭向手槍的皮套子摸去。達格也看到了,他擋住了拉茲比去後門的路。
一個小個子男人開了門,手上還拿著一瓶周末啤酒。他身著一件棕色的手編高領毛衣,一條髒兮兮的工裝褲,腳上穿著一雙靴子。
萊梅克在桌旁坐下,「我覺得我們必須查看對我們有用的東西,好心眼的比什夫人可能會幫我們找到我們要的。」
這位年輕的警官張大了嘴巴。萊梅克又問了他一遍,休伊特連忙讓自己回過神來,瞪了達格一眼,隨後對萊梅克說:「是的,先生。」
「波斯。」
「我相信肯定是這個原因,休伊特。」達格用大拇指指指後座,說道,「那個教授沒參軍是因為他有個扁屁股。」
「有點兒意思吧,小子?他就像個宴會上的魔術師。去他媽的那些哈佛老頭子們吧!他們忘了的東西比他們學過的還多!沒錯吧,教授?」
「夫人,」休伊特耐心地說,「我肯定你會跟我們一起走的。」
達格坐到了前面,萊梅克坐在後面。他們剛一落座還沒等開口,那位休伊特警官就自行解釋起來,「我馬上就告訴你們,我本來是想參軍的,但我是平足,所以沒辦法嘍!」
回到警車中,達格竊笑不止:「『水上飛機』,好名字,夠聰明的!嘿,休伊特,你覺得那傢伙看上去像是一個跨國暗殺事件的同謀嗎?」
「達格,我說——這很可能又是一次徒勞之行!」
直到第七頁,才看到批評羅斯福的人士發泄的怨氣。他們氣憤地說,雅爾塔會議對於總統大人來說不過是個騙局。他似乎從來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給爭吵不休的另外兩個盟友當好人,他甚至都嘗試說服那個矮胖子獨裁者斯大林不要那麼獅子大開口。1919年,斯大林同波蘭領導人將「寇松線」規定為法定邊界線,而今他不顧美國和波蘭流放政府的要求仍堅持舊有主張,在這點上,雅爾塔會議沒有一點成效。聯合國尚未完全出爐,蘇聯就已經霸佔了多項選舉權。還有英國,那個單獨同德國作戰長達三年的我們最勇敢的盟友,在雅爾塔會議中並沒有得到多少戰後的實惠,而是讓自己本已搖搖欲墜的帝國更加羸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美國總統親昵地邀請蘇聯一起瓜分羅斯福的財產——美利堅合眾國的油水。批評者們抗議道,雅爾塔會議不過是把三個意識形態完全對立的國家達成的協議拼湊起來,而這三個盟國現已身心俱疲,戰爭一結束,他們這副喜氣洋洋的勁頭就會消失。一旦德國和日本投降,他們之間所達成的這些關於自由、團結的誓言定會被政治權利之爭瓦解。總而言之,羅斯福艱難的讓步換來的只是斯大林虛無縹緲的諾言,而面對如此景象,英格蘭雄獅丘吉爾卻無能為力地坐在一旁抽雪茄。
她對萊梅克說:「我非常不喜歡她。」
他把文件夾放到桌上,然後轉過身看到達格正在打電話。達格穿著衣服睡著的,所以現在看上去跟他每天下午的樣子沒什麼兩樣。
「越快越好。」
他琢磨起歷史上那些厲害的美女殺手。凱瑟琳大帝,「埃及艷后」克麗奧派屈拉,用舞藝換取施洗約翰的人頭的莎樂美,背叛參孫的達利拉。還有猶太公主朱蒂斯,她在一次大戰前夜將自己獻給亞述國將軍敖羅斐乃,次日清晨拎著裝有他人頭的口袋走了出來,由此拯救了自己的國家以色列。
萊梅克往裡看去,裏面全都是管子、膠皮管還有發動機。他對汽車一竅不通。休伊特為他講解道:「這是1935年霍德森的高壓縮八缸發動機,肯定是!」
「怎麼了?」萊梅克攤開雙手。
聽到這話,達格幾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嘿!他媽的,這事兒是定了性的!休伊特,你剛才什麼都沒聽見!」
「把它們放在床上。」
「你們知道,」她說,「我覺得不是。」
萊梅克在繼續翻閱這些資料。他越來越有效率,而且直覺也越發地敏銳。現在已是午夜,已經排出了一半的資料,他覺得她並不在這些箱子之中,她又一次從他的指縫間溜掉了。
「外面車庫裡的那輛『納什』車是你的嗎?」
「我猜我們不單單是在進行違章落戶汽車的檢查,對嗎?」
「我要去沖個澡,你不介意吧?」
華盛頓特區
「行了,開始問話吧,小夥子們!」
達格一屁股坐在厚厚軟軟的椅子上,沒脫鞋就把腳放到萊梅克的床上,鞋子已經被磨得不成樣子了。
「為什麼?」
「紐伯里波特的那幾個人還沒被問過話,那兒的警方一直在秘密打探,所以我們趕快過去親自和那幾個傢伙談談。出於司法權的一些考慮,他們派了一個當地警員九*九*藏*書跟著我們,那傢伙會給咱們帶路的。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明天就能回來!」
達格向他說早上好,除此之外迎接他的還有乾渴的嘴唇和僵硬的脊柱。天亮前,萊梅克的心裏闖進了一團陰雲,到現在還停在那裡。
休伊特對他的合作表示感謝,然後祝他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
「看著路,小子!」達格捅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轉過去對萊梅克說:「嘿,教授,為什麼說那把刀不是歐洲貨?」
萊梅克沒有說話,等著看拉茲比的反應。這個小個子男人一下子把注意力從萊梅克身上轉移開來,手指著萊梅克卻對休伊特說:「我以為你剛才的意思是他只是來四處看看。」
萊梅克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把四英寸長的刀,是一對兒中的一把。他把刀拿起來給達格看,「Wusthof牌的。」
「對,警官,我們不單單是在干這個。我們正在調查一宗密謀刺殺總統的案子。」
「喂——」萊梅克伸了伸胳膊,「你去哪兒?」
「夫人,那您以前的那輛車哪去了呢?我們沒有找到任何有關它出售或作其他用途的記錄。您可以告訴我們或是帶我們去看嗎?那輛車到哪兒去了?」
萊梅克在椅子上轉了個圈,把臉轉到書桌前。他把文件夾打開攤在腿上,然後擰開檯燈。他拎起這個女孩的照片,腦子裡想象她此刻正裹得嚴嚴實實的走在華盛頓寒冷的黃昏中,剛從肯塔基州或是波斯來——可到底來自哪個地方呢?
12月16日
「他們發現同日本或德國有關聯了的人了嗎?」
「下一個。」萊梅克除此之外一個字都沒多說,此時,他的怒火一觸即發。
「這是這個狗屁城市裡聯邦政府所新僱用的所有女性的資料,包括工作經驗、學校成績單、安全檢查、身份背景、打字測試……反正你能叫出名字來的,美國政府都有記錄。如果她真的是給『山姆大叔』打工,她一定就在這幾個箱子里!」
此言一出,女人的身體驟然僵住了,夠櫥櫃的胳膊停在了頭頂。她連頭都沒轉就回答道:「水池的左邊。」
「先生,」達格說,「這明明是艘船。」
看到他們交換眼神,休伊特笑了起來,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兩個人正在互相較勁。他把車子從這寒風刺骨的停車場開走,迎著波士頓灰暗的天空駛向前方。
萊梅克和達格從沙發上「唰」地站了起來,休伊特的手指則摸到了槍套。
萊梅克把休伊特推到一邊,一個箭步竄上前,朝她的胳膊夠去。然而,還是太晚了。還沒等他捏住她的右手腕,她就已經把一粒藥丸扔進嘴裏咬碎咽了下去。
萊梅克放下手中的刀,關上抽屜。他側過身讓休伊特進來把女人押起來。但她右手的拳頭還未鬆開。
女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達格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雙手握緊頂在下巴頦下,好像她等了好久、又害怕聽到的話一下子傳到了耳朵里。
「嗯,小夥子們,幹得真漂亮,你們真是聰明得很!」
達格轉過頭瞪了萊梅克一眼,好像在說,「這下你高興了吧?」
萊梅克的心中感到一陣狂喜!
萊梅克放下報紙,坐到賓館房間的窗戶前,透過下午微斜的陽光望向半公里處的白宮正面。那座蒼白的宮殿是羅斯福過去近三十年的住所,不久后,它將迎接那位從遠方凱旋歸來的英雄。總統先生現在正處在他的頂峰時期,也許是他前所未有的頂峰時期。
「樓下前台,」達格用大拇指朝身後指了指,「還有兩個箱子,你去搬!」
「叫它『水上飛機』好了,這兩個名字差不多,」拉茲比說,「不過就像那位兄弟說的,它是個船罷了!」
拉茲比聳聳肩道:「我可沒偷東西。」
「我們去哪兒?」
休伊特還嘴道:「先生,你只管回答問題就好,我們一會兒就走。」
達格從椅子上站起來。
休伊特瘦削的臉頰騰地紅了。萊梅克突然覺得這個骨瘦如柴的孩子很像演員吉米·史都華,他們都是那麼笨手笨腳又容易害羞。
「我沒這麼說。」
「休伊特,你來敲門,進了門就由我來負責。達格,你帶槍了嗎?」
「刀刃也許是,很可能是中國的手工藝人製造的,但從刀柄的圖案看,也可能是掌握了中國技藝的其他國家的人製造的。因為中國人應該用翡翠一類的東西來裝飾刀柄,而非縞瑪瑙。縞瑪瑙更像是典型的中東地區產物。」
坐在後座上的萊梅克閉著眼睛答道:「光譜檢測。」
那個警官叫休伊特,個子很高,在卡其布褲子和別著警徽的棉大衣下顯得格外瘦。他入伍才一年,年紀很輕。萊梅克看到他的身體彆扭地窩在方向盤后,膝蓋都蜷成了V字形。
拉茲比又聳了聳肩,「我敢不讓嗎!」
萊梅克閱讀了學校的成績單和老師的評語、工作經歷、在校參加的體育活動和課外活動、家庭成員、健康狀況以及是否有過敏癥狀、駕照號碼還有其他的身份證明等。在他看來,這些材料沒有一樣可以證明該份檔案可以被扔到一旁置之不理。偽造這每一份材料都很容易,而且,所有的材料都不會經過二次檢查。他瀏覽了其餘的材料,其中有一小條信息告訴他該位姑娘的資料絕對真實的,除了會讓一些男孩心神蕩漾,她對其他人沒有任何威脅。他讀了列印出來的有字數限制的自我簡介,那上面寫了姑娘的夢想、希望以及她的家鄉和家人。他在她的回答中找到了低級的語法錯誤和拼寫錯誤,還有一些前後不一致的想法。一個殺手是不可能寫這些東西的,她不會犯錯誤,她不會在編造自己的故事的時候犯下筆頭上的錯誤。
「我他媽的也覺得肯定不是!我們被耍了!我覺得我們已經可以把他排除了,你覺得呢,教授?」
「那當然了,先生。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另外那輛車怎麼了?它是一輛……」
「很好!現在你知道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了,對這之外的事就不要好奇了,要真好奇的話就去問達格。行了,我們走吧!」
「我不打漁,也沒去參軍。在這個小城裡,汽車是唯一能讓我感興趣的東西。」
萊梅克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他蹭蹭腦門,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來。「警官,你以前有沒有向真人開過槍?」
「你說什麼?」休伊特停下手問她。
女人搖搖頭,目光越過休伊特直直地射向萊梅克。
「朱蒂斯!」達格和萊梅克都被嚇了一跳,異口同聲地重複了一遍。那個年輕的長官則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對,就是這個!」年輕警官很高興。「他們推測說,那個鬼東西好像有上千年的歷史了。那些read•99csw.com老學究們很肯定地說,它不是歐洲貨。」
當萊梅克把她癱軟的身體放倒在廚房地板上時,一股苦杏仁的味道從她的鼻孔里散了出來。
萊梅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臨睡前居然還盯著腿上攤開的那份資料。
「你們想吃點兒餅乾嗎?我剛從商店裡買了些回來。」
「是我的。」
萊梅克環視賓館房間,發現房間里到處都是紙箱、政府的文件夾、發霉的食物罐頭、紙杯,全都是些沒用的垃圾,而達格就站在這堆垃圾的中間,正在脫褲子。萊梅克突然覺得這裏跟他的講堂離得好遠、好遠。
休伊特提醒她道:「深紫紅色的1939年納什轎車。」
馬可·波羅把波斯的伊斯蘭教信徒描述為「一個相貌俊秀的民族,尤其是女子,在我看來,是全世界最美麗嬌媚的」。哈桑曾把這些標緻的本國女子為我所用,他用毒品麻醉他手下的刺客們,然後用這些姑娘引誘他們。她們都是「儀態優雅、臉蛋嬌媚的妙齡女子,歌藝精湛、舞藝超群,會演奏各種各樣的樂器,尤其擅長調情和男女之事。」
萊梅克直視著他說:「不,夫人,我們只想知道您的那輛車到底到哪兒去了。」
「你自己說的。」
「這是什麼車?」萊梅克問,「貝克金鷹嗎?」
「所以,我決定,」她突然笑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她叫朱蒂斯。」
「這麼說來我們的刀是中國人造的嘍?」
「這麼回事啊。」她端著一個托盤走出來,上面放著幾隻杯子和一個帶嘴的咖啡壺。她為他們三個倒咖啡,但並沒給自己倒,然後把咖啡壺放到爐架上,仍舊站著沒坐下。
「你要幹什麼?」
「全在這兒了,1月3號一直到昨天的。」
萊梅克說:「那輛『陸地飛機』,拉茲比先生,在哪兒呢?」
排除極少數的幾個人,這些文件夾其實可以歸結成一位女子的檔案。「她」高中或大專畢業,除了一個學歷一無所有,家裡有一個以上的兄弟姊妹,兄弟們大多數時間在軍隊里。獨生女似乎不會離家到首都打拚。「她」不是做體力活的工人,是有技術的打字員。「她」很可能來自南部或中西部的農業地區,不大可能來自新英格蘭或是遙遠的西部。很顯然,「她」把上打字學習班當作走出家鄉小城或農場的唯一途徑。「她」也許把華盛頓看作美國的最後一個充滿浪漫邂逅可能的聖地,並不理會這個國家的男人其實早已遠赴歐洲或亞洲戰場了。「她」隻身一人來到此地,用不|穿軍裝的方式來為她的祖國服務,所以她並不是最勇敢無畏的女性。即便如此,「她」仍是個有出息的人,聰明伶俐,並深信自己會得到美好的生活。
「拉茲比先生嗎?我們可以佔用您的一點時間嗎,先生?這兩位先生是從華盛頓來的。」
萊梅克點點頭。
「一直熬到只剩一箱子沒看,而且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她並不是給『山姆大叔』工作的!」
戰勢對美國很有利。
「比什夫人在海軍航空戰給我們準備了一架飛機,快點兒,我們可以在途中梳理思緒的!再說了,我們的那位姑娘也不會在今天對羅斯福下手,人家現在正在太平洋上的軍艦上呢!」
「那你在說什麼?教授,你可別忘了,是你想出調查汽車這個主意的,當時我覺得這主意很荒唐,可現在我們只需要去那兒同他們中的三個人談話,三個神秘的印度小不點兒,所以別磨蹭趕快出發吧!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幹什麼?」
然而安檢這個思路只能排除20%的申請檔案。其餘的都是申請普通打字員和文書之類的工作的,這種工作除了申請表、面談和一個技術測試之外不需要任何步驟了。此時,萊梅克歷史學家的素質體現出來了。經過多年的研究,他早已學會在不同年代、不同性格的研究對象身上尋找相似點,然後利用得出的規律去發現個別的例外。在這上千份在戰爭期間湧進華盛頓的女性個人資料中,他迅速地整理出一個中心思想。
萊梅克搖搖頭,那些沒看的檔案和不足的睡眠讓他心煩意亂。他需要喝杯水、上個廁所,然後花上一天工夫想想其他事情。「就是這樣,這個主意很荒唐,我認為她是給政府工作的主意也很荒唐,因為她根本不是!為了拿到箱子里的這些東西我們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和資源,我想我應該如實地告訴你。如果你還沒有發覺的話,接下來我還會弄出更多這樣荒唐的事來!在政府工作的想法,她開車而不是乘火車的建議,還有這個她在紐伯里波特有同黨的推測……我過去五周內腦子裡迸出的火花、靈感都是放屁!我找到的不過是些蛛絲馬跡,卻妄想要揭開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裡有多少份檔案?」
波旁威士忌和檔案讓達格筋疲力盡,現在正躺在萊梅克的床上打呼嚕。他蜷著身子,把自己裹在毯子和床單里。即使在睡著的時候,達格還是會把東西弄得一團亂。
萊梅克希望拉茲比能回答這個問題,但休伊特卻插話道:「黑色的1934年霍德森『陸地飛機』系列的K型轎車。」
「不,他聽見了,達格。我們現在正在調查參与一宗多人謀殺案的同謀,我想讓我們的保鏢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休伊特,我們可以信任你,對嗎?」
「是比什夫人嗎?」
萊梅克把書本放在腿上抬起了頭,但腦子卻禁不住飛快地轉動。剛剛遊走在馬可·波羅的詞句間,她的形象不知不覺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她就是哈桑·薩巴赫手中置人于死地的雙面硬幣:一面是讓男人春心蕩漾的可人兒,一面是技藝高超的冷血殺手。
他帶他們穿過一個狹小的廚房,來到後院的一個鐵皮搭建的車庫。拉茲比打開鐵皮房的金屬門,一艘三十英尺長的船赫然呈現在眼前,它底下頂著一個千斤頂,還差最後幾步就完工了。
「車子在車庫裡。」
拉茲比沒有答話,而是順著梯子爬到船的甲板上。萊梅克也想跟上去,但休伊特搶先一步從他的旁邊蹭了過去。
華盛頓特區
達格開始解襯衫的紐扣,又把領帶從腰間拽出來。
「是的,夫人。」達格回答道。
萊梅克忽睡忽醒,他聽到休伊特問為什麼一個特工和一名教師會對紐伯里波特和那場海灘凶殺案那麼感興趣。達格則告訴他這是保密的,這次行程中休伊特看到的一切都是在嚴密的保護之下的。休伊特對此很是興奮。達格的工作就是保護羅斯福,他主動說起自己對羅斯福的景仰之情。在達格的心中,羅斯福是一名英雄,從「大蕭條」時期一直到戰爭打響,他處理的每九九藏書一件事都顯示出他的智慧和謀略,他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總統。萊梅克一直保持著緘默,心裏則想,他知道的很多故去的英雄人物都不會同意達格的說法。休伊特問起羅斯福的私人生活,達格告訴他說,總統先生喜歡喝雞尾酒的時候,稱它是「孩童般快樂的時光」。羅斯福喝的酒都是他自己調製的,而且經常添加各種東西做實驗,他調製出的馬蒂尼是世界上最難喝的一種,只不過沒人告訴他罷了。他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但他的意志十分堅強。達格還透露,羅斯福和他的妻子埃莉諾是美國的一對偉大伉儷,但他們的婚姻並非完美無瑕。「冰山一角啊!」他總喜歡這麼說。
「十五世紀以前,歐洲人根本沒有聽說過高純度的煉鐵術,在此之前,他們只是用一些金銀熔合的賤金屬煉鐵,純度很低。再者,早在公元前六世紀,中國人就已經掌握了高純度煉鐵術了。」
他聯想到了凱撒大帝,他就是在自己處於權利頂峰時在他自己的白色宮殿——羅馬參議院被參議員們刺死的。1935年,荷蘭的舒爾茨,一個美國勢力最強大的犯罪集團的人物,在新澤西州的紐瓦克被他的紐約犯罪組織里的合伙人暗殺,目的是為了破壞他刺殺起訴人托馬斯·杜威的計劃。公元797年,當時風頭正勁的拜占庭帝國的君士坦丁大帝在一場王位爭奪戰中被人挖去了雙眼,繼而被其母投入監牢。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在自己最風光的時候遭到背叛、被至愛親朋們陷害至死的。
「我喜歡阿諾德,他是個和善的小不點兒。」
達格沒理會他的嘲諷,「熬到多晚?」
聽到這些,坐在後座的萊梅克完全清醒了。
「我可沒那麼說。剛才她跟你說什麼了?」
他把資料放到一旁,拿起一本他下午在財政部大樓對面的商店買的一本書——《馬可·波羅遊記》。
「我們從紐伯里波特警方那裡打探到了消息。比什夫人一下子就被你給震了!那北邊的警察找到了十七個當地在11月1日到1月1日期間購買第二輛車子的人。其中的十一位把舊車賣掉了或登記在他人名下,而經檢查發現這些登記均屬合法,我們還找到了那些新車主,並無發現異常。其餘的六個人還在繼續使用舊車子。這六個人當中的三個均已做了清楚合理的解釋,我們感興趣的另外三個人現在都只擁有一輛車,但沒有任何記錄說明他們另一輛車的下落,他們自己也未做任何解釋。所以坦白講,教授,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教授,別衝著我發瘋,行吧?她是個殺手,你呢,是研究殺手、刺客的專家。一會兒在飛機上,你努力把事情想明白。你自己也說過,找到她的最好方法就是一邊調查一邊拼湊她的形象。走運的話,你會和她狹路相逢!而且也許,我只是說也許啊,你和她會同時想到那個接近羅斯福的途徑,然後『唰』的一聲,她就出現了!還有,你要記住,如果你覺得困難,她也會覺得困難。這是好事,不是嗎?總統大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死掉的!」
走進屋后,萊梅克已經感覺到他們這一行又是徒勞,他們就要垂頭喪氣地坐上返回華盛頓的飛機了。這位紐伯里波特女人肯定又會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然後他會又一次地陷入困惑。明天他就會回去繼續翻看那些文件夾,盯著寒風瑟瑟的白宮廣場和柵欄發獃。他將會迎來更多的不眠之夜,腿上放著文件夾、地圖、書或是什麼都沒有,想那個殺手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只是想象出來的幻影,想他自己是不是太愚蠢、太容易相信什麼了。也許更糟,如果她確實存在,他會不會一敗塗地。
當萊梅克爬上去的時候,拉茲比已經抬起了甲板上的一塊嵌板,船的發動機隨之露了出來。
有人敲門,萊梅克轉身打開門。達格闖了進來,萊梅克趕快閃到一旁給他讓路。這位特工先生抱著三個塞滿文件和檔案袋的紙箱子踉踉蹌蹌地走進屋,連腦袋都被蓋過了。
「她?」
「好了,先生們,再見了!」
萊梅克說:「說吧!」
「我們即將前往波士頓!」
萊梅克手裡拿著一份《華盛頓郵報》,上面的頭版文章就是宣揚美國突襲轟炸東京的重大戰果。此時,日軍在琉黃島上的根據地被美軍包圍;歐洲戰場上,德軍在聖誕節期間發動的戰爭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突出部戰役」也已被盟軍擊敗了;巴頓將軍調動所有兵力在萊茵河發動襲擊;美軍轟炸機已經把德勒斯登的德國城化為灰燼。
「是輛好車!我知道你在這之前還有一輛車,但是我們不是很清楚那輛車到哪去了,汽車出售記錄上沒有它的名字,大家幾個月沒看見它了。」
「噢,對了!我差點兒忘了,」休伊特說,「你還記得那把刀吧,就是我們在海灘上找到的你告訴我們要認真檢查的那把?我們剛剛從哈佛得到消息,他們做了一個……那叫什麼檢測來著?」
「是的,夫人。」萊梅克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那個殺手確有其人!
「槍?媽的,沒帶!」
「最近買的?」
剩下的路程再無波瀾。萊梅克很快進入了夢鄉,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身在紐伯里波特了,他覺得精神稍微好了一點。
「那也比你的塌鼻子要強!」
休伊特再一次停車,然後帶路。馬路和人行道上的雪已經被鏟乾淨了。那棟小房子很整潔,車庫敞著門,裡頭停著一輛最新款的別克轎車。萊梅克走過去摸了摸車子的發動機罩蓋,還是熱的,肯定有人剛剛到家。
「我買了三明治,」這位年輕的警官指指儲物箱說道。車子向北駛去,達格吃了兩個三明治,萊梅克則閉目養神。
「我去給你們拿些餅乾來!」她堅決地轉身走進廚房。
「你打算怎麼辦?」達格問萊梅克。這時,休伊特把車子靠向路邊,這是條狹窄的小路,街道兩旁擠滿了髒兮兮的房屋,排水溝里結著冰柱,院子里的雪被踩得硬硬的。這是典型的新英格蘭的街道,萊梅克就是在這樣的街上長大的。在這裏,一年中有四個月都在下雪,雪會把垃圾桶、消防栓之類的都蓋成一個個的小山丘,而白雪會在落地的第二天就變得灰黑。
聽到這話,休伊特連忙緊了緊腰間的皮帶,說:「沒錯,夫人,他們只是來檢查工作的。」
這三個男人堵在通往廚房的走廊上,看著這個女人打開櫥櫃,在最高一層的架子上的一堆盒子中間摸索著。
「兩宗謀殺案的同謀,或許是三宗,也許更多也說不定,要看從現在這一秒以後會發生什麼了。女士,你惹的麻煩夠多了,我看你也不想再錦上添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