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第二節

第六章

第二節

董承接著說:「第二,和此位太醫對話可知,他認為曹操這個人不壞,說曹操秉公執法,用兒子曹丕當許都太守,近一年來許都大治,百姓口碑甚好。他根本不認為曹操是國賊。」吳子蘭聽罷,立刻幾筆,在吉平像左中空白處勾出一個人頭,並在臉面上寫了兩個字:「曹操」,又在一旁寫了兩個字:「不壞」。吳子蘭說道:「第二,他認為曹操不壞,故難以讓他對曹操下手。」
這時家僕又進來報:「長水校尉種輯大人前來拜訪。」吳碩說:「請。」家僕出去迎客,吳碩說:「種輯大人吉太醫認得吧?」吉平搖頭道:「聽說過,未曾謀面。」吳碩說:「最是難得直性之人。」正說著,種輯在家僕引領下進來了。吳碩介紹道:「這位就是長水校尉種輯種大人,我的摯友。」吉平站起長揖行禮:「久仰大名。」吳碩又介紹吉平:「這就是有名的吉平吉太醫。我父親過去得了重症,全憑吉太醫手到病除,起死回生。」種輯立刻拱手還禮:「久仰吉太醫大名。我雖未請吉太醫看過病,但吉太醫醫術高超,妙手回春,早已名揚天下,我有多個好友是被吉太醫救過命的。」說著,他與吉平互相禮讓著在吳碩床邊坐下。
王子服說:「陛下,臣確實無顏面對天地祖宗。」種輯說道:「受詔數月,未建寸功,臣等確實要捫心自問,忠在哪裡?誠在哪裡?智在哪裡?勇在哪裡?」吳碩說:「陛下兩日粒米未進,臣等不能為天子分憂,難為社稷之臣,更非忠義兩全之士。」董承則說:「今借生日之名,聚諸位來此一會,共商大事。諸位起來吧,叩拜自責無用,愁也無用。」幾個人都起來了。王子服說道:「受血詔數月,未建寸功,我頭髮都愁白了。」種輯用力一捶大腿,說道:「我也是日日愁,將自家的台案都捶裂了。」吳碩說:「我日夜苦思此事,不知從何下手。曹賊防範越來越周密,無隙可乘也。」董承更是愁眉不展地說:「現在才明白,殺身成仁容易,智勇雙全成功難。」他看著吳子蘭說道:「昭信將軍吳子蘭,今日唯有你遲到,唯有你聽陛下口傳密旨無有一言,唯有你未說一個愁字。」
吉平聽出話中有話,看了吳碩一眼,沒有問。
董承仰天長嘆道:「要救社稷救不得,社稷需救不得救,真是無以面對天地祖宗啊。」說著,舉袖掩臉,放聲痛哭。吉平眼睜睜地看著,過了一會兒說道:「國舅大人,吉某雖為醫人,但未嘗忘漢,有何打算幸勿相瞞。」董承又掩泣一陣,揩淚止住,搖頭說道:「無關太醫之事,你還是安心治病吧。這除首惡治萬人病之事,無須你參与。此事風險太大。」吉平目光發直地想了一會兒,說道:「吉某也想做件大事,只不知陛下意見如何?」董承問:「你聽說什麼了?」吉平說:「沒有。吉某隻是覺得,自己若做如此大事,不知是否合乎陛下旨意?個人身家性命皆無所謂,但做,雖滅九族,亦不後悔。國舅該明白吉某此話的意思。」董承凝視吉平片刻,站起說道:「你我心心相通,我有一物,請君看。」說著取出漢獻帝密詔,遞給吉平:「此為陛下血詔。我受此血詔已近一年,卻無計可施,因此焦慮成病。」吉平打開血詔,連讀了幾遍,不禁涕淚交流。
董承在其身後指著血詔文字,念著最後幾句:「請看陛下聖旨:『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再三還不夠,再四慎之,勿負朕意。」說著,董承又舉袖掩泣。吉平揩淚,而後收拾起藥箱,起身說道:「國舅,大事已明,無須多言。明日我會去相府為曹操看病。我將行治『萬人病』之事。吉某此行,不曾與任何人商量。若成,社稷有幸。若敗,吉某獨自承擔,與他人無涉,絕不牽連國舅。」說著告辭。董承親自將他送到董府大九九藏書門,看著他在小雪飄飄中上轎而去。
董承說:「談何容易!」
家僕領著吉平進來並稟報「吉太醫到」,吳碩躺在那裡說道:「請。」吉平提著藥箱進來,見此景象,問:「吳大人何至於此,卧床不起?」吳碩讓家僕墊高枕頭,半躺半坐說道:「床還下得,但每日下朝回來便疲憊不堪,能躺就躺。」吉平點頭,拿過吳碩的手腕搭了一下,問:「近日有何不適?」吳碩嘆道:「不是近日,是一年來一直寢食不安。」吉平抬了一下眼睛,說道:「又一個寢食不安。」吳碩問:「還有哪一個寢食不安?」吉平說:「近日剛看過一位大人,也是寢食不安。」他沒有說出王子服的名字。吳碩又嘆氣道:「現寢食不安的人肯定不少。太陽不出來,豈不是千家萬戶都暗無天日?」
吳子蘭接著指畫說道:「有了第一條,我們就可以做第二條、第三條,說服吉平太醫,曹操不是不壞,而是很壞;說服吉平太醫,不可只專心純粹地懸壺濟世,更要關注天下政局,這是救治百姓蒼生最大之濟世。如此一二三條逐一解決,毒藥之俠自然造就,滅曹大功成矣。」
吉平說:「王大人直言不妨,哽在喉嚨之語,一吐方快。」
說罷,吳子蘭告辭。董承親自將吳子蘭送到府宅大門口。
先到的幾個人已謀劃了一陣,未見眉目,皆愁眉不展。
種輯接過話來,說道:「我若是太醫,他請我看病,我肯定給他看。我給他葯里來點這個。」說著搓起幾個手指做了個投毒的手勢,「讓他一命嗚呼,也算是替天行道,留下萬世英名。」吳碩連忙伸手道:「種輯兄講多了。吉太醫是專心為醫之人,不摻和這些朝廷政治。」種輯說:「我這個人一張嘴就大街跑馬車,直來直去。」他衝著吉平說道:「吉太醫你說,惡人當朝萬人病,你醫術再高,一個一個治得過來嗎?若有人能把惡人除了,豈不是萬人病消?」說完此話,又對吉平連連拱手:「與吉太醫初次見面,如此粗語妄言,還望見諒。」
吳子蘭哈哈一笑:「愁有何用?我晚來一步,自有成熟之計呈獻諸公。諸公須先一人敬我一杯,禮節周到,我便拿出妙計。」眾人眼睜睜看了他一會兒。種輯先道:「敬酒何難,只要有計,對你三拜九叩都可。」說著斟酒一杯,舉敬吳子蘭,「特敬昭信將軍吳子蘭一杯,種輯有禮。」吳子蘭接杯一飲而盡。王子服看看事情像真的,也斟酒一杯敬上:「王子服也特敬昭信將軍吳子蘭兄一杯,望見吳兄妙計。」吳子蘭毫不猶豫,接過一仰而盡。吳碩也跟上,斟酒一杯敬上:「此杯特敬昭信將軍吳子蘭,吳碩斗膽求教了。」吳子蘭照例接過酒一飲而盡。董承見此勢,也拿杯斟酒要敬。吳子蘭一伸手:「國舅免敬了,三杯足矣。」接著,吳子蘭將進門后就隨手放在台案上的兩軸書畫中的一軸拿出來,嘩地展開,當牆掛上了:「妙計在此!」幾人一看,十分驚訝:無字無畫,一片空白。吳子蘭說:「拿筆墨來。」董承等人立刻拿筆擺硯倒水研墨。吳子蘭拿起筆蘸上墨說道:「此畫不敢預先畫好,一路帶來怕丟失泄露天機。這裏現書現畫,滅曹之計盡在其中。」說著刷刷幾筆,在條幅上勾勒出一個人的全身像:「諸位請看,此人畫的是誰?」
吳子蘭手中拿著兩軸畫進到書院,又推門進到書房。董承正在踱步,站住道:「你這文武全才的儒將,本是昭信將軍,為何失信遲到了?」吳子蘭將軸畫夾在腋下,對眾人拱手道:「吳某遲到,失禮了。」
董承又長吁短嘆一番,問道:「吉太醫,有一事請教,為何人有心病,便必有體病啊?」吉平說道:「《黃帝內經》講,人有心、肺、肝、膽、膻中、脾、胃、大腸、小腸、腎、三焦、膀胱十二器官,其中『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講的是心如同一國之君主,神明由此而出。又講,『主明則下安,主不明則天下危九九藏書』,是說心作為君主,心明,則整個身體才能夠安妥,它若出了毛病,整個身體就不行了。」董承聽聞此話感嘆道:「這心身之理真與天下之理相同啊。倘若一國之君不明,或則國君之明被弄權之臣遮蔽,則官民皆病,天下不安。」
董承匆匆回到書院書房,吳子蘭已從裡間出來,興奮地說:「這下我們真可以彈冠相慶了。」董承感嘆道:「還是吳兄設的『曾母投杼逾牆計』甚妙。」吳子蘭說:「先聖曾講,洗心革面。我們這一而再、再而三地敗壞曹操,就是對吉太醫洗心洗腦。心腦一洗,判若兩人。現就等著吉太醫毒殺國賊了。」
吉平顯得有些心事地搖頭道:「不必抱歉,早知種將軍乃性情中人。」
眾人還在領會吳子蘭的思路。
秦慶童說:「大人請徑進。奴才遵國舅吩咐不再進書院。」
屋內,見吉平走了,吳子蘭從隔壁走出來,對吳碩說:「你倆今日這齣戲演得好啊。」吳碩已然從床上下來,站起身說道:「都是子蘭兄策劃的『曾母投杼逾牆計』妙。」這時種輯也送客回來了。吳子蘭又誇他:「種兄今日表演得好。」種輯爽快地說道:「全是真話,演真戲有什麼難的。」吳子蘭說:「好,現已有人第二次對曾母說『曾參殺人』,曾母還可從容自若。再三說,乃逾牆而走。往下就看國舅如何收官了。要讓太醫對曹賊下藥,就先要對這位太醫下藥!」
吳碩說:「吉太醫對種兄這些話還是只當沒聽見為好,傳出去要滅九族的。」吉平已從藥箱里拿出處方箋,邊寫藥方邊說:「吳大人請放心,我會守口如瓶。」而後留下藥方,收起藥箱,囑咐吳碩按方服藥,起身告辭了。吳碩讓家僕送客,種輯也站起送吉平到庭院方才止步,拱手告別道:「早就聽聞太醫為人正直,種某才敢如此放膽直言,抱歉了。」
夜晚,街上飄著小雪,吉平乘一小轎來到董府門前。吉平下轎后拾階而上時,未曾注意斜對面一隱蔽處有人在監視進出董府之人。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前幾日進出王子服府與吳碩府時,同樣遭到監視。他對門衛說:「請稟報國舅大人,吉平應|召前來看病。」門衛說道:「國舅大人早有吩咐,吉太醫到,徑直請進。」說著,門衛中有一人引領著吉平一路穿過亭亭院院來到書院書房。董承正在那裡倚著案幾打盹,聽到吉太醫到,站起迎接。吉平放下藥箱,要行禮。董承雙手扶住:「太醫免禮。」吉平一看董承就說:「上次在宮裡見到國舅,已覺臉色不好,今日細看,竟一臉病容。」董承請吉平坐,吉平就近在董承身旁坐下,伸手在董承腕上搭了一下脈,搖頭嘆道:「氣滯血虛,命門火衰,國舅確實病得不輕啊。」董承嘆道:「往年有過一兩次急病,承蒙太醫妙手回春。這次寢食不安久矣,自知有病在身,除請吉太醫再無他法。」
第一日,由侍郎王子服請吉平太醫到家中看病。
正值此時,一頂轎子在寒冬夜晚的街道上飛奔,來到國舅府門前停下,隨轎家僕侍候昭信將軍吳子蘭下轎。吳子蘭一邊拾階而上,一邊對隨來的家僕一指府門口掛著的「董」字燈籠說道:「你們遠遠在偏僻處等候,一見此燈籠摘下,又掛上,就立刻趕過來接我。」家僕點頭,帶領轎子避開。吳子蘭剛到大門,家奴秦慶童迎接道:「昭信將軍,國舅和先來到的諸位大人都在書房,唯差吳將軍吳大人了。」說著,引領吳子蘭一路匆匆穿亭過院來到書院門口。
董承接了伏完口傳的天子密詔后,立刻緊急行動。歃血立盟之七人,西涼太守馬騰回了西涼,皇叔劉備叛變曹操后擁兵據守徐州,在許都剩下五人。這日董承以過生日為名,晚上邀集其餘四人一同到宅中密謀。此時,董承在書院書房中踱來踱去。書房中已擺布了煮酒果品,工部侍郎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已到,單等昭信將軍吳子蘭。
董承又問:「這心病造成的體病read.99csw.com,能治好否?」吉平道:「用藥可治三五分。根治還需除心病之源。」董承問:「想救人卻無計可施,太醫曾有此難受否?」吉平道:「那自然有。」董承嘆了口氣,站起來踱步,邊踱邊說:「那就請太醫處方,能救我三五分也好。我是想救萬人之病,卻無力回天,一事無成,落下自家心病,真是無可奈何啊。」說著,又坐下長吁短嘆。
董承說道:「依然是大意朦朧。」吳子蘭說:「這還不明白,任何話一說不信,二說仍不信,三說信也。」董承說:「我說第一句就和他不投機了,再二再三豈不更逆反了?」吳子蘭說:「我有妙計。」說著招招手讓眾人坐下聚近,他壓低聲細細講解了一番。眾人頭扎在一起聚精會神聽著。
董承說道:「吳兄說得大意朦朧,不得甚解。能否細說,如何說動吉平太醫?」
吳子蘭說:「若讓一個人相信你說的話,先要讓他相信你這個人;而要讓他相信你這個人,最俗的方法是惠其利益。但對吉平太醫這種不為錢財利祿動心之人,惠利這條路走不通,所謂蚊子叮鐵牛,無處下嘴。但另有一條非常之路。天下大多數人信任幫助過自己的人,而個別人卻相反,他相信那些自己幫助過的人。像吉平太醫這種人,最信任的是什麼人,各位知道嗎?」幾人眾目睽睽看著吳子蘭。吳子蘭說道:「像這樣醫德高尚之人,往往最信任的恰恰是他救治過的病人。所以,我等首先要成為他救治好的病人,才能動他的心,才能取得他的信任。」
吳子蘭又拿起帶過來的第二幅軸畫,刷地展開,掛在了那軸吉平全身像旁邊:「你們看看,這是一幅什麼畫?」眾人一看,是一幅「曾母投杼逾牆圖」:左側為文字,右側配三幅圖。吳子蘭拔出隨身佩劍,指著圖說:「這個典故諸公都知道,我先把全文念誦如下。」說著,用劍一行行指著軸畫上書寫的文字朗聲念道:「昔者曾子處費,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曾子母曰:『吾子不殺人。』織自若。有頃焉,人又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織自若也。頃之,一人又告曰:『曾參殺人。』其母懼,投杼逾牆而走。」吳子蘭念罷說道:「曾母聽人說他兒子殺人了,一聽不信,依然從容自若織布,這就是這第一幅圖。」他指著最上面一幅圖,畫著一個人對曾母說話,曾母聽完后仍旁若無人地織布。吳子蘭接著說道:「第二人說他兒子殺了人,她依然不信,還是從容自若地織布。」他又指著第二幅圖。吳子蘭接著劍往下指著:「第三次有人說她兒子殺了人,她信了,怕了,跳牆而跑。」吳子蘭用劍指第三幅圖,說:「曾母丟下織布機,跳牆逃跑。」眾人看了又看。吳子蘭說:「諸公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王子服聽罷,連連搖頭,而後慨嘆道:「吉太醫,你乃良善之人,以良善之心度奸惡之腹啊。天下為大惡者,必行小善而偽飾。我王子服與曹操無怨無仇,為何對他如此憤恨,一年之內鬱悶得鬚髮皆白?百姓眼光短淺,易被小恩小惠所蒙蔽;怎知惡人當政,社稷已陷水火之中。」吉平聽著,過了一會兒說道:「若王大人這樣對現狀嫉憤者並不多。」王子服連連搖手:「吉太醫,你善把人脈,並不知國脈呀。惡人當政,大多數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隨眾而已;如我這樣直言者少,但憤世嫉俗者實多。」吉平從藥箱中拿出處方箋,邊寫邊說道:「時政之事,吉某不甚了解,也不敢多問。為醫之道,只在治病救人。王大人照此藥方服藥,總會好些。」王子服點點頭,說道:「太醫親來鄙舍看病,我王某還是感恩不盡的。」而後嘆了口氣,「方才還想到一句話,還是不談了吧。」說著略略起身,做出送客的樣子。
董承說:「第一,此人不為錢財利祿所動,陛下之厚賞他都拒不肯受。要動他之心,譬如蚊蟲叮鐵牛無處下嘴。」吳子蘭立刻九-九-藏-書添了幾筆畫出吉平搖手拒絕之相,而後在吉平像左上空白處畫出一個金元寶,旁邊寫兩個大字:「不要!」吳子蘭說道:「第一,他錢財利祿不要,對他如蚊蟲叮鐵牛無處下嘴。」
吉平也略嘆口氣:「當今之世竟有如此多人寢食不安,看來多是心頭有病啊。」
吉平一邊拿出葯箋寫處方,一邊說道:「國舅有何話,但講不妨。」
董承站在府門口目送吳子蘭乘轎遠去,神情舒暢。往回走時,聲音不高地叫了一聲:「來人。」未見回應。他有些疑惑,走到廳堂里又聲音不高地吆喝一聲:「來人。」仍無回應。董承疑惑倍增。他想了想,穿亭過院來到侍妾元英住的小院。進了院門,見一男一女正勾肩搭背悄悄說話。他大喝一聲:「幹什麼好事呢?」一男一女大驚,嚇得雙雙跪下,竟是侍妾元英與家奴秦慶童。董承大怒,抬起一腳將秦慶童踹倒,又一腳將元英踢倒,而後高喊一聲:「來人!」
董承焦急地說:「吳子蘭將軍怎麼還未到?」
吳子蘭說:「正是他。滅曹唯有一計,就是讓此人下手幹掉曹賊。國舅不是講過,曹賊每犯頭風病,就請吉平看病下方。倘若曹賊再次犯病,吉平太醫下藥投毒,不就大功告成?毒藥之俠勝過刀劍之俠。」
吉平說道:「曹丞相也會生病。他頭風病一年犯幾次,都是請我醫治。」
吳子蘭說道:「這三條原因,若逐一解決,豈不就事成了?」
董承又說道:「第三,這位太醫有一套為醫之道,所謂懸壺濟世,治病救人,要專心純粹,而天下政局之類與他無大幹系,概不介入。」吳子蘭便又在吉平像左下空白處幾筆畫出一個宮殿輪廓,而後寫上幾個字:「政局不管。」最後,吳子蘭撂下筆對董承說:「你認為吉平難以被說動對曹操下手,就這三條原因,是吧?」董承說:「是。」
吳碩在床上慨嘆道:「這樣的人有病真不該給他看。」
王子服一回到客廳,吳子蘭迎面說:「王兄頭開得好。」然後一指角落屏風道:「我躲在後面聽得十分起勁。」王子服說:「就是按吳兄指教的。第一,一定要往事重提,是他治好過病的病人。第二,一定要欲言又止,欲取而先縱。嘆息之後,他不問絕不說。第三,一旦張口,要直截了當,針針見血。曹操是壞人當政。政治之道大於醫道。破他這兩個陳見。」吳子蘭摩拳擦掌興奮道:「我立刻將王兄這番演繹傳告他們幾人,再接再厲。」
吉平一聽此話,垂下目光,略停了一會兒,說道:「看來王大人指曹丞相了。」王子服說:「太醫何以知道?」吉平略思忖說道:「世間是有此說法,但秉公而論,曹丞相還是功大於過;不說別的,許都這一年來用曹丕任太守,實在是面貌大變,百姓口碑很好。」
種輯一張嘴氣粗話直:「我說吳兄,你這病是心病,豈能吃藥療之?」
吉平入府後,見王子服問:「王大人有何不適?」王子服嘆了口氣,說道:「實為難治之疾。想來除了找吉太醫,別無他法。」說著請吉平坐下,又說:「多年前我曾患一場大病,也是吉太醫親手治愈的。」吉平一聽,臉色立刻顯得親和,說道:「那次王大人是肝病。」王子服說:「這次病得更加不輕。」說著摘下帽子,一指滿頭白髮說道:「你看,一年來寢食不安,頭髮都白了。」吉平說:「何以如此嚴重?」說著伸手搭了一下王子服手腕,簡單號了脈,說道:「侍郎大人是情志不暢,心中淤火。」王子服說:「吉太醫說得對,實是情志鬱悶至極呀,能治否?」吉平道:「用藥可去一半,另一半還得靠句古話,心病還得心藥醫,你這是有心病。」王子服搖頭嘆息,欲言又止。吉平說道:「若不是十分難言之家中隱私,但說不妨。我曾幫助多人解除心病。」王子服長嘆一口氣:「不是家中難言之事,實是天下難言之事。」吉平略一怔:「王大人何意?」王子服起身踱了兩步,站住說道:「天下惡read.99csw.com人專權,凡正直之士豈能情志舒暢?」
吳碩說:「我是萬不得已才請太醫來。」種輯一拍大腿,指著吳碩對吉平說:「他的病純粹是被惡人專權鬱悶出來的。那人在台上,萬人患病;那人一除,萬人病除;吉太醫豈不知那人是誰嗎?」吉平思忖了一下:「種大人說的是……」種輯說道:「我說的就是手品木啊。」吉平奇怪了:「手品木是何人?」種輯粗嚨大嗓:「吉太醫連這都不知,一個提手,一個人品的品字,再加一個木字,是何字?」吉平恍然道:「是操字。」吳碩在床上半躺半坐說道:「種大人還是少言吧。言此人,是當朝第一大忌諱。」種輯憤然說道:「若能為天下除此害,我種輯雖死無憾。」而後看著吉平說道:「吉太醫,像吳大人這樣的心病,如果那個病根不除,光喝葯能行嗎?」吉平躊躇道:「是難。」種輯說道:「吉太醫,我這個人直性子,索性把話跟你挑明了,像曹操這樣的惡人當權,患病的全是好人。他橫行霸道,倒心情舒暢,得不了病。」
又隔了幾日,董承請吉平到府中看病。
吉平問:「國舅方才感嘆一事無成,不知國舅想做何事?」
正值此時,家奴秦慶童悄悄貼近書房窗戶,用舌尖舔破窗紙一個小洞,偷偷向里窺看。
王子服嘆了口氣:「孔孟之書,吉太醫想必都讀過,天下為政之道大於醫道啊。惡人當政,不根除,有多少人像我王子服這樣情志不暢,鬱悶成病?僅僅為醫之道,你治得過來嗎?」說到這裏,王子服又連連搖頭:「我講多了,我一個工部侍郎都只能望洋興嘆,何能苛求你一個當醫生的。」說著站起送客,連連說道:「太醫之藥方,我會照服不誤。」他親自送吉平到大門口,揮手告別。
又一日,議郎吳碩請吉平來府中看病。
吳子蘭最後對眾人輕聲說道:「你們須分三撥照此計而行。若此計不成,我就準備親當刺客,上朝時懷揣利刃,冒死一刺。」
臘月一完,新年剛過,幾個人即開始實施「曾母投杼逾牆計」。
吉平不曾想到講為醫又講到為政上來,一時無語。
董承搖頭:「無話可講。」只是嘆息。吉平將處方寫就,放下筆,問道:「國舅是否要講惡人當政?」董承顯得大驚:「此話怎講?」吉平道:「國舅有話直言,大可不必遮掩。」董承連忙說:「當今曹丞相秉公執政,大局該是不錯的。若有人憂慮,不過是杞人憂天。」吉平也嘆了口氣,說道:「國舅大人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董承愣了半晌,嘆氣道:「現今誰還敢講真話?」吉平道:「國舅方才講曹丞相秉公執政,是假話了?」董承看看吉平,躊躇不已。吉平道:「國舅是信不過我吉平為人?」董承說:「現他大權在握,眾人敢說他壞話嗎?」吉平怔了一會兒,說道:「看來說曹丞相秉公執政的,十有九都是假話了?」然後,詢問地看著董承。董承嘆道:「此話不用我點明了,太醫自有明鑒。」
董承搖頭:「萬萬不可能。我早想過此事,見吉平太醫也試探過,都不行。」
董承等人一看,說道:「這不是吉平太醫嗎?」
這四人一聽董承轉述的密旨,立刻起身朝北下拜。
眾人跟不上思路,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吳子蘭。
吳子蘭問:「為何不行?」
吉平一直垂眼不語,這時說道:「不妨。」
董承說道:「歃血之盟七人簽名,現西涼太守馬騰,皇叔劉備,一個在西部西涼,一個在東部徐州,皆無消息,外線一無進展。內線剩我等五人,受血詔數月以來一無所成。近日陛下召國丈入宮,來我府降口傳密旨,陛下說為此事『夜難入眠,日難進食,焦心如焚』,責問我等,『不能為天子分憂者,何為社稷之臣?何為忠義兩全之士?』陛下密旨還道,『授詔數月,未建寸功,究竟忠在哪裡?誠在哪裡?智在哪裡?勇在哪裡?』陛下最後責問我等,『朕已兩日粒米未進,汝等為臣若安居無為,有何面目面對天地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