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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五節

第七章

第五節

陳登說:「更重要的是稅多稅少。按陳登考察所知,丞相現在許都一帶屯田,屯田之民,凡用官府之牛耕種的,是收成二八開,民取其二,官取其八。若未用官府之牛耕種的,收成三七開,民取其三,官取其七。這個分成必須改動。」曹操問:「如何改?」陳登說:「二八開改成四六開,三七開改成五五開,也就是屯田之民若用官府之牛耕種,收成四六開,民取其四,官取其六;倘若未用官府之牛,收成和官府五五開。如此,屯田之民必大悅。」曹操邊聽邊思忖:「如是民自然大悅,但官收稅糧豈不大減,一時如何供給征戰與朝廷之用?」陳登說:「分成一變,屯田之民勤勞倍增。原本二八開、三七開時,種田只為糊口,這一變便有了致富之望。二八開改四六開,三七開改五五開,第一年官府不但不少收,反而會多收糧,以後逐年增多,再加上各地流民攜老帶幼來丞相轄地屯田,倉滿庫爆絕非虛言。」曹操仍在審視:「果真如此?」陳登說:「登在廣陵等地為太守時,對此類屯田一一試過。將二八、三七開改成四六、五五開后,官府若少收糧,可斬登首以謝天下。」曹操眼睛一亮:「你若試過,那孤就不疑了。天下事最忌紙上談兵,此屯田新政有你試過,孤就敢放膽而行。」陳登說:「丞相用兵如神。若屯田製做此改革,少則兩三年多則四五年,丞相以神威且富足之兵臨天下,天下必大定。登今面見丞相,已事先將屯田新政寫在條陳之中。」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條陳呈曹操。
曹操對陳登說道:「陳登,你今日且留下與孤一起用膳。」
漢獻帝原本在宮中踱踱停停,停停踱踱,這時一下轉過身來,看著黃福:「此話有準頭嗎?」黃福說:「奴才為皇上秘密經營了多年的消息來路,這個說法有準頭。」黃福停了一下,又觀察了一下伏皇后,接著對漢獻帝說道:「皇後方才不是講明了,曹操命若懸絲。天下想要他腦袋的人多如牛毛。雖然屢說屢落空,但只要有一個落實,曹操就一命嗚呼了。正如皇后所說,皇上成功只在早晚。」
曹操一聽大為高興:「天下人多看到孤善用兵打仗,並沒多少人看清這一點。不屯田,不解決糧草支援,孤過去多少次征戰都不得不半途而廢。」
伏皇后寬慰道:「陛下凡事不要都往窄處想。此正統名分,天下獨陛下一人能享。曹操縱有千軍萬馬,離了陛下這名分也一事無成。況往長遠說,終究是陛下勝,曹操敗,陛下存,曹操亡。」漢獻帝說:「一年多來這種寬心話我聽多了,屢聽屢落空。」伏皇后說道:「只要一次不落空,曹操命就休矣。陛下沒看見,曹操已經是命若懸絲,危乎殆哉。先是楊雕射了他一箭,雖未射死,也已射傷。又有國舅等人要殄滅奸黨,雖未成功,也幾近成功。吉平太醫要投毒殺曹,功敗垂成。至於劉備反曹,袁紹要出兵攻曹,這都是此起彼伏。陛下怕什麼?連曹操都不敢加害於你,天下更無一人能加害陛下。陛下只需熬個年長月久,終有一人將曹操除去。所以,陛下與曹操相爭,成功只在早晚,萬無一失。」
第二日一大早準時上朝。大殿內群臣叩拜呼賀萬歲已畢,漢獻帝也已在寶座上高高坐定,讓眾卿平身。文武大臣們分兩班立定,曹操站于群首。殿頭官照例出來高聲宣道:「有事出班奏事,無事捲簾退朝。」漢獻帝撫了撫茶杯,說道:「今日上朝,又有不同。曹丞相率大軍征徐州攻劉備,已於昨日凱旋班師。今日曹丞相上朝,必先有事要奏。」曹操啟奏道:「臣確有事要奏。」
漢獻帝聽到此意氣舒展,大度地坐下,說道:「準備傳膳吧。另外,」他想起什麼,說道,「現在也不聽說黃二的消息了。」黃福小心接話道:「他不是逃到曹操相府了嗎?」漢獻帝一揮手,滿腹韜略地說道:「那並非朕疏忽大意。告訴你實話,那是朕用的反間計。」
曹操蹙起眉手指一下一下輕敲案幾思忖良久,說道:「你之所言https://read.99csw.com極是。孤是急於擴大屯田,急,難免生亂。」陳登接著說道:「擴大屯田,不在於強行遷徙他方之民,重在感召吸引。」曹操問:「如何感召吸引?」陳登說:「首先,要減稅以鼓勵新屯田者。」曹操說:「已然這樣做了。凡屯田墾荒者,第一年只收半稅,第二年才收全稅。」陳登說:「如此減稅,不足以招引天下之民。該第一年完全免稅,第二年收半稅,第三年收全稅方可。生田種到第三年才成熟田,第三年才收全稅,才可鼓勵各處流民來此屯田墾荒。到第三年種成熟田,絕無人因收全稅而捨得放棄。」
曹操在眾人服侍下上轎,眾轎夫一聲齊喊「丞相起駕」將轎抬起,與曹操同時下朝的李典已然翻身上馬,率領這數百親兵護衛著曹操打道回府。一行人威風凜凜穿過許都街道。曹操的大轎在相府門前停下。大門外森嚴戍衛的將士立刻兵器整齊地一換手,對曹操行注目禮。
伏皇后迎上來,看著漢獻帝說道:「陛下似乎龍顏不悅。」漢獻帝略擺擺手,說道:「黃福留下即可,余者退下。」眾太監宮女紛紛退出宮門,只有黃福點頭哈腰侍候著。
正此時,有軍吏報:「陳登將軍到。」曹操說:「讓進。」
漢獻帝從容笑道:「丞相奏前,朕先為你介紹三位新大臣,他們都是丞相出征前上奏提名之人,丞相走後,朕就下旨封了他們。今日丞相一上朝,大概已然看到。這第一位是國丈伏完,已如丞相上奏提名封他為太尉。」伏完出列,向曹操長揖行禮道:「伏完謝丞相賞識提名。」曹操略微還禮。漢獻帝又伸手介紹道:「這第二位伏完之子伏劍,已如丞相提名封他為車騎將軍。」伏劍也出列向曹操行禮道:「謝丞相在陛下面前提名擢拔卑職。」曹操也略微還禮。漢獻帝又伸手介紹道:「這第三位是昔日太尉楊彪之子楊修,也如丞相提名,已下旨封他為禮部侍郎。」楊修也出列對曹操行禮道:「謝丞相賞識信任,在陛下面前提名封任卑職。」曹操也略微還禮。漢獻帝又接著對曹操說道:「還有,如丞相奏請,已下旨封了蓉妃。好了,朕要說的就是這些,丞相有何要奏,即可暢言。」
陳登說道:「丞相如此看重主簿,她還是會回來的吧。」
朱六已率家丁在大門外恭迎,這時高聲宣道:「丞相回府。」聽見大門內依次傳宣進去的聲音:「丞相回府。」曹操在眾人簇擁下進了大門,穿過庭院,入了大堂,當堂而坐。楊剛上來稟告:「丞相所召集文武要員即刻便來。」曹操點點頭。沒片刻,文有郭嘉、荀攸、孔融等,武有李典、許褚、張遼等數十人魚貫而入,個個對曹操拱手行禮:「叩見丞相。」而後迅速分列左右,整齊肅立。曹丕也隨人進來對曹操行禮:「叩見父親大人。」曹操照例略點一下頭。曹丕站到曹操身後侍立。曹操眼光瞄向左側,獨缺一個白芍,不禁搖了搖頭。
曹操說:「啟奏陛下,此次臣領旨征徐州攻劉備,借陛下天威,攻無不克。到達徐州戰區,第一夜即攻取小沛,劉備及張飛敗逃不知去向。第二日攻徐州,兵臨城下曉之以利害,叛將陳登獻城投降,當日便兵不血刃佔領徐州。第三日臣領兵攻下邳,關羽出戰,被我軍團團包圍,困於土山上一日一夜。有張遼上山勸降,關羽明大義知進退,也投降我大漢。」漢獻帝說道:「哦?就是劉備的那位結拜兄弟?據說有萬夫不當之勇。」曹操說:「正是。臣正是愛此人武藝超群,所以頗用了些心思,攻小沛、取徐州,都一日之內即得,攻下邳、收關羽,卻用了兩日。關羽關雲長此次降漢,也是陛下天威之彰顯。為使天下文武賢才源源不斷歸來,臣還奏請陛下對關羽封官加爵。」
陳登一下覺得有點悚然。
朱六對曹操說:「丞相,朱六一時疏忽,讓您受驚了。」
漢獻帝說:「你們說得對,屢說屢落空,只要一個落實,曹操就一命休矣。」
陳登站在那裡行禮道:「丞https://read.99csw.com相的意思已十分明白,許都太守一職是丞相征服天下的一道招牌。許都大治,足以感召天下歸心。陳登願受此命,願效此忠,絕不讓丞相失望!陳登願立軍令狀。」
漢獻帝情致大發,笑道:「朕稱你為美髯公,你這『美髯公』便名揚天下了。曹丞相方才奏請對你封官加爵。曹丞相,封何官合適?」曹操奏道:「關雲長深明大義,且文武全才,可先封為偏將軍,待他日立有功勛,再厚賞加爵。」漢獻帝說:「准丞相所奏,即擬旨,封關雲長為偏將軍。」旁邊立刻有殿頭官高聲宣道:「即擬旨,封關羽關雲長為偏將軍。」關羽叩拜道:「謝皇上聖恩。」
黃二端一個紫色大木托盤進來,木托盤上放著一個大盤,盤中是條整魚。曹操一見黃二,瞪了一下眼:「怎麼是你?」黃二說:「廚房一時人手不湊,我幫著上菜。」曹操審視地瞟了黃二一眼,揚下巴示了一下意,讓他上菜。正這時,朱六幾個箭步追進來,喝道:「黃二,你如何亂插手?」黃二端著托盤道:「我已對丞相說了,廚房一時人手不湊,我幫幫手。」朱六機警地轉了一下眼珠,伸手道:「拿來我上。」黃二不交:「丞相已經讓我上了。」曹操嫌擾,說道:「快上了退下。」朱六卻執意不讓黃二上,伸手道:「拿來。」黃二無法,將木托盤交到朱六手中,卻忽地從放魚的大盤下摸出一把尖刀,轉身直撲曹操。說時遲那時快,朱六一勾腳將黃二勾倒在地,而後撂下托盤,搶上一步踏住黃二,一個擒拿反扭住黃二手臂,奪過他手中的尖刀,喊了一聲:「來人!」早有家丁衝進來將黃二結結實實拿住。
曹操下朝出到午門外,數百親兵衛隊與十六抬大轎在那裡等候。
關羽起身站定,果然高大魁偉,儀錶堂堂。漢獻帝說道:「朕是第一次在朝會大殿如此正面見卿。曹丞相贊你武藝超群,朕一眼看來,真可謂一表人才。」關羽拱手行禮道:「謝陛下誇獎,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漢獻帝欣然點頭,看見關羽胸前垂掛一個紗錦囊,便問:「愛卿胸前為何垂此錦囊?」關羽奏道:「臣須髯頗長,跟隨丞相后,丞相賜囊以收存臣之長髯。」漢獻帝好奇道:「愛卿之髯竟有如此之長?可解囊當殿展示一下,朕一睹為快。」關羽解開錦囊,捋出長髯,飄飄然過其腹。漢獻帝贊道:「真美髯公也。」殿頭官立刻高聲宣道:「帝賜號關羽美髯公。」群臣皆齊呼「美髯公!」關雲長再次拜謝漢獻帝。
曹操說道:「陳登,孤今日召你,有要事商談。」
陳登說:「謝丞相賞識提拔。陳登雖曾誤入歧途,今終尋得自己主公。還有一事想告丞相,聽說丞相新用一人,姓朱名六,是相府管家朱四之弟。」曹操說:「是。朱六投奔我,我已讓他在相府任副管家。孤出征時,他隨軍任中軍帳總管兼糧草總監。怎麼,用此人有何不妥嗎?」陳登說:「朱六此人,陳登打過交道,做糧食生意的,在生意道上算條好漢。但這次他為何投奔丞相,丞相想必不知。」曹操點頭表明在聽。陳登說:「朱六嗜賭,據聞去年一場豪賭,將多年所掙家業全部輸光,還欠賭債若干千萬。賭債不得欠,要欠拿命償,這是賭場上的規矩。朱六逃命無方,才躲到丞相這裏。用這等亡命之徒是否妥當,望丞相明鑒。」
曹操說道:「孤有件要事,也是難事,要和你商議。一年前,孤曾出求賢榜招聘許都太守,張榜十日,並無一人敢揭榜應聘。臨正午時刻,收榜之前,曹丕揭榜。一年來,曹丕還算如榜所約大治許都。但這一年實屬不易,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直在暗地裡支撐他。凡事要見好就收。我想讓他就此離太守職,往下多隨我用兵作戰,歷練一下軍事。若干年後,他若接我大業,軍事歷練尤少不得。隻眼下少一個許都太守的接任者,要尋這樣一個人,能真正拿下許都太守一職,又不讓孤再操心暗地支撐,實是人才難得。孤說到這裏,你該明白是九*九*藏*書何意思。你二十一二歲任廣陵太守,一年大治,後來又任過其他地區太守,都是走一處治一處,孤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啊。不知你願助孤一臂之力否?」
曹操思忖著點點頭:「還有何高見?」
曹操一指眾人說道:「孤的文武要員們這就算又都到齊了。這次征徐州攻劉備大獲全勝,孔融、楊剛還有曹丕,你們留守許都,保障後方,也功不可沒。今日孤上朝又大獲全勝。第一,拿出一個關羽關雲長來,讓陛下和百官看了為之一震。所謂皇叔,到了孤這裏也不禁打,三下兩下打垮了,連他的把兄弟關羽也招降過來。第二,孤又亮出一個陛下,還有一個偌大朝廷,讓關羽看看何為名正言順、富麗堂皇。他不是說只降漢帝不降曹操嗎?他不是說要和那位拜把之兄共扶漢室嗎?現漢帝漢室就在曹某這裏,好好扶吧。第三,讓普天下和那個逃亡劉備都知道,我曹某把關羽收了、封了、賞了,捧得正式上朝會了,堵他個劉備心頭難受。第四……」曹操說到這裏,又不由自主地轉頭看身側,那裡白芍任書記的座位依然空著。荀攸機靈地一笑:「第四,丞相海闊天空說了一番,扭頭髮現,身邊少了一個主簿。」
陳登說:「丞相用人有如丞相用兵,可謂出神入化。」
朱六將奪過的尖刀輕輕放到曹操面前的台案上。
曹操看著被眾人摁跪于地的黃二,冷冷一笑:「你還真沉不住氣,急著就跳出來了。說,誰派你來害孤的?」黃二被摁在那裡,寧死不屈地說道:「這個丞相問不著。」曹操說道:「莫非是皇上派你來的不成?」黃二說:「算丞相看得明白。我堂堂一個皇上身邊的人,非皇上所使,誰能使動我?不成功,便成仁。有勞丞相稟告皇上,我黃二如此這般死於曹府了。」曹操冷笑了一聲:「你當我真會成全你,讓你死得有響動?殺你不過如蹍死一隻蒼蠅而已。」曹操說完下令道,「拉下去殺了,務必讓他死得無聲無息。有消息走漏者,殺無赦。」眾人把黃二拉下去,黃二還要扯脖叫嚷,早有人用毛巾將他嘴一勒,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菜肴一道道上來。曹操與陳登舉酒共飲邊吃邊說話。
曹操率軍班師回許都,當夜安歇不表。
漢獻帝聽到這裏,算是寬心地點點頭:「皇後言之有理。」
黃福這時趁機插話:「啟稟皇上,皇后講得至為有理。據密報,劉皇叔是投奔袁紹了。劉皇叔若與袁紹聯合,彼此如虎添翼,那曹操就不是對手了。」漢獻帝眼睛一亮:「還有何消息?」黃福接著說:「還聽說那個丞相主簿白芍這次留在徐州鄭府不回許都了,這不也是一個風向?」漢獻帝問:「什麼風向?」黃福討好道:「俗話說,人都是見風轉舵的,原來死跟著曹操的人都另尋後路了,豈不是對天下輸贏有所判別嗎?」漢獻帝說:「那個白芍,朕到現在也掂不清她何心何意?」他看著伏皇后說道,「你不也對這個主簿下過功夫嗎?未見任何迴響。」伏皇后瞟了漢獻帝一眼,沒接話。黃福卻接上話說道:「還據密報,說是不出多久,會有人割取曹操首級。」
陳登說:「陳登另有一事啟稟丞相。」曹操問:「何事?」陳登說:「從徐州班師回許都的路上,陳登沿途考察了丞相這些年搞的屯田制。特別是昨日到許都后,我又對許都郊區的屯田做了進一步詳查,發現丞相自扶天子遷駕許都以來,這幾年搞的屯田制實是一大舉措。正是此屯田解決了戰爭連年、土地荒蕪、糧食匱乏、軍民饑饉的大危機,使得丞相能夠站穩腳跟,進而征伐天下。」
曹操長嘆一口氣:「吹牛時少一個這樣敢評點、會評點孤的主簿,還真不太習慣。你們都不敢像她那樣說話。」荀攸湊趣道:「主簿那活兒,我等確實幹不了,療傷、撫痛、搔癢、逗趣,一應俱全,那樣說話確實難能。」曹操搖了搖頭,嘆道:「這些日子,少個陪著說話的,還真有點茶飯不香。這等人才也是可遇不可求。」荀攸道:「那還不簡單,丞相去封信召她早點九*九*藏*書回來就是。」曹操一笑,點頭說道:「這事還是要孤厚得下臉皮來,去信催她才好。」
曹操大喜,接過條陳放在案几上,拍了拍說道:「陳登此舉勝過所有軍功。孤今夜就對你的條陳做出批複,明日上朝就請旨封你為許都新太守接曹丕,官居一品。這樣,許都四周屯田之事由你親自管理,名正言順。孤今日得陳登之文武全才,實為天寵。」
陳登匆匆進來。剛進得大堂,李典上前伸出手:「請陳登先摘佩劍。」陳登怔了一下,他看見李典、許褚、張遼等武將都身帶佩劍。李典說:「你先叛而後降,嫌疑未去,不可帶劍入見丞相。」陳登想了一下,伸手摘劍。曹操一伸手說道:「不用摘了,讓他隨身帶劍吧。」李典看了看曹操,想了一下,還是遵命縮了手,退到隊列中。陳登上前叩拜:「叩見丞相。」曹操讓他起身,而後對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孤與陳登單獨有話。」李典、許褚等人都愣了。陳登也覺得突兀,想了想,又要摘隨身佩劍。曹操再次伸手道:「陳登不用摘劍。」又對眾人說:「你等對陳登不必多疑,他斷無害孤之意。」眾人面面相覷了一下,陸續退下。僅剩曹丕一人按劍立在曹操身後。曹操扭頭說道:「曹丕,你也下去。」曹丕欲言又止,瞄了陳登一眼,又看了看曹操,也下去了。偌大的大堂只剩曹操和陳登二人。
朱六將那盤魚上到曹操面前,又將那把尖刀拿起放到托盤上,掃了陳登一眼,準備退下,忽又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幾個信封呈曹操:「這裡有幾個急件,曹丕將軍要我轉呈丞相。」說著,朱六下去了。曹操看著朱六退去的背影對陳登說道:「你方才曾說用朱六是否不妥,長遠暫且不說,今日他防住了黃二,說明孤今日用朱六還未用錯。用人,雖說是長遠可靠為最好,但如能用一時便用一時,也是不得不為之的——長遠可靠的人畢竟少。譬如有人講,關雲長最終必不為我所用,早晚還會投奔劉備,但我今日用了,今日就無悔。」
曹操將信折了一下,放到陳登面前:「你看她最後一句話寫得隱諱,不知你能否讀懂?」陳登一看,是六個字:「人木耳方二三。」陳登讀了多遍,皺著眉搖頭不解。曹操說:「此話除孤,難得有人讀懂。何為人?人字,一撇一捺為人,一撇一橫也是人。一撇一橫之人,再加一個木字,乃為朱字。耳、方者,防也,防字。二、三者,六也。人、木、耳、方、二、三,其實就是三個字:朱防六。朱防六,乃是防朱六也。你看,主簿比你還不放心這個朱六。」
漢獻帝下朝離大殿上了金輦,拉金輦的眾太監與虎賁軍一聲高喊「萬歲下朝起駕」,金輦徐徐前行。漢獻帝坐在金輦上神情陰鬱。行至後宮門,虎輦軍列陣停下,守在後宮門外。眾太監一邊拉金輦進後宮一邊齊聲高喊「萬歲下朝駕往坤寧宮」。漢獻帝看著兩邊宮殿樓閣,無動於衷。到了坤寧宮前,眾人齊聲高喊「萬歲駕到坤寧宮」,他才在眾人侍候下下了金輦。黃福與眾太監迎接著他入到坤寧宮內。
曹操在相府後堂與陳登一同用膳,家僕們在旁邊侍候。
伏皇後有些不滿地瞟了漢獻帝一眼。黃福哈在那裡,察看了一下漢獻帝和伏皇后的表情,而後小心跟話道:「奴才早已揣摸到皇上這等英明安排。」
曹操說:「這個主簿,常有些神不知鬼不覺之聰慧。那一日董承家的家奴秦慶童雪夜逃往相府,我正微服出行,與主簿在小飯鋪吃羊湯燒餅。見秦慶童在雪中街道跑過,當時孤未在意,主簿卻突覺心動不安,執意提前回府。這才在董府家丁追逃之前將秦慶童截留下來。吉平太醫下毒,也是被主簿防住的。今日她又提醒我防朱六,孤要認真一想。」
曹操說:「孤就喜愛你這種明白人。孤早已看準,你實是許都太守的最佳人選。讓孤為難的是,如何得理由這般提拔你。你這次在徐州獻城,只能折去年叛變之死罪,絕非重用你的理由。你要立一新功,孤才能張嘴提拔你。」陳登說:「丞相與https://read.99csw.com袁紹近日很可能開戰,屆時丞相可派陳登獨當一面,登必效死力以謝丞相。」曹操嘆了口氣:「孤對你坦言,現確是急著讓你立新功,但又知這事急不得。你有心,我也有意,共尋陳登立功之時機吧。」
曹操聽罷頻頻點頭:「孤也在想,他好好一個生意人來投奔孤,是想博取功名嗎?你講了他為躲債而來,孤倒有些放心了。自古以來用人之道不拘一格,雖雞鳴狗盜之徒,只要有用都該人盡其才。不人盡其才,打天下治天下難矣。」
曹操說道:「三分如實,七分過獎。」一邊說著,一邊將幾個信封逐個瀏覽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封:「這是主簿來的,孤必先看。」說著將信封拆開,取出信件上下看完,臉色大變。他嘆了口氣,神色黯然。陳登不解地看著他。曹操說道:「主簿來信,要留在徐州鄭府修鍊道家百日不語功,百日之內打坐靜修,不言一語,清心寡欲,遠離世事。百日之後,若還思念曹府,她會啟程再來許都。若就此不再關心人情世事,也便不再來孤這裏,從此遁世。」曹操說到這裏搖了搖頭,「陳登不知,這個主簿于孤現在一日不可缺。今日下朝後我還對左右講過,少這樣一個能陪我說話的,還真可謂茶飯無心。」
陳登突然又對曹操跪下。曹操說:「已行過大禮,何必一而再?」陳登跪在那裡抬頭說道:「登曾經叛過丞相,再降,丞相不但赦罪饒命,還對我信而不疑。陳登誓言,今後永不叛丞相。」曹操一笑:「你不是講過,倘若劉皇叔再召你,還可能去投奔他?」陳登跪在那裡說道:「登說那話也是因為嘴硬,是在徐州獻城后給自己留個面子。其實丞相那日赦我死罪,登已決心永不再叛丞相了。人心不能沒盡。陳登知道好賴。」說著摘盔去頭飾,解開頭髮,拔劍一揮,割掉一縷頭髮,對曹操說道:「若陳登再對丞相有二心,割頭如割此發。」說著插劍入鞘,將割下的頭髮拋擲于地。曹操說道:「孤一輩子都在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本事,雖常有錯,但大多還對。別的不敢說,孤看你陳登,這次不會走眼。好了,快紮上頭髮,戴上頭盔,起身,孤有話要和你講。」陳登聽命紮上頭髮,戴上頭盔,站起身。
正說此,朱六上來,他看了看曹操和陳登一對一說話的格局,略微轉了一下眼珠,說道:「丞相該用膳了。」曹操對朱六說道:「這位陳登陳將軍你是否認識?」朱六向陳登拱手道:「陳登陳將軍,我們見過面的。」陳登也拱手還禮。
漢獻帝很有興趣:「關羽現在何處?」曹操說:「正在殿外叩候。陛下可隨時宣進殿來。」漢獻帝立刻說:「宣他進來。」殿頭官立刻高聲宣道:「宣關羽進殿。」殿門外,殿前官又高聲傳宣:「宣關羽進殿。」關羽正在殿門外丹墀下跪候,此時先行三拜九叩,而後拾階而上進了大殿,又對漢獻帝行三拜九叩。漢獻帝十分天子地說道:「愛卿平身。」
曹操說:「朱六,今日你算是立了一功。這裡有眾人侍候,你可下去了。」
陳登說:「這次丞相攻下了徐州,也佔領了淮南一帶,聽說丞相欲遷淮南之民到許都一帶屯田墾荒?」曹操說:「是。此事不妥?」陳登說:「丞相過去屯田所用何人?或是收編的黃巾軍,或是流民,或是收降的敗軍及他們的家屬。這些人原本已經居無定所,沒有田地藉以生存,讓他們屯田墾荒恰到好處。現要遷徙有田有居所之民屯田,實為不妥。百姓懷土,安土重遷,不可卒變。易以順行,難以逆動。樂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強。若強行遷徙淮南之民,必多亂生變。」
漢獻帝嘆了口氣,對伏皇后說道:「劉皇叔竟如此不禁打。沒出三四天,小沛、徐州、下邳三城都被曹操拿下。劉皇叔和張飛逃亡不知去向。關羽居然投順了曹操。今日引薦上殿,朕還不得不封了他一個偏將軍。曹操這次出兵征徐州攻劉備,真可謂威揚天下。」伏皇后說:「他再威風,還不是得頂著陛下的名分?」漢獻帝沒好氣地說:「徒有名分,名不副實,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