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同案犯的困境 第三章

同案犯的困境

第三章

田畑看了楠見一眼,又把視線轉向貴代美。
「那是什麼?」
「把廚師被殺案件留到最後,反而讓記者們覺得奇怪。」
「班長直接跟科學刑偵研究所聯繫的,還叫來一個技術警官。」
記者們瞄上的不是家庭主婦被殺案件,而是廚師被殺案件,各家報社都想搶先發布這起案件的特別消息。反正掛川已經被逮捕,再報道也就是個是否已經招供的消息,而買了巨額保險金的廚師被殺案件,還是一張白紙,發布廚師被殺案件的消息更能吸引讀者眼球,所以記者們都瞄上了這起案件。
「昨天晚上,班長發動全班刑警連夜展開調查,最後鎖定了跟貴代美通話次數最多的三個男人。今天班長把那三個男人叫到警察署里來,使用測謊儀……」
楠見毫無表情地盯著貴代美,那眼神就像藝術家在欣賞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
「4個?在他的麵館外邊監視他?」
「楠見?為什麼?」
「假裝?」
田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把植草拉到屏風後面的沙發處,小聲問道:「那幾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田畑知道楠見在想什麼了。楠見打算一句話就把貴代美拿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長時間地沉默著。
貴代美的身體開始搖晃。
「是!」阿久津興高采烈地向擺放電話的辦公桌走去。
這時,去年春天調進二班的一個叫阿久津的刑警走進刑偵課,楠見立刻向他發出命令:「馬上去辦貴代美和鵜崎的逮捕證!給宮島打電話,讓他立刻把鵜崎帶回來!」
田畑看著植草的眼睛。在田畑看來,植草的解釋至少有一半不是九-九-藏-書他個人的意見。
田畑站起身來,穿過刑偵課的大辦公室,走迸3號審訊室,打開控制聲音的開關,目光轉向單面透明的大玻璃往4號審訊室看。
對,應該憎恨的是兇手,而不是楠見——田畑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個女人為了得到1億日元的保險金,夥同情夫謀害了親夫。現在事情敗露,為了免除自己的罪行,拚命往情夫身上推。更可惡的是,為了替自己辯護,居然恬不知恥地說什麼愛她的丈夫。這種女人絕對不能輕饒!管他什麼禁止不禁止,對付罪犯就得不擇手段!如果我們當刑警的不把她的畫皮剝下來,她肯定會用那筆錢跟情夫過一輩子快活日子。
「太無聊了!這麼幼稚的競爭有什麼意義?打算把破案當成賽跑嗎?」
「說清楚點兒,有什麼新情況了嗎?」
大概已經5點了吧,4號審訊室的門開了,植草走到楠見身邊,對他耳語了幾句。
她的眼角和眉梢往上弔,本來很漂亮的臉蛋扭曲了。太陽穴青筋暴露,鼻翼掀起,嘴唇卷上去,露出牙齦。
「胡鬧!為什麼這麼著急?這起案件就是按照常規偵查也可以破案嘛。」田畑怒氣沖沖地說道。
「是!我明白了!」
突然,田畑覺得他跟植草之間產生了微小的分歧。
忽然,她如野獸般吼了一聲。
短暫的沉默之後,楠見正要開口說話,手握電話的阿久津大叫起來:「鵜崎跑了!甩掉我們4個刑警,騎著摩托車跑了!」
「去T市警察署嗎?」給田畑開車的刑警相澤回過頭來問道。相澤是剛被分配到重案組來的。任職第https://read.99csw.com一年給課長開車,是F縣警察本部的老規矩。
那是一張醜陋的臉。貴代美那刺耳的聲音在繼續。
本想對楠見說一聲「辛苦了」,話到嘴邊又變了:「你這簡直就是賭博嘛。如果同案犯不是鵜崎怎麼辦?」
雖然去T市警察署只有15分鐘的車程,但是那邊的證券公司職員被燒死的案件,偵查還沒有進展,另一方面,廚師被殺案件的偵查卻進展迅速,今天也把廚師的老婆永井貴代美叫到M市警察署里來了。二班班長楠見雖然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動靜,但以他獨斷專行的性格而言,肯定很快就能把貴代美拿下。
「不知道,那個人的想法我琢磨不透。」植草的語氣表現出他對楠見極為不滿。
田畑瞪大了眼睛。使用了測謊儀?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啊。
「我們調查了貴代美的手機通話記錄……」
楠見跟永井貴代美隔著不鏽鋼的桌子面對面坐著。兩人沉默著。
「渾蛋!渾蛋!渾蛋!」
「不……」植草的口氣含糊起來。
「我覺得班長是想儘快騰出手來,那樣的話,下一個案子就該是我們接了。別的班破一個案子的時間,我們班可以破兩個案子。」從植草說話的口氣判斷,他對楠見的不滿已經沒有了。
「三個人當中有一個被測謊儀測出在說謊,那個人的名字叫鵜崎,經營著一家麵館。給那三個男人測謊以後,班長把我換下來親自審問。他現在在4號審訊室審問貴代美,已經有半個小時了。班長命令我一到5點就進去假裝跟他耳語一句。」
「測謊儀也不是萬能的。九*九*藏*書
「不知道。」植草賭氣地答道。
「畜生……」貴代美被拿下了。
植草面帶愁容:「不是這樣……」
「同案犯的困境」——這是審問同案犯之一的犯罪嫌疑人時經常使用的技巧。不過,像楠見這樣使用該技巧是禁止的,因為楠見是以欺騙為基礎使貴代美陷入「困境」的。
「課長,掛川交代了嗎?」首先提問的是《縣民時報》的目黑。就是這個目黑,半年前曾在報紙上泄露情報,致使連續縱火的犯罪嫌疑人畏罪潛逃之後自殺。現在呢,目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田畑一看見目黑那刺蝟似的頭髮就煩躁不安。
田畑見狀也從3號審訊室走出來,兩人在門外見面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嗎?不要把問題想那麼簡單。」
她用雙拳拚命地捶打著不鏽鋼的桌子。一下,兩下,三下,四下……她那染成棕色的頭髮凌亂不堪地蓋住了她的臉。
楠見那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看著田畑說:「測謊儀是不會說謊的。」
貴代美仰起變得通紅的臉說:「是那個畜生要那樣乾的!他說他的麵館就要倒閉了,需要錢。我說不能那樣干,說了好幾次。我是愛我的丈夫的,真的,我真的很愛我丈夫!鵜崎那畜生太壞了!都是因為那畜生太壞了!那畜生把我丈夫淹死在浴缸里了,把他的頭……摁進水裡……我什麼都沒幹。讓我回家吧……求求您了……讓我回家吧……」
楠見終於說話了:「鵜崎已經交代了,一切都交代了。」
揣摩偵查指揮官的心理,也是相澤的任務。勤動嘴,勤動腦,是上邊對他的要求。
「誰批九-九-藏-書准的?」
「這個嘛,我覺得班長是想早於一班把案件解決了。」植草解釋道。
田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嗯。」
田畑看著阿久津那得意的樣子,眼睛一陣刺痛,他把臉轉向楠見:「別忘了向上級報告,也別忘了依法辦理有關手續!」
貴代美的身子看上去一下子萎縮了。
貴代美也低著頭不說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兒生氣。她輕輕咬著嘴唇,似乎已經忍受不了這叫人難耐的沉默。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刑警心裏在想什麼,在不安的大海里掙扎著。
田畑怒火中燒。
植草和一個叫蒲地的刑警走進4號審訊室,楠見站起來就往外走。
「對,班長就是這麼說的。」
走進廚師殺人案件偵查指揮部的M市警察署刑偵課,田畑一眼就看見了二班的審訊官植草。莫非永井貴代美已經回家了?
植草出去之後,楠見向前探著身子,把十指交叉的雙手放在桌子上,繼續盯著永井貴代美。貴代美的臉色就像一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那麼難看。
楠見一句話也不說。他的眼睛,就像是在盯著一隻就要死去的用來做實驗的小動物似的,緊緊盯著永井貴代美。看樣子楠見自從走進審訊室以後一句話都沒說過。
「後來呢?」
「還沒有。」田畑簡短地回答了一句,鑽進了偵查指揮車。
「該去M市警察署了吧?」記者們隔著車窗玻璃大聲問道。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午休之後班長叫來幾個男人。」
她的面部肌肉痙攣著,瞪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身體也開始戰抖起來。兩隻胳膊拚命用力抱住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想制止身read.99csw.com體發抖。她的內心有兩種心情在搏鬥,一種是相信鵜崎的心情,一種是懷疑鵜崎的心情。
田畑不由得喘了一口粗氣:「那個被測出說謊的叫鵜崎的男人呢?」
「總比人可信吧?」楠見冷冷地說道。
「讓他回去了。班長命令4個刑警盯著他。」
植草好像要點頭,可是點了一半的時候把臉轉向一側,看著茶几不說話了。
「是!」跟在偵查指揮車後面的記者車增加到了6輛。
外面正刮著大風。田畑是從後門走出S市警察署的,但還是被十來個記者堵住了。
「4個人緊緊圍著他。班長命令說,鵜崎要是發怒推了哪個刑警一把,立刻以妨礙公務罪逮捕他。」
「怎麼回事?人已經回去了?」田畑問道。
由於半路趕上堵車,到達M市警察署花了將近一個小時。4點30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植草很不高興地衝著審訊室一努嘴:「班長在裡邊審呢。」
犯罪嫌疑人一般都下定決心不出賣同夥,因此也相信同夥不會出賣他。但是,同案犯被分開囚禁、分開審問,他們之間無法溝通,難免會對同夥產生懷疑。這種懷疑產生了又打消,打消了又產生,疑心越來越大,到最後疑心無限增大,凌駕于所有的感情和理性之上。人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信不過。
「什麼意思?」
「不,去M市警察署!」
「課長……T市警察署這麼近,我們跳過去……記者們會不會覺得奇怪?」相澤說話時,緊張得聲音打戰。
故意觸怒鵜崎,然後以妨礙公務罪將其逮捕?太魯莽了!楠見的行動只能說是魯莽。
「不?怎麼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