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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一個飽嗝。
「等等!」她大叫。
他扇著自己面前的空氣,樣子很誇張,然後繼續幹活。儘管他注意到我左腿後面的傷疤一直延伸到前面,但卻沒怎麼碰我的腹股溝。
緊接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我不再關注自己的鼻子了。一個巨大的物體——感覺像一個玻璃球棍——粗野地硬塞在我的直腸里。我又一次想大聲喊叫,卻只能及其微弱地可憐兮兮地哼兩聲。
他俯下身來,看看她發現了什麼——那是我腹股溝上的傷疤,位於我右大腿的最頂端,那是皮膚上的一塊光滑的、沒有毛孔的碗狀傷疤。
他很快地朝我俯下身來,觸摸我的胸口,(「沒有瘀傷、腫塊,也沒有心臟病的其他外部體征。」他說。如果我有心臟病的話,他一定會驚詫莫名。)接著檢查我的腹部。
「我想在大體解剖之後再看看這些蚊子咬過的地方。」她說,「儘管這樣做不是很必要,如果我們的心臟手術進行的順利的話。要麼……你想讓我現在就看嗎?這些痕迹讓你緊張嗎?」
她走了過來,低頭看了我一眼,用力按了按他的雙肩。「好的,」她說,「噢,不,等一下。」
他最後拔出了溫度計——啊!天啊!我感到一陣輕鬆——在牆上我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他正把溫度計舉起來。
可憐的約瑟夫·考特(希區柯克電影《辣手摧花》一譯《疑影》中的人物——譯註),我在想。
「開剪。」他說著,俯下身去。
她迷迷糊糊地向四周看了看,一開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大聲尖叫——一邊叫一邊把大剪刀從彼得戴著手套卻軟弱無力的手中拿走——這時候我發現自己又一次想起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那部老電視劇。
「想想是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她的聲音從房間另一邊傳來。他們正在收聽的現場錄音是經過挑選的。過了一會兒,我可以清楚地聽見她的聲音,語氣彷彿是在給人上課。「不是在高爾夫球場嗎?不是在夏天到的午後嗎?如果你看的讀數是98.6度,我不會感到奇怪。」
他不解地望著醫生。
他繼續對著麥克風吟詩般地說著,聲音越來越輕鬆自如。我知道他的同事就在我後面,她是個在醫學界過分樂觀的傢伙,認為沒有必要把磁帶退回來重新聽那段對我身體檢查的錄音。供他做第一次心臟手術的病人如果不是還活著的話,那麼他幹得真是太棒了。
「音樂干擾你了嗎?」
「繼續,彼得,你幹得不錯。」
我拚命地連續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同時阿倫醫生把什麼東西丟到了地上,聽聲音好像是個床上用的便盆。「他也跟著笑,這次我希望他們都得了癌症,而且無可救藥,把他們慢慢折磨死。
不!我大吼道,自己的聲音在read.99csw.com陰暗的顱骨里迴響著,卻一點也沒發出來。「不,求求你們了,千萬別!」
她俯下身去,我發現只能看到後背上綠色制服,從帽子上垂下的帶子像古怪的辮子。現在,噢,我的天啊,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吹到我下面那個地方。
「溫度計插上了。」彼得說,「我把計時器也裝好了。」
「對不起,醫生。」彼得說。他的大腦在拚命搜索某種信息,最終找到了。「這些信息來源於喊救護車的申請表格。當然表格上的內容都來自一份緬因州的駕駛執照。宣布他死亡的醫生是,對了,叫弗蘭克·詹寧斯,這個傢伙被當場宣布死亡。」
「不。很顯然這些是蚊子咬的,」那個笨蛋說道,「在他身體的兩側,蚊子叮的包變大了。他有六……七……八……天啊!光在左腳上就有十二個。」
「死亡的原因可能是心臟病。」彼得說。一隻手輕輕地從我赤|裸的背部一直劃到我的肛|門。我祈求它能把那個溫度計拿走,結果卻沒有。「脊柱看上去完好無損,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現象。」
「那就動手吧!」
「好,不錯,太好了。」
親愛的上帝拄著拐杖,坐著輪椅來了。
「彼得,你不是想自己單獨幹嗎?」她有點慍怒地問道。
他說:「1994年8月20日,星期六,下午5點49分我開始解剖。」
門被突然撞開了。彼得驚恐地大叫,阿倫醫生倒是比較平靜,但手卻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她再次抓住我,驟然之間我的腦海里出現了幻覺,彷彿看到一個新版本的令人作嘔的《淫穢護士》。
喀噠,喀噠,咔噠——咔噠。
剛剛傳到我腹腔下面的壓迫感稍微減輕了一些。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也有些惱怒。或許因為這個重要時刻被推遲而感到如釋重負。
「當然。」她說。她走出了我的視野。沒過多長時間邁克和凱蒂也都走了。我拚命地發出嗚嗚聲,但令人恐怖的是我連這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我害怕的要死,恐懼感從大腦向下蔓延,我的聲帶已經發不出聲音來。她又回來了,和他湊在一起,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就像兩個抬棺材的人往一個已經挖好的墳墓裏面瞅。我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
死了。
彼得把大剪刀轉了一個角度,光線照在刀鋒上。我生平第一次確信,這玩意兒將會瘋狂地一剪到底,就像導演不會讓電影畫面停頓下來,拳擊裁判也不會在第十個回合就宣布停止比賽,我們也不會因為聽負責人講話而停下來什麼事都不幹。
「什麼……你……什麼……」彼得開始搭腔。
她說:「你漏掉了這個,彼得。」
「千萬別提『逃出』二字,他已經想不出自己被注射過狄吉他林九*九*藏*書(一種強心劑——譯註)了。」他說。他們發出一陣笑聲,聲音不大,卻很開心,這是一種解剖室的幽默。
他疑惑地看著阿倫醫生。
是的,沒錯!但確實是抽搐,我再試第二次,可什麼都沒有了。
當彼得舉起大剪刀的時候,滾石唱片開始放著《熊熊的火焰》。
我認為她的評價絕對值得商榷。
他沒有感覺到。相反他把我的頭不停地晃來晃去。
「聽起來像是在課堂上,」她說,「不過如此。」
天啊,他們把什麼東西插在我肛|門裡面了?是給牛測體溫的溫度計嗎?這玩意兒再長一點,我想我就能舔到它的球部了。他們用潤滑劑真的很正常。那麼,但是,他們為什麼要用呢?因為我死了,這就是所有的解釋。
他揪起我的嘴唇,像準備買馬似的盯著我的牙齒,然後把我的下顎往下拉。「氣色不錯,」他說,「面頰上沒有瘀斑。」音箱里的聲音慢慢消失了,我能聽到他咔噠一聲踩在腳踏板上,關錄音機。「天啊,這傢伙真的可能還活著。」
「你的歷史課該結束了,彼得。」
最後他說:「我認為已經準備好,可以繼續做了,醫生。」語氣中卻帶有一絲試探。
「看。」她說。她用手指輕輕地彈擊著,然後沿一條直線延伸到我右側睾丸的下面。「瞧瞧那些陰|毛邊上的傷疤。他的睾丸肯定腫得有葡萄那麼大。」
值得注意的現象?值得注意的現象?這幫混蛋把我當成什麼了?一個精神病患者?
這個傷疤確實難看,它也的確是炸彈爆炸后留下的。它結束了我的戰爭生涯。當時,一枚迫擊炮彈射向後勤部隊,炸死兩人,還有一個人——就是我——則比較走運。我胸腹部的傷疤比右大腿還要難看得多,而且是在更敏感的地方。多虧了那些醫療設備對我的治療起了很大的作用……或者說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如此。這個傷疤離我生殖器左側僅四分之一英寸,現在這些醫生早就該用手泵、二氧化碳過濾器之類的醫療設備讓我恢復神智,號讓我和異性親熱。
他把剪刀緩慢地向下移動。我看見了……看見了……然後就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感覺到冰冷的鐵器在我裸|露的上腹部划來划去。
現在我希望流血的是我的鼻子。求求你了,我對它說:趕快流血吧!不僅僅是流出來,而且要噴涌而出。
她的手還在緊緊地攥著我那東西,簡直就要把它拽下來了。這就是她現在做的全部工作。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是在把一個沙發墊高高舉起,以便讓別人看見她在底下發現的寶貝——幾枚硬幣,一個丟失的錢包,也許還有你一直都沒發現的有樟木香味的老鼠——這時候有件事情發生了。
「我不應該……」
「嗯,嗯…https://read•99csw•com…」
「把他放平!」拉斯蒂說——口吃不清,有點像喃喃自語。「我想他沒有死,但幾乎說不出話來。那是一條棕色的小蛇,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這種蛇,它主要出沒于茂密的桂屬植物叢中,它現在就在那兒。這並不重要!我想我們抬進來的這個人一定是被它咬了。我想……天啊!醫生,你們要怎麼做?把他弄醒嗎?」
她點點頭,緊咬嘴唇。要是可以的話,我會緊閉雙眼,但現在我連這一點也做不到了。我現在只能努力讓自己經受鍛煉,以迎接那些鋼製器械。
「嗯……你想關掉音樂嗎?」
左腿,我向他傳遞信息。是左腿,彼得,在左邊,我的笨蛋,看見了嗎?
「脖子沒有明顯的傷痕,也沒有發熱的跡象。」他說道。我希望他能把手鬆開,讓我的臉猛地一下砸在桌子上——這樣一來,我的鼻子就會流血,除非我真的死了——但他卻小心翼翼地把我的頭輕輕地放下,我的鼻尖被壓得生疼,差點喘不過氣來。
彼得準備將這些組織剪插|進我的小腹里,而我卻可憐兮兮地躺在那兒。接下來,他想把我像豪傑展覽會發來的郵包一樣打開。
「背部和臀部都看不出有傷。」他說道,「儘管右大腿上部有一塊老傷疤,看起來像受過傷,也許是手榴彈爆炸后留下的,真難看。」
「好的。」
「注意這些傷疤具有放射狀,」她說,「這是一種爆炸留下的傷痕。也許至少有十年歷史了,我們可以檢查他的參軍記……」
「一點不錯,非常正確。」他說道,彷彿受到責備似的。接著,他說:「這些話錄到磁帶上聽起來是不是很滑稽?」這句話可以理解為:我的聲音在磁帶里聽起來是不是很愚蠢?
阿倫醫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瑪麗米德。」
「你肯定你不……」
「沒事了。」阿倫醫生說。她抬起我的一個膀子,再把它放回去。
一陣沉默,彼得又張口說話了,聽起來有點慌亂:「阿倫醫生告訴我這個標本實際居住地是瑪麗米德,它從德里分出去,是在……」
「94.2度,」他說道,「哎呀,不是太糟糕,這傢伙幾乎可以活過來,凱蒂·阿倫醫生。」
「別把他切開!」有人尖聲大叫。他的聲音太響,充滿了恐懼。我差點都沒聽出來原來是拉斯蒂。「別把他切開。他的高爾夫球袋裡有條蛇,它把邁克給咬了。」
當他目光向下盯著我的臉時,我努力閉上雙眼,拚命不讓它們抽搐。我想的就是周六下午去打高爾夫的十八個洞,結果我卻變成了昏迷不醒的白雪公主,和她不同的是我胸口長滿了毛。我一直在想當那些用來宰殺家畜的大剪刀刺入我的上腹時,自己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這具屍體是個很好的例子,證明穿短九-九-藏-書褲打高爾夫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想法。」他說。我現在發現自己竟然希望他生下來就雙目失明。真該死,也許他生下來確實是個瞎子,現在正在扮演過去他那個瞎子的角色。「我看見他身上又各種蟲子咬過的傷痕,還有各各種各樣的抓傷……」
他肯定看見了,我敢肯定,因為我能感覺到左大腿一陣顫動,像被蜜蜂叮了一下,又好像被一個粗手粗腳的護士注射了一針,結果藥液沒推入靜脈,卻打進了肌肉。
他在那裡只是一個勁地哭。
「對不起,豪伊。」阿倫醫生。就是那個混蛋,在我後面開了腔,還咯咯直笑。「最好檢查一下,彼得——死了以後還打飽嗝是最糟的。」
是的,沒錯,就要把它關掉。
是的,干擾他了!就是這個音樂讓他糊塗透頂,認為病人已經死了!
在我鼻子前放一面鏡子!我沖他們大聲尖叫。你們能看到鏡子起霧的。就給我幫這個忙,行嗎?
「試驗標本是一個白種人,年齡四十四歲,」彼得對著麥克風說,就像對著後世子孫說話似的。「他叫霍華德·拉道夫·考特奈爾,就住在我們德里市勞拉克萊斯特巷1566號。」
「你知道我是這麼想的,但是……」
他手上戴著橡膠手套,把我的屁股分開,然後順著向下摸到我兩條大腿的後部。我現在應該渾身緊張,如果我能渾身緊張的話。
現在我拚命要把舌頭伸出來,做一個對小孩來說也很簡單的鬼臉,但也足夠了……我好像隱隱有著嘴唇里被刺痛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剛從大劑量的奴佛卡因(局部麻|醉|葯——譯註)的藥力中蘇醒來一樣。我感覺到抽搐了嗎?不,是一種希望,只是……
「他左大腿有蚊子咬過的痕迹,看上去已經感染了。」他說道。儘管他的觸摸仍是那麼輕柔,但這次我卻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如果我能發出比低沉的嗚嗚聲更響的聲音,我一定會大喊大叫。我突然感到自己生命的長短取決於他們正在欣賞的唱片到底能放多長時間。我總覺得那是磁帶,而不是能從頭到尾不間斷播放的CD。如果音樂放完,他們還沒有解剖我的話……如果我發出的聲音足夠響,能讓他們在把磁帶翻到另一面之前聽到的話……
她點點頭。「繼續吧,沒事的。」
「他已經忘記自己曾經『逃出叢林』的經歷。」
他大瞪著雙眼看著我,嘴巴微張,嘴角耷拉著。我再次拚命發出嗚——嗚——聲,儘管知道這聲音蓋不住《讓我蘇醒》的搖滾樂歌聲,但我想這點微弱的聲響再加上那個飽嗝聲,應該能使他意識到在他面前的就是……
他抬起我的頭,手指墊壓在我的顴骨上,我痛苦地發出低沉的聲音——嗚嗚嗚——我知道自己的聲音可能蓋不過凱西·里查斯那刺耳尖厲的吉他聲,九*九*藏*書只是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聲帶里有聲音在振動。
「謝謝。」他說。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舉起剪刀。「心臟切除手術現在開始。」
它什麼也沒有流出來。
「好吧……」
「幹得不錯。」她說完就走開了。給他讓出了地方,讓他對這具屍體做試驗,讓他對我做試驗。音樂稍微調小了一點。
「他很走運,兩個睾丸都倖存下來了,一個也沒少。」
彼得一隻手拿著一個帶彈簧的寫字板。他查閱著上面的信息。然後把它放到一邊。對著麥克風說話。他現在的聲音顯得自然多了。他剛剛做了一生中最令人羞恥的誤診,但自己卻一無所知,現在他在為手術做準備。
「你敢打賭,你的……你可以打賭你知道。」她說道,又笑了了起來,頗有點挑逗的味道。她鬆開了那隻戴著手套的手,把它移開,拚命往下按,想盡量看得清楚一些。她的動作是無意的。但在其他情況下,你要別人為你特意這麼做得付二十五塊或三十塊錢。「我想這是戰爭留下的傷疤。彼得,遞個放大鏡給我。」
他又在我身上指指戳戳。不過動作很輕,也許太輕了。
他們朝他轉過身來,眼睛大睜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的手還在抓著我,小彼得就知道用一隻手不停地撓著自己那件洗得乾乾淨淨的制服左上口袋,樣子看上去就像拿著一個破爛不堪的加油泵。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至少暫時如此。
現在最有感覺的就是我的鼻子。它被猛地撞在桌子上,我的兩片肺葉第一次發出絕望的信號——它傳遞的是一種棉花般柔弱的、被人掠奪的感覺。我嘴唇緊閉,鼻子因受到擠壓,一部分已經張不開了(至於這部分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我甚至已經感受不到我在呼吸,真的感受不到)。如果像這樣窒息下去,我該怎麼辦?
這次他自己輕輕彈擊我的身體,也許很高興用他那做體操練出來的健美肌肉來掩蓋我身上被蚊子和蛇叮咬過的地方。我再次抬頭盯著那排熒光燈。彼得向後退了幾步,走出了我的視線。一陣嗚嗚的聲音傳了過來,桌子開始傾斜,我知道這是為什麼。當他們把我切開后,我的體液就會向下流到底下的收集盆中。如果解剖過程中發現什麼問題的話,大量標本將被送到設在奧格斯塔的國家實驗室。
你怎麼沒看見那個大的?我想,也許是它的位置稍微有點高。他沒看見問題不大,我的「健美先生」,但是你還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還活著,這可是個大問題。
「就幾秒鐘,」她說,「他哪兒也去不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發現中。她的手還放在我的身上,還在拚命往下按。一切似乎仍然在繼續,但也許我錯了。我一定搞錯了,要麼他能看見,她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