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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詳細情況等一下再說,請你先和我們去分局。」
那天晚上,小夜子才終於獲釋。中原在電話中說要去接,但刑警說,會派警車送她回家,所以他不需要多跑一趟。兩個小時后,一輛警車停在老家門口。從警車上走下來的小夜子宛如行屍走肉般面容憔悴,步履蹣跚,靈魂好像出竅了。
原本以為警局內有屍體安置室之類的地方,只要一去警局,刑警會帶他去那裡,就可以立刻見到愛美。沒想到他被帶去一個房間,裏面坐著一個姓淺村的警部補。有幾名看起來像是他下屬的刑警也在一旁。
「兇手穿著鞋子走進來,目前只在客廳、冰箱前、浴室和走廊上發現了鞋印。」中原聽了,路于了解了這起命案的大致輪廓。兇手打破浴室的窗戶玻璃後進屋,經過走廊,在客廳搜刮錢財。小夜子說,玄關的門沒有鎖,可見兇手是從大門逃走,而且在犯案過程中殺了愛美。
「既然這樣,就請你把案情告訴我。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淺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同行的佐山小聲告訴他:「因為用了膠帶。窗戶外發現一些黏了膠帶的玻璃碎片,可能是在打破窗戶之前貼了膠帶,因為這樣可以降低玻璃敲破時發出的聲音。」
那天早上,中原像往常一樣出門上班,小夜子和讀小學二年級的愛美送他出門。愛美走去就讀的小學只要十分鐘。
「你太太在這一、兩天就可以回去。」
「對。」佐山看著前方回答,「你女兒的遺體應該很快就會送回來,但會留下解剖的痕迹。」聽到「解剖」這兩個字,中原再度陷入了絕望。
小夜子在五點多買完菜回家,最先看到院子的門微微敞開著,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出門時,都會把門關好,所以,她以為丈夫臨時有事回家了。
蛭川心想不妙,拔腿追了上去。
被小偷帶走了——小夜子立刻這麼想道。她準備回到客廳,想要立刻報警,但走到一半時,發現廁所的門虛掩著。
小夜子說,之後的事,她都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不顧一切地把塞在女兒嘴裏的東西拿出來,然後拆開膠帶,卻不記得什麼時候知道愛美已經死了這件事。當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坐在警車內。她報了警,之後又打電話給中原,但她似乎對這些記憶都很模糊。
「配合調查。」
然後他發現,原來自己想了解女兒最後的樣子。雖然警方通知他愛美已經死了,但他至今仍然沒有看到屍體。
在開庭審理的過程中,中原終於知道蛭川和男是怎樣一個人。
「目前並沒有發現客廳矮櫃以外的地方有被動過的痕迹。」刑警告訴他。這是從前一天漫長的談話至今,警方第一次向中原透露案情相關的消息。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那個男人怒不可遏,他說原本以為可以免費享用一千圓的餐點,所以才會走進這家餐廳,說完之後,揚長而去。女性員工嚇壞了,不敢去追他,急忙聯絡了店長。
那名刑警想起一周前發生的強盜殺人事件。被害人是一名八歲的女童,因為那名刑警也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兒,所以對那起命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被告有悔改之意、有教化可能、不是預謀犯案、有值得同情之處。法官似乎千方百計為避免做出死刑判決找借口。
他和小夜子一起檢查了所有的房間,果然不出所料,浴室窗戶的玻璃被打破了。
隔天他向公司請假去了警局,申請和小夜子面會,但沒有見到。刑警把他帶去一個小房間,說有東西要給他看。
「請等一下,我的行動根本不重要吧?先讓我見一見我女兒,她的遺體在哪裡?」但是,刑警無視他的要求。淺村露出冷峻的眼神問他:「你說在接到電話前,都在客戶那裡,有誰和你在一起嗎?」中原立刻察覺,那是在謂查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開什麼玩笑!他忍不住拍著桌子。
他們也去看了廁所,但廁所內並沒有異常,中原想到愛美嬌小的身體躺在那裡的情景,不由得感到心碎。小夜子不敢看廁所。
小夜子鬆了一口氣。因為她覺得帶愛美一起去買菜很麻煩。反正一下子就回來了,之前也曾經多次讓愛美短時間獨自留在家。不要接電話;有人敲門或是按門鈴都不要應門;窗帘拉起來——愛美總是乖乖遵守小夜子的指示。
「對,因為刑警問我,在命案發生之前,浴室的窗戶是否有異狀,所以,我猜想窗戶應該遭到了破壞。」中原回想起家裡的浴室窗戶,小偷的確很容易從那個窗戶爬進屋內。他這才發現自己住家的安全多麼脆弱。
「是嗎?」刑警說完,開始整理相片,似乎已經確認完畢。
蛭川也改變了供詞,他說他無意殺害女孩。
連續劇在四點半前演完了,小夜子關上電視,思考晚餐的菜式。原本她覺得用冰箱里的食材就夠了,但想了一下后,發現少了幾項食材。雖然不是非要不可,但她還是力求完美。小夜子決定在女兒可以獨自在家之前,要當專職的家庭主婦,所以嚴格禁止自己在家事上偷懶。
「對不起。」佐山深深地鞠了一躬,「為了查明真相,必須排除真相以外的所有可能性。在接獲一一零報案,警官趕到時,家裡只有你太太,只有你太太和去世的女兒。雖然是你太太報案,但並不能因此斷定她和命案無關。當年幼的孩子離奇死亡時,父母因為故意或過失造成孩子死亡的情況並不少見,請你諒解。」他平淡地說完后,又鞠躬說了聲「對不起」。
「有些真相只有兇手知道。比方說,現場的狀況、被害人的服裝和行兇方式。在逮捕嫌犯時,讓嫌犯供出這些真相很重要,因為在法庭上,這將成為證據。因此,在目前的階段,必九_九_藏_書須清楚了解誰知道了哪些事。如果你現在提及你女兒的死因,我會立刻把你帶去偵訊室。」
警官把他帶回分局,請芳鄰餐廳的女性員工前來確認,發現正是此人無誤。警官立刻開始偵訊,但男人始終不願說出自己的名字,只好比對指紋。當時已經建立了指紋比對系統,如果曾經有前科,只要兩個小時左右就可以查到。
小夜子聽了中原的問題回答說,應該是浴室的窗戶。
調查他的隨身物品后,在他口袋中發現了三張萬圓紙鈔。即使問他錢從哪裡來,他也無法清楚交代。
他看到地上有一顆海綿球,用捂住她嘴巴的手撿了起來。女孩叫了一聲:「媽媽!」他立刻把海綿球塞進她嘴裏。女孩立刻安靜下來。
中原以為又要接受調查,但這次的情況稍有不同。刑警拿了幾張相片給他看。相片上是他家的客廳。看到那些相片,他驚愕不已。因為顯然有人把客廳的東西弄亂了。客廳矮櫃的所有抽屜都被拉了出來,抽屜里的東西都散亂在地上。
「兇手是從哪裡進來的?」
「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等到主婦走遠之後,他戴上了背包里的手套,按了大門旁的門鈴,但屋內沒有動靜。他確信屋內沒有人,東張西望,發現四下無人後,就打開院子的門,走了進去。為了以防萬一,他巡視了屋子周圍,屋內果然沒有動靜。
「這就不清楚了,」中原偏著頭說,「這些事都交給太太處理……」
「我的嫌疑已經排除了嗎?」
「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如果發現有什麼異常,請立刻告訴我們。」之前負責向中原問案的淺村說道,他似乎是現場的負責人。
「什麼意思?」中原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中原抓住了小夜子的肩膀,「喂!你醒醒!」
「你們在懷疑我嗎?懷疑我殺了愛美嗎?」
「既然這樣,就請你配合我們的偵查工作。」室內響起淺村宏亮的聲音,「我們只是在做我們該做的事。」太荒唐了,太荒唐了——憤怒、悲傷和悔恨在內心翻騰。自己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會受到這種對待?
他想找錢去填飽肚子,於是回到客廳,把客廳矮櫃的所有抽屜都拉了出來,發現了幾張一萬圓的紙鈔和餐廳的優惠券,他塞進了口袋。
有小偷進來家裡。她立刻察覺到這件事。到底偷了什麼?她看著散落一地的東西,但下一剎那,立刻想到必須先確認另一件事。
他說不出話,一陣暈眩,雙腿跪在地上。
「應該沒有。因為我事後看了自己的手,沒有發現血跡。」
他打開廁所的門,發現女孩無力地躺在地上,但眼神中充滿敵意,似乎在說:「我一定要告訴媽媽。」這樣可不行。蛭川心想。他雙手掐住女孩的脖子,用大拇指按著她的喉嚨。她扭動著身體,但隨即就不動了。
「怎麼了?」中原問。那時候,他的心臟劇烈跳動。
檢察官問,既然這樣,為什麼把遺體搬去廁所。蛭川回答說,他不知道女孩已經死了。
「結束?什麼結束?」
比對指紋后,發現了重大的事實。這個男人叫蛭川和男,今年四十八歲,因為強盜殺人被判處無期徒刑,半年前剛從千葉監獄假釋出獄。
「為什麼?不是已經排除了我的嫌疑嗎?」
曾經犯下強盜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的人在假釋期間再度犯下強盜殺人案——根本沒有任何讓法官酌情減輕量刑的空間,他理所當然應該被判死刑。
刑警對他展開了調查。他們不停地追問他從早上開始的行動,以及接到小夜子電話時的情況。
中原從父母的談話中得知,警方將他們兩人隔離調查。聽母親說,刑警還去了小夜子的娘家。
「是啊,但為了謹慎起見……」佐山沒有繼續說下去。
「浴室?」
他在那個工廠時,犯下了第一起強盜殺人案。他把修理好的車子送回客戶家時,殺害了年老的車主和他的太太,搶走了數萬圓現金。當時,他因為賭博欠下了巨額債務。
他在那裡乖乖工作了一段時間,但不久之後,他惡習複發,再度開始賭博。他整天去柏青哥店打小鋼珠。他和老闆說好,先領相當於別人一半的薪水,看他的表現再加薪。用這點微薄的薪水去賭博,很快就見了底,但他仍然戒不了打小鋼珠的癮,最後打算撬開辦公室的手提金庫。
他的弟弟也覺得他無藥可救了。之前一直幫他付房租,但發生這件事後,決定不再負擔他的房租。
「所有偵查工作都結束的意思,在此之前,不能隨便透露消息,請你諒解。」淺村不假辭色地說。
他們一天又一天等待警方的通知。佐山告訴中原,警方終於排除了小夜子的嫌疑。但在此之前,他把一張相片放在他們面前。相片上是一雙運動鞋,佐山問他們以前有沒有看過那雙鞋。中原和小夜子都說沒看過。
但是,一踏進家門,小夜子看到了意外的景象。
但是,警方長時間向小夜子調查案情並不光是因為警方懷疑她,更因為她破壞了現場。必須詳細問清楚各個細節,才能正確還原現場。尤其關於屍體的狀態,更是要求她巨細靡遺地說明所有細節。比方說,因為小夜子把愛美抱了起來,所以無法得知愛美以怎樣的姿勢倒在廁所。她拆下了捆住女兒手腳的膠帶這件事,也讓偵辦人員傷透了腦筋,但她用圖示的方式努力說明了當時的情況。她說,因為她不太會畫畫,所以費了很大的工夫。
「這應該是兇手穿的鞋子,我們根據現場留下的鞋印,分析出是這雙鞋子。我們在屋內和周圍徹底尋找,都沒有發現那雙鞋子,猜想兇手可能穿了這雙鞋子逃走了。」聽到佐山這麼說,中原覺得根本是廢read.99csw•com話。因為兇手不可能光著腳逃跑。佐山似乎察覺了他的疑問,又補充了一句:「這代表內部的人犯案后,用鞋印偽裝成外人犯案的可能性極低。」中原終於了解了他的意思。警方原本懷疑是小夜子故意製造那些鞋印。
雖然最後沒有撬開,但老闆立刻察覺了這件事。因為辦公室內裝了監視錄像機,只是蛭川不知道。他當然遭到開除,老闆對他說,該慶幸沒有報警抓他。
「你覺得自己有積極協助育兒嗎?」
他抬起頭問:「我太太……小夜子還在警局嗎?」佐山為難地撇著嘴角,點了點頭。
「他們對我說,通常父母不會做這種事,不會有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小夜子呻|吟般地說道,捂住了臉。
他向特搜總部聯絡,再度比對了指紋,然後又鑒定了蛭川持有的一萬圓紙鈔,和在餐廳優惠券上的指紋。結果在其中一張一萬圓上,發現了被害人的母親,也就是中原小夜子的指紋。蛭川的鞋子也和在中原家留下的鞋印完全一致。於是,蛭川立刻被移送到特搜總部,搜查一課展開調查后,蛭川供述了犯案過程。
還需要那麼久。中原不禁感到愕然。
「要安排葬禮的事。」小夜子在一旁小聲地說。
「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樣的事件?」
蛭川拿起背包,從玄關逃走。他想要吃東西。來到大馬路上,看到一家牛丼店。他走了進去,點了大碗的牛丼,還加了一顆雞蛋。當牛丼送上來時,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幾乎忘記了前一刻掐死了一名女孩——這就是那天在中原家發生的事。
小夜子在電話中哭喊著。她語無倫次,說了一堆單字,卻完全沒有邏輯,但中原還是從這些支離破碎的文字羅列中,猜出了大致的內容,全身的寒毛也同時豎了起來。那是他不願意去想,也絕對不希望發生的事。他握著電話,呆立在原地,腦筋一片空白。
在和客戶開會時,手機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發現是家裡打來的。為什麼這種時間打電話來?他忍不住想要咂嘴。因為他曾經交代妻子,如果沒有大事,別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
他狠狠瞪著憎恨的對象。蛭川個子矮小,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男人,力氣不會特別大。兩道八字眉可能讓有些人留下懦弱的印象,但想到這個男人殺了愛美,中原只覺得他既狡猾,又殘忍。
佐山有點窘迫地抿緊雙唇,慢慢地說:「我剛才只說,證明你和命案沒有直接關係。」
刑警又拿出幾張相片。
「兇手用手掐她的脖子嗎?」
「別開玩笑了,」中原抓住佐山的衣領,「如果我知道,我當然會說,況且,小夜子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佐山面不改色地抓住中原的手腕,輕輕擰了一下。他的手很有力,中原不得不鬆手。
「你在說什麼啊?你別忘了是我女兒被人殺害!」
「果然……是什麼意思?」
中原感到一陣暈眩,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夠站在那裡。
中原完全無法接受,但還是回答了刑警的問題,只不過刑警問的問題讓他越來越感到匪夷所思。
主婦走出家門后,沒有回頭看蛭川一眼,直接走向和他來路相反的方向。蛭川猜想她應該去買晚餐的食材,所以不會馬上回家。
「你不必想這些,只要回答問題就好。」
難道出了什麼大事——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知道,所以你應該和本案無關。即使如此,我們也無法把偵查中的秘密告訴你。如果告訴了你,你又向其他人,比方說媒體泄漏這些事。一旦媒體加以報導,這些內容就不再是只有兇手才知道的真相,這是我們最擔心的情況。你能了解嗎?不透露任何命案的線索,也是偵查工作之一。」
「打破的時候沒有發出聲音嗎?」
「嗯。」愛美明確回答。中原覺得事實應該就是如此,因為最近感覺愛美長大了。
如果沒有刀傷,也不是用繩子勒死,到底是怎麼死的?難道是毆打致死?用什麼重物毆打嗎?中原在思考這些事的同時,很納悶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這件事。
中原一再說明,之前從來沒有和他人結怨,也沒有遇過任何惡作劇,但佐山只要發現任何線索,就上門向他們確認。比方說,中原幾年前在公司被捲入了糾紛,或是小夜子在愛美就讀幼兒園時,曾經和其他孩童的母親之間有摩擦。沒想到他竟然連這種芝麻小事都可以查到。中原不光是驚訝,更是不由得感到佩服。
當時,中原住在豐島區東長崎的獨棟房子。因為小夜子之前說,如果要買房子,不想買公寓,她想住在獨棟的房子。雖然他們買的房子不大,而且是中古屋,但屋主重新裝潢過,中原也很喜歡。案發當時,他們才住了一年。
「死因呢……死因是什麼?」
「什麼?」中原看著年輕的刑警問:「這和我父母沒有關係吧?」
法官接受了他的說詞,在老人的命案中,只追究傷害致死的刑事責任,但老人太太的命案則確定是殺人罪,經過多次審判后,最終判了無期徒刑。
然而,在調查過去的判例后,中原漸漸開始感到不安。他發現之前曾經有過幾起類似的案例,但兇手並不一定都判死刑。不,正確地說,判死刑的案例反而比較少。
「我並沒有這麼說。」
他很想回去看一看家裡的情況,但警方不同意。無奈之下,只好回到三鷹,等待警方的聯絡。下午的時候,小夜子的母親濱岡里江上門,她告訴中原,刑警上門調查了好幾個小時,一次又一次問相同的問題,簡直快把人逼瘋了。
他在群為縣高崎市出生,有一個弟弟。在他年幼時,父母離婚,所以他跟著母親,在單親家庭https://read.99csw.com中長大。職業高中畢業后,在當地的零件工廠上班,但在單身宿舍中,偷同事皮夾里的錢被發現,因竊盜罪遭到了逮捕。雖然判了緩刑,但他當然被工廠開除了,之後,他換了幾個工作,最後在江戶川區的汽車保養廠上班。
刑警半強迫地把他推進警車,帶去了分局。
原本以為女孩這下就會安靜,沒想到女孩扭著身體,激烈地掙扎著。於是,他把女孩拖到廁所,把門關了起來。
「傷勢呢?愛美身上有沒有流血?」
然而,在多次開庭審理后,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在辯方的誘導下,漸漸淡化了犯案手法的殘虐性。
這時,他發現浴室的窗戶剛好位在左鄰右舍都看不到的死角,決定從那裡破窗而入。他從背包里拿出膠帶貼在窗戶上,用鐵鎚敲破玻璃,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碎片拿了下來,旋開月牙鎖后,打開窗戶,從浴室進了屋。
「並不是不相信你,但警方辦案要力求徹底。對於你來說,能不知道就別知道,這是為你好。因為對親人有所隱瞞並不是一件開心的事。」佐山的話很有道理,中原無法反駁,但他無法接受小夜子至今仍然無法獲得自由。
有一次,他和小夜子聊起這件事。小夜子空洞的眼神突然露出異樣的光芒,面色凝重地說:「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她的聲音低沉晦暗,中原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她用這種聲音說話。接著,她露出凝望遠方的表情說:「如果不判死刑,那就讓他趕快出獄,我會親手殺了他。」
在聽檢察官陳述時,中原的身體顫抖不已。想到愛美髮現陌生男人闖入家中時的驚訝,被海綿球塞住嘴巴、被膠帶捆住手腳的恐懼,以及被掐住脖子時的絕望,就不由得覺得自己的女兒太可憐了。
除此以外,警方還問了很多令人不愉快的問題。當時,愛美的小腿上有三公分左右的擦傷,那是她在上體育課時跌倒造成的,警方對這個傷口也一問再問。小夜子說,他們可能懷疑愛美遭到了虐待。
在那次審判中,蛭川也聲稱無意殺人,只是一時情緒激動,失手打了對方。
「難道你們認為我知道我太太殺了女兒?」
「愛美,媽媽要去超市買東西,你要不要一起去?」愛美回答說,「不要,你自己去吧。」
不一會兒,他見到了父母。他的父母神情憔悴,他們接到警方的通知后,立刻趕來接兒子和媳婦,沒想到在此之前,先接受了調查。他們當然也對案情一無所知。
下午三點多,愛美從學校放學回家。她在學校的美勞課上用牛奶紙盒做了車子,似乎做得很不錯。小夜子一邊聽女兒得意的自誇,一邊為她準備點心。
「你女兒是怎樣的小孩?會乖乖聽話嗎?還是不怎麼聽話?」
案發四個月後,第一次開庭審理。中原和小夜子第一次詳細了解了所有案情。
那天是九月二十一日,星期四。
「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死因。」
淺村和其他刑警上門向中原夫婦說明了相關的情況,大致內容如下。
「你父母會來接你回家,」佐山對他說,「你老家在三鷹吧?應該很快就結束了,你們可以一起回家。」
「既然這樣,為什麼……」
回頭一看,一個小女孩站在客廳,一臉害怕地抬頭看著蛭川。下一剎那,她立刻跑向走廊。
「我相信她是清白的,其他人應該也這麼認為。」
「你太太正在另一個房間,刑警在向她了解情況。」淺村用冷淡的口吻回答。
十一年前,中原成為殺人命案的死者家屬。正如他剛才對佐山所說,當時還在廣告公司上班。
真是一個愚蠢的男人,如果他因為這種愚蠢下地獄,那就讓他下地獄,但為什麼要讓愛美淪為犧牲品?愛美只活了八年,未來還有漫長的人生,她的人生也是中原和小夜子今後的生命意義。
「啊!」中原想起來了。存摺都放在卧室的柜子里,但現金放在矮櫃的第二個抽屜里。
「那你一個人在家沒關係嗎?」小夜子向她確認。
他很想趕快逃離現場,但想到那名女孩。女孩看到了他的長相。一旦畫出肖像畫,自己恐怕就插翅難逃了。
「你太太有沒有和你討論育兒的問題?有沒有向你抱怨?」
父母貼心地走開了,讓中原和小夜子獨處。小夜子心情稍微平靜后,把前一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她說的內容條理清晰,難以想象前一刻六神無主的人說話這麼井然有序。中原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小夜子嘴角露出落寞的笑容說:「因為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她說的內容大致如下。
「等一切都結束後會告訴你。」
中原終於發現,原來刑警在懷疑小夜子。他們認為是小夜子對育兒感到厭倦,所以一時衝動,殺了女兒。
「有多少現金?」
警方在懷疑故布疑陣的可能性。他們懷疑殺死孩子的母親為了隱瞞自己的行為,偽裝成是強盜所為。中原已經無力抱怨,只好垂下了頭。
中原雙手抱著頭。他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會?這根本……」他看著刑警手上的相片,但立刻理解了刑警的意思,所以不再說話。
轄區分局接獲報案后,數名警官在附近巡邏,最後在車站附近發現了和女性員工描述的特徵完全一致的男人。那個男人正打算買車票。警官叫住他時,他拔腿就跑,於是當場把他逮捕。
「確認?確認什麼?你們懷疑我太太嗎?」
手機不停地震動,他向客戶和女同事打了一聲招呼,離席去接電話。
嗚啊啊,嗚啊啊——她哭著緊緊抱住了中原。中原抱緊她的身體,忍不住再度落淚。
「小夜子,」中原叫著她的名字,「你沒事吧?」小夜子沒有回答,可能並沒有聽到他說話https://read.99csw.com,而且好像並沒有看到丈夫,視線在虛空中飄忽不定。
原來是這樣。中原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是強盜闖進了我家,然後殺了愛美。
「果然是這樣。」淺村說。
只要認為他有反省之意,就可以獲得假釋。他之所以能夠聲請假釋出獄,代表他在監獄內表現出反省的態度。
她似乎對新玩具愛不釋手。她之前很黏媽媽,上了小學之後,這種情況慢慢有了改變。
小夜子搖了搖頭:「我也問了,但他們沒有告訴我。」
「也有可能是因為怨恨、金錢糾紛或是感情糾紛犯案,卻偽裝成強盜殺人。也可能有人想要藉由殺害令千金折磨你們,如果你們想到什麼,請隨時告訴我們,任何小事都無妨。」佐山對他們說。
「真的是被人殺害的嗎?」
小夜子說,愛美的雙手被捆在背後,雙手雙腳都被膠帶捆住了,而且還捆了好幾圈。塞在她嘴裏的是海綿球。那是愛美小時候的玩具,中原最近也不時在地上看到那顆球。
這是他在案發之後第一次踏進家門。原本雜亂的客廳稍微整理過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可能拿去採集指紋了。
下屬問中原:「可不可以請你跟我們回分局一趟?」
「佐山!」淺村喝斥了一聲,阻止佐山繼續說下去,但他的表情並沒有很嚴厲。
「這很明顯是強盜殺人啊,為什麼我太太還不能回家?」刑警面無表情地說:「現在還無法確定是強盜所為。」
她的雙眼終於漸漸聚焦,似乎終於發現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丈夫。她用力吸了一口氣,整張臉都痛苦地扭曲起來。
「總之,請你跟我們去分局。」
「我也和你一起動手。」中原說。
「雖然沒有直接關係,但可能了解某些情況,知情不報。」
愛美死了。被人殺害了。
蛭川在法庭上一再反省和道歉。
那天晚上是守靈夜,隔天舉行了葬禮。數十名愛美的同班同學前來悼念突然離開人世的同學,中原和小夜子看到他們,忍不住想起愛女,再度淚流滿面。
他把海綿球塞進少女嘴裏,用膠帶捆住了她的雙手、雙腳,但女孩仍然沒有安靜,大聲呻|吟著。他想要制止,情急之下掐了她的脖子,女孩就不動了。
「這些是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應該是客廳矮櫃抽屜里的東西,有沒有少了什麼東西?」那些相片上拍到了文具、計算器、膠帶和乾電池之類的東西。中原把家裡的事都交給小夜子處理,所以並不知道抽屜里放了什麼,或是缺少了什麼。他這麼回答后,刑警問:「現金和存摺都放在哪裡?」
他們暫時無法回家居住,佐山開車送他們回到三鷹的老家。中原和小夜子在車上終於知道愛美是被掐死的。
雖然警方已經認定是外人入侵犯案,但仍然無法斷定是單純的強盜殺人。
翌日早晨,警方聯絡了他,希望他去確認現場。
然而,這起事件最後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解決了,而且和佐山以及其他刑警的努力完全無關。案發第九天,逮捕了兇手。
下午三點半時,小夜子坐在客廳的電視前。因為電視上正在回放她喜歡的連續劇。至於為什麼不幹脆錄像,她回答說:「因為我覺得還不到需要錄像的程度。」她在看電視時,愛美吃了點心,開始玩外婆之前送給她的玩具。
女孩已經跑到了玄關,打開了兩道鎖中的第一道鎖。蛭川從背後抓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回客廳。
她回到一樓,走去客房使用的和室,女兒也不在那裡。
「一、兩天……」
檢方也強調了他犯案手法的殘虐性,旁聽者無不認為兇手該判死刑。中原也確信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小夜子說,應該只有客廳矮櫃抽屜里的四萬圓現金遭竊。那是案發前一天,她去自動提款機領的錢。
案發當天,居無定所的蛭川身無分文,前一天在公園長椅上睡了一夜。他已經兩天沒有進食,正準備去附近的超市,看有沒有試吃品。他身上只有一個小背包,裏面有手套、膠帶和鐵鎚。因為他覺得「關空門時也許可以用到」,所以從之前上班的地方偷來的。
「那至少請你告訴我,我女兒……我女兒怎麼了?」年輕的刑警露出猶豫的表情看向他的上司,上司輕輕點了點頭,年輕刑警對中原說:「令千金過世了。」
當他來到客廳旁的廚房時,開始在冰箱內翻找食物,但冰箱里沒什麼可以馬上吃的食物。他看到有香腸,正想伸手拿香腸時,聽到背後傳來小聲的驚叫。
走路到附近的超市只要十分鐘,平時她總是帶愛美一起去。當時她也問了愛美的意願。
進公司后,上午開了會,下午和經常一起搭檔的女同事一起去了客戶的公司,和客戶討論即將新推出的化妝品廣告。
蛭川從千葉監獄獲得假釋后,在監獄附近的某個更生保護設施住了一個月。之後,他唯一的親人弟弟來找他。他弟弟在埼玉縣經營一家小工廠,介紹哥哥去他朋友的資源回收站工作。
但是,無期徒刑並不是永遠關在牢里。
無盡的痛苦和失落無處宣洩。既然愛美無法復活,他們只剩下一個心愿,那就是早一秒把兇手逮捕歸案。
「剛才已經向你的客戶確認過了,證明你和命案沒有直接關係。」
那天晚上,中原去了三鷹的老家,住在千葉的姊姊也打電話來關心。她得知侄女的悲劇后,忍不住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中原聽到她的哭聲時想到,原來警方沒有派人去找姊姊。
只有客廳、廚房和走廊上發現了外人入侵的痕迹,二樓和一樓的和室並無異狀。
「你們太奇怪了,」中原說,「小夜子根本不可能做這種事,她從來沒有為育兒的事抱怨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小夜子更疼愛愛美了。希望你們了解一件事,你們完全搞錯九九藏書了方向。」他聲嘶力竭地主張,但那些刑警沒有太大的反應。中原知道,那些刑警根本不理會他說的話。看到刑警的這種態度,他對未來的偵查工作感到絕望。
中原要求見小夜子,他問刑警,小夜子目前人在哪裡?在幹什麼?
他對之後的記憶很模糊。八成回去向女同事說明了情況,但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在家門口。他隱約記得自己在計程車上一直哭,司機忍不住擔憂地關心他。
「最近你太太的情況怎麼樣?」
「他們也這麼問我,居然還問你有沒有透露對小夜子感到不滿。」母親君子也皺著眉頭。
他把自己的背包拉了過來,拿出膠帶,讓女孩趴在地上,用膠帶把她的雙手反手捆住,又把她的腳也捆了起來。
她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向廁所探頭張望。
一接起電話,他立刻聽到了野獸般的叫聲。不,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人發出的聲音,只聽到尖銳的雜音,他忍不住把手機從耳邊移開,但隨即驚覺,那是人的聲音,而且是哭聲。
雖然根本不想要這種男人的命,但如果還繼續活著,愛美就死得太不值了——每次開庭審判,中原就狠狠瞪著被告的背影想道。
「脖子呢?有沒有勒痕?」
當他走在住宅區內,看到一個像家庭主婦的女人從獨棟的房子內走出來。玄關的門上有兩道鎖,看到她把兩道鎖都鎖上了,猜想家裡一定沒人。
「不好意思。」佐山說完,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為了這麼一點錢……」中原的全身因為憤怒而顫抖不已。
中原感到心浮氣躁,用力抓著頭。
「一切都結束?什麼意思?」
「他們問了很多奇怪的事,問你們的感情好不好,有沒有聽說你們為育兒的事感到煩惱。」父親泰輔一臉不悅地說。
中原和小夜子對蛭川的供述幾乎一無所知,佐山只告訴了他們零星的事項,但他似乎也不了解所有的情況。然而,終於找到了兇手這個具體憎恨的對象一事,對中原和小夜子具有重大的意義。因為他們終於有了目標——等待那個兇手被判死刑。
「我以為她只是昏過去,等醒過來時又要掙扎,所以把她關去廁所。」他聲稱遭到逮捕后,腦筋一片混亂。律師聞言立刻主張「並非故意殺人」。
「他們說得對,我為什麼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為什麼沒有想到,她獨自在家時,小偷可能會闖進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刑警會用那種方式說話,應該只是為了確認小夜子證詞的真實性,但她覺得刑警在指責她的過失。中原內心也想要責備她,但很快就發現,那只是在推卸責任。因為他之前就知道愛美有時候會短時間獨自在家,並沒有對此多說什麼。
通往客廳的門敞開著,矮櫃的抽屜全都拉了出來,抽屜里的東西散落一地。小夜子倒吸了一口氣。仔細一看,發現地上有鞋印。
「因為還有幾件事要向你太太確認。」
「請等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中原腦筋一片混亂,忍不住問道。
她準備打開玄關的門鎖時,發現門沒有鎖。她心想,果然是丈夫回家了。
小夜子叫著女兒的名字,衝出了客廳。但是,沒有聽到女兒的回答。在睡覺嗎?小夜子衝上樓梯,衝去二樓的卧室。如果愛美在睡覺,就會去那個房間。但是,卧室內不見女兒的身影,也不在二樓的另一個房間內。
淺村緩緩搖了搖頭。
佐山搖了搖頭。
一頭短髮的愛美躺在廁所的地上,雙手和雙腳都被膠帶捆住,嘴裏不知道被塞了什麼東西,所以臉頰鼓了起來。她痛苦地閉著眼睛,粉|嫩的皮膚上完全沒有血色。
住家周圍拉起了禁止進入的封鎖線。一個看起來像刑警的男人走了過來,盤問他的身分。中原回答后,刑警對像是他下屬的幾個人下達了指示。
蛭川擔心他的假釋遭到取消,只帶了最低限度的行李逃走了。之後靠著僅剩的一點錢過了一段時間,但終於身無分文,再度行兇殺人。
深夜之後,簡直和偵訊無異的調查才終於結束。中原被帶到另一個房間,刑警佐山陪著他。
愛美的遺體隔天就送回來了。愛美躺在小棺材內,臉上留下了縫合的痕迹,但中原和小夜子還是一次又一次撫摸著女兒的圓臉,放聲大哭起來。
他想要掛斷電話,但臨時改變了主意。
這時,一名刑警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蛭川向芳鄰餐廳出示的那張優惠券上蓋了分店的章,東長崎的地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麼……」
警方向她了解案情時,一再追問為什麼把一個八歲的孩子獨自留在家裡。
他不想吃飯,在以前住的房間看了一整晚的牆壁。他當然不可能睡著,一次又一次回想起愛美熟睡的臉龐,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女兒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從浴室觀察屋內。屋內靜悄悄的,完全沒有動靜。他沒有脫鞋,就直接走過走廊,尋找廚房的位置。因為他想先找食物填飽肚子。
「我對死者家屬深感抱歉,是的,我發自內心地感到抱歉。對不起,我竟然害死了那麼可愛的孩子。雖然應該一命抵一命,但我希望有機會彌補。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彌補家屬。」這番話完全是有口無心,中原聽了只覺得空虛,但辯方聲稱:「被告為此深刻反省。」怎麼可能?中原心想。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反省。會反省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假釋期間犯罪。
「目前還在調查。」
破案的契機是有人在芳鄰餐廳吃霸王餐。一個男人用餐結束,準備結賬時,拿出了兩張優惠券。那是只要在餐廳消費,就可以折抵五百圓消費金額的優惠券。但因為優惠券的使用期限已經過期,所以收銀台的女性員工拒絕接受,而且,即使沒有過期,每次也只能用一張。
他出獄后的情況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