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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是啊……」由美的語氣很沉重,「的確不像哥哥。」
「你是問那張相片嗎?」里江痛苦地皺起眉頭,「雖然不太敢大聲說這件事,那是在某起命案的審判中,做出死刑判決時拍的相片。她參加了支持遺族的義工活動……說來真悲哀,只有在別人被判處死刑時,才能夠笑得出來。」中原低下了頭,很後悔自己問了這件事。
「不久之後,就會刊登報導,」日山千鶴子解圍道,「等那一期雜誌出來后,我會寄一本給你,而且那也是小夜子最後寫的報導。」中原更覺得一定要看。
佐山嘆了一口氣后,開了口:「他六十八歲,無業,獨自住在北千住的公寓。目前還沒有查到他和濱岡小夜子女士之間的關係,他也說不認識濱岡女士,只是為了錢財,跟蹤在路上看到的女人,然後動手襲擊。」
「是嗎?」佐山露出不悅的表情。
「兩支手機?」
「剖魚用的菜刀,在町村的公寓內發現了用紙袋包起的菜刀。菜刀上沾有血跡,DNA鑒定結果,發現正是濱岡女士的血跡。從握把的部份檢驗出町村的指紋,可以認為是犯案時使用的兇器。」中原認為那應該算是鐵證。
慶明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的一樓大廳內幾乎沒什麼人影,門診挂號只到五點為止,現在已經快七點了,只剩下已經看診結束,正在等待結賬的民眾。
我也不想做這種事啊。由美也很想這麼說。
現在的自己呢?中原忍不住想道。現在的自己獨立了嗎?然而又想到,小夜子又如何呢?
聽到妙子說,要她去說服史也和花惠離婚時,她幾乎說不出話。忍不住對妙子說,那你為什麼不自己說?
「哪些疑點?」中原說完,立刻輕輕搖了搖手,「對了,你不能說,不能把偵查上的秘密告訴我。」
中原問,她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到她不知如何回答,中原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事,立刻道歉說:「對不起,可能牽涉到隱私吧?你不必回答我,沒關係。」
「我很驚訝,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當然可以,請你仔細看清楚。」
「那不是符合他的供詞嗎?」
「他也這麼問我,但我完全不認識那個男人,我老公也說不認識,也從來沒有聽小夜子提起過。她不可能和別人結怨,我想應該和兇手沒有任何關係。」里江說話的語氣有點激動,她一定不願想象自己的女兒和殺人兇手有什麼關係。
這起案子八成不會判處死刑。在路上殺害一名女性,搶走了她的錢——這種程度的「輕罪」不可能判死刑。這個國家的法律就是這麼一回事。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還在思考該怎麼開口,電話鈴聲斷了,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好。」中原輪流看著曾經是他岳父母的這對老夫妻。小夜子的父親宗一對他點了點頭,身材魁梧的他臉頰也凹了下去。
「不,沒關係。」史也看著前方回答。聽到哥哥有點冷漠的語氣,由美心想,哥哥可能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請你仔細看清楚,相片上是他目前的樣子,但如果是以前見過他,可能和你的印象會有很大的差別。請你想象一下他年輕時的樣子,是不是像你某個認識的人?」中原再度仔細打量著相片。人的長相的確會隨著年齡改變,之前見到中學時代的同學時嚇了一大跳,差一點認不出來。
「我無法理解你問這個問題的理由。我岳父成為被告,當然要僱用律師啊。」史也瞪著由美,似乎在威脅她,不允許她反駁。
中原慌忙遞上自己的名片。
「有什麼問題嗎?」
「會不會是出門買東西?」
「她要我來說服你和花惠離婚。」
聽到里江這麼說,中原忍不住挺直了身體問:「是嗎?」
「是啊,我相信你應該最能夠理解我們的心情。」
「應該不至於有人說這麼過分的話……」
「媽媽,她……小夜子在那之後,有沒有稍微走出悲傷?關於愛美的事,她的心情是否稍微平靜了些?」
君子是他的妹妹,也就是中原的母親。中原聽到舅舅這麼說,才想到應該是母親向舅舅建議,由他來接手『天使船』。雖然每年沒見幾次面,也從來沒有和母親聊過要換工作的事,但年邁的母親也許從兒子垂頭喪氣的身影中察覺到了。
妙子認定花惠是迷惑兒子的壞女人,第一印象就很差。
「對,最近也委託她寫了一篇稿子……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日山千鶴子眼眶濕潤,看著中原的名片,睫毛動了一下,「喔,原來你目前在做這個工作。」無論在任何場合,每個人都會對中原的工作感到好奇。
「怎麼樣?」佐山再度問道。
「你剛才說,皮包被丟進河裡了,有沒有查過她的手機?」
「小夜子之前也曾經這麼說,她說,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擺脫這種痛苦,但即使原地踏步或是向後看也無濟於事,所以只能向前走。」
然而,無論他再怎麼仔細看相片,都無法喚起任何記憶。
「任何事都無妨,比方說,他們好像在吵架,或是好像在煩惱之類的。」
「你說是為了錢財,有被搶走什麼東西嗎?」
「很棒的工作,很適合你。」
「缺乏有效的治療方法,目前日本的確診病例有二十人,我們大學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治療經驗。科學真的很無力,進步太緩慢了,所以根本沒時間浪費在一些無聊的事上。」史也關掉了屏幕。
「目前各方正在進行調查,但還有很多疑點。」
「喔,小夜子她……」
「喔。」由美點了點頭,她知道母親想要說什麼。
接下來就是審判了。中原心想。小夜子的父母將再度走進法院。
「對啊,所以發生那件事時,我真的覺得上天不長眼。」中原記得自己在審判時說過這句話,但不記得之前就曾經說過,然而如今已經無法確認,到底是自己忘了,還是里江記錯了。
「你是中原先生吧?」
「不是啦,我是覺得小翔有問題。」
「他也說不清楚襲擊濱岡小夜子女士的理由,」佐山繼續說道:「只說看起來身上應該有錢,卻說不清楚判斷的根據,只說他有這種感覺。雖然這麼說對死者很失禮,但濱岡女士身上的衣服並不高級,穿著襯衫和長褲,很普通的打扮。如果剛去銀行的自動提款機領錢,或許還情有可原,但並不是這樣。即使她帶了皮包,也無從得知她皮夾里有多少錢,很難想象會對這樣的人下手。」
「史也被騙了,我猜想花惠除了史也以外,另外還有一個男朋友,就是腳踏兩條船,但以結婚對象來說,史也的條件更好,所以她才嫁給史也,沒想到孩子出生之後,發現是另一個男人的。一定就是這樣,花惠可能在生孩子之前就知道了,因為女人心裏最清楚了。真是的,史也頑固得要死,心卻很軟。」雖然沒有證據,但妙子語氣很堅定,由美也猜想八成是這麼一回事。不光是史也,仁科家所有人的長相都屬於典型的日本人,輪廓不深,眼鼻也都很小,但小翔的五官輪廓很深,眼睛也很大,而且眼睛也和史也不一樣,是雙眼皮。無論怎麼看,都完全找不到任何像史也的地方。
「對不起,」里江向他道歉,「你特地打電話來,我卻在電話中哭。」
應該不可能。由美心想,但她也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說服哥哥。
由美用力深呼吸后說:「哥哥,我再問你一件事,你有沒有為我們設想?有沒有為我和媽媽考慮過?」史也皺起了眉頭,用指尖抓了抓眉間,「有造成你們的困擾嗎?」
「不知道。」由美偏著頭,覺得刑警都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那些親戚不是很擔心你的將來嗎?那小翔呢?他們不擔心嗎?你呢?你有沒有擔心?」
「因為,」由美巡視室內后,將視線回到哥哥臉上,「大學或是醫院方面沒有對你說什麼嗎?」
佐山問九_九_藏_書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她對這起事件有什麼看法。
「他怎麼說?」
「原來有這種事,那你沒關係嗎?」
「只要去鑒定一下,就一翻兩瞪眼了。如果知道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史也就會改變想法吧。」
「要怎麼做?你覺得哥哥會答應嗎?」
「有人在背後說這些話。」史也一派輕鬆地說。
「怎麼說?」
「當然啊。」
雖然中原發出意外的聲音,但立刻覺得其實並沒有太意外。她和中原結婚之前,就經常在假期獨自出遊,而且通常都去印度、尼泊爾、南美這些連男人也卻步的國家。她經常說,因為想去探尋陌生的世界,所以當然要去那些地方。回想起來,她的個性原本就很活潑。
「之前我去見了媽媽,因為她說有重要的事找我。」
「我……老實說,完全不行。至今仍然經常想起那時候的事,越是想要想一些開心的事,反而會想起更多痛苦的事。」里江扭著身體,似乎完全能夠理解。
「沒關係。」中原小聲地說。
「好像是真的,剛才史也打電話給我,說他岳父去警局自首了。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但先打電話告訴我一聲。」
由美事後才知道,那天有其他刑警去了妙子家,也問了相同的問題。
「好,但請你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這次沒有關係,因為已經向部份媒體公布了相關的事。」佐山苦笑后,一臉正色地向他鞠了一躬,「你女兒那次,真的很對不起。」
中原沒有養過寵物,所以一開始有點不知所措,聽舅舅說了之後,認為值得一試。雖然他沒養過,但很喜歡動物,而且,「協助他人接受心愛的寵物已經離開的事實」這句話打動了他,他相信從事這份工作后,自己也會有所改變。
「當然有,」佐山很乾脆地回答,「根據她留在家裡的收據,立刻查到了電信公司,在徵求家屬同意后,調查了兩支手機。」
里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問中原:「你沒有參加遺族會吧?」
史也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笑容。由美看到他的笑容后,搭上電扶梯時想,哥哥應該也很痛苦。
「我父親去世滿兩周年的忌辰……應該是五個月前。」
「NPC?」由美跟著念了一遍,才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怎麼回事?他殺了誰?」
史也拉了一張鐵管椅給她,她坐了下來,不經意地看向計算機,發現屏幕上有一張黑白的圖像。由美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
「是嗎?我們可以反過來推算,町村應該在八點左右帶著菜刀離開家裡,如果他想要搶錢,你不覺得時間太早了嗎?」
「這次感謝你的協助,」佐山在電話中說,「等告一段落後,我會當面向你道謝。」雖然中原覺得這句話只是客套,但他還是回答說:「恭候大駕。」
「啊?什麼意思?誰和誰斷絕關係?」
「這次的事,真是太令人難過了。」
「我太驚訝了,他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要把花惠的父親接去他家同住。我一開始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聽妙子說,町公所為了節省低收入戶補助的開支,調查了低收入者的家屬,發現其中一名低收入者的女兒在東京嫁給一位醫生。那個女兒當然就是花惠。
不一會兒,里江走了過來。
「他說沒有特別的理由,」佐山聳了聳肩膀,「因為覺得在住家附近犯案很危險,所以搭地鐵去其他地方,隨便找了一個車站下車,尋找獵物——他是這麼說的,說是偶然在木場車站下車。」
「有沒有覺得難以置信,或是覺得他——町村作造不太會做這種事?」由美搖了搖頭。
「刑警來過大學幾次,也向我周圍的人了解了情況。雖然刑警沒有提是哪一起事件,但想要查的話並不難。在木場發生的那起殺人案的兇手姓町村,我老婆婚前也姓町村,對喜歡上網,又整天閑著無聊的人來說,當然是最好的八卦題材。可能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傳遍整個醫學院了吧。」
「他說搶走了皮包,他去警局自首時,據說只拿了皮包里的皮夾。他說把皮包丟進附近的河裡,而皮夾里有濱岡女士的駕照。」
葬禮的一星期後,接到了佐山的電話。因為沒有找到新的事證,所以將會根據町村本人的供詞起訴。
「對吧?親戚也都這麼說,一點都不像。」
「他卻犯下這起案子嗎?」
母女討論了半天,也無法得出任何結論。
「來這裏的路上剛好看到好吃的鯛魚燒,就順便買了,請大家一起吃。」
聽到最後一句話,由美終於知道哥哥為什麼對自己說病人的事。他果然知道自己今天造訪的目的,所以才特別叮囑,自己沒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上。
這個名字很陌生,應該和自己無關,但未必和小夜子沒有關係。離婚至今五年,她應該有了自己的人生。
佐山把一張便條紙放在他面前,上面寫著『町村作造』。
「剛才的相片,可以再給我看一次嗎?」
里江說,小夜子在娘家住了一陣子后,一位在雜誌社當編輯的同學為她牽線,開始做自由撰稿人的工作。
「只能說是因緣巧合吧……」
「既然你這麼覺得,可不可以稍微考慮一下?應該說——」由美注視著哥哥黝黑的臉龐問:「你從來沒考慮過嗎?」
「對啊,因為你很善良。在愛美出事之後,你就經常說,越是幼小的生命,越是需要大家好好保護。」
「有,」里江用力點頭,「因為我在想,會不會和這起命案有關,既然她這麼努力,我認為沒必要隱瞞。」所以,佐山也知道這件事。不知道那位刑警聽了剛才這些話,會有什麼感想。
「果然是這件事,你接了一樁苦差事。」
妙子的不滿稍微消除了一些,因為最後史也並沒有和他的岳父同住。雖然請他來到東京,但另外為他租了公寓,並沒有生活在一起。由美不知道詳細情況,聽說是花惠不願意同住。
「動物葬儀社?為什麼想到做這種工作?」另一個親戚的男人問道。
「聽你這麼說,的確……」
「小夜子和我離婚後,沒有交男朋友嗎?」
「搞什麼啊,原來是這樣,」中原不禁感到失望,「既然這樣,我怎麼可能認識這個男人?」
「你覺得他會聽我的勸說嗎?」妙子拿著茶杯,皺著眉頭說。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只能不置可否地回答:「馬馬虎虎。」雖然很想問:「你們最近好嗎?」但勉強把這句話吞了回去。因為他們的女兒剛遇害不久。
「應該是。事實上,她之前也曾經多次接濟町村,雖然町村住在廉價公寓,但也是靠女兒、女婿的幫忙,才能住到現在。」
那次之後,無論母親說什麼,她都左耳進,右耳出,只說:「是啊,是啊。」
「是嗎?」佐山深感遺憾地皺著眉頭,把相片放回了皮包。
原本以為他沒有家人,但佐山的回答出乎意料。町村有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目前住在目黑區的柿木坂。
中原再度仔細看著佐山遞給他的相片,但結果還是一樣,他不記得曾經見過這個男人。中原輕輕搖了搖頭,把相片還給佐山。
小夜子的父母已經察覺到中原的出現,當他上完香,來到他們面前時,里江小聲對他說:「如果你不趕時間,等等我和你稍微聊一下。」里江原本個子就很矮小,現在好像更矮了。
「是嗎?那就麻煩你了。」
「是嗎?」
「所以經濟上應該很寬裕。」
「脾臟肥大,才三歲,就這麼大。」
「不是定點工作……嗎?小夜子做什麼工作?」
「町村說,他並沒有在意時間,想到可以搶錢,就立刻出門了。」中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完全無法想象罪犯的心理。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但在調查后,發現事情不像表面上這麼單純。」
「該做的事?」
「對啊。」
「聽佐山刑警說,如果認為是為財殺人,有很多read•99csw•com不合理的疑點,所以他懷疑小夜子和兇手之間是否有什麼關係。」
「我也聽說了,我們也去那裡調查過了。」佐山顯然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嗯……身體方面好像沒有異狀。」
「你不覺得有問題嗎?上次你爸去世滿兩周年的忌辰時,你也看到了吧?你覺得怎麼樣?」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日山千鶴子帶著那個姓井口的女人離開了。中原目送著她們的背影,突然想到,如果遇害的不是小夜子,而是自己,不知道有哪些人會來上香。
他們原本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對方懷孕了,很有責任感的史也決定娶她——父母只能這麼解釋。聽說這件事後,由美也這麼以為。
「因為很少說話,所以不太清楚。」
「偵查工作還順利嗎?」中原問,「上次你在電話中說,兇手去自首了……」
「就是老頭子和被害人之間啊,否則應該不會問那些問題吧?」
由美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打擾了。」
中原搖了搖頭。
「她說,雖然愛美的案子中,兇手被判處死刑,但還有很多人因為不合理的判決深受折磨,她希望能夠助那些人一臂之力。她去當義工,也會參加演講和會議。只是她說不希望別人知道她參加了那個團體,因為會有所謂的抵抗勢力。」
「花惠好像一直很討厭她父親。」妙子在電話中說這句話時有點得意。
「智能型手機和傳統的手機,就是所謂的雙手機族。因為如果只是打電話,傳統的手機比較方便,尤其現在很多人都不是在某個定點工作。」
不久之後,由美從網路的報導中得知了關於事件的詳細情況。地點位在江東區木場的路上,住在附近的四十歲女人遭到殺害,皮包被人搶走,內有被害人的皮夾。兇手用刀威脅被害女子,想要搶奪財物,但因為女子想要逃走,所以就從背後刺殺——報導中說,町村作造如此供稱。
「那家裡呢?鄰居怎麼樣?會不會用奇怪的眼神看你們?」
當時,中原也正在考慮換工作。因為他被調去新部門后,遲遲無法適應那裡的工作,但舅舅找他去,說有事想要和他聊一聊時,他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件事。
他打算等佐山來了之後,稍微打聽一下小夜子之前的情況。
「我無意和花惠離婚,如果這樣會造成你們的困擾,那只有和你們斷絕關係了。」
由美並不是無法理解母親的心情。雖然平時很少來往,但參加喪事時會見到花惠,每次都忍不住納悶,哥哥為什麼會娶這個女人,只是這種感覺不像妙子那麼強烈而已。花惠不太機靈,也很粗心大意,無論做什麼事都丟三落四。每次看著她的舉手投足,都忍不住心浮氣躁。
「要瞞著他做啊,等結果出爐后再告訴他。」
由美走過去打了招呼:「讓你久等了。」
「那個人不苟言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問他話也回答不清楚,總之,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很沒品。我終於知道了,正因為有這樣的父親,才會這麼沒家教。」最後一句話是在數落花惠。
「是啊,只是總覺得無法接受。町村供稱,他想到可以去搶錢,就把菜刀放進紙袋后出門,搭了地鐵,在木場下車並沒有特別理由。剛剛好看到一個女人,於是就跟蹤她,確認四下無人後,從背後叫了一聲。女人轉過頭,他就亮出刀子,威脅女人把錢交出來。女人沒有給他錢,試圖逃走。他慌忙追了上去,從背後刺中了她。女人倒在地上,他搶了皮包后逃走。」佐山似乎在想象當時的情景,說話的速度很慢,「時間大約在晚上九點之前。你聽了他的供詞,有沒有什麼看法?」中原偏著頭說:「只覺得他的行為很膚淺愚蠢,但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你就好好為他考慮。」由美說完,邁開了步伐。
「小夜子加入了那個團體。」
「遺族會?」中原覺得里江問得很突然,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好像是叫被害者遺族會,為那些因為殺人事件失去家人的家屬提供咨商和援助的團體。」中原曾經聽過這個團體的名字,在一審做出他們難以接受的判決,他們感到心浮氣躁時,曾經有人建議,有這樣的團體,要不要去諮詢一下。之後因為在二審中判處了死刑,所以也就沒有和那裡聯絡。
仁科由美在大廳內巡視,在櫃檯旁的椅子上,看到了正在看周刊雜誌的史也。他沒有穿白袍,可能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有什麼關係?」
里江問了中原的近況,他說了目前的工作,她一臉瞭然於心的表情點了點頭。
史也抬起頭,「喔」了一聲,對她點了點頭,闔上正在看的周刊,站了起來。沒有多說什麼,就自顧自走了起來,似乎暗示她跟著走。
「就是命案的事啊。」
「……是這樣嗎?」
「是這樣啊。」
最讓由美感到憂鬱的,就是妙子整天說史也的妻子,也就是花惠的壞話。說她腦筋不好,家教不好,不會做家事,長得一點也不漂亮,可說是很不起眼——妙子批評時毫不留情。最後總會加上這句話:「真搞不懂,史也怎麼會在那種笨女人身上暈船?」在這個問題上,妙子不允許別人反駁,否則等於在火上澆油。有一次,由美忍不住說:「有什麼關係嘛,只要哥哥喜歡就好。」
「是喔……」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不會開除我,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小兒科當醫生。」
靈堂隔壁的房間準備了酒菜招待來參加守靈夜的人,中原在角落的座位慢慢喝著啤酒。有幾個人向他打招呼,都是小夜子的親戚。他們都知道中原和小夜子絕對不是因為感情不好離婚,所以才會走過來和他聊天。
「其實在發生這件事之前,我就覺得應該想辦法處理這件事。」妙子突然壓低嗓門說。
「那要不要斷絕關係?」
那些親戚聽了中原的話都閉口不語,他們一定想到了愛美的死,以及小夜子冤枉的死。
「正確的病名是尼曼匹克症C型,那是劣性遺傳導致的遺傳性疾病。病童之前在心智方面和運動功能就有發育遲緩的現象,因為發燒和嘔吐,發現脾臟肥大,但一開始查不出原因,但在經過多項檢查后,確認是NPC病,通常應該在細胞內分解的老廢物,也就是膽固醇無法分解,導致不斷累積,你知道結果會怎麼樣?」
佐山抬起頭說:「首先地點很奇怪,上次電話中也說了,案發現場在江東區木場,濱岡女士公寓旁,但町村住在北千住。雖然不能說是相距很遙遠,但並不是走路可以到的距離,他為什麼要在那種地方犯案?」中原在腦海中回想著兩者的地理位置,覺得的確會產生這個疑問。
「喂,這裡是濱岡家。」一定是濱岡里江。
他確認了當天的工作日程,發現下午第一場葬禮從一點開始,即使和佐山見面時有其他客戶上門,也會有人接待。
由美在靜岡縣富士宮市出生、長大,父親在當地經營一家食品公司,家中的經濟狀況不錯。家庭成員有父母、祖母、比她大五歲的史也,還有淺棕色的柴犬,史也考上了東京慶明大學醫學院,所以最先離家。這是仁科家天大的喜事,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后,父親邀下屬到家裡,在庭院里舉辦了烤肉派對。父親不停地吹噓,史也怒氣沖沖地躲進自己的房間,沒有再走出房間一步。
「不一樣的地方?」由美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史也立刻回復說,你明天晚上七點左右來醫院的大廳。他沒有約在咖啡店之類的地方,也許已經察覺由美要說的事,不方便給別人聽到。
電話中傳來嘆氣的聲音。
「只能接受,身為刑警能做的也到此為止了。」中原感受到他沒有感情的聲音似乎在說,他並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和上次一樣,中原用茶包為他泡了茶。
日出千鶴子回頭看了一眼九-九-藏-書,回答說:「是小夜子採訪的對象,小夜子也幫了她很多忙,聽到我說要來參加守靈夜,她說也想來上香。」說完,她叫著那個女人:「井口小姐,你過來一下。」井口小姐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站在中原面前,微微欠了欠身。
案發後一個星期左右,一個男人來公司找她。那個男人對櫃檯說,他姓佐山,是仁科史也的朋友。由美接到櫃檯的電話后,就產生了某種預感。
「千萬別這麼說,日後如果想到什麼,請隨時和我們聯絡,即使再微不足道的事也無妨。」
「的確有道理……會不會想丟,卻沒有找到丟棄的地方,結果就帶回家了?」
「我有言在先,這件事別找我喔。光是叫我勸他離婚,我就已經夠頭痛了,才不敢說什麼叫小翔去做親子鑒定這種事。」妙子聽了由美的話,用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好像煩惱得頭都痛了。
中原搓了搓臉,小聲地嘀咕:「她真的很堅強。」相較之下,自己呢?這五年來,一直在為內心的傷痛嘆息。
「我才要對不起,增加了你的困擾。」
「呃……刑警告訴我關於命案的事。」他小心翼翼地提起這件事。
曾經熱鬧的家如今只剩下母親妙子一個人,六十齣頭的妙子身體健康,還依然健談。父親在世時,只要一有空,她就會打電話給由美,東家長,西家短地抱怨數落一番,又追根究柢打聽由美的交友關係,父親死後,這種情況更嚴重了。
小夜子的守靈夜安排在小型靈堂舉行。僧侶的誦經聲中,中原跟著其他弔唁者上了香,在小夜子的遺照前合掌。相片中的小夜子露出了笑容。看到小夜子和自己離婚後終於可以露出笑容,中原內心稍稍鬆了一口氣。
「沒錯。木場車站旁的監視攝影機拍到了濱岡女士和跟在她身後,看起來像是町村的身影,這樣應該就沒錯了。」
「目前只能這麼認為,但有幾個無法解釋的疑點,所以我才會來找你。」
里江緩緩搖著頭。
「他住在北千住,有沒有家人?」
「我在想,是不是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還住在那裡,這次的事對他們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中原想起小夜子父母的臉。在愛美還是嬰兒時,他們爭著想要抱她,小夜子的母親濱岡里江經常說:「你們夫妻可以去出國旅行,我幫你們帶孩子,幾天都沒關係。」
「改天再聊。」他們紛紛離去,中原目送他們的背影,心想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為什麼?老頭子不是為了錢財行兇嗎?根本沒有挑選對象吧?」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了手機,從通訊簿中找到小夜子娘家的電話,猶豫片刻,撥打了那個號碼。
「你最後一次和你哥哥,還有他的家人說話是什麼時候?」
「是嗎?那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史也。」
中原說明了目前的工作內容,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也許吧,但不管怎麼樣,你試著勸勸他。史也只有對你特別好,拜託了。」看到母親合掌拜託,由美無法拒絕,只能很不甘願地答應試試。
「我們去找他女兒了解情況,發現她住的房子很漂亮,她老公是大學醫院的醫生。」
「當然,但沒有人認識他。老實說,原本期待可以從你這裏找到線索,因為我覺得你最了解濱岡女士。她的父母也這麼說。」
日山千鶴子告訴她說,中原是小夜子的前夫。
接著,祖母離開了那個家。有一天,她倒在庭院,然後在醫院離開了人世,死於心臟衰竭。祖母去世后,她疼愛的柴犬也開始病懨懨的,不吃飼料,動作也開始遲鈍。請獸醫診察后,獸醫只說牠老了。不久之後,牠就跟著祖母離開了人世。
「對啊,為什麼我們家老是遇到這種事?剛才我也對我老公這麼說……我們根本沒有做任何壞事,只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里江開始嗚咽,漸漸泣不成聲。中原心想,早知道不應該打這通電話。
「沒有,」史也冷冷地說:「為什麼要考慮這種事?」
「對不起,突然找你。」由美追上他后道歉。
「不必她操心,你轉告她,叫她這外行人閉嘴。」
「想辦法處理?」
史也抱起雙臂,微微聳了聳肩。
史也和花惠五年前結婚。既沒有舉辦婚禮,也沒有舉辦婚宴,只是某一天突然去登記結婚。由美接到妙子的電話,才知道這件事。
「簡單地說,就是他和女兒的關係不好,女兒也不是很樂意接濟這個父親,」佐山說到這裏,好像在趕蒼蠅般揮了揮手,「不,這件事就不多說了。」他似乎覺得透露了太多嫌犯的隱私。
佐山抱著手臂,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為什麼沒有丟棄?」
「老婆的父親殺了人,居然還可以這麼若無其事之類的嗎?」
中原聽了佐山的解釋,也漸漸覺得不像是只為了錢財犯案。
中原覺得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怎樣不對勁。
「既然這樣,不是只能相信他嗎?」
「為什麼?」
佐山也許打算利用午休時間見面,但『天使船』並沒有午休,員工輪流去吃午餐。
「我能理解,因為我也一樣。」
「問題就在這裏。不瞞你說,町村在這次的犯案中並沒有犯下太大的疏失,在第一波搜查行動中並沒有發現重要的證據,原本以為案情會陷入膠著。問他為什麼他覺得早晚會被抓到,他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說日本警察很優秀,一定會查到他是兇手。既然事後會這麼想,一開始就不會做出犯罪行為吧?」
「就是花惠的事啊,我一直覺得應該勸他離婚。」
里江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他。
「好,我會注意。」
「沒這回事,脾臟具有造血功能和免疫功能,只是即使切除,也不會對人體造成太大的影響。」
她特彆強調了「身體方面」這幾個字。
「佐山先生,你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你應該沒聽過NPC的病名吧?」
「我當然是認真的。無論別人說什麼,你只要說,我早就和那種哥哥斷絕關係了,不就解決了嗎?」史也看了一眼手錶,「不好意思,我不想讓這件事佔用我太多時間。」
「他也這麼說,只說沒有多想,就帶回家了。」
「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中原問,「剛才那張遺照是什麼時候拍的?她的笑容很美。」
之後,由美完全不知道辦案是否有進展,佐山也沒有再來找她。
「是啊……」
由美和哥哥一樣,在十八歲那一年的春天考上了東京的大學后離家,只不過她考取的學校完全無法和慶明大學醫學院相提並論,父親識破了她,對她說:「你去東京只是因為想在大城市好好玩一場吧。」父親在兩年前因為蜘蛛膜下腔出血突然撒手歸去。那時候他剛把公司交給後進,想要好好享受餘生。
「真傷腦筋,你是我唯一可以拜託的人。啊啊,史也又要照顧殺人兇手的岳父,又要養別人的孩子,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樣。」由美走出慶明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走去車站的路上,想起了母親的嘆息。妙子認定史也是受騙上當,但果真如此嗎?
「並沒有造成我的困擾,雖然刑警來找過我,但好像並沒有找我的朋友。但媽媽就不一樣了,親戚都責備、攻擊她,說要趕快讓你們離婚,他們還擔心,繼續這樣下去,會對我的將來造成負面影響。但仔細想一想的確有道理,哥哥的岳父是殺人兇手——這個消息足以讓對方打消向我求婚的念頭。」史也嘆了一口氣,把一隻手放在桌上,用食指敲著桌面好幾次,似乎表達了他內心的焦慮。
「不知道,也許以前曾經在哪裡見過,但我想不起來。」
「喔,是嗎?對喔,刑警應該也會去找你。」里江聲音中透露出她的難過。
他們搭電扶梯來到二樓。史也快步走在走廊上,轉了幾個彎后,由美已經搞不清楚方向了,決定離開的時候也要請哥哥帶路。read.99csw.com
沒想到妙子反唇相譏:「我是因為不忍心眼看著他越來越不幸,你真是無情。」然後喋喋不休地數落了她很久。
「我再問你一件事,聽說律師費是你出的,真的嗎?」
「丟棄兇器。為什麼在犯案后帶回家裡?通常不是會在路上丟棄嗎?只要把指紋擦掉就好。」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很少遇見鄰居,所以不清楚,花惠也沒有對我說什麼。但刑警應該也去向鄰居打聽了,所以不可能不知道。」史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工作本身並不難,」舅舅這麼對他說,「有很多資深員工,專業的事可以交給他們去處理,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勝任這個工作。說得極端一點,如果對貓狗舉辦葬禮嗤之以鼻的人,就無法做這份工作。即使不說出來,對方也可以感受到。失去疼愛的寵物,而且想要為寵物舉辦葬禮的人,通常都因為寵物的死,覺得心裏缺了一大塊,因此,和他們接觸時,必須充分了解這一點,協助飼主接受心愛的寵物已經死去的事實,這份心意非常重要。」
「上次有沒有和你提到兇器?」佐山問。
「聽說是出版相關的工作,需要外出採訪。」
「只說是尖刀……」
「不清楚,」里江偏著頭說,「我相信應該沒有,你呢?」
「向前走嗎?」
佐山點了點頭。
在上一次通電話的三天後,上午十一點左右,中原再度接到了佐山的電話。佐山在電話中說中午去找他。中原回答說:「我會等你。」然後掛上了電話。
中原想象著小夜子同時操作兩支手機的樣子,再度發現小夜子和自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是啊。」
「這……」由美舔著嘴唇,思考著該怎麼說,「當然擔心啊,但我覺得這是你要考慮的事。因為小翔是你兒子啊。」
沒想到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她的父親還住在老家富山縣。在由美的父親去世半年後,妙子在電話中告訴了由美這件事。
由美張大了眼睛,「大家果然都知道了。」
中原在五年前,從舅舅手上接手這家公司。舅舅八十多歲,而且曾經生了一場病,所以正在煩惱如何處理這家公司。他沒有兒女,所以一直以來都很疼愛中原。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不是剛好在路上遇到她,所以就行兇嗎?難道不是嗎?」佐山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了聲:「謝謝你的協助。」把相片放進了皮包。
聽到史也這句話,由美驚覺,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向自己敞開胸懷。

「哥哥,你是認真的嗎?」
「那麼,」佐山拿出一張相片,「最後請問一下,你認不認識這個人?」相片上是一個看起來很好強的短髮女人,年紀大約不到四十歲,長得很漂亮。因為她沒見過,所以就實話實說了。
史也在一個房間前停下腳步,打開拉門,示意她進去。
「……有辦法治療嗎?」
由美猜想,也許哥哥知道真相。
「是啊,」佐山說話有點吞吞吐吐,然後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相片放在桌子上,「是這個男人,你以前見過他嗎?」相片中的男人看向前方。中原看到相片後有點意外,因為他原本以為兇手是年輕人,沒想到相片中是一個年約七十歲的老人。瘦瘦的,花白的頭髮很稀疏,相片中的他板著臉,但看起來並不像惡煞。
「但兇手不是供出案情了嗎?」
把佐山送出大門后,中原回到辦公室。低頭看著桌子,發現那張寫了『町村作造』的便條紙還留在桌上。
「我每天都和小生命打交道。」
簡直就是不經大腦思考的犯罪行為。如果和自己無關,她一定會帶著冷笑看這篇報導,很可惜,這次的事件並非和自己無關。由於對從未見過面的町村作造產生了強烈的憎恨,覺得妙子說的完全正確,早知道就應該不管他的死活。
「為什麼?因為她不聰明,而且家教不好嗎?」妙子皺著眉頭,輕輕搖了搖手。
「所以,只是單純為了錢財殺人嗎?」
舅舅繼續對中原說:「這方面你完全沒問題。你向來心地善良,也很善解人意,而且經歷過那件事,應該比任何人更了解內心的傷痛。雖然收入方面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但我認為是很有成就感的工作,怎麼樣?你願意接手嗎?」
「那位是?」中原問。
「沒那麼簡單,如果只是膽固醇累積,只要用治療的方法減少膽固醇就好,更嚴重的問題是,無法正常產生、也因此欠缺膽固醇分解而生成的物質,結果就會造成神經癥狀越來越嚴重,無法活動、無法說話、無法看東西,也無法飲食。通常在幼年時發病,很少有人可以活過二十歲。」
「離婚之後,我們幾乎沒有聯絡,她應該也不知道我目前在做什麼工作。」
「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嗎?」
「那很好啊。」史也面無表情地說,「所以呢?」由美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后開了口。
中原向里江道別,準備離開殯儀館時,一個女人叫住了他。那個女人年約四十歲,一頭短髮,感覺很穩重。
「這張相片有沒有給小夜子的家人和朋友看過?」中原問。
「原來她去參加了這些活動……」
「這我就不知道了。」中原偏著頭說,「犯罪者應該有很多不同的心理吧,也許他並沒有真的反省,只是想到早晚會被逮捕,為了減輕刑期,所以想要自首。」
中原猶豫了一下,報上自己的名字。對方愣了一下,隨即用壓抑的聲音「喔喔喔」了幾聲。
但是,她的個性很不錯。溫柔婉約,待人也很親切,最重要的是,可以感受到她很愛史也。凡事都以史也為優先,幾乎放棄了自我。也許史也認為自己是研究人員,需要這種類型的妻子。
「是脾臟。」史也指著計算機屏幕說道。
「對不起,沒有幫上任何忙。」
「我也這麼說,但他說,已經決定了。他很頑固,根本不聽我的話。」母親在電話中嘆著氣。
正如她對史也所說的,不久之前,妙子打電話找她,說有話想要當面和她說,叫她回富士宮一趟。
「目前也還無法查到被害人的行動路線。」佐山摸著已經冒出胡碴的下巴。
「丟棄?」
「我是小夜子的大學同學,叫日山,之前也去參加了你們的婚禮。」她遞上的名片上印著出版社、部門和日山千鶴子的名字。中原不記得在婚禮上見過她,但似乎從小夜子口中聽過她的名字。
「當時你哥哥和嫂嫂有沒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的地方?」
「好像是這樣,真是太過分了,竟然為了錢行兇殺人。」
室內很寬敞,分不清是儀器還是治療器材的機器圍在中央的大桌子周圍,桌上放著計算機。
昨天晚上,她傳簡訊給史也,說有重要的事想和他談一談,可不可以見面?而且還補充了一句。希望別告訴花惠。
「你有沒有聽過濱岡小夜子這個名字?」
從車站搭計程車到殯儀館只要幾分鐘,殯儀館位在綠樹成蔭的大墓園內。
「葬禮,」里江說:「警方終於把遺體送回來了,今天晚上是守靈夜。」
「恐怕會以這個方式結案。」
由美沒有見過町村作造,也不知道史也資助他多少。雖然是哥哥,但終究是別人家的事。由美有由美自己的生活。她從大學畢業后,在一家大型汽車公司上班,在東京總公司負責專利業務,忙得根本沒時間交男朋友,所以她覺得只要哥哥滿意,旁人無可置喙。
中原告訴佐山,聽說小夜子加入了被殺害者遺族會這件事。
來得正好。中原心想。雖然這幾天他一直留意網路和電視新聞,但並沒有看到小夜子命案的後續報導,所以也不知道兇手的名字和動機,他一直耿耿於懷。
和剛才進來時一樣,史也為她打開拉門,來到走廊上后,史也開了口,「也讓我問一個問題——為什麼沒問小翔的事?」由美愣了一下,驚訝地問:「小翔的什麼事?」
「是嗎?」
妙子在九-九-藏-書電話中怒氣沖沖地問:「他說他們登記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不久之後,史也就帶著花惠回家,一看到媳婦,父母立刻察覺是怎麼一回事。因為花惠懷孕已經八個月了。
但是,一個月前發生的事對她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她不願意相信。雖然一如往常地是妙子告訴她這件事,但妙子在電話中哭了起來。
妙子在電話中說,町村作造殺了人。
「小夜子的父母還住在藤澤嗎?」
「道正,謝謝你特地趕來……」她用手帕按著眼角,一次又一次鞠躬。
「我覺得很愚蠢,覺得他喪心病狂。」由美斬釘截鐵地說。
史也送她到電扶梯前,臨別時,由美向他道歉:「對不起,打擾你的工作。」
「警視廳的刑警佐山今天來找我,說兇手是為了錢財襲擊小夜子。」
「我願意試試。」中原說。舅舅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頻頻點頭說:「很好,很好。」然後又補充說:「一定會很順利,君子也可以放心了。」
由美很清楚,妙子對花惠的不滿不光在於她本身。妙子經常說花惠「沒家教」,也是因為她父親的關係。
中原「嗯」了一聲。佐山的話很有道理,但人做的事往往不合理。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中原接過紙袋,發現還是熱的。
日山千鶴子聽了,深有感慨地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哥哥要照顧他嗎?又不是親生父親,根本沒有照顧他的義務啊。」
「說什麼?」
由美再度看著屏幕。即使聽史也這麼說,她也不知道脾髒的正常大小,所以無法回答任何話。
「工作不要太累,把身體搞壞了。俗話說,醫生最不懂養生。」
妙子建議去做DNA鑒定。
「對,町村說,是從木場車站開始跟蹤她,但目前完全不了解濱岡女士在此之前的行動。雖然問了她的同事和朋友,但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謝謝,現在腦筋還一片空白,但現在終於覺得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我至今仍然無法相信,警察打電話到家裡時,我還以為在說愛美的事。因為聽到警察在電話中說,有可能是他殺時,我還在想,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重提十年前的事,但仔細聽了之後,才知道是小夜子被殺了……」
「這件事有沒有告訴警察?」
「聽說小夜子一個人住,她過著怎樣的生活?」里江聽到中原的問題后愣了一下。
「媽媽身體還好嗎?」
「是喔,所以這個脾臟怎麼了?」
得知自己老大不小,還讓母親擔心,中原陷入了自我厭惡。他深刻體會到,自己還沒有真正長大,只是在周圍人的支持下,勉強站起來而已。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為什麼來自首。町村供稱,他隔天發現自己鑄下了大錯,所以越想越害怕,想到早晚會遭到逮捕,決定來自首。只是這些供詞聽起來很不自然,因為雖然他的計劃很粗糙,但還是預謀犯案,從想到要去搶劫到實際付諸行動有超過三十分鐘的時間。既然他會在隔天反省,照理說,在三十分鐘后,應該會冷靜下來,不是嗎?」
佐山在正午過後來到『天使船』,還帶了鯛魚燒當伴手禮。中原叫他不必這麼客氣。
「這也不知道啊,史也說,他也不太清楚。到底該怎麼辦?竟然有親戚是殺人兇手……早知道就應該不理那種老頭子啊。」妙子在電話那一頭哭喊著。
「我是井口。」女人自我介紹著,她似乎沒有名片。她的臉上帶著愁容,可能是為小夜子的死感到哀悼。
雖然她內心也承受了很大的傷痛,卻想要助他人一臂之力。不,也許正因為了解內心的傷痛永遠無法愈合,所以才決心和他人共同分擔這種痛苦。小夜子所說的向前走,就是指這件事嗎?中原越來越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所以,」史也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她,「你找我有什麼事?」由美坐直身體,面對著哥哥。
「不太清楚,因為她向來不和我聊這方面的事,但至少最近沒有,如果有的話,今天晚上應該會出現。」言之有理。中原點了點頭。
「該不會是你幫小夜子介紹工作?」他想起里江剛才告訴他的事。
「你目前在做什麼?」比小夜子年長三歲的表姊問道。
「濱岡小夜子……」說出這個名字后,由美立刻猜到了,「該不會是那名被害女子?」佐山沒有回答,又繼續問她:「在案發之前,你曾經聽過這個名字嗎?」
由美對花惠幾乎一無所知,因為史也絕口不提花惠的事,只知道她似乎沒有家人,所以一直隱約覺得花惠是舉目無親的孤兒。
「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他。」
「你是指命案發生前,小夜子的行動嗎?」
「刑警是不是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由美隨口說道。
「這個工作很不錯,和這裏一樣,和人類的葬儀社差不多。在寧靜、安心的氣氛中,靜靜地做自己該做的事,而且和人類的葬禮不同,完全沒有利害得失或是怨恨,喪主單純地為心愛的寵物死去感到悲傷。每次看到這一幕,心情就會很平靜。」
「不行不行。」由美搖著手,「如果這麼做,哥哥一定會大發雷霆,況且,親子鑒定好像要當事人同意,即使可以瞞著當事人,打官司時,應該也不能當作證據。」
「聽相關人士說,濱岡女士隨身帶著小筆記本,好像都放在皮包里。雖然可能和本案無關,但至今仍然沒有找到,讓人耿耿於懷。」佐山說話時看了看手錶,然後站了起來,「已經這麼晚了,感謝你今天的協助。」他似乎覺得繼續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新內容。
妙子還心灰意冷地補充說:「有那個老頭子在,我以後更不能去史也家了。」
「他的名字叫町村作造,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町村。中原念了這個名字後偏著頭回想著,還是想不起曾經認識這個人。他如實地告訴了佐山,佐山再度拿起相片。
中原搖了搖頭回答:「不認識,應該沒見過。」
「一開始只是寫女性時尚和美容相關的文章,之後開始接了不少有關少年犯罪、工作環境等社會問題相關的工作,經常去各種不同的地方採訪,之前聽她說,最近正在調查偷竊癮的事。」
她回想起剛才和哥哥之間的對話。
「道正……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但大家不是都在背後議論紛紛嗎?媽媽擔心你以後在大學或是醫院的處境會很為難。」
她的預感完全正確,在會客室見了面的那個人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體格很壯碩,即使在笑的時候,眼神仍然很銳利。
他顯然知道周圍人都在懷疑他和小翔之間的父子關係,卻刻意避免別人觸及這個問題。
不久之後,史也把花惠的父親介紹給妙子認識。用妙子的話來說,那個叫町村作造的人是「像魚乾一樣的老頭子」。
「她沒有告訴你嗎?」
小夜子的葬禮在守靈夜的隔天順利舉行,但中原並沒有參加。
「怎麼樣……膽固醇不斷累積,雖然是小孩子,但也會得成人病之類的?」史也輕輕搖了搖頭。
「嗯,是啊,是這樣沒錯啦……」佐山語尾吞吐起來。
「皮臟?……喔,原來是脾臟。成年之後,就不太需要這個器官吧?」
「小夜子為什麼事採訪你?」
「也許吧,但並沒有發現她買了任何東西,當然,有時候只是去逛逛。」
「他到底是什麼人?」中原問。
「但哥哥堅稱是他的兒子,既然這樣,外人就沒資格說三道四。」
他簡單說明了從舅舅手上繼承這家公司的情況。
她身後站了另一個女人,似乎和她一起來的。年紀大約三十五、六歲。個子矮小,五官很端正,臉上只有很淡的妝。
史也冷笑了一聲,不屑地撇著嘴角。
中原想起小夜子在婚前曾經做過廣告文案的工作,當初也是因為共同合作一個案子,才會認識在廣告公司工作的中原。那個企劃是為了讓沒落的城鎮獲得重生,但最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