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第五章

最後,衷心祈願令千金安息。正如史也所說,最後寫了他和花惠兩個人的名字。
「可能會引起各種疾病,最好帶牠去醫院看一下。現在癥狀還不嚴重,只要及時治療,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你說什麼?」
中原瀏覽了那篇報導。報導中提到四個女人,介紹了她們染上偷竊癮的經過,以及如何摧毀了她們的人生。
「我們想要聽這句話,」里江對著中原說,「我們想聽求處被告死刑這句話,即使無法如願,至少希望在法庭上聽到『死刑』這兩個字,你應該能夠了解我們的心情吧?」里江的雙眼漸漸紅了起來,中原深有感慨。死刑——那是中原和小夜子曾經追求的目標。
花惠高中二年級的冬天,克枝病倒了。她得了肺癌,醫生說,很難以手術治療。
「嗯,媽媽也會努力。」克枝無力地笑了笑說。
「單行本的事。聽日山小姐說,小夜子寫了一些稿子,想要出書,據說差不多快完成了。日山小姐說,如果我想幫小夜子出版,她可以提供協助,雖然我覺得這個主意很棒,卻找不到小夜子寫的稿子。那時候,小夜子的計算機被警方拿走了,當計算機送回來后,在計算機里找了一下,結果就找到了這份稿子。」中原接過那份稿子,第一頁上寫著標題。中原看了一眼,立刻嚇了一跳。標題寫著——『以廢除死刑為名的暴力』「我猜想日山小姐說的就是這份稿子。」
「而且是女婿……」
「嗯,很好啊。」她把信紙交還給史也。自己才疏學淺,當然不可能對史也寫的文章有什麼意見,「你要去和家屬見面嗎?」
「人渣。」說完,她掛了電話。
「……要寫什麼?」
「另外,還透過律師轉交了道歉信,但並不是被告本人寫的。」山部說。
「並不少見,只不過——」山部停頓了一下,微微偏著頭,「只不過通常都是被告的父母寫給遺族,因為父母認為自己要對兒女所做的行為負起責任,但很少有兒女寫這種信。」
花惠轉身走向車站。這輩子再也不要回到這裏,再也不想見到那個男人。她暗自發誓。
廢除死刑論者並沒有看到犯罪被害人的處境——他在腦海中回味著剛才看到的這句話。
「能夠為你們效勞是我們的榮幸。」中原說。
在骨灰罈上刻完名字和日期后,儀式就結束了。山本家的人都面帶笑容。
他拿出小夜子的稿子放在桌旁,一邊吃飯,一邊看了起來,但看了沒幾行就停了下來,因為他從字裡行間感受到小夜子的決心和鬥志,顯然不適合邊吃飯邊看。
「最初是檢察官建議我加入被害人參加制度。」里江說,「但是,當時我拒絕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因為他吃了多少苦。總之,我絕對不願意,如果你非要接他來同住,那我和小翔搬出去。」經過一番爭執,史也終於讓了步。雖然不會住在一起,但會把他接來東京,提供經濟上的援助。
「關於這件事,有事想要和你商量,所以想問你方不方便見面。」
文章在這裏暫時中斷。空了五行之後,進入了下一章。中原繼續往下看,但沒有再提及和平井律師之間的對話。
「這怎麼行呢?町公所也很為難。」史也堅持說要去和作造見一面。
「那根本只是說說而已,」里江在一旁插嘴,「他去自首,也只是希望減輕刑責而已,根本不是因為反省。」
「那可不行,必須有足夠的體力才能撐過審判。」
花惠在電話中說:「媽媽得了肺癌,快死了。」作造沉默片刻后問:「住在哪家醫院?」
花惠每天都去醫院探視,母親一天比一天瘦弱。有一天,克枝確認四下無人,叫花惠回家後去冰箱找腌醬菜的容器。
小夜子問平井,對於當初自己執拗地想要兇手被判處死刑有什麼看法,平井回答說,他認為很理所當然。
花惠很不甘願地同意了。他們決定了援助的金額,也對作造居住的地點有所限制。花惠絕對不願意讓他住在自己家附近,所以在北千住找到了一間公寓。雖然屋齡有四十年,已經很破舊了,但花惠仍然覺得讓作造住太浪費了。
他翻了一頁,橫式列印的文字映入眼帘。在『序言』之後,有以下這段文字。
他回想起那個姓井口的女人,猜想她應該就是第四個女人。第二和第三個女人的年齡不符,第一個女人的印象不符。
『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所有的家屬都希望殺害親人的兇手被判死刑,對律師來說,這才是辯護的起點。被告站在斷崖絕壁的最前端,前面沒有任何路。身為律師,只能為了被告摸索是否有後退的路。只要有可以後退一步的空間,就會想方設法讓被告退後那一步。這就是律師為被告辯護的職責。』小夜子也問了他對死刑制度的看法。平井認為,如果可以,他希望廢除死刑制度。
「好。」花惠回答后,目送丈夫的背影離去。
花惠抬起頭,和史也視線交會。
在左鄰右舍和居酒屋老主顧的協助下舉辦了葬禮,花惠再次了解到,克枝深受大家的喜愛。作造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消息,也在葬禮上現了身。看到他一副自以為是喪主的樣子,花惠難掩內心的憎惡,直到最後都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史也不悅地說完,站了起來,「我去洗澡。」
「道正,」里江叫著他的名字,「我們之所以下定決心加入被害者參加制度,除了山部律師說的這些情況以外,還有另外的理由。」
「對不起,你這麼忙,還把你約出來。」里江滿臉歉意地說。
「不,只是經常接觸的關係。請多保重。」
他不去工作賺錢,還整天玩女人。不知道他去哪裡認識了那些女人,整天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偷腥。克枝之所以沒有提出離婚,是為了女兒著想。因為擔心別人會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女兒。
「書?」
原來偷竊癮的原因各不相同,很普通的女人會因為一些小事染上偷竊癮。
中原之前就聽說,犯罪被害人參加刑事審判時,可以委託律師協助做很多工作。
「是啊,目前正在為開庭審理做各種準備。」
『遺族並不光是為了復讎的感情,想要兇手被判處死刑。希望各位想象一下,當家人遭到殺害時,家屬需要經歷多少痛苦和煩惱,才能接受這個事實。即使兇手死了,被害人仍然無法復活。既然這樣,遺族到底想要從死刑中追求什麼,才能讓遺族獲得救贖?遺族之所以想要兇手被判死刑,是因為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救贖的方法。既然要求廢除死刑,那到底提供了什麼替代方法?』中原沒有細細品嘗難得的炸竹筴魚,吃完飯後,踏上了歸途。
「但你比任何人更了解濱岡小夜子女士。因為曾經經歷過一段痛苦的經驗,所以她九-九-藏-書才會持續參加支持犯罪被害人的活動。如今,她自己也遇到了類似的事件,為了讓兇手了解自己的罪大惡極,為了讓法官了解小夜子女士死得多冤枉,希望你能夠站在法庭上告訴大家,小夜子女士是怎樣一個人。」聽著山部說話時,中原想著完全相反的事。自己比任何人更了解小夜子嗎?果真如此嗎?雖然曾經一起痛苦、悲傷,但也許自己並不了解她,所以才會離婚。
「小夜子家裡堆滿了很多書和資料,都是關於死刑和量刑的內容,我猜想她應該很認真地寫這些東西。」中原再度看著標題說:「以廢除死刑為名的暴力……喔。」
花惠開始整理桌子,桌上有好幾張揉成一團的信紙。丈夫應該構思了很多次。
雖然不知道岳父的生活到底有多窮困,但如果因為內人拒絕援助,導致他一時鬼迷心竅,犯下這起案子,有一部份原因也在於我們。當我發現這一點時,渾身顫抖不已。我的岳父當然必須受到法律的制裁,我們也必須向你們家屬表達誠摯的歉意。
「就是要讓被害人和遺族成為審判的主角。以前的審判都是以法官、律師和檢察官為主,根本無法反映被害人和遺族的心聲,只是一味地討論殺了幾個人、怎麼殺的,是計劃性殺人,還是臨時起意這些表面化的問題,決定被告的刑期,幾乎完全不考慮該犯罪行為造成了被害人或遺族多大的悲傷和痛苦。我相信你應該也深切體會到這件事。」
如果當時不接受史也的意見,斷絕和作造之間的關係,不知道現在是怎樣的情形。
「也許是氣管塌陷。」
里江眨了眨眼睛。
「遺志……什麼意思?」
「因為我認為這是濱岡小夜子女士的遺志。」山部有力地說。
山部用力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既然知道,說起來就方便多了。
「交給我吧。」山部點了點頭。
「對了,幼兒園的事怎麼樣了?」
其中一頁貼了一張粉紅色的便盞,翻開那一頁,巨大的標題立刻映入眼中。『手就是停不下來孤獨地對抗偷竊癮』。
「氣管變窄的話,會有什麼影響?」山本太太問。
「即使轉學也一樣啊,如果那裡也有閑言閑語怎麼辦?又要轉學嗎?」
小翔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問花惠:「外公是壞蛋嗎?」
天一亮,作造就不見人影。每隔幾個星期,矮桌上就會有一個信封。打開一看,裏面裝了錢,似乎是給花惠的生活費。
「那就必須先賣掉這裏。因為左鄰右舍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所以恐怕也不好賣。」
「當然是道歉啊。雖然對方收到這種信,也會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但我們不能什麼都不做。」史也把信紙撕了下來,遞到花惠面前,「你要不要看一下?」
「才不要見他呢。」她不悅地皺起眉頭,「即使他來道歉,也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好,那我回去再看。」
「怎麼樣?」
「嗯,」山部說:「至少我之前沒聽過有這種事。」
她竟然去採訪敵人——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撕開信封,把雜誌拿了出來。這似乎是一本針對三十多歲女性讀者的雜誌,封面上的女演員也代表了那個世代。
她回頭看了一眼居住多年的房子。這棟不大的獨棟房子是克枝懇求房東用便宜的房租出租給他們的,到處都是不忍卒睹的破損。雖然發生了很多不愉快,但也有不少回憶,也似乎可以聽到克枝的聲音。
中原有點不太了解狀況。
「所以,審判沒有意義嗎?」
回到家換好衣服,立刻繼續看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小夜子寫的文章,更不要說是這麼大量的文字。他不知道小夜子寫得好不好,只知道小夜子的文字很熟練。她顯然對自由撰稿人的工作駕輕就熟。他不由得產生了和文章內容完全無關的感想。
「謝謝。」山本先生說完,一家人轉身離去。目送他們遠去后,中原對神田亮子露出苦笑:「難得被人稱讚。」
『即使法院做出了死刑判決,對遺族來說,並不是獲得勝利。遺族沒有得到任何東西,只是結束了必要的步驟、完成了理所當然的手續而已。即使死刑執行后也一樣,心愛家人被奪走的事實無法改變,內心傷痛也無法愈合。或許有人說,既然這樣,不判死刑也沒關係。不,有關係。如果兇手繼續活著,「為什麼他還活著?為什麼他有活下去的權利?」這個疑問會一直侵蝕遺族的心。有人認為,可以用終生監禁代替死刑,但這些人完全沒有理解遺族的感情。即使判處終生監禁,兇手還活著,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每天吃飯、和別人聊天,也許還有興趣愛好。光是想象這件事,對遺族來說,就痛苦得想死。所以,在此一再重申,遺族絕對無法從死刑判決中得到任何救贖,對他們來說,兇手的死是理所當然的事。俗話常說,「殺人償命」,但對遺族來說,兇手的死根本不是「償還」,只是走出傷痛這條漫漫長路上的某一站而已,而且,即使經過了那一站,也無法看到未來的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克服什麼、走向哪裡,才能夠得到幸福。但如果連這種為數不多的歇腳站也被奪走,遺族到底該怎麼辦?廢除死刑,就是這麼一回事。』看到這裏,中原覺得言之有理,自己內心也有和小夜子相同的想法。文章中所寫的內容,完美地表達他內心的想法。反過來說,在看這些文字之前,他無法清楚而具體地表達這種想法。
她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發現燈光從客廳的門縫透了出來。打開一看,發現史也坐在桌前。他手拿鋼筆,面前放著信紙。
「雖然很辛苦,但請你們加油。」
「不知道你爸爸會不會寫道歉信,之前小田律師說,打算叫他寫。」花惠偏著頭說:「他很懶散……」
「不要理他就好了,他根本沒資格當父親。」
誰知道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富山縣的町公所為町村作造的扶養問題打電話來家裡,剛好是史也接的電話。他得知作造是花惠的父親,甚至沒有和花惠商量,立刻答應要接來同住。花惠得知這件事後,難得責備了丈夫。
「日山千鶴子小姐嗎?當然記得。」
小夜子很努力地尋找答案,努力思考自己該做什麼,怎樣才能得到救贖。她積極奔走,了解別人的想法,努力尋找真理。
「有這種雜誌嗎?那我回家的時候去書店看看,我在守靈夜那天也和日山小姐聊了幾句,但她告訴我的不是雜誌,而是關於書的事。」
里江為他們相互介紹。那個男人是山部律師,曾經和小夜子一起參加被殺害者遺族會。
高中畢業后,花惠就搬離了家裡。她去神奈川縣一家電器零件廠上班,雖然知道會在工廠的生產線工作,她對這份工作也沒有興趣,但關鍵是那家工廠提供女子宿舍,九-九-藏-書她一心想要離開父親。她沒有告訴作造自己工作的地點和宿舍的地點,在畢業典禮的兩天後,寄完行李,自己又帶了兩大袋行李走出了家門。作造那天也不在家。
只要默默追隨史也,或許這次也能度過難關,所以,自己絕對不能懦弱。花惠心想。
回到東京后,史也提議要把作造接來同住,但花惠強烈反對。她說,寧死都不願意和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你在寫信嗎?」
「既然這樣,」中原抱起雙臂,「應該不會判死刑,況且,檢方也認為被告有反省的態度,我看應該會判無期徒刑。」山部點了點頭,喝了一口咖啡,放下了杯子。
花惠搖了搖頭。想這些事也沒用,因為時間無法重來——
雖然他曾經外出工作,只是並沒有持續太久。在花惠的記憶中,從來不記得父親曾經認真工作,甚至完全無法把他和工作聯想在一起。他不是躺著看電視,就是去打小鋼珠,或是在喝酒。花惠放學後去克枝的店時,有時候會在還沒有開始營業的店內,看到作造坐在吧台前一邊喝啤酒,一邊看職棒比賽。
內人和岳父的關係向來不好——她突然想到信上的這句話。這是事實。
所以,守靈夜那天,和日山千鶴子在一起的那個姓井口的女人,正深受偷竊癮之苦嗎?她看起來的確病懨懨的,也難怪問到採訪內容時,她似乎難以啟齒。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不知道有多好。她詛咒著作造。
「不,完全相反,有很大的意義。審判並不是決定量刑而已,必須控訴被告的犯罪行為有多麼嚴重,必須讓被告知道,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如果無法達到這個目的,遺族無法得到真正的救贖。我也這麼告訴濱岡女士的父母,請他們加入被害人參加制度。」中原完全理解山部說的話。在愛美遇害事件中,他們無法把失去愛美的痛苦告訴被告。中原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里江。
中原繼續往下看。小夜子除了陳述自己的論點以外,還列舉了幾個實例,並介紹了採訪相關人員的內容,當然也提到了愛美遭到殺害的事件。中原在文章中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名字——為蛭川辯護的律師平井肇。
「量刑嗎?」中原看著杯中的液體,回想起佐山對他說的話,「據我所知,這次只是為錢財而行兇殺人,亮出菜刀威脅小夜子交出錢財,小夜子逃走了,所以從背後捅她。」山部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只問了一句:「如果是這樣的話呢?」催促他說下去。
「因為,」里江露出嚴肅的眼神,「我們希望被告被判死刑。」中原大吃一驚,一時說不出話,看著里江滿是皺紋的臉。
雖然我們目前還不了解有關案情的詳細情況,但根據律師轉述的內容,岳父似乎是為了錢財才會犯下這起案子。我們深深地嘆息,他做了如此愚蠢的行為。
「很可能以了解被告生活的情狀證人身分出庭,請求酌情減輕刑責,今後將協助被告更生,請求法官做出充滿溫情的判決。」
「而且隔天就去警局自首,我沒見過兇手,所以不太清楚,他有反省的態度嗎?」
「對不起。」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然後又看了看史也說:「太好了,你好像過得還不錯。」花惠幾乎沒有開口。她有一種預感,覺得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憎恨將再度燃燒起熊熊大火。
「喔,道正啊,我是濱岡。對不起,在你忙的時候打電話給你,現在方便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白費力氣?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希望被告被判處死刑。當我們得知被害人參加制度時,聽到了一件很有用的事,就是除了檢察官以外,我們也可以求刑。按照目前的情況,檢方應該只會求處無期徒刑,但我們要求處死刑。山部律師,如果我們要求判處被告死刑,你無法拒絕受理我們的委託吧?」山部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她的嘴角露出笑容。
那天之後,作造每天晚上都回家,但三餐都在外面解決。花惠每天晚上做一些簡單的菜,獨自吃晚餐。
「對,」他放下了筆,「我想寫信給濱岡女士的父母。」花惠倒吸了一口氣。她完全沒想到這件事。
「不告訴你。」
「轉去遠一點的幼兒園應該就沒問題了,我猜想這次是藤井太太說出去的。」史也嘆了一口氣,巡視著室內,「所以最好搬離這裏嗎?」
「表達道歉的意思很重要,和審判有密切的關係。如何減輕量刑,是我們目前最需要考慮的事。所以,我明天會向律師確認一下。」史也打開放在一旁的皮包,把那封信放了進去。
雖然知道辯方的律師並不是壞人,但對中原和小夜子來說,和兇惡罪犯站在同一陣線的人都是敵人。看到他一臉認真地說蛭川那番侮辱人的道歉是「真摯的反省」時,甚至想要殺了他。那雙輕度斜視的眼睛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所以覺得他有點可怕。
花惠曾經問她,為什麼不叫作造帶孩子?母親皺著眉頭回答:「一旦這麼做,他就有理由不出去工作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氣管會變窄,小型犬尤其容易發生這種情況…們不是經常抬著頭看飼主嗎?這個姿勢不太好。」
接下來的十幾年,她的確沒有和作造見面,她對史也說,父親可能還活著,但不知道他的下落。
那天之後,不知道作造怎麼找到了醫院,他去醫院探視了克枝幾次。花惠從克枝口中得知了這件事,但並沒有多問,因為她根本不想知道。
山部瞪大了眼睛,「你知道得真清楚。沒錯,是醫生。」
「原來她在寫這些東西。」
山部拿起了咖啡杯。
克枝說,作造這個人只想偷懶。
「是啊,我回去之後會告訴他,說你也這麼說。」中原喝著咖啡,想起在愛美的案子審判期間,自己和小夜子也瘦了不少。
上個星期,小翔對她說,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和他玩。花惠一開始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但在多次對話后,終於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一隻迷你臘腸狗在他們腳下心神不寧地跑來跑去。那是死去那隻狗生下的公狗,今年八歲。今後,牠將集山本家的寵愛於一身。那隻狗咳了幾下,又大聲吐著氣。
花惠回家之後,打開了冰箱,發現醬菜容器的底部藏了一個塑料袋,裏面放了存摺和印章。存摺里有一百多萬。
「好,我去。」
「這代表你對這份工作已經得心應手了,啊,對了,有寄給你的郵件。」神田亮子站在櫃檯內,遞給他一個大信封。中原接了過來,不知道是什麼,但看到信封上印的出版社名字,立刻知道了。翻到背面一看,果然寫了日山千鶴子的名字。那是在小夜子的守靈夜遇見的那位編輯,可能是刊登了小夜子那篇報導的雜誌出刊了。守靈夜時,她答應要寄一本給中原,只是中原並沒有當真,所https://read.99csw.com以有點意外。
「他是你唯一的父親,為什麼說這種話?」
「聽說是醫生?」
「什麼理由?」
「請問你知不知道被害人參加制度?」
花惠去幼兒園確認,個子矮小的園長先生用謹慎的語氣說:「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然後又告訴花惠,仁科翔的外公殺了人的傳聞很快就傳開了,有家長打電話到幼兒園問這件事,要求園方處理,園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今天園長對我這麼說。」
我們深知你們收到這封信會很困擾,但還是有一些事,無論如何都想要告訴你們,所以提起了筆。即使你們立刻撕了這封信,我們也沒有任何話可說,但還是祈求你們能夠看一下。
「應該吧。呃,聽警方的人說——」山部從皮包里拿出小型筆記本,「他在慶明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工作,在靜岡縣富士宮市出生、長大,老家也很富裕。他的太太和被告一樣,都是富山縣人,結婚前在神奈川縣的一家公司上班,和被告已經多年未見,兩年前才重逢。信中也提到,他們父女關係並不好,他們之所以沒有在經濟上援助岳父,應該也有複雜的原因,這方面的情況也許會在法庭上有進一步了解。」
「對,雖然和他太太一起具名,但看信的內容,應該是兇手女婿寫的。」山部回答。
「你說得對。」中原點著頭。
「好漂亮,」讀高中的女兒忍不住說道,「好像標本一樣。」
克枝在居酒屋一直工作到分娩,當生下孩子,可以下床活動后,又立刻背著女兒開店做生意。
「我們打算在開庭時,把這份稿子交給法庭,」山部說,「你看了之後就知道,上面也提到了你們經歷的那場審判。為了顧及隱私,有些部份用了化名,但如果有什麼問題,請你告訴我。」
「我今天帶來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帶回去慢慢看。」
第一個女人是前粉領族,從小成績優異,父母對她的未來充滿期待。她用功讀書,考進了一流大學,也進入了外資的一流企業。但工作很繁忙,壓力越來越大,開始暴飲暴食,然後拚命嘔吐,出現了進食障礙。不僅如此,每次看到自己的嘔吐物,就覺得等於把辛苦賺來的薪水丟在臭水溝里。有一天,她偷了一個甜麵包,吃了之後,竟然沒有嘔吐,而且有一種身心獲得解放的快|感。之後,她持續偷竊,到最後因為偷竊六百圓的商品被逮,被判緩刑為止,她已經持續偷竊了十年。之後在專業機構接受了竊盜癖的治療。
只要默默忍受就好。花惠心想。既然父親犯了罪,自己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正如史也所說,目前的首要問題是如何減輕量刑,也就是淡化犯罪行為的殘虐性。也許到時候別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會有所改變。
中原的咖啡送上來了,他喝了一口黑咖啡。
他正在思考這些事時,放在內側手袋的手機震動起來。他一看來電顯示,發現是濱岡里江打來的。
我的岳父所做的事,是人類最可恥的行為,絕對不可原諒。雖然不知道法院會做出怎樣的判決,但即使法官認為必須一命抵一命,我們也無話可說。
「如果他們願意見我的話,但恐怕不太可能吧。」史也把信紙整齊地折好,裝進放在一旁的信封內,信封上寫著『遺族敬啟』。
寶貝是山本家飼養的迷你臘腸狗,是一隻十三歲的母狗。飼主說,牠原本就有心臟方面的疾病,所以算是很長壽。
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只要克枝稍不留神,他就會溜進吧台,從手提式小金庫里偷一萬圓紙鈔。當花惠用力瞪他時,他總是露出無聊的笑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花惠不要說。
沒錯。中原點著頭。在審判期間,一直以為死刑判決是目標,但是,當知道並不是這麼一回事時,好像反而墜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謝謝你們,讓我們心情愉快地送牠最後一程。」臨走時,山本先生說道,一旁滿面笑容的山本太太似乎也很滿意。
聽到山部這麼說,中原發現對事件的態度和之前稍有不同。以前從來不曾想到加害者的家屬。蛭川有一個弟弟,但從來沒有來法庭旁聽,當然也沒有以情狀證人的身分站在證人席上。
「不,我也很關心這件事。請問要和我商量什麼事?」中原輪流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第三名採訪對象是家庭主婦。為了節省開始偷竊。起初只是食品,但之後覺得付錢買東西太愚蠢,開始偷衣服和日用品。被逮捕三次,最後終於判處了有期徒刑。出獄后,她和丈夫離婚,也沒有和兒女同住,但仍然對自己感到不安,擔心自己會再度偷竊。
「我可以帶回去看嗎?」
也許小夜子自己也在猶豫,尚未有定論,她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想法,所以仍無法在這裏落筆。
「他在信中說,這次的事,他也要負一部份的責任,」山部繼續說道,「照理說,應該照顧岳父的生活,但因為沒有好好照顧,導致貧窮的岳父一時鬼迷心竅,鑄下了大錯,所以,他們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可以,希望可以當面道歉。」這樣的發展完全出乎中原的意料之外。之前曾經聽佐山說,兇手有一個女兒,嫁給一名醫生,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今天又聽到這個名字實在太巧了。中原告訴里江,今天剛好收到了她寄來的雜誌。
公司當然倒閉了,但作造向克枝隱瞞了好幾個月,遲遲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對於不再去東京這件事,他解釋說,因為目前調到負責工廠生產的職務。當克枝得知事實,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七個月了。
看起來像是小學生的兒子抱著那隻狗,那隻狗又咳嗽起來。中原問了這件事,山本太太說:「對啊,最近經常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塵蟎,但我經常打掃啊。」
「在這起命案中,我想要請濱岡小夜子女士的父母成為被害人參加人。」原來如此。中原看著里江。前岳母看著他用力點了點頭,似乎下定了決心。
顯然是住在附近的藤井太太四處散播這件事。藤井家的孩子和小翔讀同一所幼兒園,作造遭到逮捕后,有好幾名偵查員在附近打聽,應該也去了藤井家。
「為開庭審理做準備?你們嗎?」
「是刑警來找我時告訴我的,既然是醫生,經濟上應該很寬裕啊。」
「我嗎?但我對這起命案一無所知。」
中原在沙發上坐下后,向剛好走過來的服務生點了一杯咖啡。里江他們面前已經放著飲料。
「這個女婿的行為會對審判有影響嗎?」中原問山部。
花惠在藤椅上坐了下來,接過信紙。信紙上用藍色墨水寫了以下的內容。
「你對濱岡女士遇害事件的量刑有什麼看法?你之前曾經和濱岡女士對這方面很有研究,應該可以大致猜到吧。」
至於文章的內容——
於是,他們去富山縣的舊公寓見了父親。九*九*藏*書作造已經滿頭白髮,骨瘦如柴,看著花惠的眼中滿是卑微。
聽到中原這麼說,山本一家人都露出納悶的表情。
「信嗎?不是被告寫的?那是誰寫的?」
小翔,你的外公是壞蛋,所以,我不能跟你玩——幼兒園的小朋友這麼對他說。
晚上十點多,小翔終於睡著了。花惠悄悄下了床,為兒子重新蓋好毯子。小翔舉起雙手,好像在高呼「萬歲」。看著兒子的臉龐,花惠覺得他果然像那個男人。雙眼皮、鼻子高挺,而且頭髮有點自然卷,完全沒有任何地方像花惠或史也。
雖然得知作造犯下這起案子時,花惠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世人對殺人兇手家屬的態度很冷漠。花惠能夠理解,只要想到和手段兇殘的兇手有血緣關係,就會感到厭惡。如果換一個立場,自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而且恐怕也會追究家屬的責任,覺得家裡有這樣危險的人物,竟然沒有好好看管他。
他覺得這篇報導寫得很好,內容很具有說服力,結論部份對於當前刑罰制度的不滿,應該是小夜子累積了多年的想法。她認為把偷竊犯關進監獄毫無意義,同樣地,認為把殺人兇手關進監獄就可以讓他們改邪歸正的場面話也毫無意義。
「我可以看嗎?」
「我也有同感,如果沒有出現新事證,檢方應該會求處無期徒刑。辯方恐怕會請求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但因為被告準備了兇器,所以計劃性並不低。如你所說,法官恐怕會判處無期徒刑,也就是說,這場審判在開始之前,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你好,我是中原。」
「對不起……」花惠鞠了一躬。
「據檢方提供的資料,被告一開始就頻頻向被害人道歉,可以感受到他道歉的誠意。」
里江和他約在新宿某家飯店的咖啡廳見面。中原走進咖啡廳,發現她穿了一套深藍色的套裝,身旁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和中原的年紀差不多,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像銀行員。中原走過去后,兩個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濱岡先生、濱岡太太,可不可以讓我有機會當面向兩位道歉?即使把我當成是正在牢里的岳父,要打要踢都沒有關係。雖然深知這樣也無法消除你們的憤怒和憎恨,但我希望可以讓你們了解我的誠意,希望能夠給我這個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
和里江他們道別後,中原在回家之前,去了經常光顧的定食餐廳吃了晚餐。小夜子遇害的那天晚上,中原去了那家餐廳,所以有了不在場證明。案發之後,他有一段時間沒來,但兩個星期前,再度開始來這裏吃晚餐。熟悉的店員看到中原后,什麼也沒說。也許刑警並沒有來這裏確認他的不在場證明。
神田亮子在解說的同時示範撿骨,家屬也都拿起筷子,撿起愛犬的遺骨。中原在一旁看著他們。
「當然啊。」
「沒有。」
『廢除死刑論中最強烈的意見,就是可能會因為冤假錯案造成枉死,但我的主張稍微不同。我質疑死刑,是因為我認為死刑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假設有一起A事件,兇手被判處死刑。另有一起B事件,也判處了死刑。雖然是兩起完全不同的事件,遺族也不一樣,但結論都一樣,都是簡單的一句死刑。我認為不同的事件,應該有各種不同的、更符合每起事件的結局。』看到這裏,中原陷入了沉思。因為他認為平井的話也有道理。
「如果是強盜殺人,法定刑期為死刑或無期徒刑,兇手有沒有前科?」
他闔起稿子,躺在一旁的床上,仰望著天花板。我看到你就會感到痛苦——他永遠無法忘記小夜子說這句話時的眼神。
濱岡先生、濱岡太太,發生這樣的事,真的很抱歉。我相信你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悉心呵護長大的女兒,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被人奪走性命。我們也有兒子,可以輕易想象你們內心的不甘,根本不是用「心痛」兩個字能夠形容的。
「你還記得日山小姐嗎?她是小夜子女子大學時的同學。」
「被害人參加……喔,我知道,現在被害人或遺族也可以參加審判。在我們那起案子結束后不久,正式通過了這個制度。」這個制度通過後,被害人和遺族可以像檢察官一樣陳述求刑意見,也可以在法庭上質問被告。當初得知這個制度成立時十分懊惱,如果之前就有這條法律條款,就可以質問蛭川很多事。
史也皺起眉頭,抓了抓眉毛。
「我了解了,我會持續關注這場審判。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事?」山部坐直了身體,看著中原說:「其實我在考慮,也許要請你站上證人席。」
如果像我就好了。花惠心想。如果像母親的話,即使完全不像父親,別人也不至於太在意,但因為完全不像母親,別人才會覺得奇怪。
中原想起濱岡里江告訴他的話。小夜子在當自由撰稿人後,起初經常寫一些時尚方面的文章,最近開始探討社會問題,好像也曾經提到偷竊癮的事。
那時候,作造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很少回家。花惠不知道是怎樣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電話。
第四名採訪對象是三十多歲的女人。她的母親很早就去世,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十幾歲開始情緒不穩定,多次自殺未遂。高中畢業后,她來到東京想當美髮師,但無法克服一緊張,手就會發抖的癥狀,只能放棄當美髮師的夢想。她開始在酒店上班,二十四、五歲時和認識的男人結了婚,但那個男人對她家暴,所以在一年後就離了婚。之後再度回酒店上班,沒想到唯一的親人父親意外身亡。她深受打擊,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父親,自己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不久之後,她發現自己只配吃偷來的食物,為此進了兩次監獄,但並不覺得自己會改邪歸正,整天想著下次要做更大的壞事,在監獄里關更久——中原抬起了頭,按著雙眼的眼瞼。不知道是否年紀大了,長時間看小字很容易眼睛疲勞。
「自從小夜子出事後,他好像一下子變老了,也瘦了五公斤。」
中原對第四個女人耿耿於懷。因為他覺得只有這個女人是基於自虐而偷竊,她的目的似乎並不是偷竊行為本身,而是藉由偷竊行為懲罰自己。
山部緩緩地開了口。
「那就馬上帶牠去看,牠一定要活久一點。對不對?」聽到山本太太這麼問,山本先生點了點頭,語帶佩服地說:「你太厲害了,也很了解動物的疾病。」
『假設有個孩子,要讓他贊成廢除死刑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法律禁止殺人,死刑這種制度是國家在殺人,但終究是人在營運國家,所以,死刑制度充滿了矛盾——只要這樣告訴小孩,小孩子十之八九會同意。』小夜子又繼續寫道,『我也希望自己是可以接受這套說法的小孩子。』中原抬起了頭。
「裏面有存摺和印章,那是九*九*藏*書我為你存的錢。一定要藏好,絕對不能被你爸爸發現。」母親顯然在安排身後事,花惠哭著求她,不要去想這些事,要趕快好起來。
中原把稿子收進自己的皮包后,又看著里江和律師說:「聽說兇手的女婿寫了一封道歉信?」
不同的事件應該有各種不同的、更符合每起事件的結局——這句話完全正確。中原和小夜子因為看不到結局,所以才會深陷痛苦。小夜子還問了平井,如果像某些廢死論者所說的,引進終生刑的話,能夠改變什麼嗎?平井回答說,他也不知道。
當你們深陷悲傷時,看到這篇拙文,或許會更加心煩,再次感到抱歉。
他在四人座的桌子旁坐了下來,點了一份今日特餐。只要點今日特餐,每天可以吃到不同的菜式。今晚的主菜是炸竹筴魚。
他從上衣口袋中拿出剛才拿到的名片,看著名片上的號碼,伸手拿了手機。
「因為上法庭……不是去旁聽,而是要詰問證人或是被告,我想我沒有能力做這麼高難度的事,但之後山部律師聯絡我,希望我無論如何都要加入被害人參加制度……」
文章中記錄了小夜子和平井律師之間的談話,中原仔細看了那部份。原本以為小夜子會充滿敵意,咄咄逼人,沒想到並非如此,反而在平靜的氣氛中,冷靜地回顧那一系列的審判。
中原繼續看著報導的內容。小夜子在引用專家的談話后,用以下這段話作為總結。
花惠的母親克枝獨自經營一家規模不大的居酒屋。她的父母早逝,她很希望自己可以開一家店,所以就去酒店上班,拚命存錢。三十歲時,她終於開了那家居酒屋。
克枝很快就離開了人世,當時還不到五十歲,但正因為年輕,所以癌症才會惡化得很快。
每次這種時候,他都很慶幸自己從事這份工作。看到別人將悲傷升華,覺得自己的心靈也慢慢得到了凈化。
「幼兒園方面這麼說嗎?」
兩個人很快就密切來往,進而有了男女關係。作造經常在克枝租的房子留宿,又自然而然地結了婚。他們沒有辦婚禮,也沒有宴客,甚至沒有搬家,只是作造搬進來和克枝同住而已。克枝經常嘆息,「我看男人太沒眼光了,只是因為憧憬結了婚,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結婚半年後,作造的公司被人檢舉違反高標法。富山的工廠生產的都是國外知名品牌的仿冒品,在東京和大阪的飯店以特賣會的方式銷售。
之後,他們喝著冷掉的咖啡,聊著彼此的近況。小夜子的父親宗一最近身體不好,所以今天沒有一起來。
「律師,」里江轉頭問山部,「我想讓道正看那份東西,沒問題吧?」山部緩緩眨了眨眼睛后,點了點頭,「應該沒有問題。」里江從放在一旁的拎包中拿出一迭A4大小的數據,用大型長尾夾夾了起來,厚厚的一迭超過了十幾二十張。
「似乎是小夜子投入了很多心力完成的力作,我可以看嗎?」
「我相信你看了之後,就可以了解我們的心情。」
然而,如果是因為這樣的動機犯案,我們也必須承擔一部份責任。我們隱約知道,高齡又沒有工作的他最近手頭拮据,聽內人說,案發幾天前,曾經接到岳父的電話,岳父在電話中要錢,但內人和岳父的關係向來不好,再加上她不想增加我的困擾,所以拒絕給他錢,而且還在電話中對他說,以後不再提供金錢的援助。
死刑判決只是歇腳站——
那不是檢察官的工作嗎?聽到中原這麼問,里江回答說,情況發生了一點變化。
中原立刻回答,因為他也想了解案情的發展。雖然佐山之前說,「等告一段落後,我會當面向你道謝」,但遲遲沒有消息。
看到寶貝的骨灰,山本家的四個人發出感嘆的聲音。
花惠完全沒有任何感激,她知道那些錢是從哪裡來的。作造讓某個女人繼續經營克枝留下來的那家居酒屋,花惠也知道他和那個女人之間的關係。那是心愛的媽媽留下來的店——花惠無法原諒他。
「被告的女婿。被告有一個女兒,是女兒的丈夫寫的。」中原越來越搞不懂了。如果是被告的女兒寫的,還合情合理,但為什麼是女婿寫的?
「是喔,」中原嘟噥了一句,「加害人的家屬寫道歉信給遺族的情況很常見嗎?」
中原問里江:「你見過他了嗎?」
「為什麼?」
「天使船」很注重撿骨儀式。雖然很多飼主會把裝了遺骨的骨灰罈帶回家,但通常帶回家后,就再也不會打開骨灰罈的蓋子。因此,在這裏撿骨是飼主最後一次和寵物接觸的機會。為了讓這個儀式可以成為飼主的回憶,工作人員儘可能把遺骨排得很漂亮。把脊椎骨、四肢骨和關節等按照原來的位置排好,頭蓋骨也放在適當的位置,努力重現寵物生前的樣子。如果火葬時焚燒過度,遺骨就會碎裂,無法排出生前的形狀,而且因病而亡的動物骨骼通常比較脆弱,在火葬時的溫度控制需要高超的技術。
『她們大部份都並非受到經濟因素的逼迫,專家調查發現,有竊盜癖的女人有超過七成罹患攝食障礙,因此,必須將偷竊癮視為一種精神疾病。也就是說,她們需要的是接受治療,而非刑罰。只要聽她們的聲音,就知道刑罰多麼無力。在接受治療期間就再犯,被送進監獄導致治療中斷,出獄之後再度偷竊,簡直是毫無意義的循環。這種毫無意義的循環並非只存在於偷竊行為的矯正上,一旦犯罪,就要被關一段時間的手段,靠這種手段來防止犯罪的想法本身已經變成了一種幻想,透過這次的採訪,我強烈體會到,目前的刑罰體制已經淪為政府逃避責任的工具,必須儘快加以修正。』看完報導后,中原闔上雜誌,看向遠方。
中原坐了起來,看了一眼時鐘。現在還不算太晚。
町村作造是經常去居酒屋的客人之一。當時,他是一家經營皮包和首飾公司的業務員。他對克枝說,總公司在東京,但工廠在富山,所以每周都會來富山幾次。
「當然啊,是以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寫的。」
「我會和老公一起加油,困難的事都已經交給山部律師處理。」
他又翻回剛才空白的部份,重新看了一遍平井的談話,思考著為什麼沒有繼續寫下去。
撿骨台上鋪著絲綢的布,上面放了一塊原木木板,上面是踏上新旅程的寶貝。
「沒問題,小夜子的事有什麼進展嗎?」
第二名採訪對象是一名女大學生。她在高中時因為減肥而控制飲食后,反覆出現貪食症和拒食症。父親寄給她的生活費無法因應她的飲食開支,所以她開始在超市偷竊,目前已經休學,專心接受治療。
有一天,作造為無足輕重的事打電話回家。
「喔,」花惠垂下眼睛,「還是堅持最好可以轉學……」
「我打算明天交給小田律師。」小田是作造的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