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菲轉而面對伊坡立托：「你呢？」

「不知道。」書獃子答道。他停止敲鍵盤，四處看看，「你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雷聲隆隆。哈德遜河畔散步道邊，新葉才剛發芽的樹枝隨風狂舞。達戈斯塔的對講機嘶嘶響起。

書獃子轉身面對電腦終端，繼續噼里啪啦地敲鍵盤。沃特斯鬆弛下來，靠在離房門最近的牆壁上。他能聽見頭頂傳來樂隊奏出的微弱音樂聲，有貝司的低頻振動，鼓聲嘭嘭響，薩克斯嗚嗚吹。他覺得他甚至能聽見幾千隻腳側滑前踏時踩出的腳步聲。而他卻陷在這個瘋人院里，只有一個敲鍵盤的書獃子做伴。最刺|激的事情不過是書獃子起身去拿又一罐減肥可樂。

「看著。」書獃子敲一下按鍵。沃特斯走近屏幕觀看。除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字元啥也沒有，估計就是所謂的程序吧。

「繼續看。」書獃子答道。

「是啊。」沃特斯答道。

「兩個星期，」書獃子傲然答道，咬牙吸氣，「當然，花的都是業餘時間。」

他所在的位置能看見金屬探測門和走進走出的人們，也能透過天空廳的單開門望見熙熙攘攘的賓客。圓形大廳的地板被雨水弄得滑溜溜的，存衣處的雨傘越堆越多。聯邦調查局在對面屋角設立了前置指揮站：科菲要近距離監測今晚的全部活動。達戈斯塔不由得想哈哈九-九-藏-書大笑。調査局想盡量不引起注意，但電線、電話線、光纖和帶狀電纜從前置站猶如章魚觸手一般延伸開去，和嚴重宿醉一樣不容易被忽略。

「只是……」書獃子似乎有點困惑，「只是一個很酷的程序而已。說說而已。」

科菲嘆息道：「你喜歡怎樣都隨你，反正別給我弄出一群貼身保鏢就行了。不能太顯眼，不能擋住展品。明白了？」

達戈斯塔聽見一個聲音尖叫道：「你怎麼可能不認得我！」

「你花了多久寫這個程序？」沃特斯問。

「說得好。」沃特斯沒有任何熱情地說。他看看表，離換班還有三個鐘頭。

「我快弄完了。告訴你這個程序能做什麼，保證嚇你一跳。」

書獃子撓撓后脖頸，伸個懶腰。

就在這時，屏幕上出現了一隻蟲子。剛開始動也不動，緊接著邁開綠色腿腳，爬過屏幕上的字元。屏幕上又出現了第二隻蟲子。兩隻蟲子注意到對方，越走越近，然後開始交配。

「你聽見了嗎？」他問。

「……新來的心理歷史學家，格蘭特，知道吧？嗯，她昨天終於向我坦白了她究竟在研究什麼。聽好嘍：她想證明亨利四世在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后的精神錯亂實際上是急性應激反應導致的神遊狀態。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沒對她說……」

史密斯柏克深吸一ｈｔtps://rｅａd•９9csw.com口氣，壯起膽子分開眾人，走向放置餐食的桌子。他心想：肯定有得瞧了。

「那是什麼聲音？」沃特斯說。

很長的一段靜默，接著又是砰的一聲——清清楚楚。

臨近七點，計程車和豪華轎車在博物館西門前擠成一團亂麻。衣著雅緻的乘客小心翼翼鑽出車門，男人身穿幾乎一模一樣的禮服，女人披著真毛皮草。賓客踏著紅地毯湧向博物館的天篷，雨傘撞來撞去，大家都想盡量避開滂沱大雨，人行道已經變成小溪，下水道則是奔騰的大河。

「很好。儀式期間，我的指揮基地就在圓形大廳這裏。儀式結束后，我會重新安排。伊坡立托，你跟達戈斯塔待在一起，守著館長和市長。達戈斯塔，你知道規矩吧？給我乖乖當背景，別探頭探腦，搞砸了自己在這的最後一天。聽明白了？」

沃特斯站在涼爽的電腦室內，沐浴著氖燈的光芒，沉重的霰彈槍壓得肩膀生疼。這大概是他遇到過的最無聊的任務了。他瞥了一眼在電腦前敲鍵盤的書獃子——他覺得那傢伙就是十足的宅男。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那傢伙噼里啪啦敲了幾個鐘頭的鍵盤。邊戴著耳麥聽音樂，邊敲邊喝減肥可樂。沃特斯搖搖頭，明天一早他就要向達戈斯塔申請換崗。再在電腦室待下去，他非得發瘋不可九-九-藏-書。

沃特斯看著書獃子，問：「這是什麼？」

達戈斯塔點點頭。

圓形大廳的正門外，達戈斯塔看見攝像師的隊伍里閃光燈此起彼伏，又一位頭面人物走了進來：帥氣的小白臉挽著一位面容枯槁的女士。

他忽然聽見電子系統室里傳來異響。

博物館深處，一支看不見的樂隊演奏著輕快的《紐約，紐約》。打白領帶的侍者大軍穿梭於人群之間，手裡的銀質大托盤上擺著香檳酒杯和各色開胃小點。賓客如水流般匯入博物館科學家和員工的行列，開始享受免費美食。柔和的藍色射燈照得晚禮服長裙上的亮片、鑽石項鏈、拋光的金袖扣和頭飾閃閃發光。

「所有人都就位了，」達戈斯塔取出雪茄，端詳著被口水打濕的那一頭，「有四名便衣警察在酒會內走動。四名巡警和你的人一起巡邏警戒圈。五個人在外面指揮交通，五個人看管金屬探測門和人口。大廳里有我的巡警。剪綵以後，其中兩人跟我進展廳。電腦室里有一個人，安全控制室里有一個……」

「把她拉開。不能讓隊伍停下。誰要是不肯走探測門，從隊伍中拉出去就是了。他們會拖慢進度。」

「嗯，長官，我的人也都就位了。完全按照你的安排。」

達戈斯塔剛收好對講機，科菲就領著博物館的保安主任走了上來。「報告一下。」科九-九-藏-書菲粗暴地命令道。

幾乎一夜之間，全球土著文化展的開幕式成了紐約時尚人群最想參加的活動。成年舞會和籌款晚會暫且靠邊站，既然撈到機會，當然要去親眼看看博物館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三千份邀請函發出去，收到的確認函卻有五千份。

史密斯柏克穿著不合身的晚禮服，寬邊闊衣領和褶皺襯衫犯下雙重過失，他望向天空廳，尋找熟悉的臉孔。大廳盡頭豎起了一個巨大的主席台。旁邊是裝飾華美的展覽人口，現在還鎖著，有警衛把守。大廳中央的舞池很快就站滿了一對對男女。走進大廳，史密斯柏克立刻置身於無數場交談之間，每個人都在用刺耳的高音說話。

「今天夠累的。」他對沃特斯說。

「沒有。」書獃子答道。

沃特斯伸手摸著霰彈槍光滑的槍套，盯著電子系統室的房門。也許什麼都沒有。上次和達戈斯塔一起進去的時候，就什麼也沒發現。他該迸去看個究竟。當然了，他還可以呼叫指揮所，請求派人支援。沿著走廊沒多遠就是指揮所。他的哥們兒加西亞應該在值班……對吧？他的額頭冒出冷汗。沃特斯出於本能抬起胳膊擦汗，但沒有朝電子系統室邁出哪怕一步。

「……我的新研究助理？就是奶|子特別大的那個？唉，昨天她站在高壓滅菌器旁邊，不小心弄掉了試管，滿滿一試管……」

「read.99csw.com是的，」沃特斯答道，他頓了頓，「這程序能幹什麼呢？」

「……想出一個荒謬絕倫的點子，說史塔賓浴場實際上是馬廄！這傢伙根本沒去過龐培，連必勝客和神秘別墅都分不清，居然還有臉自稱什麼紙莎草學家……」

沒多久，四隻小蟲誕生了，它們也開始交配。屏幕上很快就充滿了蟲子。蟲子接著開始吃屏幕上的字元。幾分鐘后，屏幕上的字元悉數消失，只剩下蟲子爬來爬去。最後，蟲子開始互相吞食。很快，屏幕上就剩下了黑洞洞的一片。

進了博物館，上千雙昂貴的皮鞋踏著兩排棕櫚樹之間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天空廳，腳步聲回蕩在往常死寂的圓形大廳里。偌大的花盆盛著一株株直插屋頂的竹子，還打上了紫羅蘭色的裝飾燈。竹子上精心裝點著一簇簇低垂的蘭花，讓人想起熱帶地區的空中花園。

科菲眯起眼睛：「制服警察跟人群一起進展廳，計劃里沒有這條。」「不算正式安排，只想在人群通過餐廳時走在最前面，至少不能離得太遠。你之前不准我們徹底搜査一遍，忘記了嗎？」

「副隊長，金屬探測門這兒又發生爭執了。」

「酷吧？」書獃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