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戈推著佛洛克又拐過一個彎，等著佛洛克呼喚潘德嘉斯特。叫聲凄涼地回蕩在走廊上。

第二間儲藏室還是無人應聲。

燈光熄滅了。

燈光暗了一下。

反正無所事事，他又來了一隻對蝦，緊接著是第二隻，再來一大勺酸橘汁腌魚，三塊蓋著蘇格蘭熏鱈魚子的脆餅配上刺山柑和檸檬，幾片紙一樣薄的生神戶牛肉——這可不是韃靼牛排能比的。謝謝，兩份海膽壽司也不錯……視線掃過擺滿五十英尺長的桌面的精美餐食，他從沒見過這麼氣派的酒會，不打算錯過其中任何一樣。

漆黑中，輪椅咔噠咔噠移動，輕輕撞在她的腿上。她抓住扶手，把佛洛克拽進門，一轉身摔上門，鎖好，癱倒在地，無聲地啜泣起來，身體隨之顫抖。寂靜籠罩了整個房間。

十萬首付，少了一分錢都沒門。他在場，從一開始就在報道這個故事。誰也不能挑戰他的優先權。

瑪戈聞到九-九-藏-書了一種奇怪的腥膻氣味，幾近惡臭。她絕望地輕輕嗚咽，回憶起上次聞到這股氣味的地方：沒有開燈的展廳里。

史密斯柏克站在擺放開胃餐點的長桌旁，恰好能看見萊特站在麥克風前手舞足蹈，左邊的揚聲器里隆隆傳來他的演講。史密斯柏克懶得去聽，因為他很沮喪地知道里克曼肯定會給他一份列印稿。演講終於結束，人群滿懷希望涌人新展覽，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但史密斯柏克還站在原處，早就被人遺忘。他再次低頭看著長桌，思考著究竟該吃一隻肥嫩的海灣對蝦呢，還是該吃一小塊魚子醬薄餅。他一口氣拿了五塊薄餅，開始狼吞虎咽。他注意到魚子是灰色的，一點也不咸——真正的鱘魚子，而不是出版界酒會上矇混過關的白鮭魚子。

瑪戈呼吸急促，摸索著抓住門框。氣味越來越濃，她輕聲喚道：「佛洛克博士？能https://read.99csw.com跟著我的聲音過來嗎？」

「這是——」她開口道。

「再試一次，」佛洛克說，「走廊對面的那間。」

「狗娘養的！」史密斯柏克喊道：「誰把燈關了？」

唯有建築物里的微弱噼啪聲刺透寂靜。幾秒鐘變成了一分鐘，然後是兩分鐘。

門上傳來抓撓聲，剛開始還很輕，緊接著越來越響，越來越急。瑪戈向後退去，肩膀撞在輪椅上。黑暗中，她感覺到佛洛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瑪戈打開第一扇門，望進幽暗深處。「潘德嘉斯特先生？」她喊道。堆滿了巨大骨骼的金屬架在暗處拔地而起。離門口不遠處的木貨盤上放著大眾甲殼蟲車大小的恐龍頭骨化石，一部分還裹在脈石里，黑色的牙齒閃著暗光。

燈光再次閃爍。

一隻鞋跟高得可怕的黑色女氈鞋滾進桌底，貼著他的鼻子停下。他厭惡地推開那隻鞋，發現手裡還拿著一小https://read.99csw.com塊蝦，隨手扔掉。事情顯然發生得太突然。恐慌情緒的傳播速度永遠令人驚嘆。

狹窄的走廊里忽然響起刺耳的爆炸聲。瑪戈抬頭望去，想弄清聲音來自何方，心跳陡然加速——似乎是從他們還沒査看過的一個拐彎處傳來的。

燈光暗了一下。史密斯柏克把一牙乾酪塞進嘴裏，剛要咬卻停下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吃東西，而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富戲劇性的事件正在面前發生。他伸手去摸口袋裡的微型盒式錄音機，燈光變暗，繼而亮起。史密斯柏克把嘴巴貼在麥克風上，以最快語速說話，希望震耳欲聾的喧鬧聲千萬別蓋住他的聲音。里克曼，見鬼去吧。誰都想要這個故事。他希望沒有其他記者參加酒會，就算有，此刻也正在抱頭鼠竄。

樂隊忽然中止了奏樂，幾乎與此同時，有人狠狠一胳膊肘打在他的側肋上。

「稍等片刻，」佛洛克說，「緊九*九*藏*書急備用系統會開始工作的。」

「是的，」佛洛克從齒縫中說，「進去，鎖門。」

「你——」她悄聲說。

桌子抖動幾下，滑離原位，史密斯柏克看見一個大托盤緊貼著桌布邊緣落在地上。脆餅和卡門貝乾酪四散亂飛。他從褶皺桌布上抓起脆餅和乾酪塞進嘴裏。他眼看著一方肉餡餅在十二英寸開外被幾十隻腳踏成稀泥。又一個托盤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灰色的魚子醬撒了一地。

黑暗沉重得難以忍受，令人室息。她縮進門框，平貼在牆上，按捺住逃跑的衝動。

燈光第三次閃爍，繼而熄滅。

「下一間！」佛洛克說。

「喂！」史密斯柏克剛想叫罵，抬起頭卻發現推來搡去、大呼小叫的洶湧人群已經吞沒了他，撞得他靠在擺放餐點的長桌上，他拚命想站直，卻滑倒在地，連忙滾進桌底。他蹲坐起來，望著無數雙腳隆隆跑過，耳畔傳來嘶喊聲和人們互相全力衝撞的可怕悶響。他捕捉到了隻言read.99csw.com片語：「……屍體！」「……殺人！」兇手難道當著幾千賓客的面再次出擊了？不可能吧。

「沒時間了，」黑暗中傳來佛洛克的耳語聲，「快去，別管我，進房間。」

「越來越沒希望了，」佛洛克惱怒道，「這片區域有好幾個大型儲藏室。他也許在某間儲藏室里，聽不見咱們喊他。去幾個儲藏室試試看吧，只有最後這一個辦法了。」他咕噥著在上衣口袋裡摸索起來。「出門絕不能忘帶這個。」他笑著舉起研究員的萬能鑰匙。

瑪戈在標有「更新世12B」的門前停下，注意到走廊盡頭有一扇通往樓梯間的門。她正要推開儲藏室的房門，燈光再次閃爍。

「不行，」瑪戈說：「慢慢朝我的方向來。」

她聽見輪椅的咔噠咔噠響聲。氣味排山倒海而來，猶如沼澤里的腐爛泥土味道混合了溫熱的生牛肉的甜膩氣味。瑪戈聽見濕乎乎的抽鼻子聲。

「我就在這兒，」她悄聲對佛洛克說，「天哪，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