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四足行者 第五十一節

第三章 四足行者

第五十一節

「聽著,貝里,」他輕聲說,「咱們沒法去地下室了。我們有幾發子彈打在門上,把門框徹底打歪了。沒有撬棒絕對不可能弄開這扇門。」
「你,還有你該死的清教道德,都見鬼去吧。」萊特跳起來,略有些搖晃地走向文件櫃。
萊特關掉手電筒:「遇到緊急情況再用。」
「兩扇門都能用。」他用發悶的聲音說。里克曼的手在顫抖,鑰匙叮叮噹噹地碰了幾下,這才插|進鎖眼。
「是的,溫斯頓,結束了,」庫斯伯特說,「實話實說,能活著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不行,」萊特喟然長嘆,揉著眼睛說,「欄杆是表面硬化的鋼筋,有幾英寸粗。」他看了一圈黑沉沉的房間,「我的酒呢?」
那群賓客在下面的樓梯上擠成一團,抽抽嗒嗒地等待他們拿定主意。達戈斯塔轉向他們。
「天哪,你和達戈斯塔怎麼一個樣!潘德嘉斯特,你要是想——」
「請問你當前的位置?」
達戈斯塔抬起手電筒,照向上方。燈光下只有黑影和雕工潦草的粗糙石牆。那股味道縈繞不去。
即便沒有光線,但他還是看見貝里瞪大了雙眼。「那怎麼辦?」警員問,「上樓?」
「那扇門呢?」庫斯伯特指著房間後部說。
「溫斯頓,」庫斯伯特說,「別喝了。」
「讓我想一想,」達戈斯塔說,「你還有多少子彈?我的佩槍里還有六發。」
「沒有證據能說明有人被殺!」萊特哀號道,終於抬起了頭。「另外也沒有證據說明那就是蒙塔古!有可能是流浪犬或者別的動物。我們怎麼可能知道?」
「該死。」庫斯伯特嘟囔道,伸手拿過萊特的酒瓶和杯子,放迴文件櫃里。
「我說過,那扇門幾年前被封上了,」萊特怒道,「然後大家就都忘了它。」
「我也這麼想。現在仔細聽我說,你是否在一條又長又直的通道里?」
潘德嘉斯特轉向瑪戈:「我知道你比我更了解這隻動物。那麼,你是否相信你剛才描述的計劃真能成功?」
「伊恩,沒有理由要毫無必要地製造醜聞。你很清楚那攤血有可能來自其他動物,」里克曼說,「還有,伊恩,堅持移走那批板條箱的就是你。正是你擔心大展會引發對惠特塞探險隊的質疑,正是你拿走了日誌,求我保管到展覽結朿為止。日誌和你的理論有衝突,對不對?」
「要是再看見它,別瞄準頭部。彈頭只會被顱骨彈飛。瞄準軀幹。」
「我不記得展廳里有這麼一道門,」庫斯伯特懷疑地說,「否則的話,保安部門應該知道。」
「大家聽著!」他喊道,「腳下是流水,深約三英寸。一個一個排成隊,快點走,但要小心。門那邊有兩級向下的台階。貝里,你九-九-藏-書壓陣。最後千萬記得關門。」
對講機發出吱吱嘎嘎的靜電雜訊。過了一會,終於響起:「我是達戈斯塔。」
手電筒射出的光束很微弱,跟著他的手一起輕輕顫抖。
「這裏曾經是我的實驗室。我每隔一段時間還要下來坐坐,逃離讓人頭疼的行政工作,回來親近我的恐龍。」他咯咯一笑,舉起酒杯。
「好了,」他悄聲說,「我們必須加快步伐。下面一個樓梯平台有扇門通往地下室。我們要進那扇門,跟幾個知道怎麼出去的人會合。大家都聽明白了?」
潘德嘉斯特飛快地切換頻率:「科菲,我是潘德嘉斯特。收到嗎?」
「首先,」萊特說,「我需要喝一杯,這是A計劃。我的神經很緊張。」他自顧自地走到實驗室的另外一頭,舉著手電筒在一箇舊檔案櫃里東翻西找,最後拎出一個酒瓶。玻璃碰撞,發出叮噹一響。
「溫斯頓,悠著點兒。」庫斯伯特說。
「不清楚,」貝里答道,「先聞到那股可怕的味道,然後我覺得我看見了什麼東西。黑暗中的兩隻紅眼睛。於是我就開槍了。」
人群慢慢向下移動。踏上樓梯平台,達戈斯塔等到貝里確認一切正常,這才伸手去拽門把手。
「很好,」達戈斯塔點點頭,「好,咱們出發。我走在前面,用手電筒開路。貝里,你壓陣。要是看見什麼就通知我。」
「求你了,伊恩,咱們走吧?求你了?」里克曼懇求道。她站起身,走到萊特剛才關緊的那扇門前,慢慢推開。
那邊的聲音停頓片刻,隨後重新響起:「聽著,潘德嘉斯特,你得把這些話告訴科菲。他正在派人進來,我認為他根本不清楚等待他的是什麼。」
「我跟你說過,所有地方都封閉起來了。」萊特怒喝道。
「我們不能留在這裏,太黑了,」里克曼緊張地說,「這層樓肯定有出口。」
潘德嘉斯特朝瑪戈點點頭,瑪戈蜷縮在一個大號板條箱的頂上。「超凡絕倫,」他說,「歡迎您來巴吞魯日的犯罪學實驗室。」
「時間太緊,我們只拿了一把十二號的霰彈槍和一把警用左輪。」
「不,不用了,我喝不下。」
「我們都明白了。」達戈斯塔認出答話的是市長。
「恐龍大廳呢?」里克曼指著後門說。
「什麼意思?」里克曼回到他們面前。
「我們遇見了你說的那頭動物,」達戈斯塔答道,「它跑進展廳,殺死了伊坡立托和一名受傷的賓客。我們進了樓梯間,但地下室的門被卡住了。我們被迫進入下層地下室。」
「沒時間說那個了。你正在派救援隊進來?」
「我懂了。」庫斯伯特酸溜溜地說。
「開玩笑吧?」
庫斯伯特嗤之以鼻。read.99csw.com「你知道得太少了。約翰·惠特塞是我的朋友——至少曾經是。我們因為他發表的一篇文章而鬧翻,後來始終沒能彌補裂痕。唉,現在說反正也太晚了。但我絕對不希望他的日誌見光,不希望他的理論受到嘲笑。」
「聽起來很有可行性。」里克曼急切地說。
「前提是我肯放她走,」佛洛克說,「當然是咱們能活著出去。要我說,咱們還是別太想當然了。」
「求你了!」里克曼忽然開口,「別關,求你了。開一會兒就好。」
「別裝糊塗。我說的是蒙塔古的失蹤。我們當時就應該解決問題,而不是假裝事情從沒有發生過。地下室里,惠特塞的那批板條箱附近出現許多血跡,蒙塔古失蹤。現在想來,我們很清楚他遇到了什麼事情。當時就應該著手找到原因的。溫斯頓,你還記得嗎?我們坐在你的辦公室里,伊坡立托進來報告情況。你命令清掃地面,忘記這回事。我們洗乾淨雙手,希望殺死蒙塔古的兇手能就此消失。」
「拉維尼婭,我們說的可不是幾粒被人下了毒的頭痛藥片,」庫斯伯特說,「兩層樓以下躺了六七具屍體,興許更多。該死的市長也被困在博物館里。再過幾個鐘頭,全國各地的晚間新聞就全是這檔子事情了。」
達戈斯塔使上更大的力氣,又拽了一下。
「怎麼回事——?」他舉起手電筒照亮門把手。「媽的!」他喃喃道,然後提高音量,「大家請暫時留在原處,盡量保持安靜。讓我跟壓陣的同事說話。」他重新爬上樓梯。
「迷信大展佔據的一塊空間以前曾是三葉蟲壁龕。許多年前我在那裡做過很長時間的研究。總而言之,某箇舊三葉蟲展架背後有條通道,可以通往百老匯走廊。那扇門在幾年前封上了,騰出空間擺放展櫃。我相信搭建這次大展的人只在門上釘了塊三合板,然後塗上油漆而已。我們可以踹門而入,如果有必要,就用子彈開路。」
「要麼面對水,要麼面對怪獸。你們有四十個人,是最明顯的目標。你們必須移動,而且速度要快,這是唯一的出路。」
「魯格左輪,點三五七口徑,」他掂量著武器說,「了不起的槍械。殺傷力很強。」
「現在很清楚了,」庫斯伯特說,「五年前,我們本有機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副隊,你說了算。」
潘德嘉斯特動也不動地繼續佇立片刻。「如果能拯救下面那些人的生命,那就必須試試看。」他掏出對講機。
「別把我扯進去。」
「伊恩?」萊特問。
達戈斯塔倒退著走下樓梯,一隻手抓住霰彈槍,另一隻手摸著牆壁,他注意到隨著自己走過地下室的高度,牆面變成了濕九九藏書漉漉的石頭。他看見貝里模糊的身影在跟著他向下走,貝里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聲咒罵。不知過了多久,達戈斯塔終於踏上了下層地下室的樓梯平台。屏住呼吸的眾人包圍著他,貝里輕輕撞上他的身體。
「我們就站在半英尺深的水裡。潘德嘉斯特,你確定行得通嗎?別忘了外面正在下暴風雨。」
黑暗中傳來一陣低語聲。有人喊道:「不能往下走!我們會被困在地下的!」
潘德嘉斯特連珠炮似的朝著對講機說:「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你的對手是個怪物。低估它,你會遇到危險。我要結束通話了。」
潘德嘉斯特關掉了對講機。
萊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三個人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我盡量。但咱們先談談該怎麼離開博物館。怪獸很可能在追獵你們。」
他轉身盯著公關主任。「我的所作所為,拉維尼婭,只是在維護一個有點發瘋的同事的聲譽。我沒有掩蓋殺人兇案。再說還有那些目擊事件呢?溫斯頓,這些年你收到了好幾起目擊報告,說在下班以後看見不尋常的東西或者聽見異響。你什麼也沒做,對不對?」
「伊恩,別擔心。這種高速子彈能打穿大象的身體。老肖特被流浪漢搶劫后,我就買了這把槍。再說那東西並沒有上樓。就算上來,也撞不開這扇兩英寸厚的實心橡木門。」
佛洛克寬宏大量地揮揮手。「你怎麼可能知道?」他答道,「再說,找到最重要一環的是瑪戈。如果她沒有檢測那些填充纖維,我們就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你能跟我們會合嗎?」
「達戈斯塔,你那邊情況如何?」
萊特走回來,坐在一張工作台上,倒滿一個平底酒杯,三大口喝光,重又斟滿。房間里忽然充滿了單一純麥威士忌那溫暖的泥煤香味。
帶有鐵欄杆的實驗室窗戶透出些許微光,萊特勉強能辨認出舊檔案櫃的輪廓。運氣真不賴,他心想:這間實驗室位於二號分隔區的警戒圈之內。他再次慶幸自己在高陞館長之後保留了他的舊實驗室。這裏將暫時庇護他們三人,成為小小的安全屋。二號分隔區現已完全和博物館的其他部分失去聯繫,他們徹底成了囚徒。所有緊急格柵、擋板和安全門都由於斷電而降下。至少那個無能的警察達戈斯塔是這麼說的。
萊特輕手輕腳地上前,挨個拉出檔案櫃的抽屜,在文件夾背後摸索,最後總算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門沒鎖!」她叫道。
「我是科菲。該死的,潘德嘉斯特,我找你找了足有——」
吞咽的聲音之後是玻璃杯摔在檯子上的聲音:「要我說,我們在這裏再待半個小時,等事情結束,下樓回展廳。如果到時候他們還沒有恢複read.99csw.com電力和升起安全門,我還知道另外一條出去的路——穿過展廳。」「你似乎知道各種犄角旮旯的地方。」庫斯伯特說。
「天哪。」庫斯伯特一躍而起。萊特還是沒有抬起頭,從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舉起來。
「是的。他們馬上發。」
「達戈斯塔?」他不斷調整頻道,「達戈斯塔,潘德嘉斯特呼叫。收到嗎?」
「不,潘德嘉斯特,等等!我命令你——」
貝里扣動霰彈槍的扳機,轟然巨響淹沒了達戈斯塔的回答。「博物館怪獸!」有人喊道,眾人轉過身,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衝下樓梯。「貝里!」達戈斯塔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他喊道:「貝里,跟我走!」
「謝謝。」他說。
他轉身照向樓梯間的門。天哪,他心想:這東西屬於倫敦塔。發黑的金屬門用橫向鐵條加固。他推開門,散發著霉味的濕冷空氣衝進樓梯間。達戈斯塔邁步向前。聽見汩汩水聲,他收回腳步,把手電筒照向下方。
「診斷書還沒出來,別急著給病人下葬,」里克曼用絕望而歡快的聲音說,「良好的公關工作能修補最可怕的損傷。」
「天哪,潘德嘉斯特,千萬當心。」
「我可以給你們指路,通過層地下室離開博物館。恐怕很困難。建築藍圖非常陳舊,而且不一定非常可信。地下很可能有水。」
「文森特,仔細聽我說。我剛跟佛洛克教授談過。我們要對付的這隻動物極為聰明。甚至和你我一樣聰明。」
「貝里,他媽的怎麼了?」他悄聲說。
「我怎麼可能知道?」萊特氣急敗壞地叫道,「誰會相信呢?都是些瘋話,荒謬……」
他用手電筒照亮人群,飛快地清點人數。包括他和貝里在內,一共三十八人。「很好,」他悄聲對眾人說,「我們在下層地下室里。我先走,你們等我給信號再走。」
「祝你好運。通話結束。」
「拉維尼婭?」
瑪戈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如果外推器沒算錯,那麼這隻野獸就是依靠嗅覺而不是視覺捕獵的。如果它對那種植物的慾望真有我們想象中那麼高——」她停下來,聳聳肩,「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伊恩,」最後,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們完了,你知道的。」庫斯伯特沒有吭聲。
「結束了,對吧?」萊特呻|吟道,沒有抬起頭。
「明白。」
門沒有動。
館長喝了一大口酒,垂下腦袋,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拉維尼婭,」萊特說,「恐龍大廳只有一個公眾出入口,已經被安全門封死。我們徹底被關在博物館里了。但你不必擔心,殺害伊坡立托和其他人的兇手不會來追我們,而是會去追更容易捕殺的獵物,也就是在地下室亂轉的那幫人。」
「沒多少九_九_藏_書電了。」庫斯伯特嘟囔道。
「不清楚。大概十五六發吧。」
他忽然停下,關掉手電筒,傾聽沉沉黑暗中的響動。微風吹來了一股腥膻的腐爛臭味。
「我們完了。」萊特重複道,喉嚨深處發出抑制不住的嗚咽聲,他把額頭頂在桌面上。
貝里單膝跪地,舉起霰彈槍,瞄準上方的樓梯。達戈斯塔立刻轉向在底下等他發話的眾人,咬著牙輕聲說:「大家去下一個樓梯平台,快!」
「有人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萊特喃喃自語道。接著,三個人一起陷入沉默。他們停止了奔逃,終於開始意識到這場災難有多麼巨大。
「媽的,」達戈斯塔說,「我不覺得——」
她坐在房間中央的高腳凳上,不停攥緊和鬆開雙手。「溫斯頓,我們該怎麼辦?必須制訂出計劃。」
「通往白堊紀恐龍展廳。跟這扇一樣,也是實心橡木門。」他把魯格手槍插在腰間,「那群白痴,居然往地下室跑,活像一群旅鼠。他們該聽我的才對。」
「對殺死伊坡立托的兇手恐怕不一定有用。」庫斯伯特說。他站在門的旁邊,像是鑲上黑框的畫像。
「咱們換個話題吧?」里克曼喊道,「我沒法在黑暗中等下去了。跳窗怎麼樣?救援人員也許會鋪開緩衝氣墊?」
「你喝得夠多了。」庫斯伯特說。
樓梯間里,達戈斯塔望向貝里模糊的身影。
他繼續在抽屜里翻找,拿出一個手電筒:「真不賴。有好幾年沒用過了。」
「不行。我們決定留下,把怪獸從你們那裡引開。沒時間解釋了。計劃如果成功,我們稍後去找你們。多虧這些藍圖,我找到了不止一條從二號分隔區去下層地下室的路。」
「免了。」庫斯伯特答道。
「前提是我願意離開博物館。」瑪戈說,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一定要讓他們帶上大口徑自動武器,穿防彈片頭盔和防彈背心。科菲,博物館里有一隻力大無比的嗜血野獸。我親眼見過。二號分隔區沒有它不能去的地方。」
「我們做錯了什麼?」萊特哀怨地問。
潘德嘉斯特數清楚剩下的子彈,裝回衣袋裡,抬頭望向佛洛克:「非常棒。您的發現相當了不起。非常抱歉,教授,我曾對你有所懷疑。」
「我們的確不知道。但我們掌握的情況足以讓你命令伊坡立托向警方報告地上那攤可怕的血跡,而你,拉維尼婭,我記得很清楚,你也同意我們應該沖洗掉血跡,然後息事寧人。」
「是的。」
「下層地下室,離樓梯間的門約有五十碼。」
「了解,」潘德嘉斯特說,「你們帶上了多少武器?」
「非常好。遇到分岔,走右邊的路。再走一百碼左右,這條走廊應該會再次分岔。走到第二個分岔口就呼叫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