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頭看著探員：「這段距離夠嗎？」

「那就先關掉手電筒，」達戈斯塔嘆息道，「讓我想想看。」

「出去，」科菲嘶聲說，「你們倆，都出去。」門關上了。

「我想應該是這樣，長官。」

「它上次沒有上當。」

「什麼也沒有，長官，但電力還沒有恢復。湯姆·艾倫來了，他有話想和你說。」

他們悄無聲息地沿著走廊前進，拐過一個轉彎，穿過通往古哺乳動物廳的檢修門。瑪戈覺得自己雖然躡手躡腳走路，但腳步聲卻像槍聲一般在拋光的石頭地板上方回蕩。一排排玻璃展櫃在手電筒的燈光下泛起微光：巨型麋鹿、劍齒虎、懼狼。乳齒象和毛茸茸的猛獁矗立在展廊中央。兩人提心弔膽地走向出口，潘德嘉斯特的槍握在手裡。

「再進去？」科菲吼道：「你們都瘋了嗎？你們有四個人剛剛死在裏面，被扯成了他媽的碎肉塊！」

瑪戈沉默下去，最後承認道：「確實很困難。」

他們拐過轉彎，停下腳步。潘德嘉斯特用手電筒照進走廊。

「它如果受了重傷，恐怕就怎麼也趕不走了，」潘德嘉斯特答道，「不過還是給你吧。」

「希望水位能升到足夠的高度。」史密斯柏克說。

「因此，我們會被困在一個死胡同的盡頭，」潘德嘉斯特反對道，「我不喜歡這樣。」

該死的潘德嘉斯特。該死的達戈斯塔。都是他們的錯。他們違背我的命令，破壞我的計劃，讓這些人白白送死。市長死了。上頭會為此要了我的命。

「而且它還受傷了，這會拖慢它的速度。」

兩人默然呆站片刻。

「我也是，」達戈斯塔不甘示弱，「但你怎麼知道水位會升到足夠我們抓住梯子？」

「我等不了那麼久！」有人喊道。

「加西亞呼叫，完畢。有人收到嗎？」對講機吱嘎響起。科菲猛地轉身，用手指狠戳按鈕。

他們走過員工出入口，進人十八區，面前出現了一條兩側房門林立的狹窄走廊。潘德嘉斯特用手電筒掃了一圈，沒有異常情況。

「也許最簡單的辦法也最有效。我們用自己當誘餌。製造響動。大聲說話。存心讓它聽見，覺得我們是容易下手的獵物。」

「看不清，」史密斯柏克答道，「手電筒快沒電了。不知道上面九-九-藏-書到底有多高。」

瑪戈靠在冷冰冰的大理石牆壁上，說：「它的聽覺和嗅覺一樣敏銳。」

「……那就讓我衷心祈禱自己從沒離開過新奧爾良吧，格林小姐。」

潘德嘉斯特打開手電筒，順著走廊照了照，馬上又關掉。「沒有血跡，」他喃喃道，「怪物離開安全保管區就直接上樓，經過這個樓梯平台——很抱歉，徑直朝萊特博士而去了。」

科菲忽然尖聲大笑。監視器前的探員不安地面面相覷。「你希望我救你們出去？聽著，艾倫，這個爛攤子就是你們這幫天才搞出來的。你指天畫地發誓說系統沒問題，一切都有備用計劃。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出來吧。市長死了，我損失的人手已經超過了我——哈啰？」

史密斯柏克仰望梯子，最底下一級懸在離頭頂四英尺的髙處。要是沒有水，他也許還能跳上去，但站在齊胸深的水裡卻不可能了。

「對，埋伏點。我們在黑暗中的埋伏點躲起來。等它出現，我就用礦工燈照它，你則開始射擊。」

「長官？」

「所以？」

「上面能看見什麼嗎？」達戈斯塔問。

在長久的沉默中，史密斯柏克感覺到又一股激流涌過腰際。水位還在快速上升。再高一英尺，所有人就將被沖向下游。史密斯柏克搖搖頭，氣惱地驅散這個念頭。

「就算我們沒有被困住，」瑪戈說，「如果你的子彈沒能打中目標，我們也逃不掉。根據外推器的運算結果，那東西的移動速度比得上靈緹。」

「那就讓他跟我說。」

「你們看，鐵梯看起來很結實，」他急切地說，「咱們把皮帶系在一起往上甩，扣住梯子，然後等待水位升高，直到能抓住最底下一級為止。」

「很抱歉，」潘德嘉斯特想了幾秒鐘說，「但恐怕太明顯了。我們還是要問自己這個問題：要是我碰到這樣的伎倆，我能否看穿這是個陷阱？對於你的想法，我的答案是能。我們必須想出一個更加巧妙的辦法。任何用植物纖維當誘餌的新陷阱無疑都會引起它的懷疑。」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幹什麼？」

「那條走廊是個死胡同，盡頭是太平洋人類廳的員工出入口。」瑪戈答道。

達戈斯塔搖搖頭。「唉，我還是覺得這個read.99csw.com主意很瘋狂，但總比等死強。後面的男人！」他喊道，「皮帶！把皮帶都傳給我！」

「長官，這具女屍身穿夜禮服，初步證實是酒會上失蹤的人之一。」

「看見盡頭處那扇標著『僅供員工出入』的門了嗎？」瑪戈輕聲說，「出去那條走廊通往安保指揮中心、員工服務處和電腦室。拐個彎就是你可以設置埋伏點的走廊。」她猶豫片刻，「如果怪物已經在那裡了……」

潘德嘉斯特點點頭：「就像松雞，假裝翅膀折斷，引開狐狸。我們該怎麼知道它在附近呢？」

「埋伏點。」

「他們簡直是坐以待斃，」瑪戈說，「我們是不是——」

眾人安靜下來。

「沒錯，它受過傷。估計是達戈斯塔打傷了它，SWAT小隊又添上一兩槍。也許我也打中了；不過這就很難說得准了。但你要知道，瑪戈，受傷的動物更加危險。我寧可追蹤十頭健康的獅子，也不敢碰一頭受傷的。」他伸展雙肩，摸了摸槍，「請帶路吧。背著這個包裹站在黑暗中讓我很不自在。從現在開始，我們只用手電筒照明。千萬當心。」

「到了，」瑪戈指著左手邊的一扇門說，「安保指揮中心。」經過這扇門的時候，瑪戈短暫地聽見有人在低聲交談。接著他們經過了一扇標有「中央電腦室」的房門。

「是被困在博物館里的人之一。博物館里去向仍舊不明的幾位女士在兩小時前進了地下室。」

「那又怎樣？」科菲有些困惑。不可能吧！「難道是市長那群人里的？」

潘德嘉斯特抿緊嘴唇：「我猜有一百英尺，頂多一百二十五。」

「我們輪流打開手電筒，揮來揮去，順著走廊亂照。打在低亮度一擋上，能激怒怪物，但不會趕走它。有光亮，我們就能看見怪獸。它會以為我們正在努力尋找出去的路。然後，等它沖向我們，我就打開礦工燈，你開始射擊。」

「但這次我們並不打算把它誘入陷阱，而僅僅是讓它拐過那個轉彎。你等在走廊的另一頭，作好射擊的準備。我們在走廊的一頭撒些植物纖維，然後去走廊盡頭製造一個——你們怎麼說的來著？」

科菲忽然光火起來，目露凶光，噴著唾沫罵道：「還不明白嗎？我們再不能傻乎乎九_九_藏_書地衝進去了。我們派人進去，根本不清楚他們要面對什麼。我們必須恢復供電，先讓系統回歸正軌，然後——」

「你看啊，」史密斯柏克把手電筒照向鐵梯下方的牆面，「看見那條變色的痕迹了嗎？我覺得那就是高水位的標記。水面至少有一次升到過那個高度。如果外面的暴風雨有我想象中的一半大，這次就應該能升到那附近。」

「喂，給我，」達戈斯塔說，「男人的活兒還是得交給男人。」

「別傻了！」達戈斯塔喝道，「太高，沒法搭人梯。」

「這麼多水，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他自顧自地呻|吟道。

科菲的笑聲陡然停止：「加西亞？他們害自己丟了性命。聽見了嗎？都死了。肚腸像生日綵帶似的掛在半空中。這都是潘德嘉斯特的錯，都是達戈斯塔的錯，他媽的艾倫的錯，很可能也是你的錯。外面有人正在搶修，他們說供電可以恢復，只是需要幾個鐘頭。明白了？我會去解決裏面那個該死的東西，但必須按照我的思路、我的時間安排慢慢動手。所以呢，你給我乖乖等著。我不會為了救你們幾個可憐蟲再害死更多的人。」

「加西亞！發生什麼了？」

「誰他媽的關心——」

他們離開安全保管區，悄無聲息地走下一段樓梯。潘德嘉斯特轉向瑪戈，先是用手指封住嘴唇，然後指了指地上猩紅色的幾攤血跡。瑪戈點點頭：怪獸逃離他們的強光時走了這條路。她記得自己昨天在躲避警衛時還和史密斯柏克一起走過這段樓梯。她跟上潘德嘉斯特的腳步，潘德嘉斯特熄掉礦工帽的燈，輕手輕腳打開一樓大門，鑽進外面的朦朧黑暗，裝植物纖維的包裹捆在他肩膀上。

他轉身對瑪戈說：「你覺得咱們該怎麼把它引過來？」

「好了，大家聽著，」達戈斯塔說，「計劃是這樣的。所有人都手挽手站好，千萬別鬆開。隨著水位上升，會載著我們接近鐵梯。等升到地方，我們就分成幾組人爬上去。希望這鬼東西撐得住。」他懷疑地看著連接成串的皮帶嘟囔道。

達戈斯塔沒有回答。

「我注意到你系著皮帶。」史密斯柏克不肯放棄。

「你的意思是說，她和市長在一起？」

一名警察把腦袋伸進廂式貨車的後門：「長官https://read.99csw.com，我們收到報告，有一具屍體漂在哈德遜河上。目擊者稱屍體|位於船塢附近。似乎是從泄洪溝被衝出來的。」

「我是艾倫。科菲先生，我們這裡有些擔心。在恢復供電之前，我們什麼也沒法做。發射機的電池即將耗盡，我們一直不敢開機，想盡量節約電力。希望你能救我們出去。」

科菲能感覺到他快憋不住尿了。這不可能是真的。

皮帶交到手裡，達戈斯塔從帶扣最寬的一條開始，頭尾相連地把皮帶系成一長串，然後遞給史密斯柏克。史密斯柏克把皮帶繞在肩膀上，抓起較重的一頭前後晃動，在水流中站穩腳跟，身體後仰，將皮帶投向鐵梯的最後一級。十二英尺長的皮帶差了幾英尺錯過目標，落回水中。他又試了一次，卻仍舊未能成功。

「去他媽的，」有人說，「誰站到我的肩膀上來，咱們一個一個爬上去。」

有人敲了敲後門，他關掉對講機，吼道：「進來！」

「不，」潘德嘉斯特答道，「沒時間了。」

「大家想知道什麼時候再進去。」

「還是用植物纖維。」她答道。

「接下來應該向左走，」瑪戈說，「然後穿過古哺乳類動物廳。不太遠。從安保指揮中心出來，拐個彎就是佛洛克博士跟你說過的那條長走廊。」

移動指揮站里越來越悶熱。科菲解開襯衫的風紀扣，猛地一扯鬆開領帶。濕度足有百分之一百一。他有二十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雨了。排水溝像間歇泉似的冒泡，應急車輛的輪轂蓋已經泡在了水裡。後門猛地打開，一個身穿SWAT戰鬥服的男人站在門口。

「去你的。」史密斯柏克說，他把身體後仰成危險的角度，嘗試著又投了一次。沉重的皮帶扣終於盪了回來，史密斯柏克適時低頭躲避，他把皮帶穿過去，將這條臨時做成的長索緊緊扣在鐵梯的最低一級上。

潘德嘉斯特一動不動，「不夠，但必須夠。來吧，格林小姐，咱們就位。」

「是我，加西亞。長官，這裏一片漆黑，我們只有兩個手電筒。你送進來的SWAT小隊怎麼樣了？」

科菲閉上雙眼。

「有多遠？」瑪戈的聲音很單調。

「你不如把礦工燈給我，方便你自由拔槍，怎麼樣？」瑪戈建議道，「要是出乎意料地撞上那傢伙，我九九藏書們必須用燈光趕走它。」

走廊延伸到一半，一道厚實的安全鐵門在手電筒的燈光下嘲弄地閃閃反光。

「下層地下室建在哈德遜河的河床之下，」達戈斯塔答道，「只要下大雨就會往下漏水。」

一名探員走迸指揮站，在科菲身邊蹲下，監視器照得他的面容格外稜角分明：「長官，我剛得到消息，副市長正在過來的路上。州長辦公室打電話要求提供最新情況。」

「走廊盡頭有個玻璃展櫃，」瑪戈說，「本想用來展示博物館員工的最新著作，但里克曼夫人一直懶得動手擺放，所以這個展櫃不會上鎖。我們可以把包裹放進去。怪物也許確實在四處尋仇，但恐怕沒法抗拒植物纖維的誘惑。它打開展櫃肯定會發出聲音。聽見異響，你就開槍。」

「說得好。可是，我們怎麼知道怪物何時出現呢？要是走廊真像佛洛克博士說的那麼長，我們很可能沒法及時聞到它的味道。」

達戈斯塔瞪著他，咆哮道：「史密斯柏克，我從沒聽過這麼糟糕的主意。再說了，有一半男人扎的是裝飾腰帶。」

潘德嘉斯特想了幾秒鐘。「告訴你，瑪戈，這套計劃的確有可能奏效。乾淨利落，很有欺騙性，就像蘇巴朗的靜物畫和布魯克納的交響樂。這隻怪獸擊敗了一支SWAT小隊，很可能覺得人類不過如此。它不會太過謹慎的。」

「可是，長官，還有人被困在博物館里。我們也許可以——」

史密斯柏克回身想還嘴，但一轉念決定還是算了。水面悄悄爬過他的胸口，拍打他的腋窩，下方的浮力無情地慢慢增大，他的雙腳漸漸離開隧洞光滑的石頭地面。

史密斯柏克咳嗽兩聲，清清喉嚨：「我有主意了！」

「長官？」

「漏水？那樣的話，水位頂多漲個一兩英尺而已，」史密斯柏克喘息道，「但現在我們就要淹死了。外面估計都能造方舟了。」

「要是升不到，先生，保證有你好看。」

探員佇立片刻，深深吸氣。「我沒聞到任何怪味，」他輕聲說，「安保指揮中心和電腦室是哪個方向？」

潘德嘉斯特思忖片刻：「怪物要是從另一個方向來呢？從我們背後。」

「了不起的博士也會犯錯，」潘德嘉斯特說，「二號分隔區把這條走廊一分為二了。這裡是警戒圈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