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識到，咔噠聲實際上是有人在敲門。

打火機再次亮起，他再次邁步，這次走得更快了。史密斯柏克聽見市長在背後用機械而死板的聲音催促眾人快走。

「我們做到了，」達戈斯塔邊笑邊說，「史密斯柏克！我們做到了！親我一口吧，史密斯柏克——我愛你，他媽的狗記者，祝你靠這件事掙個一百萬。」

「噢，天哪……噢，天哪，」史密斯柏克一遍遍重複，「可憐的喬治。」

「你一槍擊中眼睛就殺了那怪物？」加西亞大為驚訝。

「喂，上面的！」達戈斯塔叫道，「想掙錢嗎？」

艾倫從衣袋裡掏出手帕，上前遞給他。

潘德嘉斯特終於露出笑容。他淡淡地說：「我們做到了。」

火光熄滅，重新在前方亮起，達戈斯塔已經開始前進。「史密斯柏克，跟我來，」他說，「其他人，直視前方，咱們走。」史密斯柏克慢慢邁出第一步，低下頭，險險避開眼角餘光瞄見的噁心東西。他把腦袋轉向右手邊的牆壁。

離他最遠的幾具屍體最有年頭，看上去骨頭已經比血肉多了。他扭過頭去，但大腦還是在最後一刻認出了讓他驚恐的事實：離他最近一具屍體多肉的手腕上，是一塊日冕形狀的手錶。莫里亞蒂的手錶。

「啊哈，可是啊，瑪戈，是你告訴了我應該朝哪兒開槍。我完全沒有想到。所有大型獵物，無論是獅子、野水牛還是大象，雙眼都位於頭部兩側。它們朝你衝來的時候，你絕對不會考慮read.99csw.com眼睛，因為那是不可能打中的目標。」

潘德嘉斯特示意加西亞把制服上衣脫給他，披在瑪戈肩上。「請冷靜，瑪戈，」他說著在她身邊單膝跪下，「都結束了。」

「多謝抬舉，」潘德嘉斯特說，「還好不是科菲特別探員。否則的話，我就恐怕不得不責備他兩句了。我這人對侮辱的回應非常尖銳。」他搖搖頭，「壞習慣，但就是改不掉。」

達戈斯塔哈哈大笑：「天哪，感覺真好。」

達戈斯塔笑得停不下來：「五十塊就五十塊！快把我們弄出去！」

「把打火機給我！」達戈斯塔叫道。史密斯柏克在黑暗中向後跌倒，燼石忽然迸發出火花，他出於本能護住雙眼。

「這是什麼地方啊？」他背後有人哭叫道。

「不是干樹枝，」史密斯柏克一遍遍低聲說，「不，不是，不是干樹枝。」火光一閃而滅，達戈斯塔要省著點用。

「多少錢？」另一個聲音問。

火光忽然一閃而滅，記者頓時不敢動彈。「我們走到牆邊了，」他聽見達戈斯塔在黑暗中說，「一條通道向上，另一條向下。我們往高處去。」

「你認識他？」達戈斯塔陰沉地問，「媽的，這東西很燙手！」

達戈斯塔再次搶亮打火機，繼續前進，史密斯柏克緊隨其後。腐臭沒多久就開始散去，腳下的地面又濕又軟。史密斯柏克感覺到——也可能是他的想象——有一股最輕微不過的冷風吹過面頰。

「好的，還得派救九*九*藏*書援隊去找達戈斯塔副隊長呢，」潘德嘉斯特說，然後皺起了眉頭，「看來我還得跟科菲打交道。」

潘德嘉斯特也坐下去，問：「請問哪位有手帕嗎？」

「我知道，」史密斯柏克愣愣地說，「肉庫。」

史密斯柏克聽見上面的街道傳來說話聲。

「史密斯柏克，給我聽著，」達戈斯塔的聲音噝噝地在耳畔響起，「這時候可別給我掉鏈子。我需要你幫我管住這幫人。」

「五十塊，哥們，否則我們就走了。」

兩人擠過他走進房間。另外幾個人在博物館的示意圖底下站成一排，驚恐和懷疑讓他們無法動彈。

「是的，艾倫先生。死透了。」

門上再次傳來咔噠聲響。加西亞無聲地哭泣著，把槍托緊貼在臉上。怪物又在嘗試進門。他作了一次深呼吸，穩住霰彈槍。

「艾倫先生。」潘德嘉斯特把浸透鮮血的手帕還給艾倫，艾倫正要將手帕放回口袋裡，忽然停下動作，立刻扔在地上。他盯著潘德嘉斯特問：「它死了嗎？」

「聽見了嗎？底下有人。喂！」

「但這頭怪物，」瑪戈對艾倫解釋道，「卻有一張哺乳類的臉。雙眼移到前方，以獲得立體視覺，眼窩直通大腦。它的顱骨厚得可怕，所以子彈進入大腦後只會彈來彈去，直到動量耗盡為止。」

「謝謝，」瑪戈答道，礦工燈上下躍動，「真是有紳士風度。」

「聽見了嗎？把我們弄出去！」

潘德嘉斯特用兩根纖細的手指整了整領帶結。瑪https://read.99csw.com戈心想：他對儀容的講究可真是不尋常，因為他的白襯衫上滿是鮮血和灰色的東西。她這輩子都忘不了怪物的大腦從眼窩中迸射而出的畫面，那一幕既恐怖又美麗。其實，正是那雙憤怒的可怕眼睛讓瑪戈在絕望中忽然靈光一閃，當時她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卻，想逃離那股腐爛的惡臭和屠場般的口氣。

加西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打開門，見到一個髙瘦男人正平靜地看著他，來者的淺色眼睛和頭髮在暗沉沉的走廊里彷彿鬼影，一隻手拿手電筒，另一隻手拎著一柄巨大的手槍，一側面頰上鮮血淋漓，襯衫被黑色液體染成了毫無規則的羅夏墨跡圖案。他身邊站著一個較矮的年輕女人，女人的頭髮呈灰褐色，戴著一頂黃色礦工帽，臉、頭髮和毛線衫上也全是黑色污漬。

「你殺了它？」

「大概不用了，」加西亞說，「指揮系統顯然已經作了調整。」

「潘德嘉斯特，特別探員，聯邦調査局的。」

「完全不知道。」達戈斯塔喃喃道。

「咱們得去找佛洛克博士。」她口齒不清地從發紫的嘴唇中擠出這幾個字。

「艾倫。湯姆·艾倫。」

「要報告外面嗎？」加西亞問，「對講機的電只夠一次通話了。」

「二十塊！打電話給消防隊，把我們弄出去！」

「馬上，馬上就去。」潘德嘉斯特安慰她道。

潘德嘉斯特用手電筒指著一把椅子說：「格林小姐，請坐。」

「哪位？」加西亞用含糊不清hｔtps://rｅad.99csｗ.ｃｏm的聲音答道。

「另外還打中了好幾槍，」潘德嘉斯特答道，「但它實在太強壯了，而且也太憤怒。我還沒仔細打量那怪物——以後有興趣了再說吧——不過其他幾槍恐怕都不可能及時阻止它。」

潘德嘉斯特把手帕遞給瑪戈，瑪戈擦掉臉上的污血，還給潘德嘉斯特。潘德嘉斯特仔細地擦拭面部和雙手：「恕我冒昧，您是——」

潘德嘉斯特挑起眉毛：「當真？」

打火機再次一閃而滅，史密斯柏克立刻停下腳步。

「叫我瑪戈。但開槍的是你，潘德嘉斯特探員。」

「噢，天哪——」他聽見達戈斯塔呻|吟道。史密斯柏克感覺到有人抓住他的肩膀，拖著他站起身，他拚命掙扎。

黃色火光再次亮起，史密斯柏克四處張望。他剛才踢開的是一條狗的殘骸，從外形上看，是條獵犬，雙眼無神而獃滯，淺色毛髮，被扯開的肚皮上排著兩列棕色的小乳|頭。地上還亂七八糟地扔了不少屍體，有貓有狗，有死去太久或者被傷害得已經無法辨認的。他背後有人尖叫個不停。

牆邊齊肩高的位置上曾經有一條水管或通氣管，但多年前就已崩落，斷裂的殘骸半埋在地上的各種垃圾之中。支撐管道的金屬支架仍舊鉚在牆上，鹿角似的向外支愣著。支架上掛滿了人類屍體，在黯淡火光中微微搖曳。史密斯柏克注意到所有屍體都缺少頭部，但沒有能夠立刻領悟到這是什麼意思。牆腳地上七零八落地扔著一些毀得看不出形狀的東西，他知道那肯九*九*藏*書定是人頭。

見到這個笑容，加西亞這才意識到兩人身上的血跡並非來自他們自己。「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

他手腳並用，爬上豎梯，使勁去頂圓形井蓋。

「固定死了，」他嘟囔道，「二十個人也頂不起來。救命啊！」他爬上去，把嘴巴湊在窺視孔上喊道：「有人嗎？救命啊！」他開始哈哈大笑，趴在金屬豎梯上，扔掉打火機。史密斯柏克癱倒在通道的地上，又哭又笑，無法自制。

他轉身展開雙臂：「史密斯柏克，讓大家都過來。朋友們，哈珀市長，歡迎回到紐約市！」

她忽然死死地抱住自己，開始顫抖。

「一個維修豎井！」達戈斯塔喊道，「我們出來了，難以置信，我們他媽的出來了！」

史密斯柏克乾嘔著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前方的泥土地面上滿是骨頭，有大有小，有斷裂成碎片的，也有軟骨還連在骨節上的。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更響了些，加西亞聽見一個發悶的說話聲。「有人嗎？」

「我們殺了它。更確切地說，是這位格林小姐殺了它。」

「當真。」加西亞把對講機遞給潘德嘉斯特，「有個叫斯雷德的探員說現在他管事。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您了。」

腳下越來越潮濕，隧洞在前方陡然中斷，又出現了一道豎梯。達戈斯塔走過去，舉起打火機照亮。史密斯柏克滿懷希望地往前蹭，聞著清新的微風。上面忽然傳來濺水聲和轟轟兩聲，明亮的燈光快速掠過，緊接著一股髒水劈頭澆下。

「你聽見有人嚷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