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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我記得你說,他一直在圖書館給別人發郵件,就想著或許你能幫我。」
「不行。她會抓住我——」他朝圖書館點了下頭。
「這你倒說對了。」他邊說邊走。
「看見那雕刻的圖像,那個男人靠著路燈杆子的嗎?他怎麼會拚命似的斜靠在那兒?」
「SKL。」
「知道這是誰的嗎?」他聳聳肩。
「你來就為把這交給我?」
「這就是說,除非有人在這半個鐘頭之間來過——」
「還來過別的人嗎?」
「還說他的時間不多了。」
「可能你說得對。」我遲疑了一下,又說:「除非……」
「嗯。」
「然後我回來發現露絲是在大約四點半,」我接著說。
「想和我一起查看嗎?」
「是本的。本·辛克萊,你的朋友。他的真實姓氏是『斯庫尼克』,綽號『砸腦袋』。」
他瞟了我一眼。
「能多一些安寧是一些。布魯諾回來了嗎?」
話說完了,我還站著不動,想著她還會說一句寒暄的話,但她一聲不吭。我把電話號碼給她,請她下次見到哺哺時交給那孩子。她轉過身去。
「聽著,」我說,「我知道你不應該說出本在圖書館的事情,我肯定會守口如瓶。不過我需要知道具體情況。」
「哺哺,我並不指望你會在乎我或我的女兒。可本是你的朋友,他無論做了什麼對他來說都是很重要的,重要到90多歲了還要學會上網發郵件。那麼現在,好啦,我不知該怎麼給你說,但我一直認為,他需要我們的幫助,尤其是你的幫助。」
「幹嗎跟我說這些廢話?」
「沒門兒。我不做告密者。」
「郎代爾。」
「他和哪些人混在一起?」
「請進。」
「運氣怎麼樣?」雪莉拉開廚房的窗帘,明艷的陽光立即透過百葉窗涌了進來。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我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對她來說多麼痛苦。
他聳了聳肩。
她點了點頭。
我拍拍自己的腦袋。
他把打火機插|進了衣兜,轉過身去。該死,我又說錯了話!「他是你的朋友,哺哺;他需要你的幫助。他的用戶名是什麼?」
「謝謝。」我伸出手去。
「我一直留心著,可都過去一周了。」她把門開大了一些。
「當然可以。」她拍拍我的胳膊。
「這個……的確有點事兒,」我承認道。
弗萊希曼太太房前,黃色的連翹花迎風起舞;阿特舒勒這邊,紫色的杜鵑花團團簇簇。幾天晴朗的日子,就能如此春意濃濃,真令人稱奇。我走上台階,按響了門鈴。
「誰?」
回到車裡,我攏起了一綹頭髮。從我離開到返回發現露絲的屍體,只有雪莉去過露絲·弗萊希曼家,即使有別人,也只可能在四點到四點半之間。那以後沒人進去過。但我離開時,有兩個男人一直潛九-九-藏-書伏在露絲的屋子外面,再以後就是本·辛克萊的紙箱不見了,而且露絲·弗萊希曼也死了。
他眯著眼看。
「前幾天葬禮時我還想打電話給你來著;很不錯,全是他侄兒操辦的,簡單,但特別莊重。」
他顯出猶豫的神情。我必須想出妙招,而且要快!
記得卡爾·榮格說過,巧合之事,必有緣故;越是違反常理的巧合,越有可能並非偶然。我不能證明榮格的觀點,但我覺得,發生在我家的盜竊案並不像是隨機發生的,而且弗萊希曼太太獨自在家的半個小時也值得注意。有人急於想要本·砸腦袋的遺物,不惜擅自闖入;當時露絲·弗萊希曼正在屋裡;一小時后露絲就死了。
「砸腦袋?」
又一輛貨車轟隆隆地駛過克拉克大街。兩個孩子經過我們身旁,其中一個說:「厄爾克怎麼跑出來啦?」
他把香煙扔在地上,再踏上腳。
「但願葬禮以後,你也能安寧一些,」我說道。
「他給誰發郵件?」
「去吧。我在廚房等你。」
「沒有。事實上,沒人來過這兒;自從……自從……」她雙唇緊閉。
他歪著腦袋,似乎知道這事兒並不那麼簡單。
「城西一帶,這兒以南。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擺擺頭。
「求求你,別走。我嚇怕了,哺哺。我和我女兒住在一起,就我們兩人;闖入我家和露絲家的是同一伙人。他們可能與露絲的死有關,他們也知道我家住哪兒。要是他們再來,我該怎麼辦?」我聽見自己聲音中的絕望。
「我記得應該是沒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海綿,結果還是有幾滴水珠滴到了地板上。
「哺哺?」他看著那兩個孩子消失的方向。
「噢,天哪。」
「我想看看露絲的卧室,行嗎?或許——」
「除非什麼,親愛的?」她向下擦洗著池子四壁,然後用水沖洗。
他把香煙捏住手心裏,手掌握成杯形。
「對,我記得清清楚楚,沒人來過。絕對沒有。」她轉身繼續清洗。
「他以前專打別人的腦袋。」
他一下子愣住了。
「對呀。」她用洗碗帕擦乾雙手,然後折好帕子,放進了碗櫃。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去拿鑰匙。」
我穿過廳堂,到了露絲的卧室,開了門。
「我這就拿鑰匙吧。」
她的手撫上了胸口。
「有人要殺死read•99csw•com他?」
「你是說由於他發了郵件而被人跟蹤?」
「我覺得你會珍惜的,因為你是他的朋友,而且這東西值不少錢呢。」
「真可惜,」她回答道。
「我需要你幫個忙。」然後提到他曾經說過砸腦袋發電郵的事。
「真不幸。不過,你要知道,我敢肯定,如果你把實情告訴女兒,她會理解的。」
「BENS,」他慢慢地說出。
他停住了腳步。一輛金屬外殼的油罐車從旁駛過,圓筒形的車身波浪起伏般地反射出他藍黑色的身影。他轉過身來:「我不知道他究竟幹了些什麼,只知道他很害怕。」
「當然可以。」
「你說的是露絲走的那天?」我點點頭。她雙手停下,皺起眉頭:「就我來過。」
「你知道的。他自己的幫派?」他向我這邊吐出煙霧。
「還是找不到。」
我指了一下一隻耳朵;耳朵上夾著一隻小小的藍白色調韋奇伍德風格的耳環。另一隻就在我的沃爾沃前排座位上。不過,這對耳環的確是蕾切爾送我的禮物——這可不假。
他背起包開始走開。
「你瘋了嗎!」
我倚靠在一輛車上。
「這叫『醉漢』,是芝寶打火機,最好的產品。這上面的圖案是最早出現在打火機上的,有六十多年的歷史了。」我指著上面的首字母縮略語:「看看這幾個字母。」
「我把他的衣物放進了我的車子。說來話長。總之,我帶回了家;幾天以後就遭到了入室盜竊。本的東西被盜了。」
我斜靠在桌子上。
「靠!」他打了一個響指,然後從背包里的一個煙盒中抽出了一隻皺巴巴的酷牌香煙,接著啪的一聲打燃芝寶,把火焰湊到嘴上的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不想打擾您,可那是我女兒送給我的禮物。」
「算了,不就是一隻耳環嗎?咱們還是走吧。」
他不看我的眼睛。
她把手伸到洗碗池下面,掏出一塊海綿和一罐餐具洗潔精,然後把洗潔精噴洒在池子里,開了點兒水,開始用力地擦洗那個碗形的池子。
他向四周看了看,確信沒人盯著,才與我握手。
窗帘是拉下來的,遮住窗外的大部分光線,一股霉臭味兒迎面撲來。我裝作尋找耳環。
「他說,有人發現了他,要弄死他。」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https://read.99csw.com要說的可能很微不足道,」我開口說。
走到外面,烤羊肉串的香味把我引到了大街的轉角處。我買了一份希臘烤肉卷,夾上洋蔥和西紅柿,吃了起來。我正擦著手上的油脂,突然看見一個黑人少年穿著運動服、頭戴喬治城棒球隊帽子、背著背包,行走在兩輛小車之間——正是哺哺!我連忙跑出餐館,邊跑邊揮舞著餐巾紙。
「您看見什麼了嗎?」
「我有樣東西要給你。」接著舉在手裡。
「他說過,一切由我做主;其實,他來都沒來過這兒。」
「我想不出誰會要那些衣物,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我覺得肯定和本有關。」
「那隻耳環對你來說,肯定是意義非凡吧。」她的臉色柔和下來。
「CIA。」
他向對面衝去,似乎估計到我要找他,而他並不想趟這趟渾水。
我明白了。圖書館就是他的避難所,即便入場卷過期,也不願扔掉。
樓上還有一個小房間,比櫥櫃大不了多少;裏面只有一個燙衣板,兩個空洗衣籃,一台老式的辛格牌縫紉機,邊上有輪子的那種。沒有紙箱,只有一隻蜘蛛在地板上懶洋洋地爬行。我只好下樓。
我一邊使勁兒把嘴裏的東西吞下去——這兒有個1000美元的東西呢——一邊掏出砸腦袋的那個芝寶打火機。
「密碼呢?」我低聲問。
「哺哺,我知道你講義氣。可是發生了些事情。弗萊希曼太太,就是他的房東,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在我去的當天。」他把臉轉向一邊。
我嘆了口氣:「我也沒有。我想上樓看一眼,可以嗎?」
「可能是在拖著紙箱下樓時掉下來的。」我趴下去,雙膝跪地,伸出手仔細查看著樓梯附近的地板。
「我想問問,您是否有露絲家的鑰匙?」
「砸腦袋給中情局的人發郵件?」這孩子在糊弄我嗎?「我不信。」
「那隻耳環是什麼樣子的?」
我看出他臉色中的恐懼。
「我可以……我是說,您覺得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打火機,老兄。」
我看著街對面的美國退伍軍人協會大廳門口;剛才在圖書館見到的那位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一隻手臂下面依然夾著那一摞書。
「你想要什麼?」
我現在全靠電子郵件:收發視頻節目腳本啦,與人交換意見啦,各種副本抄本啦,甚至發票等等;而且幾乎所有的調查都依靠網路。除了入門階段遇到過一些麻煩,現在我一般都能避免技術性的故障。因為常常聽到一些網路安全事故引起的麻煩,所以我對於網九_九_藏_書路空間始終都懷有一絲戒心;這就有點兒像是對一個所愛的人,你總是覺得他有某種陰暗面,但還未見到過。但願此刻並非這種情況。我發動車子向北駛往圖伊大道。就在我向西轉向艾登斯的時候,哺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轉身走下台階。
還沒說完,他就往後退。
陽光下,手裡銀光閃爍。他眯起雙眼。
「對呀,我忘記了。你來喝過咖啡。」
她轉身向著我:「是的;不過我並沒有看見你的耳環,當然也沒去找。」
「那我就永遠進不去了。」
我覺得自己很不地道。
「就是戴著喬治城棒球隊帽子和金色耳釘的孩子,愛玩電腦的那個?」
「你得證明這是真的;幫我進入他的電子郵箱。」
雪莉彎下身子,眯著眼睛。
「GIJoe。」
她笑了笑,環顧一下露絲的廚房,好像這是她最後的告別。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打掃和清理,是對老朋友最後的悼念。
我竭力回憶,想要記起潛伏在露絲家外面坐著兩個男子的那輛車。淺色……很舊的,好像是一輛卡特拉斯。我掏出手機,開始摁奧馬里的號碼,接著又斷開了。他會問我要證據,可我並沒有,就連那輛車的具體情況也說不出。
雪莉開了門,認出是我,頓時笑逐顏開。
他手握打火機,仔細查看;然後看著我。
她搖搖頭,眼神憂鬱起來。
「是否先給露絲的侄兒說一下?我不想讓他認為我擅自進屋。」
我兩眼一眨:不能再說這個話題了。
「不錯。」
我清了清嗓子。
「不錯;不過這可不是普通的打火機。仔細瞧瞧。」我遞給他。
另一個笑道:「說什麼呀?他又沒戴眼鏡!」他們看著哺哺,相互擊掌,不久便消失在了街邊。
於是我打開電話查看留言。有一條來自凱倫·畢曉普;她是我的客戶,中西部互惠保險公司的。他們的伺服器肯定是出毛病了。她說收到了我的郵件,附件里的腳本卻沒有。問我能否重發。
「他也給你發郵件嗎?」
砸腦袋居然還要給別人發電子郵件!是哺哺在幫他。或許哺哺知道一些內情。我立即調轉車頭。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怕什麼?」
「這麼說來,他沒來查看過露絲的遺物?」
「你說他曾經是街頭混混?」
我點點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停下,我開始責備自己,你簡直患了妄想症。
「什麼地方?」
「你好嗎,親愛的?」她依然穿著露絲去世那天的一身:便裙和毛衣。
砸腦袋的房間依然是我記憶中的情形。床,梳妝台,書桌,壁櫥,還是那天的樣子。地板上空空如也。沒有紙箱,也沒有金屬盒子。拉開書桌抽屜,什麼也沒有。壁櫥裏面,也是空的。我趴在地板上,查看床下面。除了灰塵裹成的小毛九九藏書球,別無他物。我起來擦了擦身上、手上的灰塵,朝著樓下叫道:
「很抱歉,親愛的。我什麼都沒看見。」她直起了腰桿。
一輛小車呼嘯而過。哺哺猛地抬起頭來。一輛廂式貨車又從旁經過,然後是一輛褐色的卡特拉斯,裏面有兩個身影。我胃裡一翻。目光追著那輛車,直到它轉過拐角。
站在大理石櫃檯後面的那點陣圖書館工作人員,此刻正與一位白髮男子聊天;白髮老者一手握著拐杖,另一手抱著一摞書。牆上的掛鐘剛好過了三點。我四下看了看,哺哺不在。圖書管理員有關天氣的長論一完,白髮老人便一瘸一拐地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好吧。只說一個名字行嗎?只說一個接收他郵件的人。」
「聽著!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這事兒可是非常嚴重;如果不是,我還是需要知道誰偷走了他的東西,為什麼要偷;然後我才能報告給警方。」
我連忙靠近櫃檯,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您今天見到哺哺了嗎?」她把夾鼻眼鏡往上一推,盯著我。看來,她簡直沒認出我。
我不置可否地抬了下肩膀。
他搖了搖頭。
哺哺的嘴唇抿成一條線,臉色冷酷起來。
「哦,你說的是克拉倫斯呀。」她讓夾鼻眼鏡掉下來一些。
「就像他的名字。」
「哺哺,等一下!」我彎來繞去地穿過車流,跨過了大街。
房間里,窗帘遮住了光線,床上蓋著一床錦緞被蓋,牆腳是一把活動睡椅,睡椅上鋪著絲綢軟墊。簡直是諾瑪·黛絲蒙的閨房。我細細查看了壁櫥、抽屜,甚至床底下。只發現了一些過期的《猶太人新聞報》,一卷白線和一瓶紅色的指甲油,但沒有紙箱,也沒有金屬盒。
我瞥了一眼屋裡:蕾絲花邊的網眼墊子,黑乎乎的的沙發——陰暗的房間!於是就呆在門廊。
「我必須採取行動,警察壓根不頂用。」
「我什麼都不知道,夫人。就算我知道,也不會給你說。」但他的聲音中浸入了新的東西:反抗,或是恐懼。
「什麼?」
「噢,別介意,」雪莉說道。
「他今天沒來。」
他把玩著打火機。
他皺起了眉頭。
「這麼說來,我是大約三點鐘帶著紙箱離開的,我前腳走,你後腳就跟著來了,呆到——呃——大約四點?」
「那天我幫露絲處理辛克萊先生的紙箱子的時候,掉了一隻耳環。」我指了一下耳朵。
我搖搖頭,感到更加內疚。
「除非我走後有人來過,拿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