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呃,這又是一個問題。那傢伙上周辭職了。他兜售股票,自己都虧得不行,更別說他那些憤怒的客戶了。」
「只是很好?」他很受傷地看著我。
「帕姆,巴里這人可能不怎麼樣,但他也沒卑鄙到那一步。我了解他,畢竟和他夫妻一場。」
該死。陣亡將士紀念日他沒出現,我當時就該給他打電話的,都怪我自尊心太強。如果他不想讓我們——
「很難說。如果巴里短時間內不出現,證券公司可能會請私人偵探找他。但你要打起精神來。事情還不算太糟。」
「不會吧?」
「只有這麼做了,才能不讓事情走到那一步。」
「廢話。」我把椅子轉回來。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買大件物品,不要去海邊或山區旅遊,也不要去泡溫泉。」
我拍拍他的肩膀。
我盯著窗戶。皂莢樹葉像銳利的刀片一樣閃閃發光。
「你上次和他聯繫是什麼時候?」
「但有個壞消息。巴里好像消失了。」
「這才像你說的話嘛。」
「這就是現在的情況嗎?」
「那就好。現在,我要你列一個財產清單發給我。今天就傳真給我。」
「放他媽的屁!他們是要追著我要錢!」
「我正在設法了解所有的細節。目前的問題是,賬戶上寫的是你們兩人的名字——」
「但是——」
「他的股票追加了保證金。」
一小時后,我匆匆去了趟五金店,又奔去銀行,然後衝進雜貨店。馬不停蹄地做這做那,像快進的磁帶。或許,這樣忙碌著就可以逃避內心的恐懼。
「這麼說吧,首先,我覺得你不會有任何麻煩。」她覺得?幾周前,她還肯定的。
我盯著手上的眼影。另一隻手就放在皮包上。我回頭瞟了一眼鏡子。一個女人提著籃子轉過拐角,直接向我這邊走來。頓時,良知如同冷水般潑來。不行!我把化裝品裝進購物車,走向收銀台。
我咬著嘴唇。
「這話什麼意思,帕姆?」九-九-藏-書
然後我停住。我竟已經提前開始節制消費,想去適應並儘力去過量入為出的生活了。為什麼?巴里肯定沒有這麼做。他可能正窩在某間海濱別墅或湖畔小屋裡「享受生活」,有掌上機、筆記本電腦和DVD陪伴。如果他不按規則出牌,憑什麼我要?我回到牛肉櫃檯,挑了最厚的牛排,然後原路返回,把自營汽水換成無糖可樂。
「陣亡將士紀念日之前。」
「很好,」我說。
「能,艾利,當然能保住。我們會把事情解決好的。巴里的債務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國的任何法院都不能判你來承擔。」
「那就是芝加哥證券公司的錯了。他們從未關閉那個賬戶。」
「誰都知道飛機是靠電焊和橡皮筋連在一塊的。」
對講機嗡嗡地響。一個毫無特點聲音從對講機里傳出來,「漢克。三號線有人找。」
「呃,艾利,我們來回顧一下整件事情。」
到家時,電話里有條律師留下的消息。
我推著購物車走到飲料貨道。商店自營的無糖汽水比可口可樂便宜多了。我憤憤地抓起兩包6瓶裝的放到購物車底部。又推著車走到肉類櫃檯,眼巴巴地看著,油亮亮的牛肉鼓鼓地裹在透明的塑料袋裡。牛排是不用想了。我推車走開。
我俯下身子看架子的最下排,看到紫色眼影夾在胭脂和粉餅之間。我把它從架上取下來,正是我想要的。看了看價格,差不多5美元。太貴了。我不會吝嗇蕾切爾需要的東西,但我自己的卻是另一回事。化妝品是我不需要的奢侈品,特別是現在。
我初次見到帕姆·赫德爾斯頓,是20年前在西區的一個婦女庇護所;當時我倆都是志願者。我仍記得她看到一名受虐待婦女時那種一觸即發的憤怒——至今依舊。
「我知道,」她乾巴巴地說。
「你以為什麼意思?他跑了!捲起鋪蓋跳上最後一趟火車躲起來了。」read.99csw.com
「哎呀,你知道的,還不就是兩個機翼一個機尾的。」我把頭扭開,低聲說道,「我最怕坐飛機。」
我繞過拐角走到商場裏面。頭頂是一面鏡子,橫向照出商場。自上而下面對著購物者,是一種省錢的安全系統,這種設計可以照到每條貨道。我在鏡子里看到糖果道上有幾個小孩,接近保健和美容區時,一對夫妻正在爭論急救噴霧劑的優缺點。我走到洗髮水貨區,把便宜的牌子放回去,裝進蘋果花蜂蜜。
15分鐘后,謝幕播完,屏幕又成黑色,音樂也同時停止。有些編輯只是讓音樂逐漸淡出,但漢克把聲軌往後拉,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才算結束。
「沒有但是。已經遠遠超過了凱倫的預期;而且,只要是你參與制作的,她一見便知。」
「他怎麼可能開通?他從沒叫我簽字——」我停下來。
「算了,當我沒說。你不會想聽的。今天就把清單發給我,怎麼樣?你別擔心,我們會擊退這些混蛋的。」
我嗚咽起來。
「我也不太相信證券公司的說法。我想大概是他們沒處理好這事,想掩蓋自己的錯誤。當初的經紀人在你們離婚以後幾個月就去了佛羅里達。誰知道他離開前有沒有處理好這事?」
「看看瑪麗安的視頻。」
「天哪,帕姆。簡直是一團糟!」
「巴里的新經紀人怎麼說?」
漢克點擊滑鼠。閃爍的熒光消失了;屏幕變黑。隨著一聲「叮」的音符響起,一滴針尖大小的淚珠在黑屏上化開。隨後出現第二滴淚珠,聲道里又是一聲「叮」。淚珠變成水滴,水滴和叮鈴聲越來越多,水滴變成細流,細流變成瀑布,瀑布變成洪水。聲音也逐漸增大,從叮鈴聲到嗡嗡聲再到翻江倒海般的聲勢。當整個屏幕全是激流時,我們把鏡頭切換到一隻泰迪熊跟著急流旋轉而下的畫面。旁白響起,一對夫妻哀嘆他們失去了房屋。
「注意什麼?」
聽起來不九-九-藏-書妙。
多年的經歷讓我把金錢問題濃縮成了一個簡單的理論:金錢就是力量,力量就是控制力。我需要控制力。我也不知道這種理論是怎麼來的。我父母和其他人的父母一樣,不會這麼神經過敏。據我所知,其他人也一樣。但事實上,沒有金錢帶來的安全感,我就會感到六神無主,感到自己只是空殼,一個並不存在的人。這可能就是我嫁給巴里的一個原因。
他大笑起來,「如果我給你說飛機比汽車更安全,特別是配備全新安全設備的飛機呢?那也沒用?」
漢克一邊打電話,一邊快進播放牛奶節的影片。瑪麗安臉上掛著笑容,在人群里穿來穿去,一副興緻盎然的樣子。再一次,我被她的鎮靜和自律打動,舉手投足透出王者之氣——就像她父親,還有大衛·林登。
「還能怎麼個糟法?」
「好萊塢的女觀眾都被你搶走啦……」
漢克攤開兩手,「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可是什麼都不怕的。」
我將滑鼠線纏得更緊了。
我急匆匆地走在洗髮水貨道上,尋找蘋果花蜂蜜牌的洗髮水,這是蕾切爾最喜愛的牌子。我很快就找到了這種金綠色的瓶子。正要丟進購物車時,突然想到去看看價格標籤。4塊多。我又看看旁邊的牌子,價格只要它的一半。我拿著兩個瓶子看來看去,最後把蘋果花蜂蜜放了回去。
「但是他們說,早已關閉,在處理離婚財產協議時就關閉了。他們說是巴里後來重新開通的。」
漢克雙手抱住後腦勺。
「太妙了。什麼樣的飛機呢?」
「艾利,聽我說。事情沒那麼糟,」帕姆說,「我已經給他們發了一份記錄。但我希望你自己也列一份,從你離婚後我給你的那一份開始。你在聽嗎?」
他是這麼看我的嗎?「順便提一句,如果你敢把這事說出去,就等著被扔到河裡餵魚吧。」
「我聽著。」
但它是淡紫色,而我原有的已經完全用光。可能再也不九-九-藏-書會在其他地方找到它了。這是一項投資,可以用幾個月。我想得越多,就越想要它。得到它,完全應該——尤其是現在。一種熟悉的衝動湧上心頭。
我走過化裝品區,注意著有沒有淡紫蘭色的眼影。這種眼影已經過時幾年了,但如果是黑頭髮、灰眼睛的40歲女人,就能獲得最大的性價比。我慢慢掃視這些化裝品,大多數掛在金屬線貨架上。我看到許多面膜、眼線筆,以及各種顏色的眼影,就是沒有紫色的。
「的確是非常棘手、可怕的爛攤子。不幸的是,這並沒有阻止他們設法追回他們的錢。由於他們找不到巴里,他們就說要盯上池裡子的另一條魚——」
「這就是根肉中刺,沒辦法,」帕姆這樣說,「但同時,我希望你平時注意一點。」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糟糕。」
「你他媽的說話呀,艾利。」
「就和我這些年一樣?」
我假裝手裡懸著一支雪茄,在漢克頭上彈下煙灰:「《星球大戰》、《末日審判》,你知道我的意思,寶貝?觀眾會照單全收的。」
「冷靜點兒,艾利。先穩定好情緒,好嗎?我已經和他們的律師談過了。他理解我們的處境。」
「你要節制消費。近期內不要在無謂的東西上花錢,不要買奢侈品。」
「帕姆,我覺得保證金只是為了保護大家,這樣的話,若股票下跌,經紀人就把它賣掉,你只是損失投進去的那部分。」
「我肯定是你見過的最恐懼飛機的人。大飛機我一般都得先把自己灌醉才敢上,這次的飛機又超級小;等著陸時我就什麼都做不了啦——假如真read.99csw.com能平安著陸的話。」
「這不用擔心。這個問題要多久才能解決?」
顯示屏上熒光閃動,我和漢克準備放一下中西部互惠保險公司的視頻。最艱苦的工作已經完成,現在只需稍作調整。我給巴里打過電話,想跟他談談,但還是沒人接,我氣得連語音信息都沒留下,只好在控制室坐下來。
「消失?怎麼消失的?」
我站直了身子,向兩邊都望了下。整條貨道上只有我一個人。我又回頭看鏡子,沒有看到任何藍色工作服——商場員工的統一服裝,但為安全起見,我用背擋著鏡子。我可以順手牽羊,只是動作必須麻利。如果有人從貨道的另一頭出現,就可以把我抓個正著。但我可以搞定。我可以打開皮包,抽出車鑰匙的同時把眼影裝進去。
「我聯繫了幾個人,了解了一下巴里的問題。」我給帕姆回電話時,她說。
「過渡自然,聲道配得好,特效簡直是視覺盛宴。你做得太棒了。」
「可以先篩選,或標記一些畫面,但要到獨立紀念日之後才能正式開始剪輯。」我告訴他飛機競選旅行的事。
漢克的臉色放鬆下來:「但下次,我們要做得更炫目些。」
「財產?帕姆,我擁有的唯一財產就是這房子。還保得住嗎?」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你知道巴里欠芝加哥證券公司50萬美元,對吧?」
「理論上是這樣。但如果股票跌得太快太狠,你的賬戶就會變負數,而且,他們公司也會虧錢。他們不想虧損,所以想要把錢收回來。」
「是這樣的,他在公司請了假,把公寓租出去了,現在沒人知道他在哪兒。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聽到割草機的嘎嘎聲,遠處車輛的嗡嗡聲,烏鴉的叫聲,直到一個女聲機械地說,「如果您想撥打電話……」低頭一看,電話還在手中。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事情?」
「然後呢?」我把滑鼠線纏在手指上。
「沒錯。」
「從哪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