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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信上……說了些什麼?」
「克勞伯格呢?」那是報告上另外兩個名字之一。
爸爸停了下來。
我即興發揮:「或許庫爾特生前已經給萊爾說了艾弗森的秘密;萊爾就此質問艾弗森,於是他極為內疚,不能自已吧。」
「好像是艾弗森在資助門格勒。」他抬起頭,看見了我的表情。
「我的德文不很好,好像是感謝那些幫助過他們的人,資助過實驗項目的人,與他們分享研究成果,」他停頓了一下。
「藏在庫爾特從布拉格帶回的一隻模型鍾裏面。」
我點點頭。
「就憑鉚工的薪水,萊爾根本住不起那種公寓。」
「爸——」
「其中一個問題就是他與保羅·艾弗森長得一模一樣,對嗎?」
「那麼,至少這一點就可以解釋艾弗森為什麼要殺害庫爾特了。」
擋風玻璃上已是水汽瀰漫,我用衣袖去擦拭乾凈。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但後車射來的燈光猶如無數的圓盤一般越來越亮、越來越大。他們已經迫近!我猛地一下踩住了油門。
「你知道他們的公寓?」
他聳聳肩。
他一下子警惕起來。
「艾弗森決不能讓庫爾特告訴萊爾,與她同床共枕一年多那個男人竟然是門格勒的幫凶,尤其是他當時已經開始幫助猶太人移居巴勒斯坦地區,顯示出一副反法西斯慈善家的公眾形象。萊爾若發現他是兩面派定會非常恐懼。還有,艾弗森可能認為,如果庫爾特出局,萊爾就會重回自己懷抱。於是他就殺害了庫爾特。」
「他們對雙胞胎所做的——」
一絲苦樂參半的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
「砸腦袋?」
一輛車橫在路上擋住我,車燈閃爍。我猛地倒退,想返回原路。擋路車轉頭劃出一個流暢的弧線尾隨九九藏書而來。我猛地向左打方向盤想進入一條車道。不過這一次,沃爾沃好像受夠了,它滑向右邊,撞上了路緣石,停下了。我加大油門,感覺到輪胎飛轉,但車子依然不動。我再次加大油門,車子震動了一下但仍在原地。
「他是門格勒的助手。」窗戶上傳來重重的噼噼啪啪聲,狂風暴雨拍打著玻窗。
「你不能回家,太危險了。」
我發瘋似地衝過停車場。透過一邊眼角的餘光,我看見了前面的建築。我沿著它的一側往前跑,但三十米開外它突然橫過來——它的側翼攔住了去路。我已陷入絕境。我一彎腰,向牆上猛地一撲,手抓牆壁,似乎我能用魔法爬上牆壁。只聽得身後重重的腳步踩踏著雨水橫流的地面。我竭力要溶化進牆壁里。突然,一雙手緊緊抓住了我的雙肩!
「我才知道的。」
「大衛傳真給我的。」
「是大衛發現的,你說?」
「可你什麼也沒說過。」
鬆開油門,我才緩過氣來——終於擺脫了他們!現在必須好好想想怎樣離開此處。我放開了緊握的方向盤——哎呀,此路不通,已到街道盡頭!只好掉頭向左。我喘著粗氣。
「大衛是怎麼說的?」
我鬆開剎車,在停車場里兜著圈子,後面那輛車也跟著繞行。我出了停車場駛向高爾夫路然後向西跑去。後面的車燈也緊緊跟來。於是我到了路口就向左轉。
「別那麼大驚小怪的。那時相當多的美國人認為希特勒的理想不錯,包括林德伯格,庫格林神父,亨利·福特——天哪,甚至還有喬·肯尼迪。」他輕輕地哼了一聲。九_九_藏_書
「成千上萬的猶太人死在他手裡,而且是在受盡了無法形容的折磨以後。不僅僅是奧斯維辛,他還有同黨在比克腦、達豪;他就是西格蒙德·勞舍爾那類貨色。」
「應該和他討論。」
老爸眉頭一皺。
我甩開車門,跳了出去。這是一個空曠的停車場,四周圍著鐵絲網。一百碼開外是一個倉庫模樣的平房。我拚命跑去。雨點像石頭一般打在身上,濺到眼睛里,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聽得車門砰地一聲。我回頭一看,有人在追我,他們低頭迎著風雨跑來。read•99csw•com
「布拉格是同盟國通向東歐的門戶,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即使在被納粹德國佔領期間,地下抵抗組織收集到的大量情報都是通過布拉格傳出來的。庫爾特很可能是從一個線人手中得到的情報。」
「但艾弗森顯然比他們走得更遠。」他把那封信重新折好,臉色嚴峻。
起初,我並沒注意到後面射來的車燈。雖然狂風早已加大了力度,但從養老院到沃爾格林大樓只有一個街區,所以我就沒打開后雨刷。我搖晃著進了停車場,才意識到後面跟著個尾巴。到了大樓後面快要靠近停車場入口處的刷卡器時,我只得減速,後面那輛車也慢了下來。我查看後視鏡,但由於大雨疾風與後車的前燈光裹挾在一起,除了閃光的雨滴,什麼也看不見。
「還有誰知道你有這東西?」他平靜地問道。
「怎麼提起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可能。但是,他得逞後為何要自殺呢?」
「你的意思是——」
我看向後視鏡。尾巴不見了。
爸爸揚起了一隻眉毛。
「知道門格勒是誰嗎?」
「如果你知道艾弗森什麼樣子就不難理解;而且,你又問了菲爾德的事……」
他鄙視地癟著雙唇。
我轉入一條黑暗的街道。此街早已廢棄,看不到任何地標,也沒有街道的標誌與燈光。最後終於在道路左邊不遠處現出了一片不很高的建築,右邊也出現了類似的房屋。昏暗的燈光中雨滴閃著暈輪。不是倉庫就是廠房。可能到了司考基廢棄的工業園區。也有可能是奈爾思https://read.99csw.com
「還沒討論過。」
「沒有討論的餘地。就在這兒鋪床。」
「別說了。」我雙手蒙住了耳朵。
「不該知道的人。」
葛洛斯角路像一束散開的毛線一樣穿過司考基;總的說來,它朝向西南方,其間偶爾也沿著商業區的店面、小公寓群和其他較矮的建築物的邊沿繞過去;有些路段,它有四條車道,有些卻狹窄到只有兩條。暴雨擊打著擋風玻璃,看不見前面的路;狂風則要把我剷出正在行駛的車道。我想緊貼著中間的車道走,可是雨刷搖來晃去,射出去的車燈一閃一滅,宛如黃色的信號浮標晃動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中。
「哪裡來的?」
沒有火冒三丈,也沒有抱怨連天。
我瞪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我明白他的感受。
「那些傢伙是魔鬼。艾利。用痛苦難忍的種種實驗連續多日折磨受試者,像解剖青蛙那樣肢解人體,把他們扔進裝了冰水的大桶里,把化學品倒進他們眼睛里看能否改變眼睛的顏色,在高海拔地帶試驗人體忍耐稀薄空氣的極限而致人窒息。對於雙胞胎——」
「關我什麼事?」
他的手指摩挲著那份報告的邊緣。
「為什麼是布拉格?布拉格就那麼重要?」
我點點頭。
「怎麼沒早點告訴我?」
老爸現在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看上去恢復得極好,只是還看不見繃帶包紮的部分:眼睛清澈,聲音洪亮,氣色相當不錯。他戴上老花鏡,讀著那份報告。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從街上滲九*九*藏*書進百葉窗的燈光在屋裡跳蕩。他抬起頭來,鏡架滑到了鼻尖。
他兩眼緊閉,好像十分疲倦;待到睜開時,眼角皺紋重重。難道他是在想,過了六十年,這世界的變化為什麼還如此之小?難道相同的仇恨與恐懼依然驅使著人們?難道無論我們盡到多大的努力,歷史還是能夠而且依然在循環往複?
他想插話,但我搶著說:「外面那個雜貨店裡有公用電話。我會馬上回來的。」
再次查看後視鏡,那輛車依然緊追不捨。我猛踩油門。突然間,沃爾沃撞上了什麼而被彈回,我的身子突然向前一衝。恐懼掠過我全身。車子再動便滑進了中心車道,我謹慎利用剎車成功控制住了局勢。肯定是撞上了路緣石。我不禁渾身發抖。查看車速,將近50英里。
我感到老爸並不信服這個推論。
隨著十字路口影影綽綽地逼近,綠燈變成了黃燈。橫街上早就停著一輛等著綠燈的貨車,這時開始過街。但我不能剎車。我狂按喇叭,並把方向盤猛地向右一打。沃爾沃一個急轉彎,驚得我全身發抖,順時針進入另一場急剎。貨車一下子突入在我的擋風玻璃前,我的輪胎髮出刺耳的摩擦聲,只聽得自己一聲尖叫!然後,沃爾沃不知怎麼地找到了支點強行通過了。它穿過了路口與貨車擦身而過——只隔幾英寸!貨車司機氣得猛按喇叭。
「他正在處理一大堆問題。」
「我倒想,可不能在這兒打電話。他們可能也正在監聽你的電話。我的手機沒電了。」
爸爸手摸下巴。
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液。
我咬著嘴唇。
我告訴大衛助手的遭遇。
我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向電話機掃視。我應該打個電話給大衛。爸爸好像察覺到我的心思,隨即說道:「他也應該小心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