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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第二十八章

星期三

第二十八章

破案吧。
「你要知道這個幹嘛?」
她那副樣子就好像她早餐吃的是檸檬,「一張歪臉」,他父親會這麼說她,可她的口音卻像蘇格蘭的霧一樣輕柔。
「我在找的這個女人,」他一字一頓地說,「這個女人死了。」傑克森在自己的脖頸處做了個砍殺的手勢。那女孩嚇得向後躲開。他實在沒什麼啞劇表演天分。他應該向朱莉婭好好學學,再沒人會像朱莉婭那樣對「我演你猜」遊戲那麼熱衷,也許除了瑪莉。你怎麼表演死人呢?他將兩條胳膊環抱在胸前,閉上了眼睛。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管家」已經站在他面前,用一種狐疑的目光審視著他。
「我們不是打掃房間的清潔工。我們是女僕。」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她叫什麼名字?」管家問道。
他覺得他可能應該打電話報告下情況。路易絲·門羅給他的名片上有她警署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個小嘍啰,他說「門羅督察」現在「不在辦公室」,請問他需要留言嗎?他不需要,謝謝你。他又撥了一遍那個號碼(根據他的經驗,一部電話幾乎不可能連續兩次由同一個人應答),第二次獲悉路易絲·門羅不在辦公室的情況。他向對方詢問她的手機號碼,然而對方拒絕透露。如果她真的希望他能跟她保持聯繫,那麼她就該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他,不是嗎?他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如果他只能單獨行動,如果他因此成為反叛者,一條老獨狼,那麼罪不在他。
這間辦公室門口安著扇平平無奇的黑漆大門,門的側柱上裝著一塊廉價的塑料門牌,上面寫著「費我思——進出口」幾個字。他發現這行字里竟沒有出現那個帶著驚嘆號的滿足他願望的承諾。
等到粉紅貨車開出目力範圍之後,他才原路折回,走進了那棟房子的正門。他能夠聽到廚房裡嘩嘩的流水聲,有人走上樓梯的咔嗒咔嗒聲,還有從房子後面傳來的被調至最大功率的真空吸塵器發出的雜訊,因此傑克森判斷這房子里至少有三個女人。當然,這些人也許並不都是女人。不要因為性別歧視而做出錯誤的假設,這樣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不管怎麼說,不要輕易對女人做出假設。
她短促地輕笑了一聲,好像她正在說笑話似的:「她的合同到期了。」她不由分說地點擊關閉了那個文檔,然後摁掉了屏幕的電源。
這間辦公室位於商業街旁一條無人問津的圓石小路上。很久以前,曾經覆蓋在愛丁堡這座城市表面的煤灰已經被大風吹盡,可是此地的磚石牆面依舊矇著一層黑垢,向人們訴說著這座首府一度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滾滾黑煙的過去。這地方讓人掃興,難招人愛,然而蘇格蘭啟蒙運動未曾波及,地產開發商不曾染指,倒是咄咄怪事。
她看著他的樣子就好像覺得他瘋了。瑪麗尤特對他說過她不記得有哪個女孩戴過十字架耳釘。他的那些描述,「5英尺6英寸,120磅,金髮」,她認識的女孩里read.99csw•com總有一半符合這些條件。
前台小姐也一樣。
傑克森總是能在乘坐某輛公交車時堵在路上,這真是一種劫數。這次是一輛敞頂的雙層旅遊巴士,這種笨重的車輛在英國的各個城市裡都是影響交通的禍害。傑克森去年的時候曾經帶著瑪莉在劍橋乘坐過這麼一輛,他以為這樣可以輕鬆簡便地獲取一些(可能是屬於修正主義的)歷史知識,可是他現在是一點也記不起當時他聽到的那些東西了。巴士頂層上很冷,寒風吹著傑克森的後頸,那風似乎是專門為了讓傑克森吃點苦頭而大老遠從北海趕過來的。傑克森對自己說,這就是他遷居異國的原因。
「一個年輕女人,」傑克森耐著性子一遍遍說道,「我想知道你們的名單上有沒有這個人。」費我思的辦公室里瀰漫著沉悶的氣氛,管事的女孩說著一口極為糟糕的英語,而且似乎有意曲解傑克森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這幢大樓里看起來只有她一個人。傑克森開始不自覺地使用某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洋涇浜英文,因為在他傾向返祖的土著靈魂深處,他認為外國人不可能將英語說得流利,當然英國人也沒有能力說好外語。
「所有事都在電話里談。」這個管家說。
「我們是家清潔事務所。」一臉兇相的女人說,壓根兒就沒瞧他一眼。
「哦,你知道的,」傑克森說,「我只想進去聊聊天,說說請清潔工來家裡的事。」這麼說聽起來簡直是流氓腔調十足。
有時候他也會想,要是他父親任由他下坑幹活,他因此沒有參軍會怎麼樣呢。他人生的方方面面都將變得不一樣,他自己也將會是個不一樣的人。
皇家一英里現在對傑克森來說幾乎已是非常熟悉的了。他很想轉過頭去告訴離他最近的乘客,哪裡是聖吉爾斯大教堂,哪裡是新的議會大樓(建造過程中有十次超過預算——居然還有十次超過預算的建築工程)。導遊其實是一位言行舉止有著通俗劇傾向的中年女人,沒有小費她是不會為你服務的。朱莉婭要是急需賺錢的話,她大概會做這種工作。
傑克森敲敲電腦顯示屏,說:「在這裏找找吧。」那女孩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開始漫不經心地滾動頁面。
「去哪兒?」司機問道。傑克森對於自己將要說出的話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他終於又有機會說這些話了:「看到那輛粉色貨車沒?跟著它。」他們在愛丁堡郊區濃蔭蔽日的街道間穿行,景緻頗為宜人。這些街道還不賴,傑克森心想。
「他說他是快遞員。」電腦前的女孩用諷刺的口吻說。
他想到瑪麗尤特用她那雙洗衣婦般的手將抹布擰乾,擦去滴水板上的污漬。至少他可以向環境衛生部門檢舉費我思。又是一面箱子壘起來的牆,那些箱子上都印著一個神秘的詞:「Matryoshka。」也許費我思是某種罪案聯合企業,這城市裡所有的不法行為都是由他們控制的。那麼十字架又說明了什麼呢?一家梵蒂岡旗下的罪案聯合企業?「這個女人戴著十字架耳釘。」傑克森對前台小姐說。https://read.99csw.com
一塊手帕包著兩隻煮得硬梆梆的雞蛋,他哥哥曾經這麼評價過女人的臀部。他哥哥是個美女鑒賞家。有一天,男人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來看他女兒,那一天會來得非常快。如果他發現有誰像這樣看她的話,那他就得他媽的給他一頓好揍。
他不等她拿起第二隻盤子,趕快將雙手高高舉起。
「對不起,我很緊張。」她在桌旁坐下,抬起手來緊緊貼著自己的腦袋推動著,糾纏在頭髮里的雙手紅通通的,某種皮炎的創面還未痊癒。她說:「今天早上,索菲婭,一個女僕,也是朋友,她在我們負責打掃的一棟房子里發現了一個被殺死的男人。可怕極了。」這個外國女孩用悲哀的調子說著。
「你怎麼哭了?」喬茜搖搖擺擺地來到廚房,問道——那個階段的她幾乎都很難擠過廚房門。他那時候所有的情感變化都能得到她的關懷。
「我可以給你介紹其他人。」電腦屏幕前的女孩提議說。
「我在找一個人,」傑克森依舊負隅頑抗,「一個失蹤的女孩。」
傑克森大腦的這兩個有意無意的部分終於還是接上了頭。這個接頭的過程要比過去慢得多了——這速度讓傑克森想到了信號旗而不是過去的高速寬頻。有一天,他想著,他大腦的不同部分將無法解讀對方的信息。旗幟無力地在風中揮舞著。就是那麼回事。衰老。
「慢著,」他說,「回去,回到剛才那個。」那就是她,他能對天起誓他看到了她。他那個死去的女孩。
「十字。」他從她辦公桌上拿過一支鋼筆,在一本拍紙簿上畫了一個十字架,然後指著自己的耳朵。
他決定把廚房裡的那個作為作戰目標。放輕鬆,傑克森,他對自己說,你現在已經不是危險人物了。軍隊式的話語。軍隊生活現在想起來多麼遙遠,然而那種思維方式依然根植在他心中。
走廊里堆放著巨大的清潔劑箱子,有個箱子上標示著「危險品」字樣。另一隻箱子上黑色的骷髏圖案極為顯眼,只是那上面的字傑克森不認識。
「你喜歡趕盡殺絕,對吧?」他說。
「就那麼點工資,我們還得碰到這種事。」錢。根據傑克森的經驗,錢永遠是個不錯的開始。他從錢包里取出五張20鎊的鈔票,放到了桌子上。
「口耳相傳。用得好的人家會推薦給別人。」一個面色蠟黃的年輕女人從離他們最近的一棟房子里走了出來,農婦般的身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敵意,她一聲不響地拎起水桶和拖把,又走了回去。
「您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朱莉婭一樣的驚嘆號。傑九_九_藏_書克森想知道,從嚴格意義上說,這句話是不是真的。比方說,他們能把《尋找格陵蘭的赤道》變成個好本子嗎?他們能夠治愈病痛,能讓跛腳的人行走如飛嗎?能幫他找到福斯河裡那個死去的女人嗎?「這是句標語。」一個一臉兇相的女人說,她正在把貨車裡的拖把和水桶搬到地上。她那件粉紅色的制服的口袋上綉著「管家」兩個字,這個稱呼讓傑克森覺得有那麼點嚇人。據說黑手黨就將與其締結協議的殺手稱為「清潔工」,不是嗎?(也可能是他偶爾讀過的某本小說里的內容。)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管家」又是什麼呢?超級殺手嗎?「費我思,」傑克森溫和有禮地說,「好名字啊。」
「我沒有偷偷摸摸,我只是想找人幫我打掃房間,」傑克森說,盡量使自己聽起來像個無助的男人(「應該沒有那麼難的。」他聽到喬茜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我看到了那輛貨車,然後……」
「我不需要其他人,」傑克森說,「你們這家事務所到底是幹什麼的?」那女孩隔著辦公桌將身體探向傑克森,對他展開老鴇般的淫笑,說:「你想要我們這家事務所為你幹什麼呢?」
傑克森向相反的方向大步走開,努力表現出不甚在意的樣子,以防管家正在後視鏡里觀察他。
費我思的門面擠在一家餐館(自稱為「小餐館」)和87號先鋒劇場之間。傑克森朝那家小餐館陰暗而滿目肉食的內部張望了一眼,最後幾個享用午餐的客人還沒有離去。他在心裏暗暗記下,絕不能在這家餐館吃飯。那個先鋒劇場從外面看去像是一家桑拿房,不過事實證明,那房子里是一班心懷不滿的美國高中學生正在演出《高加索灰闌記》,觀眾席上只有兩個男人,據他們的表情看來,他們大概也是錯把這個劇場當成桑拿房才走進來的。朱莉婭曾經就愛丁堡的「桑拿房」專門給過他忠告。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相信這些地方真的是桑拿房,傑克森。
他們前面的路口亮著紅燈,黃燈一亮,那貨車開動了。傑克森當時沒想太多,只不過閃過一個念頭,「不大能看到粉色貨車的」,然而他大腦的某部分卻在有意無意之間讀到了貨車的車廂側面印著的黑色文字——「費我思——您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大腦的其他部分又在有意無意之間記起了昨天那個死去的女孩文胸里的粉色小卡片。
那輛康博停了下來,傑克森對計程車司機說:「繼續開,轉過街角。」轉彎停車之後,他付了錢,從計程車里走出來,從容不迫地回到原來的地方。
「兩小時內我會回來接你們。」管家朝她的背影喊道。她沒再看傑克森一眼,上了車,開著那輛貨車就走了。
「她已經不做了。」前台小姐說。
他還沒能把第三點從他的頭腦里整理出來,那個穿著制服的女人已經看到了他,她把手伸到洗碗機里,從架子上抽出一隻正餐大盤子,像扔飛碟似的對準他的腦袋拋過去。傑克森俯身躲過九*九*藏*書了,那盤子飛越廚房的開放式門框,砸到了客廳里。
「耳朵啊?十字架啊?」他高聲說。
「進出口」,沒有比這個詞更能將各種罪惡盡數囊括的了。門鈴上方安裝著一個安保攝像頭,所以只要一站在門口,就不可能不受到監視。他打點出一副最為誠實可靠的臉孔,自稱是快遞員,踏進了這座樓房。好像沒人會要求查看快遞員的身份證。辦公室在二樓,他還得上一層樓,過一條走廊。
「好的,瑪麗尤特,」傑克森說,一邊按下了電水壺的開關,「來杯香茶怎麼樣?」
「我想想也覺得很可怕。」傑克森說。
天開始飄起了小雨,意志不那麼堅強的外國人躲進了巴士的下層車廂,只剩下零星的幾個英國人,要麼蜷縮在有兜帽的長雨衣里,要麼躲在雨傘下面。導遊正在對他們說著女巫(當然也可以說就是女人的另一個名稱)被活生生扔進北湖的故事,現在人們已經無法從我們「世界聞名的」王子街花園處(看來愛丁堡的一切都是「世界聞名的」。他不知道是否確實如此——索馬里的人也知道嗎?不丹呢?)辨認出那裡曾經存在過的北湖了,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忽然注意到一輛粉色貨車,是一輛雪鐵龍康博,就在他們邊上的車道里。
巴士笨重地在王子街上行駛著——這裏沒有陰森的哥特式建築,只有醜陋的商業街連鎖商店。
「我想知道,」傑克森說,「你們公司有辦公地點嗎,怎麼我哪兒都找不到呢?」她懷疑地看著他。
傑克森的大半生都穿著制服,他對此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覺得早起穿衣這件事因此而變得簡單了,至少你不用考慮穿哪件衣服,可是也正是這樣,穿著制服的女人會讓他覺得很奇怪。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制服都是如此,納粹軍服、食堂阿姨和停車監督員的服裝除外。他試著回憶他是否見過朱莉婭穿制服的樣子。此時此刻,他還真想不出有哪種制服會適合她,她其實一點也不適合穿制服。路易絲·門羅的黑套裝和白襯衫可以算是一種制服。有脈搏在她的咽頸處微微地跳動著。這使她看起來很柔弱,也可能她本人並非如此。
「你要找她做什麼?」她問道。
當然,那樣的話,他現在就該是個廢物了,多餘的、沒人要的廢物。可他現在難道就不是嗎?
「該死的撒切爾。」他說,男子氣地聳聳肩避過話頭,好像讓他傷懷的是政治因素而不是個人緣由,儘管在這件事上,兩者並無差別。
「我不是為了要做什麼才找她。我想知道她在不在你們的名單里。」傑克森伸長了脖子,努力看著屏幕上的內容。那女孩打開了一個文檔,看起來像是份簡歷,左上角有一張拇指指紋的圖片,不過她隨即瀏覽起別的文檔來了。
「你在找人,你卻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1995年,他記得那一年,他記得那個時刻。那時他在劍橋的家裡,他的妻子還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前妻,他呢還在當著警察,而她正懷著瑪莉,挺著那個碩大的肚九*九*藏*書子(傑克森想象著他們的孩子像捲心菜的菜心一樣被嚴實地包裹在他妻子的肚子里),當時他們已經吃完飯,傑克森正在刷碗(那時候他的語言還沒有被他妻子抹上中產階級和南方的特點,他會把刷碗叫做「茶點」)。她生產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們晚飯吃得很早,稍晚點她就會說她飽得睡不著覺,所以他一邊刷鍋,一邊還聽著第四電台播放的六點新聞,而當晚的新聞簡報念到一半左右的時候,他聽到一條消息說他父親畢生工作的那個煤礦從此關閉了。傑克森記不起來這家煤礦為什麼要發布這樣一條新聞,那麼多煤礦都悄無聲息地關閉了——也許是因為它擁有當地最大的煤田,也許是因為那個地區只有它這一家礦場還在運作,不過不管是因為什麼,他當時站在那裡,聽著播音員朗讀新聞的聲音,手裡還拿著一隻沾滿肥皂沫的盤子,眼淚竟然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哭——為逝去的一切,他猜想。為了他沒有選擇的人生道路,為了他不曾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傑克森疾步衝下樓梯,擠過車廂前部擁在一起的人群,要求司機把門打開。粉色貨車已經開到了王子街的前面。傑克森只需小跑起來,就能與其并行,不過車子遲早會離開交通擁擠處,那樣他就再也追不上它了。他衝過馬路,竄到了一輛猛按喇叭的公交車跟前,那輛公交差點撞上他(公交車不知怎麼已經成了他的大患),他跑到漢諾佛街上的計程車上客處,跳進了一輛黑色計程車的後座。
之後他們有了孩子,有了洗碗機,傑克森的生活一如既往,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沒再想過他未曾選擇的那條人生道路和未曾經歷的那種生活方式,然而他心靈的某個角落卻無法不因此而不明就裡地疼痛著。他選作目標的那個女僕也正站在洗滌池邊,她擰乾了一塊抹布,然後賣力地前前後後擦拭著滴水板。雖然她背對著他,正在跟著無線電廣播帶著異國口音哼唱歌曲,不過他看得出來,她耳朵上沒有十字架飾品。房子里充斥著各種雜聲,因此傑克森不知該怎樣開始才不會嚇到她。他注意到三點,第一,她不是剛才被管家厲聲呼叱過的那個農婦身形的女人;第二,她的屁股長得很美,在緊身的粉色制服裙的襯托之下顯得更美了。
這輛黑色的計程車感覺很笨重,而且很顯眼,絕不是進行隱秘行動的理想車型。儘管如此,粉色貨車的司機卻並沒注意到他們,可能黑色計程車實在太顯眼了,所以別人根本不會把它當回事。
「你為什麼偷偷摸摸地走過來?」
「是嗎?」管家說。
「你叫什麼名字?」他對那女孩說。
「瑪麗尤特。」
「耳環,」他說,「就像你戴的那個。」他指著前台小姐耳朵上的銀質耳環。
「我不知道。」
「比如說我。」她說。
「都在電話里談?」傑克森說,「那你們怎麼招攬生意呢?」
「我是大學生鐵餅冠軍。」她說,對於自己差點削去他的腦袋並無半點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