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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第三十章

星期三

第三十章

「你又是跟誰吃了午飯才拿到這票的?」傑克森說。
這間酒吧位於皇家一英裡邊上的一條街道上,離費我思的辦公室很近。
「你說過了。」
「被謀殺了?」傑克森跟著說道。
「我知道,」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對兒。」
「我沒有不聽你講話,」傑克森說,「我沒見到你。我在監獄里。」
「另一場預演?今晚嗎?」傑克森說。
「我很抱歉。」她說,幡然悔悟似的,將身子挨近了他。他感覺到她的身體鬆弛下來,就好像她身上繃著的弦突然被砍斷了。他將下巴擱在了她的頭頂,穿著那雙靴子,她比平時高了一些。他們只是倚靠在一起,兩隻手都垂在身側,就像兩個失去平衡的人互相支持著對方。他嗅到了她的香水味,那種辛辣如豆蔻的味道是她從前所不曾用過的。他第一次注意到了她的耳環,那是一對細小的陶瓷三色堇,他從前應該沒見過這對耳環。她的頭髮還是一如既往地狂亂,你都可以想象鳥兒在那裡做窩。如果真有一群禿鼻烏鴉晚來歸巢,回到這裏棲息,他一點也不會覺得驚訝。(「那樣不是很美好嗎?」朱莉婭說。
「他們是,」他說,「在某些方面。」
「我聯繫不到你,你沒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
「我吃了乳酪麵包卷,他吃了意大利麵,我們可沒有舐陰。」只穿內衣的女演員們紛紛回過頭來看他們。
「噯,也不都是這樣。」
「你覺得怎麼樣,朱莉婭?」朱莉婭說,「你們的預演順利嗎?」
「那你住在法國嗎?」這不像是在交談,好像是一次審訊。他覺得他還是更願意聽她對他的「精神機能障礙」提出疑問,然後把他叫做傻子。
「我得走了。」他本可以主動幫她穿上外套的,可他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他這樣做。至少出門的時候他為她帶著門了。他母親給他灌輸過這些行為禮儀,大多數時候是拍著他的腦袋對他耳提面命。永遠不要忘記為別人帶著門,永遠不要忘記給別人讓座。
「從一個妓|女的死屍上。」
「她在藝術節的一齣戲里演出。」
「再說托拜厄斯還要給我們做點評。」
「我從沒去過法國。」路易絲說。
「被謀殺了,傑克森!」朱莉婭說,她的臉呈現出啞劇里的那種驚恐地圓睜雙眼的表情,可是她掩飾不住自己聲音里的興奮之情。
「願國王和暴君永不安寧。」傑克森舉起酒杯來祝道。他還以為代基里是那種需要小口啜飲的酒呢。他從不點雞尾酒,擔心送上來的酒杯上會堆疊著小陽傘和甜得要命的帶梗櫻桃,不過代基里似乎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看起來很值得嘗試。
她退後一步,離開了他的身體,說道:「預演要到九點左右才能結束,雖然我們今天下午已經排演過了。我們之後應該會去吃點東西,然後喝一杯。過來找我們吧,你可以幫我們把傷口舔乾淨。」他真希望她出演的是個好劇,那種會讓評論家讚不絕口、最後可能會被搬上倫敦西區劇場舞台的優秀劇作。
「這個是實心的。」傑克森說。
「別管他了,乾杯。」她說,端起她的酸橙代基里酒來喝了一大口。
熟了以後,她講起話來真是辭藻聯翩。就像朱莉婭。他最後終於打電話找到了路易絲·門羅,她對他的所有評價就是:「你應該在來這兒之前打電話給我。哦,不對,你又不是警察,對吧?你壓根兒不該來這兒。」
「好了,謝天謝地我們還能聽到,」朱莉婭厲聲說,「因為我們實九九藏書在需要儘可能多的幫助。」她用她的靴子底碾著那根香煙。她穿著一雙黑色的系帶高跟靴,這讓傑克森腦中泛起一些對於維多利亞時代的家庭教師的不那麼純潔的念頭。
「他的」死去的女孩,他陷入了沉思。她是他的女孩,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除了他,再沒有人願意接納她,或者聲明自己享有接納她的權力,或者僅僅是承認她確實存在。
這種工作對一個女人來說真的合適嗎?說起來,這種工作又對誰是合適的呢?要是瑪莉長大了,對他說她要做這種工作來謀生,他會有什麼感想呢?「哦,我不知道,」路易絲·門羅說,「整天什麼事都不做的話,一段時間我也許可以。」
他以為她會對他發火(又一次),然而她卻走到一扇髒兮兮的窗戶旁,凝視著外面的景緻——對面是一面石牆。然後她嘆道:「好了,太陽下山了,我也該收工了。我想喝一杯。」
「這就夠了,」傑克森固執地說道,「我敢跟你打賭,這家清潔事務所就是個幌子,也許他們只是通過這種方式把那些女孩弄到這個國家來,也許他們會挑選那些較為軟弱的女孩下手,拿走她們的護照,然後威脅那些沒有被挑中的。看在上帝份上,這類事情一直都在發生,你知道的。兩個女孩之間是有聯繫的,這種聯繫必然存在。這種聯繫就是這兒帶來的。」
「哎,蒼天有眼,我們實在需要再來一遍。」朱莉婭說著深吸了一口煙,緊接著就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們站在劇場外面的街道上。也就是24小時之前,傑克森還在這個地方親眼目睹了本田男企圖殺害開標緻車的人的那一幕。
「我昨天還在跟理查德·莫特吃午飯,今天他就死了。表現搶眼,被老天選中,就那麼簡單——沒了。」
「對。」他說。
他們身後的牆上貼著《尋找格陵蘭的赤道》的海報,海報中的朱莉婭向觀眾伸出手去,那樣子據朱莉婭說應該是在乞求著什麼,不過在傑克森看來卻覺得很怪異。其他演員的頭像在她身邊壘成了一個金字塔似的形狀,很不幸,這讓他聯想到了皇后樂隊那首《波西米亞狂想曲》的音樂錄像帶。就在這張海報邊上刷著理查德·莫特的喜劇偉哥,給你的腦子來點猛葯的海報。有人用氈制粗頭筆在他臉上草草寫下了「取消」兩個字。
「老天,我沒去過法國。行了吧?」
「我知道,不過這句話差不多可以把她給說清楚。很難說,她很矮,是個樂觀主義者。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他加上了後面這句。
「阿米莉婭嗎?」她這樣問實在很奇怪,好像她還有其他姐妹可供選擇似的,好像奧莉維婭和西爾維婭還活在世上似的。也許對於朱莉婭來說,她們確實還活在世上。
「我不想談這件事。」
「是那種俄羅斯娃娃一組裡的一個,」她說,「那種娃娃一個套著另一個。叫什麼娃來著。」
「你從哪裡搞到的?」
「哦,這很好,不是嗎?」路易絲說。
「因為這是最後的一個。小寶寶。」傑克森將娃娃放到了自己口袋裡。不到兩小時之前,他還來過這裏,她們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捲起鋪蓋跑路,什麼東西也不落下,一點痕迹都不留呢?不對,她們還是落下了東西——他在窗台上發現了那件東西。一張粉紅色的卡片。
「不,他們是,絕對是。」傑克森說,「我的意思是說我見過她們打掃房間——洗洗刷刷,用吸塵器除塵,做著諸如此類的事。她們穿著粉紅色的制服。」他的眼前又浮現出瑪麗尤特的臀部有規律地擺動著的樣子,不過他馬上趕走了這種想法。
「我也沒這麼想。」
「如果你一開始就https://read.99csw.com能相信我,那情況會好得多。」他說,這種可憐巴巴的語氣並不是他的本意。
「你不聽我講話。」朱莉婭說。
「你說一具死屍的樣子還說得比這好些。」路易絲說。
費我思——您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他猛衝過去抓起這張卡片,將它舉起給路易絲·門羅查看。
「也許這隻是個巧合。」
「那你會來看預演吧?你沒有其他計劃吧?」他嘆了口氣。
「那是什麼樣的資料庫呢?」路易絲·門羅環顧著空蕩蕩的四周,咕噥道,「放在那兒的一台隱形電腦里的資料庫嗎?」
「好吧。你要再來一杯嗎?」他問道。
「這可不像其他人想的那麼輕鬆,相信我。」他們走到了一個岔路口,頗為尷尬地猶豫了好幾秒,他們似乎都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來說再見。傑克森霎時間覺得有那麼些晃神,他以為她要過來親他的臉頰,有那麼一個他希望她親他,另外的一個他卻害怕她這麼做,好的和壞的傑克森又小小地纏鬥了一下子。然而她只是說:「行了。如果我們發現什麼了,我會讓你知道的。」
「現在喝下午茶太晚了。」朱莉婭氣惱地說。
「是的。我叫她晚點過來,等這個戲演得順溜點再看。可不管怎樣順溜,她是不可能喜歡這齣戲的。這不是她的菜。她喜歡的是莎士比亞、易卜生、契訶夫。我覺得她可以過來呆幾天,那樣會很不錯,不是嗎?」
「好深奧的詞,」傑克森說,「漂亮又聰明,啊?」
要是路易絲不問,傑克森會把朱莉婭給招出來嗎?從男人的角度來說,恐怕會是那個可悲的回答:不會。
「你姐姐不會來看你的首場表演,是吧?」
「沒,我沒有其他計劃。現在怎麼樣?我們去喝一杯吧。下午茶?」這個詞肯定可以打動她的心。
「對。」
「喝喝看。」她說著就將杯子舉到他面前。
「好了,我現在來了,可我到底是來找什麼的呢?我能看見的就是一家看起來像是不怎麼靠譜的桑拿浴房的地方,裏面正在上演註定要失敗的《高加索灰闌記》。」
「我不知道。」傑克森咕噥道。他在地毯上發現了什麼東西,那是一隻彩繪的木頭娃娃,小得比一顆花生米大不了多少。他把它撿起來,仔細打量著,路易絲·門羅卻說:「你需要戴眼鏡了,別對自己那麼自信。」傑克森沒有理會這句話。
她把「沒」說成了「么」,帶著那種迪克·范戴克味的倫敦口音。比起今天早上,她看起來明顯快活多了。
如果身處此情此境的是兩個美國人,那麼他們必定已經亮出了他們的槍,傑克森心裏想著,可是事實是,這裏的兩人一個是蘇格蘭人,一個是半蘇格蘭人,所以除了他們的智慧,他們不會用任何其他東西自衛。
「不,她攝入了過量的毒品。牽扯不到什麼惡劣罪行,當然,除了買賣毒品、賣淫、經濟剝削、偷渡這些罪。這不是我的案子。」她邊說邊聳了聳肩,好像她對此事全不在意。傑克森非常肯定事實並非如此。
「你說你跟他喝了一杯,」傑克森說,「你沒說你吃過東西。」
他喜歡路易絲,因為她桀驁不馴,對自己充滿自信,還有點憤世嫉俗,可要是跟她處上幾個月,她的這些性格特點肯定會叫他發瘋。跟她處上幾個月,他在想什麼呢?「好了,謝謝你請我喝酒。」路易絲·門羅忽然說,她站起身來穿上了她的外套。
「套娃嗎?」
他為什麼就不能閉上自九*九*藏*書己的嘴呢?他本想像開玩笑那樣說出這句話的(必須承認,這玩笑根本沒什麼意思),可是最後聽起來就是在挖苦人。可朱莉婭只是笑著說:「哦,親愛的,我可是干倒了兩個小丑和一頭大象才拿到票子的。馬戲團,傑克森,這是看馬戲表演的票。他們現在免費發放票子,為了招徠生意,馬戲團里一個管事的傢伙給了我這些票子。會有意思的,去看看吧。體驗一把你從來沒有享受過的童年。」
)一根筷子實現了創造力對於事物的物理特性的勝利,它似乎獨力支撐起了巍峨的三千煩惱絲,但是它所在的位置卻差點把傑克森的眼珠給戳出來。
他驀地想起了什麼,覺得驚恐不迭。
「這些卡片是她們唯一相似的地方。」
可是他卻感覺並非如此。當然,這就是癥結所在。開始的時候,你喜歡這個人,因為她就是她自己,可到了最後,你卻希望她能夠變得不一樣。
「警察到處找人問話,一個也不放過。被謀殺了,傑克森。」她又說了一遍,這句話讓她回味無窮。他們正在朱莉婭演出的劇場里,站在那間權做女士更衣室的囚室門口,另一部戲的女演員們也擠在這間更衣室里換衣服,大多數人身上只穿著內衣。傑克森努力不去看她們。他覺得自己好像身在某個表演脫衣舞的舞台的後台,儘管這個脫衣舞表演似乎相當高端,人們還會說出「真不敢相信,昨天整場表演他都擋著我的光」之類的話。朱莉婭已經換掉了她那身布袋喪服,但是依然興奮地打著哆嗦,似乎對於自己的表演狀態感到意猶未盡。當然,對於朱莉婭來說,每天都是表演。
「我想你不會願意去看馬戲表演的,對吧?」
「愚蠢的人居然能說出這麼智慧的話,我想我需要再提醒你一次,你不是警察,這也不是你經手的案子。」
她這個突然的親密舉動讓他吃了一驚。他從小在一個節儉到苛吝的家庭環境里長大,那時候他們通常會想著要從別人的碗里偷點吃的,而不是主動給予。他哥哥弗朗西斯沖他眨巴眼睛的樣子又閃回他腦中,那是因為他剛剛偷了他姐姐的一根香腸吃——為此他正眨著眼睛呢,就吃了尼亞姆的一頓好揍。朱莉婭則完全不同,她甚至願意跟一條狗分享食物,她總是將叉子和調羹強行塞進他嘴裏,嘗嘗這個,吃掉這個,她會舔舔她的嘴唇,吮吸她的手指,他從沒見過有哪個人在吃食與性|愛之間的界線是如此模糊。她吃一顆草莓所玩的花樣足以教一個成年男人臉紅。突然間,她穿著內爾·格溫演出服的樣子浮現在他眼前,她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胸部奉獻給攝影師,橘子是唯一的水果
「她就像……她自己。」
紳士是不會讓一位女士走在人行道的外側的。她從小生長在愛爾蘭一個偏僻落後的地區,那裡他們甚至都沒有人行道可以走,但是她不想讓她的兒子跟父輩一樣長大。他從沒弄明白過走在人行道外側有什麼不妥。(這當然是因為如果一匹馬或是一輛馬車突然失控轉向,那先死的那個就會是你啊。朱莉婭解釋說。
「這有關係嗎?」朱莉婭皺起了眉頭。
「好了,晚安。」她說。
「可是這其中存在的精神機能障礙很耐人尋味,不是嗎?」
「免費票!」她帶著勉力做出的歡樂表情說道。傑克森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收下的樣子,她於是將票子塞到了他手裡。
她的左眼皮跳了一下,她又叼起煙來不顧一切地狠吸了一九-九-藏-書口。
「好了,現在沒了。」傑克森說。
「是,我想是的。」他說。
「你要攔著我點才行。」
「你的女孩啊。」
「某些方面?」
「對不起,」傑克森說,「你們的預演順利嗎?」
「這是什麼?」他將娃娃舉到她眼前供她查看,然後問道。
「我知道你已發現愛丁堡這座狼猶蠢大的城市那被煤煙熏黑、被鮮血染紅、被威士忌酒浸透的形而上學的精神實質。」她在鋪著圓石的小路上見到他時,這麼說道。
「你喜歡鄉村音樂嗎?」路易絲·門羅疑惑不解地說,「好心腸的女人和過得很差的男人,諸如此類的東西?」
「對,這是你的案子。」因為偵查受挫,他身體里那個好的一面又被激發了出來。他真希望那時候他能啪的一聲給「管家」戴上手銬,把她跟最近的重物銬在一起。或者,如果他能將那個死去的女孩弄到海里的航標上,抑或將下午看到的粉色貨車扣下,把瑪麗尤特帶到拘留所扣押著,所有這些可以為他所說的話提供鐵證的事他都沒能做到,如今便只能看著線索斷裂,像海市蜃樓般消逝于無形。他有種試圖抓住流水的無力感。
這間老式酒吧的環境讓人覺得很舒適,沒有音樂和遊戲機,滿眼都是擦亮了的木質和彩繪玻璃。他並不是個天生愛喝威士忌的人,不過自從來到這裏之後,他似乎喝了不少這玩意兒。他的蘇格蘭血統里一定帶著對威士忌的渴望,這些無時無刻不在向他召喚。
「別這樣,傑克森。我身邊就剩下阿米莉婭了。」傑克森本想說句顯而易見的廢話,對她說你還有我,可他忍住了,免得引起更多的爭論。
「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她說,那口氣好像他沒能通過剛剛結束的測試。
「拜託。」傑克森壓低聲音說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兩人變得這樣摩擦頻頻?午飯錢是理查德·莫特付的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除非是為了釣大魚。
「你們總是要聽點評。」傑克森抱怨說。
「發現什麼?」
「死了?是被謀殺致死的?」
「可你喝了。」他們的交談在某種無關痛癢的範圍內進行,像是男人之間的對話一樣,雖說傑克森坦陳了自己離過一次婚,然後她聳聳肩說:「從沒結過,所以離不了。」他知道了她喜歡紳寶汽車,以及她快速晉陞到了督察的位子,「踩著屍體往上爬」,還有她戴隱形眼鏡(「你應該試試」)。然後她突如其來地問道:「你有女朋友嗎?」於是他說:「朱莉婭,她是個演員。」他能夠聽出自己聲音里的歉意,就好像演員是個讓人難堪的職業似的(通常來說,確實如此)。
「你是在故意唱反調。再說我不相信巧合,」傑克森說,「巧合都是可以而且需要被解釋清楚的。」
「朱莉婭什麼樣?」
「哦,我差點忘了。」朱莉婭說,突然間變得活潑起來。(她的情緒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得這麼快的?)她伸手到她那個碩大的地毯包里去,摸出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東西,天知道都是些什麼,最後她終於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沒有,巴黎也沒去過。」
)他和路易絲一起在商業街上走著。他們沿著這條路走得越來越遠,碰到的那些歡笑嬉鬧著的人也就越來越多,還得算上那幫常規嫌疑人——吞火的,玩雜耍的,踩獨輪車的,或者是把這三種技能任意進行排列組合的。有個人一邊騎著獨輪車,一邊拋接火把玩雜耍,簡直是在玩命。還有個女人自以為是瑪麗·安托瓦內特的活雕像。
「你幹嘛說得那麼輕?」路易絲大聲問道,那響亮的聲音在樓道里迴響著,「你不是說他們是家清潔事務所嗎?」
他看過那個電視劇,朱莉婭讀過那本書,這就https://read.99csw.com是他們之間的差別。她的門牙之間有條小縫,這讓她說話帶著非常輕微的咬舌音。這很滑稽——雖說他從前總是留意到這件事,可他倒是從沒怎麼認真想過。
「就是有那麼點……他們有點奇怪。我說不清楚。你知道的,很多大型清潔公司會僱用有前科的人,也許跟這有點關係。我在莫寧賽德區見到的那個女孩倒確實是正規的清潔人員。我想我在他們的資料庫里看到那個死去的女孩的照片了。」這地方已被棄置不用了,沒有計算機,也沒有公文櫃和辦公桌。管家和前台小姐已經帶著所有東西逃走了。這地方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這裏本來就空無一人。不管是廉價的批量訂購的地毯,略微有些粘腳的地板,還是刮落的漆面和未曾洗刷過的窗子,沒有一樣能夠說明兩小時前曾經有一家公司在這裏辦公。空氣中有股陳腐而略微有些難聞的味道。
「二樓。」傑克森輕聲說道。
「不了,謝謝,我還要開車。我根本就不該喝酒。」
「不用,沒關係。」他對路易絲·門羅說,一邊舉起自己的杯子,表明他對自己選擇的飲料很滿意。可她說:「我又沒要讓你分享我的遺傳基因。」
「朱莉婭很難說清。」他說,凝神看著杯中威士忌的殘液,就好像其中埋藏著答案一般。沒人能把朱莉婭說清,你不認識她就無法了解她。
「連巴黎也沒去過?」
「一杯酸橙代基里、一杯格倫費迪詩,謝謝。」傑克森對酒吧招待說。
「24小時內相繼出現兩個死去的女孩,」傑克森說,「而且她們的屍體上都找到了這種卡片吧?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麼?」
「對啊,阿米莉婭。」
「她是個演員。」
「我今天早上告訴過你了。」朱莉婭心不在焉地說,她那傷痕纍纍的肺終於從突發的咳嗽中恢復過來了。
「看吧,」他得意地說,「我可沒有說瞎話。」
「連迪士尼樂園也沒去過嗎?」
這種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多麼奇怪,這根本是老婆才說的話。
「你什麼意思,『現在沒了』?要是他還活著就有關係啦?」朱莉婭提高了她那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更為戲劇化了。只要她願意,她可以不藉助揚聲器為整個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的觀眾表演節目。
「該死。」傑克森看著那個門口說道。那裡已經沒有那塊寫著「費我思——進出口」的門牌了,那裡根本什麼門牌都沒有了。門鈴也沒了,攝像頭也沒了。不過門還在,這讓傑克森感到很欣慰,這證明他沒有進入某種異度空間,這門經路易絲·門羅推動后,發出了一陣極為誇張的吱嘎聲,如果這種聲音出自某個音效師的傑作,其人必定會為此而自豪。他們沿著梯級走上樓去。
「可你以前從沒來過蘇格蘭嗎?」路易絲·門羅說,「這很怪,你不覺得嗎?你說你是不是在逃避著什麼,從心理層面上來說?」談得還挺深的,傑克森心想,沒有剛開始認識的那套東西,縮手縮腳地打探彼此的過去什麼的,我在法國度假,哦,哪個地區?或者你喜歡鄉村音樂?好巧啊,我也是。而是直接轉入追問環節了——你在心理上受過創傷嗎?你在迴避著什麼嗎?「我不知道,」傑克森說,「你呢?你會逃避嗎?」
「我今天早上又沒見到你。」傑克森說。
「也許你做出來的事情很像個傻子,不過你並不笨。」傑克森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種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