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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第三十七章

星期四

第三十七章

他用肘部撐起自己的身體,仔細察看朱莉婭的臉。他有種感覺,她並不是真的睡著,她可能是在表演。
「斯科特·馬歇爾,」她漫不經心地說,「演我情人的那個漂亮的男孩,開車去費蒂斯幫我把相機給拿了回來。」
從阿米莉婭的睡衣褲到戀屍癖,不管傑克森醒來的時候有著什麼樣的慾念,這個時候都已經完全沒了蹤影。不管怎麼說,朱莉婭很可能還在生他的氣。傑克森將耳朵貼到她的後背上,好像用聽診器看病一樣聽著她那快速搏動的心跳聲。
「嗨,馬丁,」傑克森說,努力表現出某種聽起來大概很假的同志間的關懷,因為那個人讓人感覺略微有些精神錯亂了,「你有什麼事嗎?」
「好的。」傑克森半晌方道,他實在想不出應該怎麼回應這句話。他不知道正在吃掉她家的是不是一些特別大的松鼠。
他翻字典查過「勾連」這個詞,這個詞聽起來像是有些天主教的淵源,其實並沒有。它源自拉丁文「catena」,鎖鏈的意思。證據鏈。傻瓜一長串。他真希望自己接受的不是軍隊的教育而是傳統的人文教育。
「昨晚的預演怎麼樣?」
「當然,馬丁,我今天也沒什麼別的事要做。還有我是傑克森,叫我傑克森吧。」
他以為今天早上能夠嘗到的不過是昨晚爭吵所留下的冷戰氣氛,然而炒蛋和朱莉婭友善的笑臉卻著實是一個驚喜。
「等一下,」傑克森說,「剛才說的——什麼照片?什麼記憶卡?」
「你並不習慣起早,對吧?」他說。
「你在考驗我嗎?」
「是嗎?」朱莉婭說,那種口氣與其說是諷刺,還不如說是驚奇。
「我沒想回警局。」
「我找了份工作。」他說。
哦,來吧,親愛的,再加把勁你就做成了。他討厭拍照片。
結果是一樣的——一無所得。死去的女孩一點影兒也沒有。只有那張黑色的照片。他想起了朱莉婭夜夜凝視著的那個黑色的方塊,北極風暴正在呼嘯。他不知道關於死去的女孩的那張照片可是被刪除了,也許是不小心刪掉的。他知道數據不可能被徹底刪除,所謂刪除數據並不是將數據銷毀,而是用新的數據覆蓋了舊的數據。專門有那種重新獲取圖像的程序軟體的。這對相機門店裡的工作人員是小菜一碟。對警方的鑒證科來說同樣如此。
「松鼠正在吃掉我的房子。」路易絲·門羅出人意料地說。
威尼斯依然美不勝收,只是那些卡納萊托的小畫片如今已不再是單純的假日照片,而更像是一去不返的甜蜜過往的真實寫照,誘人鼻酸。它們記錄了他倆作為伴侶共度的美好時光。恰恰就在矛盾出現之前。伴侶?你這麼看我們倆的關係嗎?昨天,路易絲·門羅喊他「傑克森」的時候(我們得承認,傑克森,證據對你很不利),好像某種開關一下子被打開了,電流躥遍了他全身。壞蛋,傑克森。他還以為自己沒那麼壞呢。
「如果我有要緊事要做呢?」
「我在電話里描述了記憶卡里前三張照片的樣子,」朱莉婭說,「他們九*九*藏*書好像覺得這樣可以了。然後我告訴他們有個叫斯科特·馬歇爾的人會來取相機。他給他們看了他的駕照。哎呦,傑克森,我們是不是要把警方關於失物招領工作程序的每個步驟都研究一遍啊?」
「我沒殺那條狗。」
「射手座此刻正在遭遇艱難時勢。你覺得自己好像什麼事都做不成,不過別害怕,風雨之後會有彩虹。是這樣嗎?正在遭遇艱難時勢?」她問道。
「工作?」
「有那麼一會我還以為你真是朱莉婭呢。」他說。
「什麼?你沒跟我說過。」
「我是傑克森,傑克森·布羅迪。」他說。
「一直都是這樣啊。」他沒有問她,她的星座運程是怎麼說的,也許星座運程會讓某種預兆變得更為可信,雖說在他看來,那種預兆相當荒謬。他懷疑朱莉婭自己也覺得星座運程之類的預言非常荒謬,也許她一直都在裝假。
等他再度醒來的時候,朱莉婭正挨著他跪在床上,身上只包著一條毛巾,手裡拿著個托盤,他看到托盤上有咖啡、炒蛋和麵包吐司。
他拿著照片走進了烘焙坊咖啡廳,在一個火車座里坐下。心情就像正要打開一份禮物,一樣的期待,一樣的急不可耐,只是此刻他要迎來的並不是光明與美好,而是黑暗與醜惡——彼是方生,這絕對是個生僻詞,朱莉婭會願意用這個詞。
傑克森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不太想去接。好消息永遠不會在正午前醒來,人們難道不是這麼說的嗎——或者,這是煙槍牛仔某首歌里的一句歌詞嗎?他接通了電話,然後在記憶里翻找了好一會才想起了這個名字。馬丁。
朱莉婭端起一杯淡茶來喝了一口,他問她為什麼不吃東西(朱莉婭對食物的熱愛堪比一條狗),她說:「肚子不舒服。首演讓我緊張。新聞媒體要來看了,這有多麼可怕?別人要來評論我們的戲,這太嚇人了,簡直就跟沒人評論我們的戲一樣嚇人。而且你知道現在是藝術節,沒有一個像樣的戲劇評論家會來看我們的戲,他們總是太忙,忙著看那『下一出好戲』。來看的肯定是那些平時只做體育版的蠢蛋。要是我們能再預演一次就好了。」
「沒錯,你就是想。」一頓燒焦了的早飯居然能夠全面拯救一個男人的情緒,真是怪事。蛋炒得像橡膠,吐司烤得跟焦炭差不多,可是傑克森把這些都咽下了肚。
他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態度很差,不過殷勤一點總沒有壞處,尤其是這會朱莉婭正包著條毛巾給他把早餐端到床上來,他料想接下來該是做|愛的時候了。然而,當他玩鬧似的抱住她的時候,她卻像小貓一樣輕捷地從床上跳下,說:「我要做事情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走出了卧室的房門,她轉過身來說道:「我愛你,你知道的。」一段感情開始的時候,傑克森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人們說「我愛你」,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當一段感情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們說著同樣的話語,臉上的表情卻很憂傷。朱莉婭的表情帶著徹頭徹尾的悲劇色彩。不過,這https://read.99csw.com就是朱莉婭,永遠有點過火。
給你的腦子來點猛葯。老男人說起來就是有那麼點可悲。那些在戰時打過仗的人,曾經親眼目睹過帝國傾覆的人,以前在董事局的會議室和工廠的樓層間像帝王般昂首闊步的人,那些掙過麵包、繳過賦稅,大步走路、痛快說話的人,現在沒有別人的幫助,他們甚至連撒泡尿都無能為力。而那些老女人呢,不管看起來多麼孱弱,她們好像絕不可能這般可憐。如今還在四處走動的那些老人裡頭,男人當然是遠不及女人來得多。她們或許如同放久了的柴火一般乾癟易折,不過她們生來就可以耐久。
瑪莉三歲的時候他也這麼干過,那時候她得了氣管炎。朱莉婭的肺到最後一定會要了她的命。她身體的某些跡象顯示她不可能活到骨質老化的時候。還沒等她領到養老金,肺氣腫肯定就早早地讓她呼吸困難,她於是不得不拖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氧氣罐走來走去。她又挪動了一下,離得他更遠了。
「是的,我說過,」朱莉婭說,「除非床上那個躺在我身邊的人是假冒的傑克森。」朱莉婭哪兒來的時間把東西拿到藥房去,哪兒來的時間裝滿水果盤,哪兒來的時間打電話,哪兒來的時間跟理查德·莫特吃午飯?她有時間做這些,卻勻不出片刻來給他。
「是你的照片,」朱莉婭說,「你的照片,傑克森。」
他又一次挨近了她,親吻著她的脖頸,而她依然睡得很沉。要想把朱莉婭弄醒並不容易,除非用力將她搖醒。有一次,他在她睡著的時候和她做了愛,在他進入她的身體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動彈一下,事後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因為他不知道她聽到後會有什麼反應。他無法想象她會為此大光其火(她畢竟是朱莉婭啊)。她大概也就會說:「我不知道嗎?你怎麼能這樣?」嚴格說來,這當然算是強|奸。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逮捕過的那些趁著女孩酒醉或者被迷|葯弄得神志不清的時候占她們便宜的人多了去了。還有,如果他能夠坦白點的話,要知道朱莉婭睡得那麼沉,這整件事還有點戀屍癖的嫌疑。他曾經把一個戀屍癖患者投進了監獄,那傢伙在停屍間里工作,而且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好」,因為「我的愛戀對象都已經超越塵世間的俗事了」。
朱莉婭也是這樣長大的,可是看看朱莉婭現在都給弄成什麼鬼樣子了。他想跟朱莉婭說說福斯河裡的那個女人,說說自己差點淹死的經歷,可是她現在已經沒空搭理他了,她搽著唇膏,用一種冷靜超然的專業態度仔細察看著鏡中的雙唇,她抿了下嘴唇,然後做著怪腔,好像她要親吻鏡中的自己似的。
「我得趕緊走了。對不起啊,親愛的。」怪不得現在冒名詐欺案件是越來越多了。藥房的人就跟那些警察一樣疏於防範。傑克森沒有收據,沒有證據證明那些照片是他的,可聽到他說是「朱莉婭·蘭德」早上拿過來的,藥劑師馬上手腳麻利地將照片遞給了他。那位藥劑師(一個男人)沖傑克森微笑著,一副心領意會的樣子,說道:「是的,當然。」傑克森由此推斷出,朱莉婭已經將她賣橘子的渾身解數都用在了他身九九藏書上。
那張照片可以證明他在福斯河邊的經歷並不是幻覺,這是讓人欣慰的事;不幸的是,那張照片同樣也可以證明某個地方的某個人已經死了,這卻是讓人揪心的事。
女招待給他端來了咖啡,等她走回到櫃檯後面,他確定她再也看不到他的時候,他打開了那個裝著6×4光面照片的包裹。這些照片是按照記憶卡里的排列順序列印的,前三張確實是傑克森的照片,聖誕節的時候在飛雪漫漫的法國拍的,那時候朱莉婭正在試用她的新相機。三張照片里的他看起來都是一個樣,擺著不自然的姿勢,在攝影師朱莉婭盡職盡責的多番勸誘之下,他終於在最後一張里露出了半個笑臉。
也許,他應該把這當成是對社會的奉獻,而不是對個人的威脅,他應該把她送到那些老年人家裡,讓老傢伙們雄風再展,找回昔日的自信。
「你今天要做什麼?」朱莉婭問道,她已經穿戴整齊,而且一顆心都裝著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所以對他的日程安排並不真的很感興趣。她正對著一面支在廚房桌子上的小鏡子化著妝。一隻烤箱專用的玻璃盤子上盛放著壘成金字塔形的橘子,橘子上面已經積起了薄薄的一層香粉。傑克森不記得自己買過什麼水果。
「你想幹什麼?」路易絲問,「難道你打來就是為了吵我嗎?」
「演出?」正要出門的時候,朱莉婭說:「哦,趁我還記得,你能幫我個忙嗎?我把記憶卡留在隔壁的藥房讓他們列印了。我想如果你沒有什麼要緊事,可以去取一下照片。」
「可是——」
他撥了路易絲的手機號碼。電話鈴響了很長時間。
「保姆?」傑克森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重複他的每一句話作為回答。不是說女王就是這麼做的嗎?在交談中,這會給人很有禮貌的感覺,這會讓人感覺這個人是發自內心地對別人正在說的事情感興趣,其實那人壓根兒就沒有從意義層面上真正理解過別人說的話,或者說根本沒有在聽。為了檢驗這個理論,他對朱莉婭說:「還有,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去跳福斯河自殺。」可是朱莉婭這次並沒有鸚鵡學舌般跟著說:「福斯河?」而是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彷彿看到了他心裏去而不僅僅是看著他的外表,說道:「自殺?」傑克森馬上覺察了自己的錯誤。朱莉婭的大姐西爾維婭是在浴缸里自殺的,這種死志堅決的壯舉幾乎讓傑克森都為之折服。她是個修女,所以傑克森覺得可能就是那麼多年的清規戒律造就了她靈魂中鐵一般的意志。他自己的姐姐不是溺水身亡,她是被人強|奸后勒死,然後拋屍在運河中。
「像是某種宿命的勾連。」她曾經若有所思地說。
「我很抱歉,我對你態度很差。」朱莉婭說。
「你正遭遇艱難時勢嗎?哦,對啊,是這樣,不是嗎?在大街上打架,鬧事,殺狗……」
「喂?呼叫傑克森。」
「沒什麼,我沒什麼事。你說得沒錯,我打給你就是想吵你。」他想起了一句話,瘋狂的俄羅斯女孩昨晚對他說過的話。他問路易絲真心為您安家的話她聽過沒有。
「他們就這樣把東西交給他了?」傑克森驚訝地說(我的情人,她說這話的樣子,實在太隨便了),「什麼證據九九藏書都不需要嗎?」他想到了那個死去的女孩被圍在相機框里的樣子。有人看到那張照片了嗎,把它印出來了嗎?
「可我把相機弄丟了,」他說,「我告訴過你,我在克拉蒙德弄丟的。」
「我態度也不好。」傑克森寬宏大量地說。
水,水,哪裡都有水。他們緊密相連,他和朱莉婭,這些陳年舊事將他們連結在一起。
如果你是個男人,也許你已經八十歲了,需要依靠行動支架方能行走,可是朱莉婭會一邊攙著你過馬路,一邊和你調情。她就是那樣的人,會帶著老年人過馬路,在超市裡會去幫盲人的忙,會抱起走失的貓和受傷的小鳥,這也是他之所以愛她的原因之一。
數聲鈴音之後,一個男性的聲音(花哨的愛丁堡腔調)應答道:「門羅府,你有什麼事?」傑克森有點亂了陣腳,他完全沒想到接電話的會是個男人,更沒想到會是那麼一個聽起來自命不凡的噁心傢伙。還沒等他有時間說點什麼,她已經接起了電話,厲聲說:「喂?」
「別這樣。」她說著翻了個身,將自己的臉埋到了枕頭裡。
「記憶卡里的前三張照片是什麼樣的?」傑克森問。
他忽然間把整件事給想明白了。他拍照的時候太過匆忙(死屍、上漲的潮水,等等),居然沒有把鏡頭上的蓋子拿掉。哦,該死的。他將自己的腦袋猛砸在桌子上。烘焙坊內除他之外的主顧都用驚恐的眼光看著他。
激|情漸消。當然不包括他對他女兒的愛,那是一條永不斷裂的紐帶。或者是對他的姐姐。他真心實意地愛著他的姐姐,不過尼亞姆「超越塵世間的俗事」已經太久了,他無法從她那裡感覺到愛的牽扯和緊迫。剩下的只是傷悲。
「吃早飯啦!」她歡快地叫道。傑克森的手錶顯示現在是七點鐘。
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甚至是性,甚至是愛。
接下來的兩張照片也是在法國拍的,然後就都是威尼斯的照片了,因為朱莉婭年後回倫敦的時候不留神把相機給落下了。她的行李收拾得很匆忙,典型的朱莉婭風格,而且在她應該已經坐在開往機場的車子上的時候,他們還在做|愛,最後一分鐘的告別場。
「我們相機里的記憶卡啊。」
他已經翻到了威尼斯的最後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從他們酒店房間的窗戶望出去的風景,瀉湖風光,在他們即將出發,最後一次乘坐西普里阿尼酒店的遊艇去聖馬可廣場之前,朱莉婭抓住最後的機會拍攝了這張照片(等一下——要不我們會忘了這幅美景的)。她是對的,要不是這張照片,他已經不記得那窗外的風景了。可是從各個方面來說,不管有多美,那也只是一幀風景照而已。
她是控制不住的,她跟別人調情是那樣自然而然,這種調情天分簡直像是根植在了她的人格中。朱莉婭還和狗調情,看在上帝份上。他甚至還看到過她跟沒有生命的物體調情,她會甜言蜜語地哄一隻水壺,讓它快點燒開;哄一輛車,讓它快點開動;哄一件易燃物,讓它快點燃起來。哦,來吧,親愛的,再加把勁你就做成了。
「哦,你知道的,」她聳聳肩說,「糟透了。」傑克森對她感到極為同情。
念好學校,拿文憑,像他自己的女兒那樣長大。
傑克森完全摸不著頭腦了,他https://read.99csw•com開始重新翻檢起來。
「不,不是,我覺得很好奇。我不知道那幾張是什麼照片。」
然後是他站在一點鐘大炮旁的照片,跟日本人一起拍的,然後是國家戰爭紀念館的照片。最後只剩下了一張照片。是黑色的,一張全黑的照片。
她是他喜歡的類型,這點得承認。朱莉婭差得太遠了,說到喜歡的類型根本不用考慮她。路易絲。這就是你棄明投暗要付出的代價。你搖身一變成了壞傑克森,然後就開始對其他女人饞涎欲滴了。當心雙魚座的人。朱莉婭這麼說過。路易絲·門羅是雙魚座的嗎?跟她在一起會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不一定好,也不一定壞,可是必然不同以往。
「被扔進監獄,被宣判有罪。他們現在再也不會讓你回警局了,親愛的。」
傑克森在床上翻了個身,從後面抱住了朱莉婭熱乎乎的身體。她通常是裸睡的,可是現在卻穿著一套令人吃驚的睡衣褲,這套衣服對她來說太大了,以前某些時候應該是她姐姐穿著的。傑克森知道這套睡衣褲很重要,可是他並不特別願意去想究竟有什麼重要。他想念肌膚相親的感覺,想念朱莉婭蜜桃色的渾圓肉體。他將自己嵌入朱莉婭身體那熟悉的曲線和凹凸中,可是她並沒有靠過來,緊緊貼住他的身形,而是從他身邊挪開,嘴裏咕噥著什麼讓人無法理解的詞句。朱莉婭很喜歡說夢話,都是些含混而無意義的聲音,不過傑克森還是會專心致志地聽著,說不定她會把什麼瞞著他的隱密事情給抖落出來,如果能知道這些事,他會覺得好受些(或者,更有可能的是,覺得更難受)。
如果你都無法對「愛戀的對象」訴說自己是怎樣像一條快要淹死的狗那樣從水裡被撈起來,那麼這段戀情究竟是出現了什麼問題呢?傑克森不知道。那條興高采烈地衝出惠特比的碼頭的小狗叫做「幸運」(意料之中)。狗的主人就是那天第一個跳進水裡淹死的男人,他有妻子,還有一個八歲的女兒,傑克森不知道那條狗後來怎麼樣了。她們把幸運帶回家了嗎?「演出之前,你應該可以把事情做完吧?」朱莉婭說。
「對,一份工作。有人今天需要個保姆。」
馬丁·坎寧,那個用公文包砸向特倫斯·史密斯的人。一個奇怪的小個子。
他能夠理解她希望照片里有人的想法了——如果當時她能站到窗邊,背倚瀉湖風光,那他現在手裡拿著的就會是一張完全不同的照片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布羅迪先生?」傑克森現在聽到「幫忙」這種詞,總是會想到某些罪惡的勾當。
「我知道,而且我跟你說了,我給費蒂斯的警局失物招領處打了電話,有人撿到相機交公了。」
「哈,有意思。我睡不著。」她濕漉漉的頭髮亂糟糟地扎了個馬尾,歪在頭側,身上散發出香皂的味道,感覺洗得很乾凈。一束菱形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像是給她打上了天然的聚光燈,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黑眼圈和發黑的印堂。也許印堂發黑只是因為傷心失望。她盤起腿來,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大聲地將他的星座運程念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