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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如果我打開車門,車內的燈光就會自動亮起,那麼一來,他們兩個人就會立刻發現我的存在。然後他們一定會追過來,殺我滅口。
堆積物形成一座九尺長、三尺高的小丘,我匆匆忙忙地爬上去,腳底微微陷入鬆動的小丘里嘎嘎作響,但大致還支撐得住。這整堆雜物全部堵在一道鐵柵欄前面,垂直的欄杆橫越一條通往山邊的渠道。
曼紐是個一流的廚師,而他的母親則『自認「廚藝精湛。若要拿他們兩人的廚藝做比較,最貼切的比方莫過是」行為善良「和」動機善良「之間的差別。
「你不會有事吧?」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相信自己有辦法逃脫,如今,那份自信心不禁開始銳減。
我穿過停車場,朝他們走去。他們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因為他們正專註地嚴肅交談。況且,我大部份的時候都被重重的車輛擋住,穿梭在道路局的公務車、巡邏車、自來水局的卡車和私人轎車之間,而且我盡量和那三根高聳的路燈保持距離。
看到探照燈的人或許會以為那是一些青少年或大學生在附近找尋馴鹿或一般野鹿的蹤跡:雖然不合法,不過這種不血腥的嗜好,一般人大都還能忍受。
這時候,倘若駕駛員在長滿青草的山頂上停下來把山上再度掃視一遍,我就可以趁此機會從它下方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之夭夭。不過,它若橫越山坡朝這條新的岔路開過來,我就算不被它的車燈照到,也會被探照燈速個正著。
負責維護這套系統的工作人員每年冬季都必須來柵欄邊清理好幾次垃圾,以免山洪被堵住。顯然他們已有好一陣子沒來進行清理工作。
「你們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啊?」我喃喃自語。
回想起十三歲時對死亡充滿好奇的巴比。海洛威和我,我懷疑做出這些事的可能是某些比我們更古怪的頑童。根據犯罪學家研究報告指出,大部份的連續殺人犯在兩、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有虐待和殺害昆蟲的傾向,到了童年和青少年期就把虐待的對象轉移到小動物身上,最後就變成殺人狂。或許這個地下墓穴就是某個惡少進行生涯訓練的場所。
這是一條排水道啊,從高處沖刷下來的雨水流到這裏之後總需要有地方宣洩。
我趕緊加快步伐。
這種動物四處遊走,外表與糧近似,體型稍小些,嘴鼻的部分較尖,具有相當的危險性。由於生存空間遭人類侵佔,它們經常潛入山腳下原本十分安全的住戶後院獵捕人類所飼養的牲畜。每隔一陣子就會聽說上狠成群結隊突襲叼走小嬰兒的消息。雖然主狼鮮少主動攻擊成年人,不過若是在它們的勢力範圍內碰上下班一群——甚至只有一對,也絕不能單憑它們的自製,和自己略佔優勢的體型而心存僥倖。
照這個情況研判,雄蜂號很快就會轉回我所在的方向。根據它搜索的習性,它大概再兩下子就會抵達這個山頭。
或許罷。
堵死在這裏。
「史帝文生局長今天留得比較晚,他現在人還在這裏,可是不會待太久。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請他等一下再走?」
我的聲音從四周的水泥牆上呢喃似的折射回來。
或許是我過度渲染,硬把這隻普通的家貓說成拔刀相助的英雄,其實它或許什麼都不知道。
我無法相信曼紐——蘿莎琳娜的乖兒子,卡蜜莉塔哀傷的遺失,托比深愛的父親——竟然會參与這樁盜屍謀殺的交易。在我們生命當中,有許多人我們永遠無法了解,無法真正的了解,不論我們自認對他們的了解有多深。大部份的人就像是混飩的池塘一樣,當中充滿層層漂浮的粒子,隨著洶湧的暗潮在最深處翻攪。但是我願意用生命做賭注,我相信曼紐清澈如水的心絕不可能包藏禍心。
在越過柵門安全地來到另一側之後,我冒著危險點燃打火機機拱起手掌圍在火苗四周,盡量不讓火光晃動。
我不知道該對這件事作何解釋,我沒在牆上看見任何惡毒的留言,也沒發現任何邪惡儀式的跡象,不過這樣的陳列無可否認地具有象徵性的意義。從收藏的數量驚人研判,這應該是一種嗜欲,想到這樣大量的屠殺和斷首所隱含的殘暴,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理解超過我有限的字句能表達的事實。他說話的語氣變得不太一樣,聽起來還是跟朋友說話的語氣,但同時帶著警察強硬的口吻。「克里斯,發生了什麼事?」
「本常嚴重的犯罪,而且相當離奇。「
貓咪的眼睛像火焰一樣明亮:現在看起來變成金色,並閃著綠光。我們彼此注視良久,然後我的嚮導——如果它真是的話——忽然像鞭子似的四向彈跳,縱身躍入下面的下水道里,不見蹤影。
我手裡握著準備好的一元美金紙鈔,眼睛眯成一條線地進入洗衣中心,洗衣粉的芳香和漂白水刺鼻的化學味撲鼻而來。我盡量把頭壓低以增加帽檐保護的範圍,一路往找零錢機直奔,把紙鈔塞人,一把抓起落在洞口的四枚兩毛五十分銅板,往外九九藏書狂奔。
我才向它走近一步,它便立即用四隻腳站立起來。當我再向前跨一步時,它便旋風似的從我面前逃離,沿著這條被月亮掃滿銀光的岩床往下沖,旋即消失在黑暗中。
「我的老天!」
「改天晚上我不值勤的時候你到我們家來。」曼紐轉移話題說:「我們可以一起喝啤酒,吃墨西哥蒸粽,然後再看幾部成龍的電影。」
我小心翼翼地朝那雙閃亮的眼睛前進,當我快要接近它的時候,它即刻轉身就跑,看不見那對閃亮的導航燈,我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那名流浪漢被挖去雙眼的臉浮現在我腦海。
我控訴的內容這般驚心動魄,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但是我知道至少曼紐會相信我說的是真話。我希望局長能相信我。我離開郵局外的電話亭,往警察局的方向走,離這裏只有幾條街。
我即刻蹲下身,讓自己更隱密地藏在廂型車和自來水局公務車之間的陰影當中。
史帝文生站在市政府大樓遠端靠近警察局後門的地方,門上一個罩著燈罩的警燈發出青色的燈光。那個和他交談的人與他之間約有幾英尺的距離,在藍色陰影的遮蔽下看不太清楚他的長相。
我夾在兩部大型車中間,我連忙倒退數步讓自己完全被車身擋住,其中~輛車的引擎還是熱的,它的引擎冷卻時發出林林和滴答滴答的響聲。
「反正沒關係。」
「啤酒和成龍電影聽起來都不錯,」我說:「不過誰來做墨西哥蒸粽一是你還是你媽媽?」
我還以為會再看見貓咪謎樣的眼睛,還有它那白色的腳掌就像羽毛般輕巧無聲地踩在水泥地上,結果它若不是還在我前方看不見的地方,就是從旁邊的某條小支流繞道離開了。
是土狼。
我盡量壓低身子,順著來時路,從成排的卡車和汽車當中撤退,退到巷口之後立即火速向前,用一排排的垃圾桶當作掩護,就這樣從一個垃圾桶後面爬過下一個垃圾桶,直到來到另一條巷口,脫離了市府大樓的視線之外,我這才完全挺起身,全速逃跑,像一隻敏捷的貓,像一隻夜空中滑翔的貓頭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日出之前找到安全的避難所,還是會在澳熱的旭日下繼續遊走直到全身被烤成焦黑的肉卷。
以這樣陡峭的山勢,我根本無法迅速地爬上去避開那兩個徒步追趕我的敵人。到最後,他們就可以將我像瓮中之鱉似的團團包圍,把我
我懷疑從山腳下和沿海街道上是否可以看見山坡上的這些活動。大概沒有多少城裡人會在這個時候走到室外,況且,他們必須將頭抬到某個仰角才能看見山上引人注意的騷動。
「說真的,我也不知有什麼話可說。」
下水道里,小貓咪|咪地叫。水泥地道里產生的迴音使它的叫聲音碼量放大,並額外增添一種詭異的氣氛。
「噢,當然不是mi madre(墨西哥語,即我母親),我向你保證。」
其餘在地面上搜索的人員則拿著手電筒或許還有手槍,一直在山窪附近徘徊,目的在防止我爬上高處,逼得我往下走到搜尋人員能找得到我的地方。雄蜂號繼續在山頂上四處巡邏。
幾秒鐘之後,它又出現了,綠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我。
一分鐘之後,我在水道的盡頭又看到那隻貓。我們跟隨這條水道盲目地來到這個死角,陡峭的山坡長滿雜草分別從三面拔地而起。
就算他們還在四處追捕我,我也不害怕。到如今,那個流浪漢大概已經在火爐里被燒成灰炭了。現在證據已經被化成灰燼,沒有明顯的證據可以證實我的說詞。桑第。寇克、醫院的雜役,和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壞人應該可以高枕無憂了。
就這樣我穿過沒有燈光只有月光的小巷,天空上月亮的位置比早先高了許多,我經過別人家的圍牆,走過小路,從花園和垃圾桶旁擦身而過,一路上不斷在內心反覆該用什麼字眼讓他們相信我講的故事。結果我只花了兩分鐘,而不是十分鐘就來到市府大樓後方的停車場,當場看見史帝文生局長在漆黑中與人密謀協商,完全破壞我對他的良好印象,以他此刻的嘴臉,不論他的長相再高貴,都不配被烙印在硬幣或紀念碑上,他的照片也不配和市長、州長,及美國總統這些人的照片掛在一起。
「待會兒見。」
青草腐爛和水泥浸濕的味道從地面上浮上來,不過聞起來並不刺鼻。
這時,文帝文生突然撇開曼紐並開始巡視停車場。我知道曼紐一定把我打電話來的事告訴了他們。
當我的視力重新適應四周的黑暗和月光時,我看見一隻沒什麼好畏懼的貓站在我面前。不是美洲豹那樣的大貓,否則就比遇到上狠還慘,而且更應該感到害怕。它只不過是一隻普通的家貓罷了,淡灰色或者是米白色,在這麼陰暗的情況下我無法分辨它的毛色。
當我抵達下一個水道分叉口的時候,很驚訝地又看見那隻貓正在那裡等候。它坐在叉口正上方,不偏左也不偏右。
「離九-九-藏-書奇盧他問,話中對這個意外的描述似乎蘊含玩味的語氣。
正當我要邁入開放的區域時,史帝文生的訪客剛巧往局長身邊湊近,我嚇得停下腳步,我看見他光禿禿的頭和冷酷的臉孔,身著紅格子法蘭絨襯衫、藍色牛仔褲、工作鞋。
在我心目中,曼紐是全城最好的警官。他的身高比我矮三寸,體重比我重三十磅,長我十二歲,是墨西哥後裔的美國人。他熱愛棒球;但我從來不熱衷運動,因為我對光陰的流逝特別敏感,不願意將寶貴的時間耗在大多被動的活動上。曼紐對鄉村音樂情有獨鍾;我則比較喜歡搖滾。他是個忠實的共和黨員;我對政治則一點不感興趣。論及電影,他喜歡反叛的亞柏特(Abbot )和卡斯太羅(Costello);
「克里斯,你儘管開口。」
讓我自己也感到驚訝的是,我竟然說不出話來。我痛苦的失落感似乎在剎那間變成外科醫生的縫針,一針一針地將我的咽喉封死,並將我的舌頭縫到口腔頂上。
順著兩側的山丘往下走,乾涸的水道變得愈來愈寬,當中的岩床也比我先前走過的還要寬。兩旁長著高大的芒草和一些灌木,由於受到大量的雨水沖刷,生長得比別處更茂盛。可是隨著路面變寬;兩側的植物現在連一絲月光都遮不住。我覺得自己完全暴露在外面,情況十分危險。而且這條路和先前走過的路不同,寬敞的下坡路就像市區的道路一樣筆直,沒有了迂迴蜿蜒的轉彎可作為掩護,跟在我後面的人便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清我的行蹤。
結果它縱身躍上那堆殘骸上,靈巧地鑽入其中較大的一個縫隙,銷聲匿跡。
「曼紐,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比墨西哥蒸粽還麻煩的事。」
最後我決定跟著貓的路線走。
柵欄後面是一條直徑六尺的水泥下水道,兩旁有水泥的扶牆支撐。這顯然是整個都市防洪疏浚系統的一個環節,目的在把山區的雨量排到山區以外的地方,從太平洋濱海公路下面一直通到月光灣市區街道下的排水系統,最後再排放到外海。
小貓一跑,我也拔腿跟著往前跑。
沿途走過一段段交替的排水道斜坡和溢洪道,正當我開始擔心打火機的燃料不夠將我帶到安全地方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一圈灰濛濛的亮光,而且愈往前走愈明亮。我加快腳步朝它奔去,發現排水道的最後一節沒有鐵柵門圍住,直接與另一條露天式的大水溝銜接。
我緊緊抓著扶手,輕巧地繞過這些從粘滑的地板上冒出來的東西,連鞋子都不想沾到它們。我站在下一道傾斜的水道人口,回頭端詳這些奇怪的生物。
就算我忽然發現自己具備操作汽車的天才,好比莫扎特具備作曲的天分那樣,我也不可能順著濱海公路往南開二十英里或往北開三十英里到另一所警察局報案。我不能面對迎面而來的車燈強光。
方才受到刺眼的探照燈強光照射,我的夜間視力目前仍在逐漸恢復當中,在經歷一陣緊張的氣氛之後,我赫然發現到這對發亮的綠眼睛兩眼之間的距離似乎比土狼靠近許多。此外,除非這隻土娘正把胸口貼近地面採取全力撲跳的姿勢,否則能從這麼低的位置盯著我看的絕對不可能是上狠。
沒有腿骨、肋骨,只有顱骨。它們被整整齊齊地並排成三列——最底端的台階上有兩排,倒數第二個台階上有一排——全部都面朝外,仿、佛它們即使僅剩掏空的眼洞,也不放棄在這裏目睹某件事情的機會。
曼紐跟著遲疑了一陣子。他思考性的沉默讓我聯想到興緻勃勃豎起耳朵的貓。
我很感激有腳底下的這些岩石,讓我不會留下任何腳印——突然間我想起那隻摔破的太陽眼鏡還在我的襯衫口袋裡。我一邊跑,一邊用手撫摸口袋的外側,發現只剩下一根折斷的眼鏡架和其中一塊鏡片的裂片,其餘的部份一定還遺留在我剛才趴下的地方,也就是交叉口附近。
畢竟我不能期望警察局把辦公室所有的燈光熄滅,點著燭光和我做筆錄。
我隨即跟上前,心中不由得為這場怪異的經驗嘖嘖稱奇。我回想起自己從日落開始目睹的一切——先是父親的遺體遭到掉包,然後是焚化場被打得稀爛的無眼死屍,和殯儀館發動的大追擊——簡單太不可思議了。不過若單從奇怪的程度來看,這隻小老虎的舉動要算是其中之冠。
我赫然發現在我右側這輛引擎發熱的汽車,正是光頭先生早先從仁愛醫院開走的那輛白色福特廂型車,裏面載著父親的遺體。
路易斯。史帝文生和他的同黨立刻中斷他們機密的談話。從這個距離,我無法斷定曼紐是否認識光頭先生,不過他顯然只對局長報告。
除了棒球和鄉村音樂之外,我們之間有許多共同點。他平常上的是大夜班,從午夜一直到早晨八點,遇到像今天晚上這樣人手不足的時候,他有時候得值兩輪班。他跟我一樣喜歡夜晚,不過他選擇在夜晚工作還摻雜個人需要的因素。https://read•99csw•com因為大多數的人不願意在半夜上班,所以夜班的待遇比較優厚。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將下午和傍晚的時間騰出來陪他的兒子托比,他非常疼愛這個兒子。十六年前,曼紐的太太卡蜜莉塔在產下托比幾分鐘之後就難產死亡。這個小男孩個性很溫和,很有扭力——但他同時也是唐氏症患者。曼紐的母親在卡蜜莉過世之後立即搬過來和他住,幫他照顧托比一直到現在。
我撥開重重雜草回到疏洪道的岩床,繼續朝被探照燈逼上山之前走的方向前進,走了幾步,突然被正前方一對發光的綠色眼睛攝住。
實被堵在另一道鐵柵欄前面。穿過第一道鐵柵門的垃圾在這裏通通被擋住。
這些死動物的頭骨上連一絲皮肉都不剩,彷彿被煮過一樣乾淨,它們在打火機的火光中泛著白黃色,大概有好幾十個,甚至上百個。
貓用四隻腳走路,動作原本就應該比我快,它只要幾秒鐘的時間就可以跑得不見蹤影。然而,有連續好幾分鐘的時間,它異常地配合我的腳步,始終保持在我前方十五英尺處。月光下,這隻看不清是灰是白的貓,看起來只是個黑影,時而用它那燭火般詭異的雙眸回頭凝望。
我猶豫很久之後說:「這件事牽連到我父親……的遺體。」
根據我們之間的距離以及我俯視貓咪的角度推斷,我可以確定下水道的地面坡度持續緩慢的加大。
我從山坡往下退回山窪,那正是他們希望我去的地方。我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能沒有我寶貴的太陽眼鏡,那副摔破的眼鏡現在正躺在東邊的深山裡。
我一往左手邊的岔路靠近,那隻貓就迅速地往右手邊的另一條路奔跑。它跑了幾步停下來,用它那燈籠般的眼睛回頭看我。
我終於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勢力範圍,市區東北角的平地。這裏離海只有幾條街的距離,半個街口就到市立高中。
我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置身夢境的感覺,夢境里即使像水泥和骨頭這種堅硬的東西都變得和煙霧一樣虛無縹緲。我沒有伸手去碰觸那個小小的人頭骨,或任何其他的骨頭。無論它們看起來如此不真實,我知道它們摸起來一定又冰又滑,而且具體得讓人無法接受。
老實說,他們現在若試圖殺我滅口或綁架我,反而會引來更多目擊證人,到時候他們還得費心處理那些人。對這群神秘的惡黨來說,現在最好的對策,靜觀其變勝過打草驚蛇——況且他們唯一的原告恰好是城裡家喻戶曉的怪物,這個人不僅怕見太陽,出門從頭到腳包裹得密不透光,而且必須抹上防晒油麵具,即使夜晚出遊也渾身套著衣服和化學藥品的甲殼。
談話的內容。陣陣海風浪漫地與樹梢輕聲細語,對人為的建築物破口大罵,這無盡的呢喃和嘶吼在我和他們之間形成一道隔音牆。
大多數的貓都不笨,就算追老鼠或小漸增追得不亦樂乎,也絕不會輕易冒險闖入土狼的勢力範圍。
然而,我不願拿他的生命做賭注。此刻我若是要求他和我一起臨檢這輛白色廂型車的後車廂,並請他立即沒收這部車輛以進行徹底的法醫勘驗,我很司能等於替我們兩個宣判死刑。事實上,我敢百分之百確定一定會這樣。
其實,我現在才比較清楚地看出它的模樣,在我面前這隻奇特的小動物似乎非比尋常地敏捷和警覺。它直立地坐著,滿臉疑惑地傾著頭,兩隻耳朵堅得尖尖的,對我上下打量。
這時原本閑置的雄蜂號再度雷霆大作。隆隆的巨響在凹陷的岩床里前後回蕩,彷彿車聲同時朝我們逼近又朝我們遠去。在這一場回聲的風暴當中,我整個人被猶豫不決所淹沒,不斷掙扎、載浮載沉。
可是我不知道如何發動引擎。真該死,我根本不會開車。
在第三排也是最高的一排顱骨當中有一個特別閃閃發亮,和其他的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好像是人的頭骨,不過小了些,有可能是嬰兒的頭骨。
奇怪的是,同樣的問題,在父親剛剛過世的時候,我曾毫不猶豫地回答過克利夫蘭大夫。
曼紐。拉米瑞茲深深了解人力的渺小。在他生命中,他日日都能感覺到命運之手的操縱,雖然在現在這個時代里,大多數的人都已不再相信命中注定和宿命這回事。曼紐。拉米瑞茲和我,我們之間有很多共同點。
銀行轉角的「清潔時光」自助洗衣中心裏日光燈通明,目前沒有人在裏面洗衣服。
經歷了濕冷的地下水道之後,夜晚的空氣喚起來不僅清新,而且帶有一種說不出的香甜,平滑的夜空中,高掛的繁星閃爍著鑽石般璀璨的光輝。
我一邊往下走,一邊聆聽身後是否傳來追趕的聲音,但是除了我自己偷偷摸摸的腳步聲之外什麼也沒聽見。他們可能沒發現我從這條下水道逃逸,也有可能是他們考慮了太久才決定跟蹤我到水道裏面,可是我已經遠遠超前他們。
在夜幕的另一個角落裡,雄蜂號再度展開搜索行動。它尖銳的引擎聲快速的朝我逼近。
https://read.99csw.com曼紐又問:「這件事涉及犯罪嗎?」
一輛汽車從我身後的街道呼嘯而過。當我低下頭時,我看見自己的影子被站著不動的腳踩往,從我的左側延伸到右側投射到人行道上,陰影愈來愈長,愈來愈黑,彷彿力圖掙脫我的束縛逃逸。
「說來很離奇。」
我懷疑汽車的鑰匙是否還插在鑰匙孔上,我把臉貼近駕駛座旁的玻璃窗,但是看不清楚車內的狀況。若是我把車偷走,我就能掌握他們的犯案的一項重要證據,至少可能會有那名流浪漢遺留下來的血跡。
當我走到溢洪道底端最後兩層較寬的台階時,我最先以為自己差點一腳跳入一些泛白的圓形大蘑菇里,這種生長在不見天日的濕地,外型又邪惡的蘑菇想必具有致命的劇毒。
我背對著鐵柵門,將滿天的星斗和一輪明月通通拋在身後,然後朝黑漆漆的洞口內張望。我只需稍稍駝背就可以避免自己的頭撞到天花板。
不管收藏這難鬼玩意的主人是誰都不重要,我一心只想趕緊避開,於是我繼續向水道前方邁進。
在這個距離,我看不見他的珍珠耳環。
空地帶,開始重新走動:雄蜂號從山頂往下開,它的前輪瞞冊地衝下山坡,後輪緊接著越過山脊,一路朝山下衝鋒陷陣,輪胎不時帶起泥土和碾碎的雜草。在這當中,車上的一個人興奮地高聲歡呼,另一個人則開懷大笑,他們似乎在這場獵捕行動里恣意狂歡。當車子往下行駛到和我只有五十碼距離的時候,探照燈突然從岩床掃過。我連忙撲身趴下,連滾帶爬地找地方掩護。硬邦邦的岩石撞到骨頭上真不是滋味,我感覺到太陽眼鏡在我的襯衫口袋裡碎裂。我才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一道雷劈似的強光便從我剛才站立的位置火燙燙地劃過。我眯著眼睛看見探照燈抖了一下,隨即轉向南面掃視。還好雄蜂號沒順著岩床往我這個方向衝上來。我大可以留在原處不動,待在交叉口背對著山坡較窄處,直到雄蜂號離開這附近再繼續行動,以免在下條路口和它碰個正著。可是當我看見四道手電筒的光線在我剛才走過的路徑上閃爍時,我連猶豫的困工夫也跟著喪失。雖然他們的光線一時還照不到我,但是以他們快速逼近的速度,過不了多久,我隨時會有被發現的危險。當我從交叉口轉身踏上西邊的岔路時,那隻貓還在那裡,彷彿在等我一樣。它向我展示它的尾巴,然後敏捷地向前跑,不過速度沒有快到讓我跟丟。
我在黑夜裡快步前進,同時在內心反芻等一下要告訴曼紐和他的頂頭上司路易斯。史帝文生的事情經過。史帝文生是一個剽悍的人物,我必須好好準備。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厚,體格健壯,而且有一張雍容華貴的臉,就像印在古羅馬硬幣上的人頭一樣。有時候,他看起來好像只是演員在扮演一個盡職的警察局長的角色,不過,倘若那真是演戲,那麼他的演技應該得獎。現年五十二歲的他,總是不帶一絲刻意地給人一種充滿智慧的印象,讓人很容易對他產生尊敬和信任。他兼具心理學家和教士的特質——像這樣的特質與他同職位的人都需要,但卻鮮少有人具備。他是少數樂於擁權但不濫權的人,他運用職權的時候總是有精闢的判斷和熱誠在背後支撐,而且他擔任警察局長十四年來,他的單位從來沒有發生過醜聞、辦事不力或績效不彰的事情。
我用打火機照亮前方的路,並盡量讓火焰保持到最小,以節省乙烷燃料。我一路走下沿海山脈的核心,穿過一些連接主水道的旁支。
鐵柵欄上長寬四寸的方形洞口大小隻夠讓纖細的小貓鑽進鑽出,容不下我出入。我注意到鐵柵欄的洞口在扶牆旁邊稍微變寬,而且柵欄並沒有一路伸到最頂端。
「好。」我說。「好的,這件事應該讓史帝文生知道。」
我大約走了一百碼之後,雄蜂號頓時停止咆哮,只是停在某處不動,引擎的噪音聽起來就像緩慢而深沉的喘氣聲。強烈的燈光在我頭頂上瘋狂地四處掃射,企圖找尋獵物的蹤跡。
我把打火機的火焰調大,赫然發現躺在我面前的不是蘑菇,而是堆顱骨,脆弱的小鳥顱骨、狹長的蜥蜴顱骨,稍大一些的顱骨可能是貓、狗、院熊、豪豬、兔子、松鼠……
雄蜂號此時似乎又在高地上停了下來,它嘈雜的引擎聲漸漸消失在晚風中。現在只剩我身上的引擎還在運作,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和如活塞般猛烈的心跳。
離這裏兩條街的郵局外側有一座設有擋風玻璃的電話亭,電話機上方的牆上裝著一個警衛燈,燈後有一個電線盒。我把帽子掛在燈上,一片陰影跟著投射下來。
根據威爾斯法哥銀行(Wells Fargo Bank)的電子時鐘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五十六分,這表示父親已經過世將近三個鐘頭,雖然感覺上彷彿已失去他數日之久。同一個電子顯示極指出目前的氣溫是華氏六十度,但是今夜對我來說似乎格外寒冷。read.99csw.com
我向前攀爬,小心翼翼地在眼前的黑暗中摸索,發現這堆雜物其
「我真的很不想在電話里談這件事。如果我現在到局裡,你可不可以到停車場來接我?」
水道的盡頭堆滿了浮木、糾結成團的雜草和淤泥。我心想那隻貓這個時候大概會對我投以一個冷笑,詭異地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
我從牛仔褲的口袋裡取出打火機,點火時,心裏有些顧忌,唯恐反射在排水道牆上的火光被外面的人發現。
正當我開始認為這隻貓有意識地引導我避開危險的時候,正當我想將這隻貓擬人化、令巴比。海洛威忍不住搖頭的時候,小貓咪忽然加速離我而去。此時就算乾涸水道突然被暴雨注滿,滾滾而下的洪流也趕不上這隻貓的速度。不到兩三秒鐘,它已經消失在前方的黑夜中。
我猜想曼紐。拉米瑞茲現在應該在家,當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的母親蘿莎琳娜告訴我他已經離家數個鐘頭,由於另一名警官告病假,他今晚必須值兩輪班,今天晚上他負責在櫃檯值勤,過了午夜之後,他便會外出巡邏。我按下月光灣警察局總機的號碼,請總機為我轉接拉米瑞茲警官。
「你十分鐘之後能不能到這裏?」
那隻貓想必也清晰地察覺到四周搜捕的人馬,它不光只是聽見雄蜂號發出的噪音,而且還聽得見人的腳步聲。以它敏銳的感官,它甚至能嗅出他們具攻擊性的氣息,以及一場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火併,它一定也和我一樣想設法避開這些人。我若趁此機會跟著這隻小動物的直覺前進,或許比仰賴我自己的直覺來得強。
鐵柵欄頂端和下水道弧形的屋頂之間有一道兩英尺寬的空隙,我先把腿探進去,然後爬進洞口。我很感激那道鐵柵欄設置的扶手,否則我大概會被直立的鐵條上尖銳的一端戳得滿身是傷。
我則偏好不朽的熒幕偶像成龍。不過,我們是好朋友。
這時警察局的後門突然打開,走出來的人正是曼紐。
「克里斯,你父親的事我聽說了,」電話一轉接,曼紐就開口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和大夫之間的關係沒有我和曼紐之間親近。友誼可以將神經融化,讓人無法感覺到疼痛。
然後來到一處有著水泥階梯的溢洪道,階梯上有一攤攤發出惡臭的積水並鋪著一層薄薄的灰黑色菌類,這些菌類一年中大概只能活躍四個月。這道粘滑的階梯走起來很容易跌倒,為了確保維修人員的安全,樓梯一邊的牆上特地裝設了扶手,牆壁上垂掛著被最近一次洪水沖刷下來的雜草。
我用滑行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邁進。排水道的地面只有些微的傾斜度。不過我在走了幾步之後便停下腳步,生怕自己會在某個地方突然掉下深淵,就算沒摔個半死,脊椎骨大概也會躍成好幾段。
這時駕駛員扭掉探照燈,將雄蜂號發動,從橡樹的樹蔭下疾駛而出,以壓垮高速公路的氣勢橫越山頂上的草坪。它的車尾朝向我,迅速地在山頭消失后又從另一端冒出來,爬上更徒的一個山坡,在這些沿海的山坡上暢行無阻。
那四名搜捕隊員鐵定會發現摔斷的眼鏡殘骸。然後他們會兵分兩路,兩個人一組各走一條岔路,受到這件證物的刺|激和振奮,他們會更快更賣力地在我後面追趕,心想他們的獵物很快就會落網。
我試著記下廂型車後方的車牌號碼,我通常只擔心燈光大亮,此刻我卻為燈光太暗而苦惱。
在這座山的遠側,雄蜂號從我千鈞一髮躲過探照燈照射的山谷開始往上爬。它尖銳的引擎聲一路往上攀升,聲音愈來愈大。
小貓又在呼喚我了,它發亮的眼睛是我前方唯一能看見的東西。
「不,這種事原本就沒有任何話好說,不是嗎?」
我手忙腳亂地試著用指尖摸出七位數的車牌號碼。我無法用讀點字的方法迅速將車號記下,至少無法在被人發現之前讀完。我知道光頭先生,要不然就是史帝文生正朝廂型車的方向走來,而且愈來愈逼近。那個光頭佬,冷麵屠夫,換屍主凶,挖人眼睛的惡棍。
當我正要從左手邊的岔路轉身的時候,雄蜂號風馳電掣地穿越岩床東側的山頂,我剛才差一點就往那個方向走。然後它又猛然停住,一動也不動,那一剎那彷彿是時間暫停的中空地帶,給人一種輕飄飄的失重感,兩道車燈的強光就像馬戲團是掛在半空中的特技表演鋼索,另一把探照燈則直直向上插入黑色夜幕。時間穿過那段中
我盲目地來到另一小堆沉積物面前,規模比前一次小;跟先前不同的地方是,這堆東西是濕的,這些漂流物被我一踩,發出「啾啾」的聲音,並揚起一陣刺鼻的惡臭。
我掛上話筒,從燈架上把帽子一把抓下,轉身面向街道,我舉起一隻手擋住眼睛,因為又有兩部汽車從我面前駛過,一輛是舊款的土星,另一輛是雪佛蘭的卡車。沒有白色的廂型車,沒有靈車,也沒有黑色的雄蜂號。
雖然我可以聽見他們兩個人交談的聲音,但是我聽不清楚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