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5-2

5-2

我聽了大吃一驚,連忙將腳踏車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我問:「恆河猴?出現在這個地方?」
「還在進行當中。」
「有,大媽。」
當我牽著腳踏車從他身邊繞過去時,他又上前擋住我的去路。
但是換作另一個情況,比方說,突然來了一連串三十尺高的大浪,這些威力足以將你就地正法的猛浪會將你從衝浪板上打落,把你狠狠地壓人水底,讓你猛吃海草,吃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假如你的選擇是淹死或當救生圈,那麼靜靜地待在起點處等這一切過去就不算懦弱的表現。那表示你有成熟的判斷力。再叛逆的衝浪狂都必須具備這樣的判斷力。而那個明知會跌入瀑布深底,明知會被完全擊沉,卻執意要上浪嘗試的酷哥,以我來看,他根本是個大笨蛋。
「那才是你寫書、發表文章的真正動機。」他說:「為了要留下痕迹。」
「兩個都要。」
「爛人。」
「寫作差不多就是如此。不過,你會覺得付出很有代價。」
「或許你真的是卡胡納。」
「果真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舉穿上緊身衣和被風?反正輸定了。」
我一手握著車把,一手握著口袋裡的手槍。
這間擺滿電腦的房間可以稱得上是世界衝浪預報的核心,巴比的衝浪預報服務包括,每日以傳真的方式為來自世界各地的訂戶提供當日最新動態,定期維護網站,以及一支911的衝浪預報專線。
巴比蹙著眉頭,用大拇指和食指掐著鼻樑,好像聽我說話令他很頭痛的樣子,他說:「我猜,要是你扭開晚間新聞,聽見有慧星即將撞擊地球的消息,你一定會立即穿上緊身衣和披風,飛到外太空把那個該死的石頭轉向到別的銀河系。」
「木頭人。」我不甘示弱,意思就和獃頭鵝一樣。
「沒錯。」
「所以你才買了那把獵槍。」
「那我還是乖乖待在沙灘上玩好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她缺乏身份證明文件。」
「新世紀怪猴,聽起來很響亮。」
屆時還有風從海面吹向陸地,所以到時候你會遭遇夢裡難得一見、乾淨利落的中空巨浪。「
「她覺得她或許不應該和一個普通男子共同生活,她所指的是凡人,她不願意褻瀆她神聖的命運。」
「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的藝術。」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不是為了留下痕迹,兄弟。紀念碑。文化傳統,任何的痕迹都是人類的通病。我們來此的目的是要體驗這個世界,沉浸在萬物的神奇里,盡情享受人生。」
「整隊?」
「你要告訴我的不是這個吧。」
「所以若是你整天為了摧毀全世界的計劃忙得不可開交,你大概不會有時間到城裡看電影。總而言之,就像我說的,克里斯,這是個大海嘯,對象是政府,你硬要衝這樣的浪,只有白白送死。」
我搖搖頭。「可是,從我的位置來看,這看起來不像三十尺的巨浪。」
她掛上電話,我也跟著掛上電話。
「因為你放錯地方了。」
「過去這幾年來,」巴比說:「琵雅一直向我灌輸新世紀的玩意兒……有時候還好,但是有時候就像連續幾天被極端的砂石浪打到一樣難以忍受。」
「你的太陽眼鏡拿了沒有?」
「我不知道你心裏一直有困擾。」
「那又怎麼樣?」
我說:「那英和特(MOza-rt)的音樂呢?」
夜晚帶來的不再是安詳寧靜,而是凝重的恐慌。
「不是。但是跟我要說的話比起來,這一點也不算奇怪。」他的眼神環伺沙丘。「這一群猴子的頭頭……我只從遠處見過它,當時黑漆漆的一片,它看起來只是一個黑影。但是它的體型顯然比其他的猴子大許多。」
結果,他舉起中指作為回應。
城市的燈光此時恍如隔著一塊陸地般遙遠。
他忍不住笑出來,一邊猛搖頭,抓抓臉上的鬍鬚短根,然後說:「你真讓我覺得噁心。」
「大概是。」
他走到陽台的樓梯口停下來,露出他那藐視人的招牌臉:「我以為只有聰明人才能寫書。」
「我正在寫一本新書。」
「我有我自己享受人生的方式。」我信誓旦旦地向他說。「別擔心——我跟你一樣都是遊手好閒的頭號混蛋。」
「狼集體行動叫一窩,馬集體行動叫一群,至於猴子,我們稱之為一隊。」
「我是你認識的人當中生活得最健康的一個。聽我的話,打消念頭,別再為了一點正義感繼續追究這件瘋狂而毫無益處的事。」
「有時候,」巴比接著說:「當我掛上她的電話之後,我覺得腦筋一團混亂,想她想得發瘋,迫不及待想和她團聚……我幾乎要說服自己她就是卡哈胡娜,她是那麼地真誠,她也不拿這件事對我疲勞轟炸,你也知道,她總是把話放在心裡,但是她愈是這樣,我愈難受。」
「說話客氣點,別忘了有一隻狗在場。」
「薩莎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巴比說。
「她去樓上拿一些東西給我看,可能是某種證物,我猜可能是她先生偷偷攜帶出來的。不論是什麼東西,反正都已經被火燒掉了。」
「歐森,你看,哲學家巴比又開始說教了。」
雖然巴比把獵槍留在室內,但是他依然保持高度的警覺,不停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陪我走到停放腳踏車的地方。他對我的歷險故事突然感興趣起來。「安琪拉描述的那隻猴子……」
「話是沒錯,但是安琪拉或許並非誇大其詞,或許一切都再也無法回復往日的樣子。」
「不知道,大概有六到八隻吧,只是我的猜測。」
歐森夾在我read.99csw.com們兩個中間,它的頭轉過來轉過去,就像在看網球比賽一樣。
「十二尺高的浪。」
「有好浪嗎?」
「塗鴉。」
「我有責任。」
我說:「我在想……」
我朝熒幕眨了眨眼睛。「我現在看到的是十二英尺的浪嗎?」
「嘿,帥哥,不是普通的大浪幄。」他說著,投給我一個狡猾的微笑。
整個地球上有經驗、有能力和膽識挑戰二十英尺以上大浪的衝浪客大概只有三、四百人。當中有些人不惜高價聘請巴比為他們追蹤巨浪發生的地點,雖然那種浪具有致命的危險性。這些衝浪狂裏面有不少大富翁,他們願意飛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向大浪挑戰,若遇到三十甚至四十英尺的巨浪,他們常落得必須被急救快艇拖救的地步,因為用尋常的方式去駕馭這樣的大浪是行不通的。一年當中,只有三十天左右可以在世界各地找到這樣浪型完整、值得一試的三十尺以上巨浪,而且發生的地點通常是在一些偏遠的角落。透過多方搜集的地圖、衛星照片和氣象資料,巴比整理出未來兩到三天的預報,他的預測可信度極高,連要求最嚴格的客戶都對他的服務相當滿意。
「馬蒂斯(Matisse )、貝多芬(Beathoven )、華禮士·史帝文生(Wal -lace St.en. )、莎士比亞(Shakespeare )。」
「很有可能。」
我回答:「交友不慎?」
「這麼說,我是個快要成形的大笨蛋。」
「聯邦法律又沒有這條規定。」
「衛文堡。陸軍。軍事單位。」
「不是。相機真的丟了。那天晚上我去海灘的時候門沒關,現在我不敢不關門了。「
「當你到外面完成你那危險的蠢任務時,XP俠,」巴比說:「我要你牢牢記住一件事。」
「沒有。」
「這個星期天?」
他把眼睛往頭頂上轉,露出一副天底下只有他的腦袋裡才有常識的模樣。「根據安琪拉所說,這一切都是從衛文堡的機密計劃弓沒的。」
我望向月光灣閃閃爍爍的燈光。「感覺上好像有個時鐘滴滴答答在響,不知道什麼地方埋了一顆定時炸彈,整座城市就像坐在炸藥上一樣。」
「你買那把獵槍,是因為你覺得它們具有危險性嗎?」
它們什麼也沒拿,只拿了照相機。「
「對XP俠來說,」我故意用嚴肅的口吻嘲諷地說:「輸贏不是理由。」
「對不能讀、不能寫的人或許如此。」
「你的意思是猴子偷走了你的相機?」
我們步下台階時,沒有人開槍朝我們射擊,也沒有人發出如阿比烏般尖銳的叫聲。
大約六個星期前的一個晚上,岸邊吹著絕佳的陸風,打著八尺高的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所以儘管那天夜裡很冷,我還是穿上衝浪衣忘情地玩了好幾個小時。我沒有把相機一起帶到沙灘上。
「為什麼不通報?」
我雙手握著車把,直挺挺地站著。「即使你親身經歷這些猴子的行徑之後,你還是決定撒手不管嚴地點點頭。」如果我不輕舉妄動,它們可能遲早會自討沒趣地走開。反正它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沒,一個禮拜頂多一兩次,假如我繼續這樣僵持下去……可能有機會恢復往日平靜的生活。
他不理會我的諷刺,繼續說道:「自從那夜之後,我決定不把照相機放在柜子里,改放在廚房的流理台上隨手可得的地方。我心想如果它們再出現,我可以趁它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快速按下快門。
「彼此彼此。」
它們並沒有聰明到留字條的地步,但是方法比我想像得直接多了。
「十到十二英尺,有些可能達到十四英尺,他們很快就會衝到夏威夷,……接下來就輪到我們。」
「只是很平緩的浪。但是我想替它們製造可乘之機,結果它們果然上鉤,趁我不在家時,打破一扇玻璃,打開窗,然後把即可拍偷走。
我站在巴比身邊,無法清楚地看見他當時的眼神,但是我發現他整個臉死氣沉沉的,我從來沒看他這樣無精打採過,我甚至從不知道他生命里有死氣沉沉這回事。
卡哈胡娜是夏威夷神話里的衝浪|女神,她原本就不是轉世而來,所以根本不可能再轉世。
他聳聳肩:「這一點小小的金玉良言算得了什麼?開玩笑,那只是我從幸運餅乾學來現買現賣的玩意兒而已。」
「所以,」我說:「你罵我是大笨蛋。」
「那個人是誰?」
「話是沒錯,就算是文學白痴也看得出來我們每個人都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離海岸半英里處~團如巨璃股的雲霧矗立在海面上,不遠不近地滯留在早先的位置。夜晚的空氣感覺起來就和仁愛醫院的太平間一樣冰冷。
「塗鴉。」
「獃頭鵝。」
「她說她發現自己是卡哈胡娜的再轉世化身。」巴比說。
「這波浪會先把你捲入洗衣槽的漩渦,然後再從排水口衝下去。」
「我說的不是這個。」
「這首歌再過一分鐘左右就結束,之後我還得穿插幾句話,」她這樣告訴我,「所以我長話短說。剛才有人到廣播電台來,試著與你聯絡。說有攸關生死的大事。」
巴比又說:「有一天晚上我發現一隻猴子在窗口張望,我跑出去的時候,它已經跑了。」
「我把你更名為伊葛。問題是……我擔心讀者無法認同我想表達的內涵,因為你和我——還有我所有的朋友,我們彼此都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從事任何運作,我們不可能一無所知。就算他們住在基地里,總免不了要進城買東西或看場九*九*藏*書電影之類的。「
我問道:「從那次之後還有見過它們嗎?」
「它們鬼鬼祟祟的,就像我跟你說的。我決定不再嘗試為它們照相,就算我哪天晚上碰巧拍到一張相片……它們也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我們一起走了三十英尺以後,巴比忽然用腳踢起一小團細沙,快步跑到我們面前,擋住去路。「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
「是嗎?瑪莉亞。寇泰的生活也與眾不同嗎?」
「你說安演拉把這件事描述成阿瑪界登,她的意思也就是世界末日。」
「獃頭鵝。」我面帶微笑地稱呼他,意思和「救生圈」相同,指的是一直停留在起點、沒有勇氣站起來衝浪的膽小鬼。
「它的長相如何?」
只要幾塊錢。光是這支九O0的熱線電話,每年就吸引八十萬通的來電,每通電話的費用都在兩塊美金以上。諷刺的是,巴比這個最鬆懈的衝浪狂嚴然已是整個月光灣首屈一指的富翁——只不過沒有人知道這點,而且他把大部份的錢都捐掉了。
「什麼責任?」
見薩莎的聲音,我只想和她一起窩在床上。我本來就想和她窩在床上,而且希望愈頻繁愈好,但是每當我聽見她用廣播節目的嗓音和我說話,我恨不得馬上就和她窩在床上。她一進播音室就自動換成這種聲音,即使不在播音時也一樣,一直到節目結束為止。
他不願承認自己害怕。
「沒錯,可是裏面埋著一顆珍珠。」
「你臭美。」
「因為寫作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困難的一件事,而且我覺得很值得。」
「為什麼不帶?」
想想琵雅又不是夏威夷原住民,也就是所謂的卡瑪伊納(Ka-maaina),而是在堪薩斯州歐斯卡魯薩(Oskalun )市土生土長直到十七歲才離家的白人,無論怎麼看她都不太可能是夏威夷神話中的女神。
放眼一望,我看見堆積如高塔的白霧從西側往下涌動,泛著月光的白色霧氣如雪崩般滾滾而下。彷彿末世的巨牆在夢境里無聲無息地崩塌。
「可能有四十尺。」
「就是這裏。」他說,一屁股栽進其中一部電腦前的椅子里。「在你決定衝出去拯救世界、讓自己白白送死之前,先想想這個。」歐森歪著頭聚精會神地看著熒幕,巴比則用力在鍵盤上敲幾下,叫出最新的資料。
我說:「而你不是卡胡納的轉世化身。」
加州本地不出產任何一種猴子,森林和野地里唯一的靈長類就是人類。
「爛人。」
「但是那個地方明明十八個月前就廢棄了,要是還有人員在裏面
我那天晚上出門的時候特意把燈打開,把門上鎖,並帶著我的獵槍到海灘。「
「爛人。」巴比說。
「你知道它為什麼這麼困難嗎?因為它違反自然。」
我說:「我沒有那種野心。我只是想了解爸媽真正的死因。」
「我不能在電話里說出他的名字。我答應過不這麼做。我提起你可能在巴比家……但是他好像不太願意打電話到那裡找你,也不願意直接到那裡和你會面。」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於是我借用羅夫克瑞福特出的一個詞,我們十三歲的時候對他寫的故事幾乎百讀不厭:「龜毛」。
他勉強擠出一絲比檸檬皮還薄的嘲笑。「我寧可去擠仙人掌汁。」
「狄克·代爾(Inch Dale )。」我說,搬出衝浪吉他音樂天王的大名,號稱衝浪音樂之父。
歐森在我們兩個人當中穿梭,彷彿在尋求慰藉。
「混蛋。」他說,這個詞在衝浪族的俚語和正統英語里的定義完全一樣。
「從現在開始算起的第二個晚上,包你不願意錯過。我的意思是說,總比要你去送死好。」
「精彩絕倫。是大溪地北邊一股移動速度緩慢的暴風雨引發的。
雖然巴比只聽到一半的對話,他憑著他那不可思議的直覺猜出薩莎打電話來的目的和事情的嚴重性。「你又惹上什麼麻煩了?」
「那裡,」巴比指著電腦熒幕上的海浪剖析圖說。聽到巴比這麼一說,歐森也連忙湊上前看個清楚。「月光灣灣角區將有大風浪。星期天下午和傍晚將是歷史性的時刻,一直到星期一破曉為止,威力十足的猛浪。」
「道義上的責任。」
「木頭人。」我興緻勃勃地說,一邊牽著腳踏車穿過沙地往離開木屋的方向走。
「你還挺有研究的,為什麼你從來沒和我提起過這件事?」
「大拇指遮到鏡頭產」它們不願意被拍照,一看到照相機就紛紛找地方躲起來,它們的動作之快,「他瞄了我一眼,看看我的反應,然後又望向沙丘。」而且它們知道照相機是什麼。
現在我終於明白巴比為什麼要把獵槍放在上鎖的掃帚櫃里。
「你總是把自己說得冠冕堂皇。」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琵雅快把我逼瘋了。」
瑪莉亞是曼紐·拉米瑞茲的妹妹,跟巴比與我同年,都是二十八歲,她是個美容師,她的先生是修車場的技工。他們擁有兩個小孩,一隻貓,一棟小平房和一大筆的抵押貸款。
「你才是大笨蛋。」
「他們每一個人都打心底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腳印。」
「根據安玻拉的描述,衛文堡並未完全關閉。」
我忍不住說:「嘿,你不是刻意將它們擬人化吧?你知道的啊——將人類的物質牽強附會地套在動物身上。」
「大浪,我玩得動嗎?」
「我知道。稍後再跟你解釋。」
「不管衛文堡過去到底在搞什麼鬼,不管現在是否還在進行當中,可想而知一定有一大票的科學家參与其read.99csw.com中,全是一些受過最高等教育的傢伙,光是他們的額頭,可能就比你的整個臉都還要大。政府和軍事單位想必也牽涉在內,牽涉的範圍很廣,而且全是這個系統下的精英,那些牽一髮則動全局的人。你知道在這件事尚未東窗事發之前,他們為什麼要參与這件計劃嗎?「
「是啊,然後下一條線索就會讓你送命。聽著,克里斯,你不是福爾摩斯,也不是詹姆士。龐德。充其量,你只能和南西。杜爾相提並論。」
早先,當我站在陽台上等巴比搜索回來的時候,我從眼角餘光瞥見一個長移動的身影,印象中模模糊糊地見到一個人影,步伐又大又快地在沙丘里穿梭。等到我舉起手槍一轉身,卻一個人影也沒見著。
「野蠻的破壞行為。」巴比毫不考慮地回答。
「你的腦筋就跟蛤蚌的殼一樣硬。」
坐落於灣角的這棟木屋,由於四周沒有鄰居,我一直將這個地方視為休閑的好去處。夜裡,當衝浪客都離開之後,徒留小木屋仁立在夜空和大海的黑幕當中,看起來就像是那種雪花玻璃球里的小房屋模型,輕輕一搖就被大雪紛飛籠罩,差別只是以寧靜和遺世獨立取代紛飛的大雪。而今,這難能可貴的遺世獨立卻變成令人不安的孤立。
巴比聳聳肩,「它們真的好奇怪……」
「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二十尺。」
「好好過你的日子。盡情享受。活得開開心心的。這才是人生的目的。」
「瑞納爾(Renoir)。」我問。
「有大浪來襲嗎?」
「想必是個超大型幸運餅乾。」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而是真實發生的情況,就在我們生活的四周,我們可以盡一份心力。「
在世界各地的海邊,總共大約有六百萬名衝浪常客,其中五百五十萬人滿足於所謂「有臉的海浪」——從浪底到浪峰高度六到八英尺的海浪。其實大海真正的威力都埋藏在海面之下,最深甚至可以延伸到一千英尺的海底,等到它們衝出海面撞擊海岸后,我們才稱它們做海浪;因此,一直到一九八零年代晚期之前,人們始終無法精確地預測何時何地會有六尺浪的出現。衝浪族往往得在海灘上待好幾天,在柔順甚至平塌的扁浪中耐心守候,殊不知幾百英里以南和以北的海岸正波濤洶湧。在那五百五十萬人當中有相當可觀的人寧可付幾塊錢給巴比,換取熱門和冷門地點的資訊,也不願意把機會完全託付在衝浪之神卡胡納(Kahuna)的手裡。
巴比說:「她是那麼一個聰慧又才華洋溢的女孩子。」悲哀和困惑之情溢於言表。
「白痴。」
他回答:「隔天我買了一個即可拍,放在廚房電爐邊的櫃檯上。
「有多大隻?」
「像她這麼聰明又才華洋溢的人,」巴比質疑:「怎麼會……這樣?」
「愛死你的聲音了。」我說。
六百萬衝浪族裡剩餘的五十萬人有能力駕馭十五英尺以上的大浪,但是能夠馳騁二十英尺巨浪的大概不到一萬人。這些技巧純熟的衝浪高手雖然僅佔少數,但是他們向巴比索取預報資料的比例反而更高。對他們來說,衝浪就是生命的全部;要是不慎錯過任何歷史性的巨浪,尤其地點若發生在他們周圍的話,那簡直就跟莎士比亞的悲劇一樣讓人嘔心泣血。
我不明白琵雅和巴比不向動物管制中心通報猴子的事能扯上什麼關係,但是我相信巴比最後會替我把兩者的關連解釋清楚。
我探索著他的眼神問道:「還有什麼別的事要告訴我嗎?」
他望著沙丘說:「我親眼看過幾隻。」
「要是你死了就不能和她長相廝守。她可沒像你那麼古怪。」
歐森發出一聲微弱的低吟,彷彿在抱怨我們放著比較安全的木屋不待,硬要跑到外面來,但是它並不因此退卻,它緊緊跟在我身邊,往內陸的方向前進,一邊猛嗅夜晚的空氣。
「聽覺的塗鴉。」他不甘示弱地說。
「像你這麼善用辭令的人應該去寫書。」
他有四名員工駐守月光灣的外站,隨時和他的辦公室保持連線,提供資料,由巴比做最後的資料分析和衝浪預測。
「好令人驚訝,居然有寫到你耶。」
琵雅的事雖然有趣,但是可想而知的,令我最感興趣的還是有關這些猴子的事。
我拍拍襯衫的口袋說:「拿了。」
「不是珍珠。」他斬釘截鐵地說。「是海鷗大便的化石。」
「為什麼?」
最後,他投降了,他從我面前讓開,舉起右手,做出沙卡的手勢。
「在我告訴你安演拉的事之後,你現在至少知道這些猴子和衛文堡進行的計劃有關。」我說。「這已經不是小報空穴來風虛構的情節。
「怎麼樣?」
卡胡納是夏威夷神話中的衝浪之神,他是現代衝浪族根據古夏威夷一位巫醫的傳奇創造出來的人物。
「爛人。」
但是,他們還在那裡,假如不是躲在按丘陣中,就是躲在沙灘旁的斜坡上。我可以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就像一團靜止不動的響尾蛇擺出危險的攻擊姿勢隨時一觸即發。
「因為有帳單要繳,有家庭要扶養?」
「野蠻人,無賴。」
「狗屎。」
「是的,那又怎麼樣?」
「或許。但是這波浪衝起來一定酷斃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要享受人生,你不是也這樣告訴我嗎?」
「這麼看來你是不想插手管這件事了。」
我是黑夜的常客。
「終於把懶骨頭振作起來啦。」
你,我——我們一點也不特殊。
我拍拍夾克的口袋,裏面沉甸甸地裝著葛絡克手槍。我在安演拉家不小心開了一槍。彈匣里九_九_藏_書還剩下九顆子彈。「反正只不過是一些猴息子罷了。」我刻意模仿巴比之前說話的語氣。
「但是它們其實不是。」
「是關於友情的書。」
「他希望儘快見到你。說有攸關生死的事要告訴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產」星期天下午會有大浪來襲。『俄說。
「有沒有擦些我的防晒油?」
「那將是神聖的一刻。」
他沒有打開辦公室內的任何一盞燈光,那幾部電腦工作站的超大型顯示熒幕提供的光線對他來說已經綽綽有餘,對我來說則過於充足。五顏六色的長條圖,地圖,高解析度的衛星照片,和動態的天氣變化流程圖不時在熒幕上變動。
巴比說:「她在考慮身為卡哈胡娜是否意味著她必須一輩子抱定單身。」
「因為我覺得偶爾嚇嚇它們比較好,讓這些小雜種知道我的地盤不是任人願意侵犯的。老天有眼,這原本就是我的地盤。但是我並非真的害怕,只不過是一些猴息子罷了。」
「這個世界已經完美到極點,從一條地平線到另一條地平線,放眼望去美不勝收。我們留下的任何痕迹——充其量只是該死的塗鴉。我們所賜予的這個世界無需任何改善。任何人留下的任何痕迹,都是野蠻的破壞行為。」
「是個人嗎?」我問。「跟新世紀猴子跑來跑去,領導眾猴?難不成我們月光灣還有泰山?」
「說得有理。」
「長得像猩猩,長臂猿,還是什麼樣子?」
「你有沒有向誰報告過這件事?比如說像動物管制中心之類的機關?」
「我們談論的敵人是政府。」巴比說:「老兄,政府可不是什麼三十英尺的大浪,是一百英尺的狂濤,簡直就是海嘯。」
「我堅決否認。」
此刻,那種被監視的感覺變得愈來愈強烈。我險些忍不住學歐森低聲吼幾聲。
「什麼。」
「還沒有。那要看你怎麼處理這件事。」
「六、七次。每一次都發生在晚上,它們總是鬼鬼祟祟地。不過它們最近膽子愈來愈大,而且一定是整隊集體行動。」
「某種猴子,大小跟你說的差不多。」
「你有病。」
「大概是三個月之前。」
我喜歡薩莎主持節目時的嗓音。和她真實生活里的聲音只有細微的差異,聽起來較為深沉、溫柔和細緻,而且魅力十足。每當我聽
「她說大概有兩英尺高,體重大概在二十五磅左右。」
這是勞勃·佛斯特(Robert Frost)的詩行。
月光下,沙丘上的野草低垂著,在這個無風的夜晚,沒有一根草在搖晃。海浪伴隨著柔和的節拍,從下方的海灘激起,像是遠處傳來信眾的喃喃祈禱聲。
「起霧了!」他重述一次。
他氣沖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口就說:「你既不能報警,也不能去找聯邦調查局,因為他們都拿了對方的好處。你怎麼可能有辦法調查衛文堡的超級機密計劃?」
巴比把眼光移開,聳聳肩說:「我只是要告訴你我見到的不只是那些猴子。還有比它們更魁武的東西跟它們一夥。」
「這裡是美國。」
「什麼陰謀?」
「但是假如和她同居一室的是現世的卡胡納(Kahuna)轉世化身,那整件事就酷斃了。」
父親將他對詩的熱情注入在我身上。然後我又把這股熱情傳染給薩莎。
「獃頭鵝。」
「好吧。」他不得不放棄地說:「隨便你。不過答應我一手牽車,一手握槍,直到你走回岩石路面能騎腳踏車為止。然後全速騎車離開。」
他把椅子轉過來抬頭面向我。「所以你說呢——星期天晚上要到這裏享受來自大溪地的衝天大浪,還是要硬闖來自衛文堡的死亡海嘯?」
「這太殘酷了。」我深表同情地說。
他咬著下嘴唇。最後終於開口:「或許我真的是卡胡納。」
「巴哈(Bach)、披頭四合唱團(the Beales)。」
歐森安安靜靜地站在我和巴比中間,仍然維持在警覺狀態,它舉起頭,豎起一隻耳朵。雖然它已經停止發抖,但是它顯然對四周環伺的眼光抱持尊重的態度。
「我寫作只因為我熱愛寫作。」
「好得有些不真實。」我同意他的看法。
我腦海里浮現一張十分吃力寫的恐嚇字條,上面寫著幾個斗大的字——小心你的屁股,猴子留。
「這不是說著玩的。」他說。這句話讓我十分吃驚,因為巴比自始至終對每一件事多多少少都抱持玩世不恭的態度。
「這裏曾經是。」
「對,它們簡直龜毛到了極點,我知道一定沒有人會相信我,我還以為是自己得了幻想症。於是我抓起照相機,但是卻沒有照到相片,你知道為什麼嗎?」
「早就該開始想了。」
巴比說:「她的生活並非局限在美容院里替人做頭髮——或在家裡吸地毯。她也生活在兩個耳朵中間。在她的大腦里有一個完全屬於她自己的世界,當中的稀奇古怪下流恐怕不是你跟我扁平的腦袋瓜可以想象的。全世界六十億人口,就有六十億個小世界走在同一個大世界上。賣鞋子的推銷員和快餐店的廚師外表上看起來或許很枯燥乏味——但是他們內在的世界可能比你更多采多姿。六十億則故事,每一則都是一首史詩,充滿悲劇和凱歌,善與惡,絕望和希望。
「大笨蛋。」
「這樣說好了,你變成大笨蛋的潛能遠遠超過芮氏地震儀能衡量的程度。」
「是。」我回答:「我想我知道你指的是誰了。」
電話鈴聲響起,巴比接起電話。「晦,大美女,你的節目新型態太令我著迷了——從頭到尾都是克里斯。艾薩客。再為我播一首『與我共舞』(Danciread•99csw•comng ),好嗎?」說完他將話筒交給我。「嘿,南西,你的電話。」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不過……克里斯,這個人看起來真的很緊張。『我是黑夜的常客』,這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他默不作聲,靜靜地凝望著沙丘。
「那正是我不願意通報的原因,我不希望將自己變成媒體注目的焦點,我不想變成發現大腳哈利或外太空生物的小癟三。那樣一來,我永遠也無法過我原來想過的平靜生活,不是嗎?」
「除非我的披風剛好拿去乾洗。」
「有寫到我嗎?」
砂石浪是劇烈翻攪、挾帶大量沙石的海浪,一不小心走進去就整個打在你的臉上。這絕不是衝浪者樂見的情況。
我握著腳踏車的手把用力把車子轉向走過細軟的沙地,然後回答他說:「就是一隻恆河猴,我先前不是說過了嗎?」
「猴子生性|愛玩,喜歡四處胡鬧。但這些傢伙……不僅不愛玩,而且心機頗深、嚴肅、鬼鬼祟祟。它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仔細研究屋內的狀況,不是出於好奇,而是暗藏某種陰謀。」
「它們還留給我一份警告。」巴比說。
我也朝沙丘望去。「現在躲在那裡的那些就是它們嗎?」
巴比眨了眨眼,但還是用堅定的語氣說:「塗鴉。」
「星期天。」巴比一邊說,一邊繼續敲著鍵盤。
「她對這件事認真得要命。」
從他這句話,我可以推測琵雅一直試著要他相信自己就是衝浪之神。
琵雅以優異的成績從加州大學格杉礬分校畢業,她求學過程的花費全靠畫人像半工半讀;現在她的超寫實創作,只要她肯動手畫,隨時有人願意出高價收購。
「但是別忘了——它們其實不是。」
我還沒趕上電腦時代的腳步,而且大概一輩子也趕不上。反正戴著防紫外線的太陽眼鏡,我根本看不清楚熒幕上題示的資料,我也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在熒幕前承受幾個小時迎面直射的紫外線,就算是所謂可以過濾輻射線的熒幕也一樣。對一般人來說,那一點點的輻射線或許微不足道,但是對我來說,如果把累積的損害者量進去,就跟經歷一場光害的暴風雨一樣。我平常習慣用信紙大小的筆記本從事寫作,報章雜誌的散文隨筆,以及一本被時代雜誌專文介紹,記述XP症與我的暢銷書。
「木頭人。」
「大笨蛋。」
當巴比和我帶著仍然有些不安的歐森走到陽台上時,收音機里輕柔地揚起克里斯。艾薩客「與我共舞」的歌聲。
「就和海灣一樣光滑柔順。」
「你看這裏,」巴比說道:「這是正在傳送進來的最新資料,來源是英國政府的氣象衛星。將這些資料經過處理和分析之後,就可以用來測量全世界任何地方的海浪高度,測量範圍甚至可以精密到只有幾公分。」
「都是南西的玩意兒,」我悻悻然地回答:「反正你沒有興趣知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嘆了一口氣,一邊赤著腳戳地上的沙,然後開始將琵雅和猴子的事串連起來。「當我第一次在窗口看到猴子的時候,我覺得酷呆了,讓我忍不住想笑。我心想那大概是誰家走失的寵物……結果我第二次看到不只一隻,比卡哈胡娜這件事更荒謬的是,它們的行為舉止完全不像猴子。」
「這一隊有幾隻猴子?」
「你沒有用我的真實姓名吧?」
「太精彩了。」
他嚴肅地看著我說:「我覺得它的體|位跟我差不多。」
「聽聽我的建議,兄弟。不要闖入爆炸區。」
「但是你會變成跟我一樣的怪物。」
我一手握著腳踏車,稍稍放開握槍的手做出沙卡的手勢。
「我已經挖掘到一些線索。」
「酷斃了。」
「大笨蛋。」他用輕蔑的語氣說。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怕它們。我不知道你受到這樣的困擾,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會害怕。我今天晚上跟你學到很多東西,兄弟。」
「我一定是被浪打昏了,怎麼我的一絲好奇心現在又被說成是偉大的正義感。」
「有多大?」
「噢,好傢夥。」
「那時我已經一個禮拜沒有看見猴子,我以為我或許再也不會見到它們了。無論如何,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脫下尼奧普林質料的外衣,走進廚房拿啤酒。當我從冰箱轉身的時候,幾隻猴子出現在兩個窗口上,它們抓著外面的窗框,朝裏面盯著我看。於是我伸手去拿相機——結果相機不見了。」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見他正朝木屋往回走。「你說什麼?」
剎那之間,我說不出話來。然後我指著他印滿鸚鵡和棕桐樹的花襯衫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哲學家。」
琵雅·柯里克說好只去威美雅灣一兩個月,結果一待就是三年。
「我才不在乎那些。」
「這個嘛,她的美貌夠稱得上是卡哈胡娜,或者任何一位女神。」
「就是一副猴樣。」
巴比說:「有些時日,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經由電話線從大老遠的威美雅灣被琵雅傳染到新世紀病毒——她在那頭為自己是卡哈胡娜轉世一頭熱,我則在這頭被這些『新世紀怪猴』搞得滿頭包。我懷疑那些小報會不會這樣稱呼它們?」
「你的問題在於你費盡苦心要在這世界上留下足跡,你想留下一些痕迹,證明你來過這裏。」
「嗯,我也希望那是個人。」
歐森走在我身旁,我牽著腳踏車向東穿越沙地,朝岩石較多的方向走。還沒走遠,就聽見巴比在背後說話的聲音,但是我聽不清楚他說話的內容。
我被他長篇大論的演說大為感動,至少那表示他很關心我的安危。
巴比說:「其中一隻猴子在我床上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