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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福眉頭深鎖,像在深思似地用手拉著臉。「真該死,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重述我聽到的話。」
「沒錯。他們都很敬畏你。」
「不是。孩子,放輕鬆點,你在我這裏很安全。我們認識多久了?
即使沒有那把手槍,他看起來也已經夠嚇人了。身高六尺四寸。
「好乖。」羅斯福說。他隨即從餐桌上拿起一隻遙控器,按下一個按鈕,雖然他的手指粗得很難不一次同時壓到三個按鈕。在歐森背後,一道電動門向上卷進看不見的地方,隱藏式的櫥櫃里放著兩堆疊得密密麻麻的電子儀器,兩極真空管不時發出亮光。
「我知道,還不就是你那些動物朋友跟你說的話。」
我整個人坐直,彷彿被自己緊繃的頭皮拉直一般。「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狗狗舔著三塊餅乾四周的桌面,但是它的舌頭始終不敢沾到餅乾。
「做只好狗狗。」羅斯福重複說道。
羅斯福說,這世界上他唯一無法交談的就是我的狗。他把歐森當成是給自己的一種挑戰,一有機會就試著與它溝通。「過來這邊吧,老狗狗。」
「我覺得我今天傍晚好像見過這隻貓。」
「沒有人在跟蹤作。」羅斯福放下望遠鏡說道,隨即取回他的豬槍。「孩子,跟我來。」
從尾艙再往裡面走就是主艙,裏面有幾個淡色桃花心水的展示相,與之搭配的深色桃花心木地板,餐廳,和一個佔地寬敞的客廳。
雖然我一直不自覺,但是自從日落以來,我就像從詭異的魔鏡前走過一樣。
「蒙哥傑利跟我談過,是的。『羅斯福用肯定的語氣回答。
「你指的是人。」
「跟蹤你的任何人。孩子,現在別出聲。」
「那不是我的貓。」羅斯福說。「它只是來這裏玩玩罷了。」
歐森遲疑了一會兒,不得已地夾著尾巴跟在羅斯福後面走下去,我殿後。走下樓梯後來到的是一個陽台形式的船尾甲板,頂上架著懸臂式的露天甲板。
「重點是,」他說,「衛文堡的人不會殺你,除非你逼得他們別無選擇。」
羅斯福從夾克口袋拿出第三塊餅乾。他將餅乾拿在他那又大又寬而且不知撞斷過幾次的鼻子下方,陶醉地大口吸氣,假裝品味餅乾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歐森也抬起頭,試著捕捉空氣中的餅乾香味。
羅斯福露出狡猾的微笑,朝歐森眨眨眼,然後一口把狗餅乾丟進自己的嘴巴里。他卡毗卡毗地大快朵頤,暢快地灌下一口香濃的咖啡,心滿意足地大呼一口氣。
「那麼,上船來吧。」
「對不起,你說什麼?」
他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把運動夾克脫下來,掛在其中一張超大型的座椅靠背上,然後不吁不喘地坐在餐桌旁。他示意要我坐在他的斜對角,隨即用腳推出另一張椅子。
「是誰在那裡?」那個人又低聲問了一次,音量和前一次差不多,但是音色變得較為嚴厲。
「嗯,至少他不用再受苦了。」
接待我們的主人平日以「動物溝通學」為嗜好——這個新世紀提倡的核心理念已經在各類電視訪談節目形成一股旋風,可是,羅斯福對自己的專長一向不張揚,只有應鄰居或好友的要求才偶爾露兩手。
「我除了我自己之外,什麼人都不是。」他回答。「只是老羅斯福·佛斯特。假如你懷疑我是這件事的背後主謀之一,那你就大錯特錯。」
「你最好不要知道全部的真相。你只需要知道你最好忘了你在醫院停車場和殯儀館目睹的一切。」
「盡我所能,是的。」
羅斯福並沒有把這塊餅乾送進自己的嘴巴里,相反的,他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桌上,和原先已經擺在歐森座位前方的另外兩塊餅乾並排。「狗狗真乖。」
歐森滿不情願地接受了他的邀請。它走路時爪子發九九藏書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羅斯福輕啜著咖啡,默不作答。或許他真是我的朋友,或許要是我照著他的話去做,真的可以救薩莎和巴比一命,但是我仍然忍不住想給他一拳。我可能真的會這麼做,假如我有機會不被打斷手的話,我甚至想毫不留情地連續給他幾拳。
「你今天晚上見到薩莎的時候,你跟她說這是一件攸關生死的事。」
歐森從餅乾上抬起頭。
脖子跟碼頭的柱子一樣粗,肩膀寬得就像支索帆的橫杆,厚實的胸膛,兩個手掌一張開比一般舵輪的直徑還要寬。亞賀伯(Ahab)就該找這種人來對付大白鯨。他是六〇和七〇年代早期赫赫有名的美式足球明星。當時的體育記者給了他一個「大鐵擔」的封號。雖然他已經有六十三歲的高齡,而且是個成功的商人,擁有一家男性服飾店。
只不過是有些急功好利罷了。
「孩子,把眼睛遮著。」
「不是你。尤其在價目睹了這麼多事情之後。」
「什麼人呢?」
歐森打了一個哈欠。
瑪莉娜就窩在月光灣東北角內側的港灣里,為少於三百艘的船隻提供停泊場所,當中只有不到六艘的船被當作長期居所。
羅斯福用手指著沙發上的貓。「蒙哥傑利。」他一字一字說給我聽。
其實,我並不為此感到驚訝。打從日落以來,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不是我原先知道的樣子。連巴比都有事情瞞著我:像是掃帚櫃里的獵槍,和那群猴子。琵雅自認是卡哈胡娜化身的這件事,巴比也一直埋藏在心裏,我現在才比較能夠了解他為什麼那麼排斥任何沾上新世紀思想的事物,包括我有意無意對我這隻奇特的狗所做的評論。至少歐森始終還是原來的樣子——不過,依照目前情勢的發展,就算歐森突然能用兩腳站立大跳踢踏舞,我也不會感到吃驚。
「味道不錯。吃起來跟燕麥餅差不多。要不要嘗一個?」
動物跟你講的話。哼,你以為你是杜立德醫生(Dr.Dolittle )嗎?
「我知道的並不多。」
櫥櫃里的大型監視器熒幕緊接著開啟。熒幕分割成四個題示區,從熒幕上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見被濃霧籠罩的瑪莉娜港區,和諾斯楚莫號四周圍的動靜。
「船隻的馬達關著的時候就不多了。而且,我只在乎移動當中的發熱物體。」
他說話的時候面帶微笑,不帶一絲威脅的語氣。方頭大耳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尊黑色的大佛像,眼睛里充滿和藹和喜悅。
那隻貓如同法老王墳墓里的埃及雕像般正襟危坐,似乎打算一輩子坐在沙發扶手上一動也不動。
「什麼動物?」
「哈羅,小狗狗。」他喃喃自語道。
「就是它告訴你的,哼?」我帶著巴比慣用的輕蔑語氣說。
「話已經傳開了。」他神秘兮兮地說。
「保全系統。」羅斯福放下遙控器。「移動物體偵測儀和紅外線感應器能立即捕捉任何接近物體的訊息,向我們發出警告。緊接著,在對方尚未抵達之前,望遠鏡會自動將焦點集中在人侵的物體上並且將影像放大,讓我們知道我們要對付的對象是誰。」
「假如你不試著忘卻你所見到的一切,」他接著說:「假如你試圖和城外的政府上級通報,你將會威脅到許多人的生命安全。」
我在碼頭的西端做了一個九十度轉彎,進入兩側都停泊著船隻的碼頭分枝。諾斯楚莫號就停靠在碼頭的右側。
「狗狗,不要逼我過來把你抓起來放在椅子上。」羅斯福說:「那樣做會讓你的主人很丟臉,他希望你做個有禮貌的好客人哦。」
「不惜任何代價要把這件事壓下去的是衛文堡的人,不是我。不論如何,反正你個人暫時不會有任何危險,就算你跑去外頭向九_九_藏_書政府機關報告,他們也不會加害於你,至少一開始不會。他們不敢碰你。不是你。你是受到尊敬的對象。」
「但是這麼濃的霧……」
「乖,做只聽話的好狗狗。」
我認出那是羅斯福。佛斯特的聲音。我依照他的詢問低聲地回答:「是我。克里斯·雪諾。」
「這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優雅地輕啜了兩口咖啡,然後開口說:「你可能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拿起咖啡壺,一語不發地在杯子里注入熱騰騰的咖啡。他顯然想用對付歐森的那套方法對付我,要我像歐森等吃餅乾那樣慢慢等他一口一口吐出事情的片段。
「有沒有別人跟你一起來?沒有別人嗎?」
藍水563 系列是艘表面光滑、平實的白色雙層遊艇,船舶上層的駕駛艙由硬殼和帆布圍牆組成。船上唯一的燈光從船艙下層幾扇隔著窗帘的窗戶透出,分別來自船尾的尾艙和船腹的主艙。整個開放的上層甲板和駕駛艙一片漆黑而且被濃霧籠罩,我根本看不見門話的人是誰。
歐森注視著羅斯福的眼睛,試著窺探他對這項不準偷吃的規定到底有多認真。羅斯福眼睛一眨也不眨。在確信這不是空穴來風的規定之後,歐森低著頭注視著眼前的三塊餅乾。它那垂涎欲滴的表情,讓我幾乎忍不住想嘗一嘗那玩意到底是什麼味道。
歐森意興闌珊地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又將注意力的焦點集中在那三塊想吃又不能吃的餅乾上。
二話不說地又將餅乾拿在鼻子下方,縱情地大口吸氣,連在場的我都唯恐有缺氧之虞。他陶醉地閉上眼睛,愉悅之情洋溢在臉上,激動得近乎暈厥,露出一副隨時要把餅乾大口吞下的模樣。
一座小型購物商場,以及月光灣飯店和鄉村俱樂部的半數股份,但是以他目前的體能狀況,當今球隊里那些普遍靠基因突變、服用類固醇壯聲勢的足球隊主力球員顯然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歐森一進來,羅斯福立即把門鎖上。他試一試門,確定門已經牢牢鎖住。然後又不放心再試一次。
「你說誰?」
歐森的耳朵豎起來;看來羅斯福已經完全掌握它的注意力。假如連眼前這位身材虎背熊腰、說話輕聲細語的黑皮膚彪形大漢都這麼享受這塊餅乾,想必狗輩更無法招架它的魅力。
我將腳踏車斜靠在羅斯福船邊的碼頭欄杆上,波浪的起伏使得船隻也跟著在停泊點蕩漾。它們互相碰撞發出摩擦聲,聽起來就像是罹患關節炎的老人睡夢中的喃喃抱怨聲。
「是的,沒錯。」
我跟著他穿過甲板來到位於右舷上的船舶進出口。羅斯福停下腳步回頭觀望,他的視線越過我頭頂上,直盯著碼頭邊的欄杆,歐森還在那裡裹足不前。「過來這裏。來啊,狗狗。」
「我所愛的人?」
光是提到「動物溝通學」這個名詞,就足以讓巴比口吐白沫,早在琵雅宣布自己是尋找卡胡納的衝浪|女神之前就是如此。羅斯福宣稱,凡是被帶上門求助的寵物,他都能夠感應它們內心的焦慮和期望。他的這項服務不收取任何費用,但是巴比始終不相信他不貪財:搞什麼,雪諾,我從來沒說過他是騙人錢財的江湖郎中。他是一片好心。
「不用了,先生。不用了,謝謝。」我連忙婉拒,心滿意足地輕啜我的咖啡。
歐森的尾巴在地上掃動了兩下,然後像是突然警覺到自己的行為似的,猛然停止搖尾巴。它滿臉害羞地將眼神從羅斯福轉到我身上。我聳了聳肩。
室內的空氣瀰漫著現煮咖啡的濃濃香味。羅斯福端了一杯咖啡給我,我立即欣然接受。
「我只知道動物們告訴我的事。」
我嚇一大跳,差點跌落水裡,還好我緊九-九-藏-書抓著正在滴水的走道扶手,保持身體的平穩。
他看著四個監視幕說:「運氣好的話,他們可能還沒察覺我知道他們的事。」
羅斯福從掛在椅背上的運動夾克口袋裡取出一塊形狀像骨頭的狗餅乾。他故意把餅乾湊近燭光,讓歐森看個清楚。夾在他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餅乾,感覺起來就像手環上的小裝飾品一樣袖珍,雖然那其實是一塊不小的餅乾。羅斯福故意裝出很寶貴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將餅乾放在那張椅子正前方的桌面上。從運動夾克的口袋裡,羅斯福又取出第二塊狗餅乾。他把餅子舉到燭光旁邊,像是在欣賞稀世珍寶似的慢慢轉動餅乾,然後將它放在第一塊餅乾旁邊。
我催促歐森向前走,然後運自從碼頭欄杆和船身間的縫隙跳上船,迅速爬樓梯來到上層甲板。抵達甲板頂上時,我赫然發現羅斯福手裡握著一把獵槍。看來再過不久美國槍支協會就會把總部遷來月光灣了。他的槍口雖然不是指著我,但我敢說剛才他拿手電筒確定我的身份前,一定曾拿槍對準我。
「你什麼時候開始養貓的?」我好奇地問。
歐森忍不住猛嗅排在桌上的餅乾。
我的腳踏車即使沒有人看管也從來不上鎖,因為在世界各地犯罪案件泛濫的同時,月光灣始終是個治安良好的避風港。雖然這個周末過後,這個風景如畫的小城鎮恐怕即將淪為將整個國家導向謀殺、肢體殘害和毆打傳教士的罪惡淵藪,但是我們大可不必擔心腳踏車的偷車率在這段時間急遽上升。
他回頭看著我。「『他們』指的已經不再只是衛文堡的人了,現在連一般老百姓都牽涉在內。我不確定人數,或許幾百人,或許五百人,但是應該不會超過這個數字,至少現在還沒有。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還在蔓延當中,有愈來愈多的人捲入……而且早已經蔓延到月光灣以外的地區。」
「噢,當然不是你的狗嘍。」
「他們簡直是禽獸不如。竟然不擇手段濫殺無辜——」
「我指的是他。」
因為退潮的緣故,使得通往舷門的走道變得很陡,而且由於潮濕變得很滑。歐森跟我一樣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當我們走到三分之二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聽起來比耳語還微弱的低沉嗓音,奇怪的是,我覺得聲音的來源好像就在我頭頂上白霧裡,他用質問的語氣說:「是誰在那裡?」
「因為你的身份。」
歐森的焦慮全寫在臉上,它趕忙從地上跳起來,躍上在我對面,也就是羅斯福為它準備的椅子上。它用後半身坐著,使勁把脖子向前伸,直到它的鼻子和羅斯福的鼻子只有兩英寸的距離。然後他們共同嗅著這塊瀕臨絕跡的狗餅乾。
「你這話是什麼——」
歐森滿臉垂涎地嚎吟了一聲,但是依然不願意就範。它害羞地低著頭,從眉頭底下抬起眼睛望著餅乾的主人。這是歐森唯一不太願意正眼凝視的對象。
「不許這樣。」羅斯福輕聲地向它提示。
「是的,先生。」
我眯著眼拿手當帽檐遮住眼睛,然後一道手電筒的光線直直照向我所站的位置。手電筒隨即被關掉,接著羅斯福仍然低聲說話:「跟你一塊來的是你的狗嗎?」
雖然它只是一隻小動物,我還是不習慣背向著它。我換坐到羅斯福對面的椅子上,從那裡,我可以將我右手邊的整個大廳和盡頭的沙發盡收眼底。
事實上,我心中對羅斯福仍有那麼一點信任,雖然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已經不像從前那麼有自信。
羅斯福用一隻腳輕輕搖動那張特地推出來給歐森坐的椅子。
「有可能。」
他露出受傷的神情。「孩子啊,我真的是你的朋友,我不會威脅你,我只是想告訴你——」
「這就是你對付的對象。」九九藏書
「啊,啊,啊。」羅斯福用警告的語氣說。
「顯然比我多。」
從你第一次跟你的狗到我這裏至今已經兩年多了。我相信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
狗狗連忙抬起頭來看著他。
「孩子,這個你先拿著。」佛斯特低聲說著將獵槍交給我。
「瑪莉娜這一帶發熱的物體想必不少。」
「這是什麼玩意?」我忍不住問道。
「薩莎、巴比。甚至歐森都難以倖免。」
「什麼背後主謀?到底是什麼事情?」
我現在可以看見他了,因為他已經走近舵室靠近船尾甲板的欄杆。即使這麼近的距離,我仍然無法看清他的長相,黑夜加上如濃場般濃得化不開的霧,和他本身黝黑的膚色為他提供了最佳的掩護。
歐森將一隻前腳放在桌上,目的不是為了將餅乾撥到地上然後趁機吞掉,而是在側身往我身後張望時籍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大廳里有個東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當我轉身循著歐森的目光向後張望時,我見到一隻貓坐在沙發的扶手上,背後襯著獎盃展示櫃發出的微弱光線。它的毛色看起來及發的。它的臉被陰影蒙蓋,兩隻眼睛發出泛著金色斑點的綠光。
「他們會為了要我閉嘴而殺害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羅斯福具有與動物溝通的能力,但是我覺得他無疑是個一流的動物心理學家。
由於所有的漁船都停靠在北灣角外海,避風環境較佳的瑪莉娜就成了休閑船隻專用的停泊碼頭。不管是單桅帆船、雙桅帆船。還是縱帆式雜用船,從普普通通到奢侈華麗的應有盡有(以普普通通的居多),大多數都是大小和價位中庸的遊艇,還有幾艘波士頓捕鯨船,和兩棟船屋。當中最大的一艘帆船,也是最大的一艘船隻,名叫回落舞者,是一艘六十英尺長的大型溫士普帆船。在電動遊艇當中,最大的要屬諾斯楚莫號,那是一艘五十六英尺長的藍水近海游輪,同時也是我此刻的目的地。
「直到你閉嘴為止,一個接著一個,他們會一個接一個殺,直到你為了挽救剩餘的人而閉嘴為止。」
羅斯福再度輕輕地搖晃那張椅子。歐森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卻不立即走到餐桌旁。
「沒有得到我的准許前不準偷吃。」羅斯福說,「否則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餅乾給你吃了。」
「很遺憾聽到你父親的事。」
我的腦筋像盤旋的海鷗般天旅地轉。「我有什麼身份?」
他的脖子上掛了一隻外表怪異的高科技望遠鏡。他拿起望遠鏡,從甲板環視周圍的船隻,然後仔細觀望我來到諾斯楚莫號經過的碼頭。
這是他到目前為止說過最奇怪的話。我百思不解地眨著眼確認我沒聽錯:「受到尊敬?」
從垂掛在椅背上的運動夾克里,羅斯福又取出另一塊狗餅乾。
我是黑夜的常客。薩莎用這句話暗號,向我提示到電台找她的那個人的身份,他不願意自己的名字在電話中曝光,也不願意到巴比的住處找我。這是勞勃。佛斯特(Robert Frost)的詩行,即使是最高明的竊聽者也不可能猜出他的身份,我推測她指的是羅斯福。佛斯特,也就是諾斯楚莫號的主人。
「還有沒有別人?」
他舉起像輪軸蓋般大的手掌示意要我暫時打住。「我們待會兒再談論這個問題。這就是我要你來這裏的原因。但我還在考慮到底該向你透露多少。讓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把事情輾轉告訴你,孩子。」
我不敢出聲。羅斯福不厭其煩地掃視整個瑪莉娜地區,在接下來的五分鐘當中,我不斷在想,原來,眼前這名本地商人和昔日足球明星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按下望遠鏡上的一個按鈕,望遠鏡的內部隨即發出一些奇怪的機械聲,他解釋道:「紅外線感測器,只顯九*九*藏*書示發熱的物體。」
「他們是誰?是衛文堡的那些人嗎?」
歐森打了一個更不自然的哈欠。它的興味素然表現得有點誇張。
我決定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的方式玩這場遊戲,於是我說:「依你這麼說……除了我這隻神秘的狗之外,其他的動物都和你說了什麼呢?」
歐森起初看起來好像不要進入尾艙內,儘管尾艙裏面只亮著微弱的燈光,看起來十分舒適宜人。可是,等到羅斯福和我一走進去,歐森立即用力將身上凝結的霜氣甩掉,甩得甲板上滿地都是水,然後興沖沖地跟著我們後面進入尾船。我簡直不敢相信它居然會為了怕把我們濺濕而故意殿後。
我牽著腳踏車沿著與海岸平行的碼頭主幹往西走。輪胎輕微顛簸地駛過被露水浸濕又凹凸不平的木板路,發出林林的聲音。在這個時刻,整個瑪莉娜只有一艘船窗口的燈還亮著。碼頭上的路燈雖然很微弱,但足以作為濃霧中的指引。
歐森發出一絲狀似哀求的呻|吟。
「夜視望遠鏡。可以將有限的光線提升八萬倍。」
羅斯福所說的話不僅令人百思不解,簡直就是一派胡言。「他們為什麼要尊敬我?」我質問。
為了表示對我的尊重,客廳里只亮著玻璃展示櫃里的一盞內藏式小燈,櫥櫃里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足球賽獎盃,以及小餐桌上兩個盛裝在小碟子里的綠色胖蠟燭。
他揚起眉毛:「是真的嗎?」
它有可能是我今晚稍早在寇克殯儀館後山遇到的那隻貓。
巴比講過的一些罵人的話一字一句爬人我腦海。
我氣得腦壓直線上升,彷彿要崩裂似的:「我對付的對象到底是誰?光知道是衛文堡的人還不夠,我必須多知道一些細節。」
「狗狗來,這個給你坐。」他說,請歐森坐在第三張椅子上。雖然這是我們每次見面的慣例,歐森還是故意裝糊塗,退自走到冰箱前面的地板趴下。
我發現歐森正聚精會神地望著我,彷彿連它的餅乾都忘得一乾二淨。
「我這個人一向說話算話,狗狗。」羅斯福用堅定的語氣低聲地說。「如果你不想跟我說話,我也無法勉強你。但是我至少可以要求你在我船上表現出應有的禮節。你不能像個野狗似的,隨隨便便進來我這裏把餅乾糧吞虎咽吃掉。」
「沒有。」
這隻狗之所以不踉上來,並不是因為它察覺到碼頭上有任何異動。它每一次都這樣,一看到羅絲福就一反常態地變得又害羞、又別彆扭扭地。
我聽了很懊惱。「你是不是故意不把話說清楚?」
「我們要對付的對象是誰?」
這令我感到相當詫異。我從來沒見他這麼做過。「那嘗起來味道如何?」
為了把父母親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我甘願冒個人生命的危險,但是我木能拿朋友的性命做睹注。
羅斯福背著豬槍鑽進敞開的船艙口,走下玻璃纖維合成的台階,唯一的照明是台階最底端泛黃的微弱燈光。他低著頭拱著背,兩雙手臂緊貼在身體上盡量縮窄自己的身體,即使如此,看起來還是隨時有被狹窄的樓梯口卡住的危險。
「你怎麼可能看得見東西?」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問:「你怎麼會知道我看見了什麼?」
歐森嗔了一聲。
「它是個謎。」羅斯福說。
羅斯福面色嚴肅地點點頭。「的確是。對她和其他一些人來說的確是。據我所知,這些混帳東西將會殺害你所愛的人來達成控製作的行動的目的,直到你打消進一步追究這件事的念頭,忘記你所見到的事,繼續過你的生活為止。」
羅斯福一回到座位上,我就問道:「假如你和那幫人不是一夥的,你怎麼會知道他們的事情?」
我愈聽胸口愈緊繃,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剛才明明說我可以信任你,現在你卻反過來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