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篇 鬼樹謎案

第五篇

鬼樹謎案

「又說對了,」他舉起了槍,「可是我們的話也說夠了。」
「可是我也沒救活他的命。告訴我——你認得查理·彭多久了?」
我由蓋茲的農場家中打電話給藍思警長,然後走回屍體旁邊。所有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擠過來圍成一圈,看著紐瑪克想辦法把鐵絲由查理·彭的脖子上解下來。「你最好把那留給警長看,」我忠告道,「現在解開對彭也沒什麼用處了。」
旁邊的葛蘭傑·紐瑪克正站在攝影師身旁。「注意拍那架飛機!什麼都別漏了!等他們再飛到空地上的時候,他就要跳傘了。」
裘德·米勒輕笑著把防腐設備取出來。「絕不會是什麼鬧鬼的樹把他給勒死了,最可能是第一個到他身邊的人趁其他人還沒到之前下的手。我以前看過這樣的一篇小說。」
「我今早做了件可怕的事,紐瑪克先生。」
「雷恩斯?媽的,不會!他是個大明星,不會搞這套。」
禮拜三早上,我讓愛玻在診所主持大局,告訴她怎麼樣可以找到我,然後開著我那有六年歷史的響箭敞篷車經過顛簸不止的路到海·蓋茲的農場去。還不到九點,那裡已經開始忙碌,而且一點不錯——有一架飛機在那塊長長的地的盡頭。
「為什麼呢?」我真的很好奇地問道。
「是的,紐瑪克先生,他死了。在他的圍巾外面綁著一條鐵絲,他是被人謀殺的。」
「他為什麼不控制一下方向呢?」安琪拉問道,「他會撞上那棵樹的!」
我抬眼望著那棵老橡樹。「我要知道才怪。」
這是件不可能的犯罪。
海·蓋茲朝穀倉跑去,而我則想辦法爬上那棵樹低些的枝椏。我已經能看到彭的臉色發青,舌頭半伸出嘴外。我想辦法爬得高到能把他的脈,可是已經沒有脈搏了。
「我去年開車經過這裏,很喜歡這一帶。鎮北那一大片開闊的地正適合一條小跑道,我已經取得地主許可使用了。」
我看到一個小黑點從飛機上分離出來,開始往下掉落,然後一朵白雲飄到那後面,正好降落傘張了開來。那墜落的身影像被一朵緩緩下降的大蘑菇吊在下面,開始慢慢地朝我們飄過來。「太完美了!」紐瑪克叫道,「他應該會正好在攝影機前面的那塊地上著陸。」
「他們說他一個親人也沒有。我猜想會把他就葬在這裏吧。」
我看得出他們對我的態度很不友善,好像查爾斯·彭這樣不可能的死亡都是我的錯似的。也許還真是如此——在這幾年裡我確實好像越來越會碰上命案了。
警長走在我們前面一點的地方,海·蓋茲放低了聲音。「我有點你會想看的東西。不過我不想讓藍思警長看到。」
「嗯,」我同意道,然後走過去看看,「只不過死人不會有這樣的淤血。撞上的時候他還活著。」
他朝那兩個模糊的身影眯起了眼睛。「不行,沒法說我認得出。」
「查理!」那位導演大聲喊叫,可是他的聲音想必被越來越大的風吹散了。降落傘落在那棵樹頂端的枝椏上,被一些伸向天際的枯枝纏住,在那底下,以背帶懸吊在離地約十英尺左右的是那個替身演員查理·彭軟綿綿的身體。
我簽了死亡證明,然後回到我的診所,感到非常沮喪。我覺得已經快要弄清楚了,可是不知怎麼的就是想不出來。我唯一確定的是勒死查理·彭的不是橡樹,兇手是個人,動機也和人性脫不了關係。
愛玻還沒有回來,只有我一個人在診所里。我在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伸手到口袋裡,準備再看看那些照片。我的手指碰到了先前撿到的硬橡皮球。
我很懷疑有人能教會海·蓋茲什麼事,可是我並沒有表示異議。「你一個人在這裏生活得還好吧,海?」我問道。飛機起飛后在我們頭上繞了回來。
「很高興你能到這裏來,我可以有資格賺你的錢了。我知道查理·彭是怎麼死的。」
可是原先積聚在地平線上的雲現在也向這邊移動,風力增強了。就在降落傘接近地面時,我們看到連傘帶人飄離了原先的路線,飄向那塊地邊緣的那棵老橡樹。
「我上個月在葛蘭傑給這部片子找演員的時候才認得他。可是羅勃認得他好多年了。查理在《鐵血上尉》里當過他的替身拍特技場面。」
〔美國〕愛德華·霍克
「你要跳傘嗎?」我問道。我注意到他背上背著的降落傘。
「影片要送到紐約去處理,要看到什麼東西得等好幾天之後,你以為我們隨身帶著個暗房嗎?」
「我沒見到有什麼麻煩。」
「演戲我就不在行了。」兩個飛行的人已繞到了那架雙翼飛機前,又來了一個穿了長長花洋裝的黑髮年輕女子。「那女孩子是誰?」
藍思警長正忙著訊問海·蓋茲,想找出這個命案的可能動機,而我認為這樣的做法很聰明。苦思那到底是怎麼做的根本不會有結果,說不定查原因所在倒反而能更有收穫。
「你偷的?」
「哎,我有我自己的病人要顧。我不能丟下他們去看你拍電影。」
還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知道彭會死了?是不是他在那個演員的衣物上動了手腳,把鐵絲圈在他的圍巾上?
「你殺了蓋茲嗎?」
「所以那是怎麼個做法昵?醫生,你可是這些不可能犯罪的專家呀。」
「他用一個硬橡皮球壓進腋下九-九-藏-書來阻斷脈搏。也許兩邊腋下各用了一個,然後他微微吐出舌頭,扮成一個被勒死的人。
「哈啰,霍桑醫生,」她說,「我們一直還沒機會好好地互相認識一下。」
「在他落地之前,他的降落傘纏在樹上,我爬上去解開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這事唯一的問題是,第一個到他身邊的那個人就是我。」
「我只需要用你幾天,拍特技場面的時候,我會付你不少錢,萬一有急診,他們可以來接你回去。」
我在下樓的時候碰到那位叫齊德勒的攝影師正上樓來,回到他在死者隔壁的房間。我想他也是嫌疑犯之一,可是我一定得信任某個人。「能給我點時間嗎?我給你看樣東西。」我們走進他的房間,我拿出海·蓋茲發現的那幾張照片。
「好!禮拜三早上我會需要你,在蓋茲家農場外面,九點整!」
我們看著雷恩斯向這一大圈人跑過來,推開別人,擠進來看那具屍體。「他怎麼了?」他問道。
可是動機是什麼呢?查理·彭顯然不是在勒索海·蓋茲。
葛蘭傑·紐瑪克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手槍。「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多了。現在快把你從海·蓋茲那裡拿來的照片給我。」
「我的天啦,你是說他死了?」
我望著她整了下那個明星的領巾,就像公主在她的騎士出征前會做的那樣。然後兩個男的上了飛機,揮了下手,而導演叫道:「預備!開始!第一個鏡頭!」雷恩斯在前面的座艙里揮手。
「沒打架、酗酒?」
「我怕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如果葛蘭傑·紐瑪克繼續拍這部電影的話,他一定會另外找別的醫生到現場來了。」
「馬上就來,」我把幾張照片放進口袋裡,關照蓋茲把那本簿子收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我上樓去找警長。
「我正在查這件事。」
或者是他的替身演員。
「山姆醫生!」
「降落傘纏在那棵橡樹上,對你來說更是個大好機會,因為我得爬在樹枝上去檢查他。然後,等我跑去打電話給警長的時候,你上去幫忙把他從樹上解下來,很快一拳打在他太陽穴上,把他打昏過去,然後你就當著我們的面好像在把鐵絲從他脖子上解開,其實是把他勒死了。所有的人當然都以為彭早已死了,所以就算他們看到你不小心撞上他的太陽穴,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嗯,也許吧。」
這正是葛蘭傑·紐瑪克會到北山鎮來的原因——來拍第一部以飛行員為主角的有聲電影,不是像《鐵翼雄風》里那種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空戰英雄,而是特技表演的飛行員,在縣集市或是農村周末時為幾塊錢的酬勞而玩命。葛蘭傑·紐瑪克是典型的好萊塢產品,那些大電影公司早年在新澤西州,現在開始集結在好萊塢了。第一天下午,他到了我的診所,穿著馬褲和皮靴,上身一件帶拉鏈的夾克,再配搭脖子上一條白色的絲圍巾,我承認一開始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
「誰都不該冒這種險,」我說,「萬一他的傘沒開的話,我大概也沒法治好。」
他的臉沉了下來。「我今天早上打掃的時候發現的。不過我知道老藍思會說是我偷的。你看這個!」
我看著那兩個人並肩離去,葛蘭傑·紐瑪克向我說明這一場戲。「在電影里,彭飾演飛行員,雷恩斯是他特技表演的搭檔。雷恩斯要跳傘,雖然有醫生警告過他說稀薄的空氣會讓他暫時失去知覺。」他很抱歉地笑了笑。「抱歉,醫生的那場戲已經拍好了,否則我們可以用你來演,醫生。」
他用不相信的眼光瞪著我。「可是他跳傘的時候還活著呀!他一定是活著的才能拉開降落傘。」
「也算是很好啦,我一直指望桃麗能回來,可是我想大概沒什麼希望。」桃麗是他太太,在他開始酗酒之後就離開了他。最後聽到的消息是她到緬因州去和她妹妹住在一起。
葛蘭傑·紐瑪克看著遠方那棵樹,獨立在離樹林有段距離的地方。「好難看的東西,」他表示同意道,「不過想不到用什麼辦法寫進劇本里。那棵樹有沒有殺死過什麼人呢?」
「甚至還拿了幾張給你,」紐瑪克說。
這時一個穿著飛行裝的高大英俊男子走了過來,還沒經過介紹,我就認出了他是很受歡迎的默片明星羅勃·雷恩斯。紐瑪克做了介紹,雷恩斯用力地握了下我的手。「我希望我不需要你的服務,醫生。」
「哦,我會檢查他體內器官的,可是在我看來是勒死的,沒有其他外傷,只有太陽穴有塊淤青,大概是他們把他從樹上解下來的時候撞到的。」
「可是——可是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呢?」
「好吧,那——是誰乾的?他確定不是自殺的。」
山姆·霍桑醫生由瓶子里倒了點白蘭地,靠坐在椅子里。「一九二七年的夏天是我特別記得的一段時間,因為那時候有人到北山鎮來拍一部有聲電影。而且也是那時候有個人很顯然是被一棵老橡樹勒死了。不過我把話說得太後頭了。首先我該告訴你一些關於那時候電影的事情,尤其是有聲電影。」
紐瑪克望著外面那塊地上停著的那架蛾式雙翼飛機。「那架飛機怎麼了?我們不打算重拍那一場戲,你是不是在想這件事?」
我將兩手微微舉起,但並沒有把照片拿給他。一旦照片到他手上,我知九*九*藏*書道我就會成一個死人了。「我們能不能談談這件事呢?照片放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我暫時還不理會他的要求。「我唯一的問題是,你怎麼說服彭來做謀殺他自己的共犯。我猜你告訴他這是給電影做宣傳的表演。宣告死亡的特技演員在十分鐘后復活。這類的消息會成為幾家報紙的頭條新聞,至少你可以用這個來說服彭。因為有演員和工作人員在場,所以他以為自己很安全。」
「也許是掉在樹上的時候碰的。」
我看到橡樹底下有什麼東西,就彎下身去撿了起來。那是個硬橡皮球,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哪個在飛機旁邊玩耍的孩子的東西,正想往他們那邊扔過去,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收進我口袋裡。我看到安琪拉·羅德朝我這邊走來。
飛機滑行到定位,然後起飛,攝影師一路跟拍。我這才注意到海·蓋茲也在看著,就站在我後面一點的地方。「你好,醫生,」他在我轉身向他時說,「從來沒想到他們會在我的農場上拍電影。」
當年我們在北山鎮看不到多少電影(山姆醫生繼續說道),因為那裡沒有電影院。要看那時候受歡迎的默片,就得開車到春田鎮或是哈特福,甚至要到波士頓去。在前一年有幾個人千里迢迢地去看約翰·巴里摩爾(約翰·巴里摩爾(1882—1942),出身戲劇世家,活躍于舞台與銀幕,被譽為當代最偉大、也最英使的男星,其子小約翰·巴里摩爾也是很好的演員,孫女德魯·巴里摩爾以童星起家,現在不但是好萊塢紅星,也任製片人。)主演的《唐璜》,是有史以來第一部有同步音效的電影。而且大家已經在談《爵士歌手》(《爵士歌手》,全世界第一部有聲電影,因為開拓了電影史上的新紀元,在第一屆奧斯卡金像獎中獲得特別獎。)和主演的艾爾·喬生(艾爾·喬生(1886—1950),出生於俄國,七歲到美國,一八九九年初登舞台,二十世紀初成為大受歡迎的歌手和化裝成黑人模樣的所謂「黑面喜劇演員」。)。在紐約的首映定在幾個禮拜后的九月,事前的宣傳說片中有錄製的歌曲,還有第一次在電影中出現的有聲對白。
不過,我依稀想起了點什麼。我去找葛蘭傑·紐瑪克,藍思警長會在橡樹四周仔細調查,等我回來。我找到了那位導演,和他的明星安琪拉在一起,而找想你可以說是他在安慰她。他看到我過去,就把手從她肩膀上放了下來,對我皺著眉頭。「現在又是什麼事,霍桑醫生?要付你的服務費用嗎?」
「我在想那架飛機是不是有我在書上看到過的自動駕駛裝置。」
「你要不要上來,醫生?」藍思警長在樓梯口對下面叫道。
所以全國各地拍電影的人都趕上有聲電影的熱潮也就不足為奇了。而有些人想拍飛行員的電影也不令人意外,八月上映的默片《鐵翼雄風》(《鐵翼雄風》由william a· wellman執導,clara bow,charles rogers,richard avlen等人主演,除獲第一屆奧斯卡最佳影片外,也因為空戰及飛行場面的精彩表現獲特別獎。)既叫好又叫座,後來還得到第一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影片,而林白的輝煌飛行記錄仍然常見於新聞報道中。
「別傻了!」紐瑪克口沫橫飛地說,「還沒有飛機之前就有人跳傘了。絕對安全的。」
「除非是上弔,你看這種說法怎麼樣?醫生——那條鐵絲是連在降落傘上的,傘一張開,鐵絲就拉緊而把他給勒死了。」
「不是,我不是在告訴你說那棵樹殺了他。樹不會用一根鐵絲把人勒死的——就算是鬧鬼的樹也不會。」
我是不是犯了一個醫生都不該犯的錯誤?
「不是,」我同意道,「人可以用槍、用刀或是毒藥來殺死自己,可是不可能把自己勒死,因為還沒達到目的,人就會先暈過去。」
「你拍的影片呢?能沖印出來嗎?說不定能給我們一個線索。」
事情就那麼簡單。
「很有意思,可是我看不出——」
「我的攝影機已經準備好要拍了,」導演說,「我們要拍一個你們倆爬上飛機、然後起飛的鏡頭。查理,你只要能跳就儘快跳傘,雷恩斯會把飛機開回來。」
「什麼?」
「這用在電影里是再好不過的了,」他很熱切地說,「看起來就像一般特技飛行表演的人駕駛的老戰鬥機,可是這架飛機要安全得多,而且裏面裝著喜樂士牌六十馬力的新式引擎。最好的是,我們可以把機翼收起來,在路上用車拖行,所以在拍攝的時候,很容易移來移去。」
他的說辭聽起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承認我還嘲笑了一番。後來我去查了一下,才發現他是對的——在一八〇〇年之前,就有人由熱氣球上跳傘。我很快就知道葛蘭傑·紐瑪克很少會出錯的。
紐瑪克身後的門打開,愛玻走了進來,很開心地叫道:「你們好!」我一直拖延時間,等的就是這一刻,紐瑪克半轉過身去看她,在那一剎那,我撲向他,把他拿槍的手扭到一邊。
「是哪一塊地呀?」
她沒有馬上回答,她抬眼望著那棵樹,然後轉過去看那架飛機,附近的孩子正爬上一邊機翼。「一定是在飛機上的什麼人,在他跳傘之前下的手。」
「蓋九_九_藏_書茲家農場。叫海·蓋茲的傢伙把地租給我們用,那是拍《光榮之翼》最完美的地方。」
「那棵老橡樹——已經有部分枯死了的那棵。這裡有人說那是棵鬼樹。據傳是一百五十年前種植在一個獨立戰爭叛徒墳上的。不過我很懷疑那棵樹真有那麼老。」
我回到外面,走向那棵老橡樹。屍體已經被移走,大部分的人也散了。齊德勒的攝影機架在三腳架上,鏡頭對著天上。幾個附近農場的孩子在飛機旁邊玩耍,也沒有人來趕他們。那些演員和工作人員就這樣離開了他們的舞台,到別的什麼地方去想查理·彭詭異的死亡。
「很了不起,」紐瑪克說,「現在把照片給我。」
我點了點頭。海·蓋茲是幾年前過世的一個小有成就農夫的不肖子。婚姻破碎又有酗酒問題的海茲隨時都在找不用花力氣的賺錢方法。在他廢而不用的地上拍電影的想法,當然會對他的胃口。
紐瑪克微笑道:「我們不會怪你的。」
雖然那問題問得有點開玩笑的意思,我的回答卻很認真。「幾年前有個男孩子從上面摔下來,跌斷了脖子。對這一帶的人來說,這就夠引發所有老的迷信了。」
我順著長著草的跑道直望向遠處的樹林時,突然想起有個值得一提的景點。「那棵鬧鬼的橡樹,」我大聲地說。
我轉過身去,看到愛玻——我的護士正匆匆地朝我這邊走過來。「什麼事?愛玻——我哪個病人有問題嗎?」
「有沒有想到彭是怎麼被殺的?」
「找到的,」我含糊其辭地回答道,「謝謝你的幫忙。」
「安琪拉·羅德。我們的女主角,其實這是她的第一部電影,可是我想她會成為一個大明星的。」
彭的那張粗野、有稜有角的面孔完全不像那位明星英俊的面貌,可是我看得出他們的高矮和身材相似。攝影機拍出來遠處跳下的身影分不出彼此。「你好嗎?」彭問我,並不等我答話,他的興趣已經轉到別的地方。「看到那些往這邊來的雲嗎?可能有麻煩。」
「你為什麼對是誰殺了他這麼感興趣呢?」安琪拉·羅德問我,「這又不關你的事。」
「他毫無問題是遭勒斃的嗎?」
可是,是他嗎?
「我在一個人還活著的時候就宣布他死了。」
景翔譯
我看到藍思警長開著他的車到了,我決定儘快把這事解決。「可能是你用鐵絲把他勒死了,再把他丟出飛機——然後用另外一根鐵絲或繩子在屍體離開飛機后拉動傘繩,讓降落傘張開。」
「你不用擔心,醫生,」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煙草汁,「他們搞不過我老海的,我爹在他過世之前也教了我一兩手生意經。」
「好了,我這就過去,反正這裏也沒什麼事可做了。」我告訴紐瑪克說我要離開,他只對我揮了下手叫我走。向他要酬勞也沒什麼道理,我還真沒賺到呢。
「真的嗎?」
「怎麼了?」葛蘭傑·紐瑪克在下面地上叫道,「出了什麼事?」
「為什麼?查理又不是你害死的,是吧?」
「不是!我之所以到這裏來是因為他們告訴我說,你是這個窮鄉僻壤唯一的醫生。」
照片反面有一行字,寫了之後又匆忙地劃掉了:「記得這個嗎?如果你不希望我——」
「你要我做什麼呢?」我問道。
可是也沒有其他的人能勒死他。
紐瑪克很熱誠地和我打招呼,向我說明那架飛機是一架d·h·六十蛾式飛機——是有兩個座艙、單引擎的雙翼飛機。雖然看起來像我所記得的世界大戰中的飛機,他卻告訴我說那是兩年前才由一位英國軍官喬佛雷·狄·哈維南上校開發出來的。
「我們去你家,」我建議道,「看看彭的房間。」
「認得出裏面的明星嗎?」
雷恩斯聽到這番恭維,露出孩子氣的笑容。「這不過是上帝給我的聲音,我盡我所能來使用它罷了。」
「這部電影的一些特技場面很危險。有一場跳傘的戲,還有一場起飛時飛機機頭著地翻身的戲。我要有個醫生在現場待命,而我們沒有帶醫生來。」
「因為海·蓋茲嗎?我猜你沒有想到他會去亂動死者的東西,在你能把照片拿到手之前先找到那些照片。查理·彭在勒索你,對吧?提醒你在成為好萊塢的大亨之前拍過小電影,現在你正要在有聲電影上大獲成功之際,這類的新聞會毀了你。查理·彭很清楚這些事,因為他正是你拍的那些春官電影里的男主角。所以你用非常巧妙的法子殺了他。可是等你去找他用春宮電影的底片放大的照片時,卻發現海·蓋茲已經先找到了那些照片。」
「我知道。」
查理·彭是在勒索什麼人,但到底是誰呢?
「他死了,」我說,「被脖子上一根鐵絲勒死了。」
「這話很對,」葛蘭傑·紐瑪克同意道,「我都還沒想到這點。」
「如果你不久以後再來的話,我會跟你講有個福音派的傳教士來到了北山鎮,開始在一頂帳篷里用老式的興奮佈道會來治愈我的病人,還有我怎麼會成為後來發生命案主要嫌犯的經過。在你走之前,再來一杯——呃——喝的吧?喝了再上路?」
「我看不像是他,」齊德勒說著把照片還給我,「你哪裡來的這些照片?」
「我希望你拿到的錢不少,海,」我對他說,「這些電影公司可有read.99csw.com錢呢。」
「啊。」
我聽說過這部電影,如此而已。「我這個禮拜忙得都沒看報紙,紐瑪克先生,你一定得原諒我。」
「哦,當然,我開飛機比坐飛機自在多了。不過我們有些飛行特技的鏡頭由別人來做,我不做特技。」
我後來才知道,雖然自動駕駛裝置在一九一〇年就發明了,可是一直到一九三〇年之後才普遍使用在飛機上。紐瑪克說的是實話——在那架蛾式飛機上沒有自動駕駛裝置。又一個我的好主意沒了。
「原來如此,」他嘆了口氣,拿出一支細細的黑色雪茄煙,「呃,我看我得教育你一番,我正在拍攝有史以來第一部關於特技表演飛行員的有聲電影。我們需要一個鄉下的背景來拍戶外的戲,我們選中了北山鎮。」
「一旦我把橡皮球和彭在電影里演死人的事湊在一起,我就知道是怎麼做得了。也許就是他在《活埋》里的演出才讓你想到這個點子。而知道怎麼做之後,我就知道兇手一定是你。只有這部電影的製片兼導演才能說服彭做那樣的特技表演。然後我記起你彎著腰在他身上拉扯他脖子上的鐵絲——」
我們進屋子之後,我請警長去查看彭的東西,而我留在後面。海·蓋茲拿出來的是一本有點破爛的剪貼簿,裏面貼滿了剪報和資料,顯然是那個死者的遺物。「看到沒有?我從他房間里拿來的。」
「我受雇來處理傷病的問題,這方面我失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海·蓋茲又從那本簿子里抽出好幾張藏在裏面的照片,大概都差不多,至少看起來拍的是同一對男女,不同的姿勢。所有的照片都很模糊,曝光不足而沒法看清楚拍的是誰,其餘的照片後面都沒有寫字。
「他也不是生來就是大明星呀。」
我都忘了那兩個座艙的事,現在我想起來他說的是實話。我記得飛機起飛的時候,他在前座揮手。他說得對——他不可能勒死查理·彭。
那女子很可能是安琪拉·羅德,可是在所有的照片里,她的臉都看不清楚。
「呃,」山姆·霍桑醫生總結道,「那就是我和拍電影有過的一次經驗。紐瑪克認了罪,在牢里關了很久。《光榮之翼》終究沒有拍成。那棵老橡樹嗎?第二年被閃電打中,就倒掉了。
「你覺得是誰殺了他呢?」
「快把他從那裡弄下來!」我叫道,帶著其他的人朝那棵樹跑去,當時我一點也不在乎是不是會毀了這場戲。那具掛在降落傘下軟綿綿的軀體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讓我採取了行動。「什麼人去搬架梯子來,」我對他們叫著,比其他人先跑到樹邊。
海·蓋茲從我身後伸手過來,從《鐵血上尉》的照片後面抽出一張東西,那是一張很模糊的照片,一男一女光著身子在床上。「春宮照片,」他很得意地說,「看看反面。」
「你會開飛機?」我問那位明星。
雷恩斯大步走到我面前,兩手叉腰。站在這麼近的地方,他很具威脅性。「是這樣嗎,醫生?我坐在前面的座艙里呢,記不記得?你告訴我,我怎麼能勒死一個坐在後面座艙里的人?他在我後面幾英尺遠,飛機又飛在空中。然後我還得拿根繩子綁在他的傘繩上,再把屍體丟出飛機。來吧,你告訴我!」
「在上面的只有雷恩斯一個人。」
在二〇年代的大部分時間里,查理·彭演出很多默片,根據剪報資料顯示,他經常出現在很受歡迎長度大約兩本(所謂「兩本」就是兩卷。影片都以「本」為計算單位。兩部放映機各裝一本,輪流替換接續放映。)的喜劇和驚悚劇中,他演過愛倫坡的《心事》里的老人,還有《活埋》里的男主角艾德華·史泰普里頓。也有他當特技演員和替身演員的新聞剪報,還有一張凹版印刷的照片,是他和羅勃·雷恩斯的合照,他們穿著一式一樣的海盜裝戲服,當時是在演一九二五年的賣座大片《鐵血上尉》。
「我沒有時間跟你玩遊戲,醫生,整個事情全亂了,」他用槍比畫了一下。
「他和其他人之間有沒有麻煩?」警長問道。
這時候,來了一個穿得和那位明星一模一樣的年輕男子。「這是我們的替身演員,」紐瑪克說,「查理·彭。」
我得承認過去這個禮拜生意差到只有兩個農夫的老婆生孩子。沒有什麼真正的理由說我不能接下他的工作,尤其我知道我的護士愛玻能顧好診所,萬一有需要時也會通知我。「好吧,」我終於決定了,「可是我最多只能有三天。」
「有什麼不舒服嗎?」我問道,一面請他就坐,「喉嚨發炎?」
「不是的,山姆醫生,屍體運到鎮上,他們要你去簽死亡證明。電話一直打不通。」
這話讓那個導演笑了起來。「這樣的話我的大明星就可以設置好,再順著機身爬到後面來勒死彭?不可能!飛機上沒有自動駕駛的裝置,而且玩這種花招,雷恩斯嚇都嚇死了。」
「我們用替身演員來跳,」紐瑪克解釋道,「不能讓我們的大明星在這種事上冒險。」
藍思警長可不是那麼容易糊弄過去的。「你是說那棵他媽的樹殺了他,醫生?」
人的記憶,就是會跟你玩這種該死的花樣!
「我在製作兼導演一部在這附近拍攝的特技飛行電影,你大概認得我的名字吧。」
「那個男的可能是羅勃·雷恩斯。」
答案會是那個嗎?
我站起身來,正好外面的大門read.99csw.com開了,葛蘭傑·紐瑪克走了進來。「我在找你,醫生。」
他們把屍體送到當地的殯儀館,裘德·米勒正等在那裡,進行在當時就算是司法解剖的工作。「你沒簽字,我就不能動刀,醫生。」
那架雙翼飛機一直在那塊地的上空繞圈子,最後紐瑪克揮手讓飛機降落。我想我們都在想著不知道羅勃·雷恩斯看到那具屍體會怎麼說。因為我們知道我們目擊了一樁只有一個可能解釋的命案。查理·彭是跳傘之前在飛機上被勒死的——不可能有其他說法,而在飛機上和他一起的人只有羅勃·雷恩斯。
「你需要一個笨頭笨腦的鄉下醫生來完成你的計劃,所以你才沒有從城裡帶一個醫生過來。查理·彭在降落到樹上時還是活著的,他只是在演一個死人的角色,像他以前在《心事》和《活埋》里的角色一樣。我猜這也是他的特長。他在跳傘之前先用化妝讓他的臉色發青,再把那根鐵絲繞在脖子上。隔著圍巾以免真正造成傷害。
「還沒有,他把其餘的照片都給了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你就不一樣了,醫生,你知道得太多了。」
葛蘭傑·紐瑪克在我還沒注意到他並沒有說會付我多少錢之前就已經走掉了,不過到那時候,我已經上鉤了。
「是什麼事呢?」
「不會比從床上摔下來危險。」
海·蓋茲點了點頭。我聞到他呼吸的氣味,知道他又喝酒了。就我所知,恐怕他一直喝個不停。「沒錯,我樓上有三間睡房,空著也是浪費。我在等桃麗回來,看起來是毫無指望,所以我租給了幾個演員和工作人員,彭和那個叫齊德勒的攝影師,還有一個臨時演員。」
「勒死了?在這邊地下嗎?」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朝飛機那邊跑去,留下安琪拉·羅德一個人站在那裡。「來,孩子們——下來,」我大聲叫著把他們趕開。然後我爬進後面的座艙,也就是飛機起飛時彭所坐的地方。有沒有可能有什麼人小得可以藏身在他所坐的座艙里——就是那個人把他勒死之後,再將他的屍體扔出機外?這個想法從一開頭就有點異想天開,而一等我自己坐進座艙里之後,更知道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個侏儒也無法和彭擠進那個座艙里。我的兩腿都曲著了,而他的個頭要比我大得多。
查理·彭的房間里除了一張床、一個帶鏡子的衣櫥和一把椅子之外,什麼都沒有。他似乎也只拿出了小部分衣服,大部分的衣服都還放在椅子上一口打開的箱子里。「這裏沒什麼東西,」藍思警長說,「看一下吧。」我匆匆地看了看他的箱子和衣櫥的抽屜,可是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海·蓋茲想必已經搜過了,想到這點,我不禁覺得好奇,他什麼時候有時間來做這件事?是我們在等警長來的時候嗎?
我開始說了起來,與其說是對裘德·米勒說,倒不如說是講給自己聽。「他遭勒殺的時間不是在跳傘之前,就是跳傘中途,或是著陸以後。這是唯一的幾種可能。在他跳傘之前,雷恩斯沒法碰到他,而座艙里也不可能藏得下別人。跳傘的中途也不可能有人動他,若是有連在降落傘上的裝置,而那個裝置又有作用的話,結果也不會是這樣子,所以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他是在降落到那棵老橡樹上之後才遭勒死的。」
可是當我撐起身子下飛機時,又看到了安琪拉站在遠處,一根指頭伸在她平滑的喉頭。我記起她先前也有過這個姿勢。她碰觸的是另外一個人,在飛機起飛前整了一個人的圍巾。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雷恩斯的圍巾,可是也可能是彭的圍巾。
「他住在你家裡,對不對?」藍思警長問道,他們在穀倉附近的工具間里。
「不錯。」
「也許她會在報上看到他們在你的農場上拍電影的消息,」我說。
「我的服務還沒有完呢,我在想那架雷恩斯和彭乘坐的飛機。」
我在樹上再爬得高了一點,把手伸向繞在他脖子上的白色圍巾。但接著我摸到了另外一樣東西,就把手縮了回來。我爬下樹,正好海·蓋茲搬了架梯子回來。「小心地把他解下來,」我指示道,「然後把他放在這裏地上。我得打電話給藍思警長。」
照片里的男人可能是羅勃·雷恩斯。
那架有兩個無頂座艙的雙翼飛機爬升到方便跳傘的高度,在空中只剩一個小黑點。就在我由地上仰望,暗自慶幸自己不在那上面的時候,安琪拉·羅德走了過來。「那樣不危險嗎?」她向紐瑪克問道。
「媽的,他們這個禮拜才剛到咧,」不過蓋茲一副很狡猾的樣子,好像他並沒有把所有的事講出來。
我看了擺在防腐台上的屍體一眼,把眼光轉了開去。「他的親人呢?」
「這個理論很棒,只不過那根鐵絲現在沒有連在降落傘上。我才檢查過他圍巾底下的脖子,沒有壓力來自上方的證據。照你的說法,會幾乎把他的頭和身子割開,會留下證據的。」
齊德勒哼了一聲,抓抓他禿了的頭。「很模糊,看起來像是由電影膠捲畫面放大的。到處都有這種黃色的東西——春宮電影。出租給那些男人俱樂部和開單身派對的人。」
「聽到他的聲音沒有?」那位導演得意地問道。「等全美國的女性聽到之後,我們就會有一個很大的大明星了!大概有一半的默片明星在觀眾聽到他們難聽的聲音之後都會失業的。」